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御膳房的小娘子 作者:荔箫

文案

御膳房的娘娘,作为尚食局的培养对象,
阮雪梨在无意间“捡”到一个可怜的侍卫:
父亲早亡,母势太强,
上班很忙,沉浮无常。
阮雪梨善心大发,常给他带各种好吃的!
后来,两人慢慢熟悉,
雪梨忍不住开始吐槽她的上司:
一位喜怒莫辨阴晴不定的帝王。
再后来,
那个侍卫自称了朕。
【排雷】
①本文纯架空、纯图开心,考据指数为0,就是个金手指大开的脑洞文,严肃认真的读者请放过;
②不喜欢请直接点叉,互相省心;
③谢绝扒榜
④坑品有保障,断更/弃坑这俩词我不认识…
⑤柔软易推倒,欢迎调戏o(*≧▽≦)ツ
⑥不许揪我的荔枝叶子【严肃脸】#这条是抽风可以无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美食 甜文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雪梨 ┃ 配角:苏子娴,崔婉,蒋玉瑶,白霁

面圣

含元殿中的宫宴已近尾声,尚食局里仍忙碌着。
刀光飞闪,“笃笃”地自腌渍多时、又以清水浸泡过的笋干上掠过,所过之处整笋化丝。一缕缕暗黄的笋丝沁着泛香的酸味,俱是一般粗细,又两头一剁削成同样长短。
纤指执着菜刀一铲、一挪,笋丝盛入干净的白瓷碟中放着备用。
另一侧,片好的鸡胸肉已入了锅。薄如蝉翼的一片片鸡肉,每片皆带一窄丝皮,在事先熬好的高汤中一滚,很快泛了白色,扑出盈盈香气来。
数样调料入锅,执勺的宫娥耐心等了须臾,待得各色香味缱绻蕴出,取盘倒入酸笋。
紫砂所制的锅盖压上,小孔中向外轻窜热气,鲜香与热气一并飘散着,香却不腻。
一刻后,熄火揭盖。
旁边早已备好瓷碗,碗口不过男子的巴掌大,淡青的釉色均匀怡人。
一勺初盛汤。澄清的汤汁不带一点浮杂,在素白的碗底上映出一片诱人的金黄。
二勺带鸡肉。半汤半肉的一匙放入碗中,那片金黄又加得厚了些,中间数片几乎半透的鸡肉交叠着,经沸汤滚熟而半脱开的薄皮在汤中轻荡。
三勺汤连笋。犹是半数为汤,汤尽后匙底的酸笋倾在先前的鸡肉上,半遮半掩的将鸡肉盖住,在金黄色的汤中添了一抹黯些的颜色。
“雪梨。”盛汤的宫娥扬音一唤,早已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应声上前。
手中一枚小小六棱形的食盒呈上,汤碗稳稳地放在食盒左侧,侧旁另有一道酥皮豆沙糕。盒盖盖上,雪梨屈膝一福,从这膳间退了出去。
初秋的凉风徐徐吹着,在宫道间刮个不停,却因道路清扫得干净,连落叶也难寻到一片。
从尚食局到皇帝所住的紫宸殿,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路程。
每晚送宵夜的差事,依规矩是由正九品中使来送,另有个从九品少使跟着。送至紫宸殿门口便可,会由御前的宫人接过去、奉给皇帝,尚食局的人便可自行告退。
雪梨一路走着,细碎的脚步声在风中轻响。终是到了紫宸殿,行上长阶,她朝门口的宦官一福:“中贵人①,这是…”
“尚食局的?”旁边一个声音悠悠长长地传进耳中,有些阴阳怪气。雪梨抬眸一看,连忙屈膝福道:“大监。”
掌事宦官陈冀江踱着步子走近了,揭开她手中捧着的食盒盖子扫一眼,问她:“酸笋鸡皮汤?”
“是。”雪梨欠身,那宦官轻笑,又说:“自己送进去。”
雪梨一懵,不解地抬头望一望,不知道怎会有这样不合规矩的吩咐。
实则是因皇帝在方才的宫宴上发了火,责了一班宫人、还废了一个嫔妃。眼下,更是所有原该在里面服侍的宫人都被遣了出来,殿里一个人都没留。
御前这一干人想得明白,皇帝眼下在气头上,既开口将众人都撵出来,此刻只怕谁进去谁倒霉。不如让个外人进去送死,先让皇帝把气出了,他们这一干在眼皮底下干事的,日子便好过了。
雪梨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吩咐来得新奇,又想着御前服侍的规矩自己一点都不懂。心念稍动,念起尚食局里年长的宫女先前叮嘱过的一句话:
“到紫宸殿送东西,你可少和御前的人打交道,办好分内的事就是了。御前那些宫人…心思多得很,二百个你都不够吃亏的!”
