妖殇 作者:梨魄【完结】
有一种爱情,可比金坚,刻骨铭心。
有一种友情,超越生死,荡气回肠。
她曾以为,自己这一生,便是糊糊涂涂地过了,
却不曾想,原来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的荡气回肠,
却化作了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悲。
是谁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
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原来,情这一字,如此之痛。
彼岸繁花朝开暮合,日升月落。
唯有你永远在我的思念里。仙也好,妖也罢,不离不弃,永不相忘。
楔子
三万年前 仙界
月老仙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湮兰呀湮兰,我说了你怎么就不听呢?见过石头疙瘩,没见过你这般的,瞧瞧,瞧瞧…成亲要穿正红,这是人间的规矩,懂不?成亲之前呢,可不能四处逛,不吉利。往后哪,你就是琉璃宫的女主子了,好歹也有点样儿…”
月老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旁边一溜儿仙侍童子,一个个捂着嘴,挤眉弄眼地朝我做鬼脸。
我朝她们吐了吐舌头,跟着月老从这厢走到那厢,学着他的说话神态、走路姿势,就像一个尾巴。这逗乐了大家,又是一片笑声。
月老疑惑地回头看我,我立刻站好,温顺安静地笑着。
所有的仙童见我这模样,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出了一张张大红脸。
我眨眨眼,颇是得意。
月老他老人家无头苍蝇似的窜了一阵,似想到什么,几步走到屏风后。那里摆着个偌大的柜子,漆得水红发亮。他双眸发光,细细数去,选了一层柜屉抽开,老皮皱皱的手挑过一捆捆金线、红线,翻找了半天。
我终于学累了,一屁股坐下,双手交叠在椅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月老,不就是成个亲,何必这般紧张?我这个事主都没像您这般。”
月老狠狠剜我一眼,口中怒骂:“怎么这么说话,娃娃就是娃娃!口无遮拦的,没个禁忌!这可是仙界这么多年第一次办喜事呀!”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份恩宠可不是冲我来的,宠的怕还是我那未来的夫君——苏慕水。
谁不知苏慕水乃是仙界一朵奇葩,惊才绝艳,俊秀脱俗。
谁都没料到,像他那样厉害的神君,居然要娶我这个仙界人称鬼见愁的湮兰仙君。
单是银河的水,都被姑娘们的眼泪生生拔了个水位。我喜滋滋地想着,正脸红,也不知月老从哪儿抽出一匹正红布料,老脸忽地绽开一朵菊花:“来来来,就是这个,让我比画比画。”
他手中一抖,闪闪亮亮的水光流泻一室,水亮的正红倒映在我的眼眸,我禁不住瞠目结舌,有些结巴起来:“月老,您这是欢喜我还是讨厌我呀?”这可是天后与帝成亲时,用剩的料子。
我福泽不够,穿了要折寿呢!
月老又瞪我一眼,叨叨道:“老朽连看家的把势都拿给你了,你说是欢喜还是讨厌?”
我紧紧握着正红的布料,抽了抽嘴角,终是无语。
话说回来,这料子倒的确是天上地下独一匹——
用晨起的最初霞光做底料;再用女娲炼石蒸出的云,炼出最正的红做镶边;由织星用了九九八十一天,不日不夜地纺,终于裁出了那么一匹布。
我欢喜地抱着布料,眼睛眯成了月牙:“月老,托您的福,我湮兰一定会快快乐乐,幸幸福福…”
和苏幕水白头偕老。
话音还没落,府门外忽地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
第二节
哎,这个碧水君,整日神神叨叨,这次又要搞什么古怪?我含笑望他。
却听他疾声道:“湮兰,你看下界!”
“呜哇——”
婴儿的哭声破开了烧焦村落的闷热与窒息。
废墟中,尽是烧焦的房子,破烂的瓦砾。偌大个村子,却仅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悲苦,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当破旧的屋顶上落下松动的瓦砾与灰尘时,“轰”的一声,那些尸体上飞出无数的苍蝇。
母亲抱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连安抚的能力都没有,神情木然,令人心惊。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除了呼啸的风声,所有人都失去了生的渴望。
“土地!”