暂还没想明白这一环里有什么“亏”给她吃,心里一思,她将手中食盒交给了随来的少使,垂手间就势褪了支镯子下来。
翠色的玉镯在两手间持着,借着殿中映出来的光线,犹能看出些成色。
是水头不错的东西,像她这般位份低的宫女,多半一年也就捞着这么一只,还得是碰上过年、哪宫主位心情好了行的赏赐。
雪梨低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转个不停,一壁思量着一壁道:“陈大人,奴婢就是个做杂活的,哪配给陛下奉汤。”
言到即止。既不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提“行贿”之事。
陈冀江轻蔑一笑,手中拂尘一甩,拈腔拿调:“小小年纪,鬼心思倒不少。你可瞧瞧,我们是被陛下赶出来的,这会儿进殿,那叫抗旨。你还不快送进去?再耽搁会儿,这汤凉了,你担待得起吗?”
这是压根不收她这“贿”的意思。雪梨心下愈加忐忑,暗自撇撇嘴、咬咬唇,觉得自己今天走了霉运。又并未表露什么,大大方方地将镯子带回手上,接回食盒来朝陈冀江一福,颔首移步入殿。
那少使留在外头,雪梨自己到了侧殿,将汤和点心从食盒中取出、换托盘托着。
再沿西边殿墙一路往里走,朝着内殿走去。
走着走着,雪梨强自维持的从容一点点散了。觉得殿里安静得可怕,又到底年幼,一害怕,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都说皇帝性子冷酷,不是个仁善的帝王。登基之初就大兴土木,将紫宸殿重新整修一番,后宫又人数不少…
怎么想都是个暴君。
她禁不住地一栗,足下不觉停了,扭过头眼巴巴地望一望殿门口,当真有想逃的心思。
却是没的逃的。这汤必须送到,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命了。
雪梨深吸凉气,细长的黛眉紧紧蹙着,继续往内殿走去。
内殿中似乎更安静些,跨过门槛间,一阵暖意袭来。雪梨强忍着不去打量皇帝,只稍看了一眼他在何处,而后向案桌走去。
只有翻阅奏章的声音轻轻响着,雪梨走近了,绕过案桌行到皇帝侧旁,稳稳一跪:“陛下。”
正看着奏章的皇帝被这明显打颤的娇弱声音弄得一怔,偏头看过去,眉头微皱:“什么?”
“奴婢是尚食局的宫女,来给陛下送宵夜的。”雪梨死死低着头禀道,顿了顿,又说,“酸笋鸡皮汤。宫宴刚散,陛下解解酒;酥皮豆沙糕,是…”
说着说着脑中空了一瞬,才意识到豆沙糕没什么特殊功效。话至一半又不能就此不说了,心里一悸,又不敢乱编个说法欺君,硬着头皮添了五个字:“解闷的点心。”
“解闷的点心?”
“是…”雪梨肩头一哆嗦,心里狠跳一阵,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耳闻一声轻笑拂过之后,她便又听到一句:“呈过来吧。”
心中微栗,雪梨埋怨着自己身高不够。尽量维持着托盘平稳,膝头往前蹭了蹭,又凑近了一些。
双臂勉力地举得更高,她只觉这样皇帝必能轻松拿到。却不知压根就不该这样,若大监在眼前只怕要立时三刻把她拖出去杖责了——原该是御前宫人将宵夜端进来,搁在皇帝案头,而后无声地施个礼告退便是,从来没有过让皇帝自己动手的。
二人间的气氛便凝滞了好一阵。
雪梨实在摸不清楚这种安静意味着什么。胳膊举得发酸,想抬头打量打量皇帝的神色又没胆子。只好硬撑着,辛苦得很。
心下思量着,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撑不住了,若就这么把汤洒了,没准自己就要没命了!
雪梨搭在托盘上的两个拇指同时一紧,指甲下发了一阵白,强撞着胆子开了口,却不争气地打了磕巴:“陛、陛下…”
忽觉手中一轻,连带着眼前一亮。
皇帝伸手将汤碗拿了起来,搁在案上,接着又去拿那碟豆沙糕。再一睃她贝齿紧咬粉唇的模样,不自觉地一哂,“退下吧。”
几乎能清楚地听见那声长松口气的声音。皇帝手持点心碟在案上放稳了,无意中再看一眼的时候,她已经转过身去向外走了。
…全然不知应该退至门口再转身的规矩的样子。
宫里的事情最容易一传十、十传百。
翌日一早刚用完早膳,雪梨便被一干同龄的宫女围得水泄不通,嘁嘁喳喳地问她,昨日进紫宸殿奉汤是什么感觉、皇帝长什么样子。
雪梨窘迫得左闪右避,莹白的小脸微涨出红晕,贝齿一咬再咬,一跺脚,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离得近的宫女满眼的好奇,“同去的阿莹可说啦,你昨天自己进殿给陛下奉的汤,离得那么近!”
“我…我没敢抬头!”雪梨皱着眉瞪她,这般解释一句。心里也有点懊恼,怎的就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进去又出来了。
“雪梨!”人群外有人唤得焦急,雪梨踮起脚尖一看,是同屋的苏子娴,知是有事,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苏子娴拽着她便跑,直跑到尚食局西角僻静极了的地方才停下来,弯着腰喘了半天、又小心地四下看了半天,才明眸大睁着,焦急不已道:“出、出事了,你可能…不能留在尚食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①中贵人:对宦官的尊称

o(*////▽////*)o开新坑咯~~~~本来想生日当天,也就是两个小时后(…)开的,
但又觉得让雪梨陪我跨生辰好像也很好玩→ →
于是就悄悄地提前了一点儿开,不造会不会有人注意到→ →
o(*≧▽≦)ツ 下一更在晚上七点~
o(*≧▽≦)ツ 谢谢Mint夏在好多天前默默给新坑砸的雷…
——更完这章就深沉脸跑去等着又老一岁的阿箫,留┭┮﹏┭┮


偶遇

“什么?!”
雪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面色骤白,拽着苏子娴的手一叠声的急问。苏子娴又跑得太累,犹是气喘吁吁地缓了一阵子,才解释道:“过…过两个月,就是新家人子入宫的时候了。新家人子入宫都是正九品以下,我们这些上一次入宫的就都要晋位,但、但是…”
苏子娴一口气说至此处实在力尽,一深吸气,雪梨即刻追问:“但是怎样?!”
“但是八品的恭使、长使加起来,比九品的中使、少使少二十人啊!”
雪梨恍悟间直吓得“啊”了一声。
宫中各处不仅等级分明,人数限定也严格得很。大齐朝宫女一年一选、一年一放,采择两家人子。尚食局一处,每年择新家人子七十二人,初时皆为末品少使,两个月后,挑三十二人晋正九品中使。
晋至八品时,则正八品恭使二十四人、从八品长使二十八人。如此定要有二十人被打发去别的地方做杂活,意在将不够聪明、不会做事的及时替换掉,但…
事实上谁能留下,看的并不只是会不会做事。
“一个月内,尚食女官和四司就会拟出名册,那二十人要在新人入宫前离开!”苏子娴越说下去眉头皱得越紧,“我是不怕,表姐怎么也会帮我的。可我替你数了,家中有关系人脉的那些少说三十个,余下的人就二十个位子!”
苏子娴一项善做这些打算上的事,一听她已数得这样清楚,雪梨顿觉心弦绷得紧紧的。贝齿一磨一磨地琢磨了半晌,倒是苏子娴先说了:“你也试试?”
“…啊?”雪梨一懵,一时未能理解她想“试”什么,苏子娴看向她,有些急了:“我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简而言之,便是塞银子送礼找关系。
雪梨对这种事贯不在行,一点门路都没有,便有些犹豫。苏子娴不忿,很够义气地又道:“我去帮你问表姐!你若是厨艺不精留不下来就算了,因为关系上的事,太冤、太冤!”