我用手中的剑柄狠狠敲了敲大地,从地面钻出个白眉老头儿,他怯怯地看着我,忽地颤抖地往后缩去:“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小神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知呀!”
我攥紧手中的剑,冷冷看他:“在你的地头发生这般惨剧,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
“不知,不知呀…”他缩在破旧的废墟里,声音带着些许幽怨,老泪纵横,眼中分明掩着不忍与怜悯。
人性善感,神性慈悲。
他久居人世,也沾了许多人的感情。
我抿了抿唇,抑住心头怒气,试图缓声问个究竟:“你尽管对我说,不必害怕。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方妖魔竟敢在我湮兰庇护的人世间,干下如此恶事!”说话间,怒火禁不住泛滥开来。
土地老儿犹豫了下,终是抛出一句话:“仙君自个儿惹来的祸端,与人何干?你为何不去问问你家的夫君,仙界最灿烂的那颗明珠?”
“我家夫君?这和苏慕水何干?!”
我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极为不好的预感。忽然间,眼前的画面如流水般,纷纷动了起来。
风声凄厉,仿佛千里之外,有远古怪兽的吼声从风中传来。巨大的威压逼迫而来,尽管隔着这么远,可是连我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大地摇晃,震得废旧的房屋再次抖落无数的瓦砾。
无数的苍蝇从腐烂流脓的尸体上飞出,惊惶地飞离村子。
“来了,又来了!”土地一声痛呼,一头扎进地里,任我再三呼喊也不出来。
就在这时,我看见苏慕水提着剑,带着他的守护神兽缓缓逼近。
他原是辟邪神君,就这么在我眼前,肆行暴虐。
我心中似被狠狠泼了一盆冰水,“咝咝”蹿着寒气,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禁不住高声喊道:“苏慕水,你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停手!”
四周传来琉璃宫主人——苏慕水清冷倨傲的声音:“你何德何能,值得我为你停手?”北风带着阴凉的戾气,扑在我的面颊,激得我冷不丁一个激灵。呼啸的风,刮在脸颊竟有了刀锋似的锐意。
第三节
那真的是面含微笑,总是温柔的琉璃宫主子吗?
他何时对我这般严厉地说话?
我以为他在玩笑,强自镇定道:“苏慕水,你发什么疯?天下百姓不是你取乐的玩具,看清楚些,你若再不停手,你我便恩断义绝,兵戎相见!”最后几句,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一顿,静默片刻。
就在我以为事有转圜的时候,他冰冷的声音不屑扬起:“湮兰,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按你所想。”
湮兰,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湮兰,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湮兰,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这句话像是一个诅咒,一遍遍回荡在脑中,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慕水,心中蓦地狠狠一痛。
这是我认识的苏慕水吗?是那个温和地含笑说“湮兰,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妻子”的苏慕水吗?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
就在刚才,我还在月老的仙府,兴致勃勃地和月老商量成亲时穿的衣服。
可现在,他却对我说,“湮兰,不要把自己太当一回事”。
这一切,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我怔怔地望着他,怔怔地望着满目荒凉——见人间惨剧,被爱人抛弃,所有的一切撞击着我的眼,撕扯着我的心,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一滴滴,悄无声息。
“苏慕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艰难地喃喃。
“怎样?”他笑了起来,笑声中是浓浓的嘲讽与不在乎。
曾经相处的一幕幕,犹在眼前,他曾说过——
“湮兰,我时常在想,做个散仙无甚不好。你愿观海,我陪你观海。你喜音律,我为你控琴。你若要饮酒,我与你对酌。不管是茶韵禅风,抑对着那一江风月,也不嫌无趣。纵地老天荒,我们在一起,难道不好?”
曾经那么温柔的苏慕水怎会这般待我,那些难道都是谎言?
我第一次明白,有一种痛,触肤伤骨。仅是言语,便能将我伤彻心扉。
我的眼泪汩汩流淌,怎么也停不下来。
苏慕水冷然道:“湮兰石君,看清楚,你守护的人类是这么不堪一击。你以一己之力违抗天命,妨碍人间劫数,早惹天帝大怒。我不过是奉天帝命令降祸于人间,奉天帝之命除去你。你以为我为何接近你?你以为我为何与你缔结婚约?你既执迷不悟,便让千万生灵为你殉葬吧!”