三日后,苏子娴还真从在尚宫局的表姐处打听到了。说浣衣局的掌事女官与尚宫原是至交好友,早年尚宫险些蒙冤,这位女官颇讲义气地出面顶了罪才被发落去浣衣局。因为这层关系,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女官,多年来说话都很管用。
想寻她不难,但总不能空手而去,金银首饰一类她们这些小宫女也送不起,犯难了大半日,苏子娴不得不再去央那位表姐一回,软磨硬泡许久后,终于问出了个有用的消息…
那位女官很喜欢吃玫瑰莲子冻。
是以在翌日不当值的日子,二人还是寻了间空着的小厨房,一头扎了进去。
夏日里收集的莲子晾干后自不如之前鲜嫩,紫砂制成的效果中烧开了水,将那原本煮上一个时辰便可透烂的莲子煮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口感酥绵。
莲子盛入瓷碗晾亮待用,另一边,苏子娴取了玫瑰卤来。
莹白的词瓮揭盖,红紫色的玫瑰卤香气扑鼻,丝丝清甜久久萦绕。取出两匙,亦盛入干净的瓷碗中,待用。
小砂锅洗净后再加了水,一小块琼脂放入锅中。小火慢慢热着,雪梨持着一柄银匙,全神贯注地搅拌着。直至琼脂完全融化、与锅中热水融为一体,成了半透明的一锅。
接下来一步就是最难的了。要将玫瑰卤和莲子与融开的琼脂搅拌——因为玫瑰卤是凉的,琼脂会迅速凝固,万一拌得慢了、不匀了,等琼脂一凉,半点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看着制出的成品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或是这侧有莲子、那侧没莲子,品相大减。
偏宫中大多食材管得严格,能让她们随意取用的玫瑰卤不多,不能失败重做。
雪梨双手持起一块厚实的湿帕,有点紧张地看向已捧起玫瑰卤和熟莲子的苏子娴,深吸一口气:“一、二、三…”
她将砂锅离火的同时,玫瑰卤和莲子迅速倒入锅中。锅甫落案,雪梨便又持起银匙,快而稳地搅拌起来。
那玫瑰卤原是凉的,搅拌间融开的琼脂再度凝结,很快便成了浓稠状。
“呼…”雪梨长松口气,手背一擦额上汗珠,终于笑了出来。
盛入琉璃碗后,晶莹剔透的一小碗中盈出淡淡花香,花瓣均匀地悬在那晶莹之间,其中又有数颗莲子,仿似被花瓣托着、藏着,若隐若现。
只消得再在冰块中放一个时辰便好,琼脂全然凝结后,这就成了一碗色泽漂亮的花冻,口味清淡香甜,宜夏日解暑、亦宜冬日解燥。
雪梨拎着食盒走出尚食局时,已是夕阳渐落。
红彤彤的圆盘悬在天边,让她不得不快点走,还须在天黑前赶回尚食局才是。
入宫近三年,浣衣局这地方,雪梨还没去过。只知道是在西北角极偏的地方,与护城河仅隔一道宫墙——皇宫最外的那一圈,只有浣衣局这么一个局在那儿孤零零的放着,其余的宫室院落皆尽空着,罕有人至。
踏出凌霄门的瞬间,陡然而至的凄清直让雪梨后脊一阵凉。
天色愈暗,照得这无人的宫道、斑驳的红墙格外瘆人。
走出数丈,她愈发心慌。搁下食盒踌躇着看一看前面的路、又看看后面的凌霄门,有点想就此溜回去…
咬一咬牙,还是拎起食盒继续往前走。
西北角,一道分外破旧的宫门映入眼帘,门上没有匾额。
雪梨长舒口气,轻叩一叩…
里面没有反应。
再叩一叩,也还是没有反应。
“铛。”
倒是身后一声轻响。
她扭过头去,望一望宫道那一侧的宫门。同样破旧而没有匾额,正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里面又一声“铛”。
啊,有人就好!
满意地抿唇一笑,雪梨想要叩门,又有点纳闷里面这是什么动静——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的。
便凑过去,先伏在门边听了一听,里面还是碰撞之声不断,她却判断不出是什么声响。
正打算抬手敲门,“吱呀”一声,门在眼前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她高了近两头的年轻男子。
男子睇一睇她,满是狐疑:“姑娘你…”
雪梨却在目光稍抬时傻住了。
他身上所着的银灰色裳服好像是官服,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制式。衣摆长及小腿、下配黑靴,前面平整,两侧褶子齐整。而上身上,那通肩的精致绣纹似乎是…
龙纹?!
雪梨还没来得及再细辨一辨,肩头猛被一拽。
她惊叫着跌进门槛中,脚下忙乱地缓了两步才站稳,身后的木门“咣”地一声,狠狠关上。
“指挥使大人,有人偷听。”把她拽进门中的男子转回身来,顺着他的声音,雪梨看向了院中被称为“指挥使大人”的人。
那人的年纪和开门之人相仿,约莫二十上下。这一袭衣裳也和那人差不多,只是暗金的底色取代了银灰。
在她惊惧地看着他的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一睇尚站在门边的男子:“卫忱。”
“诺。”银灰服色的男子一抱拳,伸手就夺她手中的食盒。
雪梨木然未挣,直至手上空了才乍然回神,下意识地便要抢回来,急道:“还给我!”
“铛”地一声,雪梨的声音骤止,战战兢兢地稍偏过头,深深钉进红漆木门上的东西映入眼帘。
那是一枚飞镖,大约有两寸长,银光微微的,离她的右耳不足一寸…
再近那么一点,她的耳朵就没了。雪梨蓦地一个寒噤,牙关咯咯作响地看向那掷镖的指挥使,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指挥使坐在石案边,左手侧支着额头淡看着她,眸中无甚情绪。右手抬起探到案上,又摸起一枚镖。
雪梨正被案上那整齐排列的一排银镖吓得喉中噎住,旁边的卫忱道:“谁派你来的?”
…什么?
她自然一脸茫然,然则还未及追问,又听得“铛”地一声。
她猛抽着冷气斜眼看过去,这回,是左耳边上。
雪梨脑子“嗡”地一声就空了,在死寂里强缓了半天气,说出的话还是在抖:“我、我是尚食局的宫女,来给浣衣局的掌事女官送东西…”
指挥使眉头轻挑,审视了她已吓得苍白的面容片刻,目光挪到她的衣裙上。
对襟上襦是简单的白色,齐胸下裙是樱粉色,且没有什么装饰,是宫中品阶很低的宫女的宫装。
这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年龄似乎也对。
指挥使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一分,复一睇卫忱,卫忱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上。甫一打开,一股玫瑰花香席面。
“这是什么?”指挥使平淡地问了一句,雪梨忙答:“玫瑰莲子冻!”
遂静了静,雪梨紧张地看来看去,石案边的两人一坐、一站,目光全凝在那碗玫瑰莲子冻里,好像看不够一般。
她心里便更发怵了,这冻他们不能扣下,还得给浣衣局送去呢!
隔得太远说话不便,雪梨犹豫着想走近些,但刚一抬脚,又是“铛”地一声。
指挥使出手太快,她还没看清楚,第三枚镖已钉在门上!
雪梨窒息地翻眼睛往上看,这一回…是蹭着她的头顶过去的。
高度奇准!直刮得她头顶一阵酥麻,酥麻灌下去,连带着脚都软了!
“谁派你来的!”
又是这句话。指挥使喝出的话却比卫忱方才问出的森冷多了。
“我…”她完全被问懵,使劲儿往后缩了缩,要把自己所成个团似的,口中嚷道,“对面的浣衣局敲门没人应,听到这边有动静就来问问!没有人派我来!”
“铛——”
再一枚镖甩出。指挥使一壁活动着手腕,一壁看那镖刺进的位置:好像打偏了。
比预想中离她更近了点,擦着她的脖子过去的。
这下雪梨动都不敢动了。
能感觉到颈边的凉意,与那抹凉意相触的肌肤便颤抖 不止,她贝齿咯咯发抖地望着他们,后背紧贴着门板,好想转身抱着门哭一场。
指挥使和卫忱相视一望,皆觉得可能是他们多心了。
眼前的小宫女被几枚镖逼得靠在门上,动都不敢动。依稀能看出袖下小手紧握,浑身发抖不止,泛红的眼眶已有点湿意,似乎真是要被吓哭了。
这个样子,倒委实不像个细作。
指挥使与卫忱迅速换了个眼色。
雪梨周身紧绷地看着卫忱一步步走近,他每走一步,那黑靴都好像直接落在她心上似的,让她又一阵哆嗦。
他一直走到离她不足半步的时候才停下,蹲下身,他笑意和煦温暖,说出的话却是:“若再不说清楚,下一枚镖就只好刺着你的心过去了。”
雪梨樱粉的薄唇翕动不止,只觉心底承受的恐惧已沉重到了顶点,他这句话一添,顷刻间压得崩塌。
“哇——”地一声,小姑娘特有的稚嫩哭音荡了一院。满满的委屈和近乎崩溃的恐惧顺着这一声啼哭全倒出来,反惊得卫忱措手不及。
“…”卫忱愣神看了她一会儿,眼看她眼泪鼻涕齐流,哄也不是干看着也不是,僵硬地扭头求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