原来如此。我心中大痛。虽身为石仙,我却倾心守护人类,助他们渡厄化劫,佑他们平安顺昌。便是没人记得我的好,我也不能抛弃自己守护的信仰。原来,这事早已触怒天帝了吗?
我握紧剑,泪眼蒙胧:“我不会让你杀了他们,除非我死!”
话音落下,只见苏慕水手中的宝剑直直贯穿我的胸膛。
曾经的风花雪月,如一场水中月,镜中花,一朝破碎成虚无。
我忽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从不是我所了解的…
第四节
他对我下杀手,真对我下了杀手。比起身上的疼,更疼痛的是心。这一瞬,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心…原来是绝望似的窒息,瞬间碎裂。
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在琉璃宫,曾经看见一道天帝下给苏慕水的谕旨。可怜我对他信任爱慕,从未关心过谕旨的内容是什么,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我一直知道天帝不容我,可从没想过,朝夕相处的苏慕水接近我只是为了杀掉我。他利用我,他一直在利用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底生出不尽的怨念。
说什么三生三世,情缘早定。
说什么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说什么远离尘嚣,隐退山林。
都是骗人的!
长剑还埋在胸腔,心痛得剧烈,我狂笑着,蓦然仰天长啸,喷出好大一口鲜血:“苏慕水,你要杀我远有比现在更好的方法。为什么让我喜欢上你,却发现这一切全是假的?苏慕水,我恨你!”
悲戚的声音穿云裂石。
震出长剑,捂着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处,我终于化作一道流光,飞一般的逃离。要远离这个伤心地…谁知,飞了没多久却力又不支,不由自主往下坠去,显露元身,终于化为顽石拦在南天门口。
一滴泪。
流淌而下。
南天门的青石,一梦数百年。
守卫的天将、来往的仙婢,换了一拨又一拨。
这世上,从没什么永远。
天河边,两个刚飞升仙道的小小仙婢趁着没人注意,还在偷偷咬着耳朵:“这么说来,琉璃宫的主子,便从没欢喜过湮兰仙君?”
“琉璃宫的主子那可是风华绝代的人物,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龙子,倾慕他的仙女们多得是,他怎么会喜欢那块石头疙瘩。”
“既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我听别个仙君说,湮兰可是个极好的仙君,就是长得寻常些。”
“别个仙君?你该不会是听碧水君说的吧,他与湮兰交情甚好,自然要挑好听的说。我可是听说,琉璃宫的主子是奉了天帝之命去杀那块石头疙瘩。最后那一剑刺下去,琉璃宫的主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声惊呼,那个声音娇弱的小仙婢似乎吓到了。
两人好一阵沉默。
我的心,随着仙婢们最后那一句话,狠狠地抽痛。为什么化作了南天门的石,也忘不了当日的情景?为什么明知道他没有丁点的感情,还会为他而心痛?
许久之后,我听见一个小仙侍在身边许愿,她说:“凉已,我们永远在一起。”忽然间,那些爱恨悲痛,就在心中幕幕回放。世情那般苦,是仙也断肠。
我碎了原身,为她这句愿望,我允她,愿她永远这般快活。
飘飘忽忽的魂,终是到了十二阎罗殿。
阎王判笔个个肃容而待,将我请至上座,我觉得好笑。
阎王问:“湮兰仙君,来生你要做个怎样的人?天帝虽不喜你背离法度,滥救人命,本殿却敬你度世人万千,所以特允你选了欢喜的来生。”
第五节
我歪头看他:“真的允我自己选择吗?”
阎王脸色黑了黑:“本殿从不妄语。”
我道:“做块石头吧。”
他惊异地张大双眼,一张黑脸纠结成奇怪的模样:“就是石头?”
我可惜:“这愿望太难吗?”除了这个,我似乎没有更想要的投生呀。
他连忙摆手,结巴道:“不难,不难,只是,你那样便做了石妖。你前生可是仙君呀…”
我笑笑,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戚:“仙君怎样,爱不得,恨不能,阎君,湮兰此生,真的是苦…”
阎王不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只听他沉声道:“湮兰石君,此生你为情而苦,本殿允你下世无情。若动了真情,也会忘却一切,不再忆起。除非你自己愿意回忆起一切。”
我惊喜抬头,又听他道:“你此生有个妹妹,那么下一世她依然是你的妹妹。你不愿记起的那些人与神,无法一眼认出你来。你,安心地投胎吧…”
白光一闪,我渐渐失去意识,嘴角,含了,一分的笑。
1
第一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很饿。
身下似是一张冰冷的床,寒到极点。我想我可能死了,怎么死得记不真切,也许是饿死吧。
脑海中一片空白,很是仓皇,恨不能一次理出个原原本本。心里正发着虚,一个清雅的男嗓凉凉在耳边响起:“怎么,终于耐不住了?还和我打赌要躺个百日,才七天啊…”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按了按我身上的薄被,似要掀了被儿,我如临大敌,正琢磨着先发制人,那人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凉飕飕的,非礼呀!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起床,把这不知好歹的人压倒。
可还没有压过去,手臂就这么软绵绵地搭在对方的脖子上,倒成了投怀送抱。要说投怀送抱也是好事,不曾想投进的却是柳下惠的怀,人家轻飘飘地往外一闪,可怜倒霉的我没了借力,整个人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咔嚓”一声脆响,半边手臂火辣辣地痛了起来。我痛得“咝咝”抽冷气,颤巍巍地睁了眼,一丝一缕的光线缓缓漏入眼底,恍惚间流光飞舞。渐渐地,一张文秀的面容映入眼帘,清晰了——
原是个年轻男子。
他薄唇轻抿,眼角含着轻浅笑意,分不出是欢喜还是嘲讽。
一盏青花陶瓷的茶被送到我面前,我一愣,分不出他这动作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忍不住张口嗫嚅道:“您眼神不好吗,应该看见我手脚不麻利,接不稳。”
他眼波一闪,收回茶盏:“只是小伤,不碍事。你醒来倒也省事,免得燕知天天挂念,就怕你和我置气,生了什么闪失。如今看来,你还是老模样,断是吃不得半点苦头。”
真是窦娥都没我冤枉!
这床冰得人发抖,谁乐意在上面睡,谁去睡,总之我不愿躺着。另外,燕知是谁?听他的口气,这个燕知和我挺熟,而且很护我。醒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恐慌,忽然听到这么句话,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默默把这个名字搁在心头。
第六节
他五官生得虽然清秀,却也寻常,可笑起来却仿佛清光潋滟,俊秀不可方物。我一闪神,忍不住张口蹦出个十分困扰的问题:“我们很熟吗?”
他又是一笑,伸手扶了我一把。顿时,刚才骨折的地方仿佛被人用热水熨帖过,说不出的舒服,竟不痛了。
这是什么医术?好神奇。
我好奇看向四周,只见涂壁青翠中蹦出零星的竹叶,屋里除了床只有个矮脚桌,上面茶香袅袅,紫砂茶具倒是玲珑雅致,却与普通人家无甚区别。片片场景,看着眼熟,却想不真切,好容易鼓足勇气,继续问:“我是谁?”
他答:“燕非。”
我皱眉,口中问道:“烟雨朦胧的烟,飞天遁地的飞?”这名儿不讨好,莫非我原是个俗人,否则怎起了这般俗气的名儿,莫不是柳巷花街的姑娘?
再抬眼,只见年轻男子似笑非笑,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牢牢锁住我,兀是来者不善。
我立刻闭嘴,下意识戒备起来。我是忘了许多,可不是呆子。听闻黄昏时刻猝死的生灵,三魂七魄没有散完,多得是借尸还魂的异事儿,有的醒来能记着自己,有的却彻底忘了前事。这等奇闻在凡界就是妖异,搁谁身上都讨不得半分好处。
即便没那么离奇,我只是失了记忆…
不等继续想清,便听他清冷的声音如刃锋寒芒:“非关怜翠幕,不是厌朱楼。故来呈燕颔,报道欲封侯。燕非,即燕颔之燕,是非之非。你一觉睡起倒是糊涂了,莫不是忘了自个儿的名字还是自个儿取的吧。”
我纵是反应慢上三拍,此刻也听出他语气中那些尖锐冰冷的试探与不善,果然是敌非友。我面上一僵,背脊缓缓泛上阵阵寒凉,不敢触他逆鳞,连忙赔笑道:“玩笑玩笑,何必这般认真。”
“玩笑?”他挑了眉梢,重复一问。
我一脸正色,用力点头,加深语气:“是玩笑呢!”天知我冷汗淋漓,心底发虚,这惹的到底是煞星还是甚的?
若是煞星,醒来怎就到了我屋里?
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隔着屋子嚷了起来:“燕非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声音,是个半大孩子。和我关系应该很好,要不怎会这么兴奋地扑来。
我快速分析清了,竹门“咯吱”一声开了,果然看见一个清秀可爱如小白兔似的少年扎了进来,眼见着就要往我身上扑。那年轻男子忽地抬起头掠了我一眼,伸手对他命令道:“过来。”
“我来看燕非的…”可爱少年似要反抗。
男子的声音不容置疑:“过来。”
被他这么一吓,我冰凉的手指抖了抖,连带着肚子都“咕噜噜”乱叫起来。
那清秀少年看见我,顾不上男子的命令,竟直直往我这儿奔来。“燕非,你饿了。”他眼神无辜,扯着我的手,轻声细语,“不要和慕水哥哥置气好不?苦了身子,多不划算。”
第七节
原来那男子叫慕水。
我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咬了咬唇,一时还真拿捏不稳该说些什么。
一块绿豆糕被塞到我手中,小白兔笑得眼眸儿晶亮,一股香气扑上鼻端,有些清甜,却分毫也不腻人。他贴上我耳边,讨好道:“这是你最爱吃的绿豆糕,我想着你就该饿了,快尝尝味儿。若是好吃,往后我天天给你买来。”
语气一派天真,满是关怀。
慕水依然唇角含笑,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可怜我前见狼,后见虎,嚼着绿豆糕食不知味,生怕错一句,教人逮着把柄,不知祸福。
绿豆糕,原是我欢喜的吃食吗?
为什么我不觉得好吃?
2
换了张竹床,我终于可以好生休息了。
然而第二次醒来以后,看见的依然是那个清俊男子——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全名,苏慕水。
矮桌一方,竹枝抽叶。苏慕水不看我,修长的手指拈着枚棋子,光滑可鉴的石桌上黑白对垒,棋局中激荡出浓烈硝烟,令人见之心颤。好局,好棋!他难道都没有其余要做的事儿?我两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都是他。是他太闲还是我醒得不是时候?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能在我闺房待着?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偷偷摸摸从床上翻身而起,不等出门,就听他淡声问道:“醒了?”
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我窒了窒,含含糊糊:“原也没睡沉,他呢?”我问的是小白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有稻草自然要抓紧。
他一言不发,水袖垂落,虚划一圈,小小的竹屋似乎笼罩在清澈如水的光华里。强光下,我慌忙闭紧了眼,再睁开时,竹屋一壁竟然化作了一片水波荡漾。水光盈盈的墙壁上,显出一个水嫩可爱的少年,正张着乌亮的眸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和一只白鹤在说话。
人鹤岂能对答,我莫是在做梦?手指颤巍巍地抓住床外凸起的某样东西,凉冰冰的,若是做梦,砸在头上应该会痛。不等拿起,苏慕水却忽地回头,目光灿亮夺人,闪烁着莫名寒光,我吓得吞了吞口水,不甘不愿地缩回手。
他面色一悦,挥袖间竹壁恢复原样。
他似在自嘲,连声音都低了低:“不过是个赌,燕知竟为你去求白鹤仙君。他到底与你最亲,这赌我认输。”
原来,那少年便是燕知——他先前说的那人。
顿了顿,又听他淡声道:“你既是赢了,我自不会为难你。”
我心下疑虑重重,他说的事我一概不知,为免露馅,索性闭了嘴,高深莫测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