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作者:连城雪

文案: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梦, 汇成了海。——顾城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福兮 ┃ 配角:白庄生

第一部天亮了

“诚如大家所知,人的意识即包括记忆,也包括思维方法。其中思维方法不具有唯一性并且可被改变,它无法肩负起区分‘你是你、我是我’的重担…那么记忆呢?从某种角度来说,成长经历类的记忆的确是人类个体最重要的标志…无法否认,我们的过去,塑造了此刻的我们。”
讲台上的老师拿着粉笔口若悬河,可惜台下的学生们却对这门用来填补选修学分的神经学并不感兴趣,三三两两的散座,表情一蹶不振。
唯独第一排脊背笔挺的俊秀少年,虽然没带课本,却听得目不转睛。
趁着老师喝水的空档,他忽然举手问:“可是,如果把一个人的大脑完全复制,那这个新的大脑会拥有原来的记忆吗?如果有的话,世界上岂不是出现了两个‘我’?”
讲师愣了愣,认真回答道:“在物理学界,有个着名的量子不可克/隆原理,部分科学家认为记忆可能已经涉及到了量子层面的变化,所以人类永远无法克/隆思维与记忆,当然,这也是未经证实的猜测,毕竟我们对大脑的认识,仍旧非常肤浅。”
少年点点头,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而夺目,他继续追问道:“那么决定‘我是谁’的记忆,就一定是真实的吗?人类有没有办法判定此刻的真实、与过去的真实?”
讲师推了下眼镜,微笑着说:“庄子在《齐物论》中讲过梦蝶的故事,提出了‘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的疑惑…令人遗憾的是,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任何判断现实与记忆是否真实的方法,或许此刻的你我,不过就是《楚门的世界》(注①)中的主角,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你可以看看我们院白原教授的着作,他对人脑与记忆有着占据世界前沿的研究。”
少年原本很严肃,此刻却露出微笑的表情。
讲师原本还想对他说什么,忽看到教室窗外路过个熟悉的声音,赶快恭敬地迎上去。
因为紧接着走至礼堂门口的中年男人,正是他刚刚提到的脑神经界的泰斗——白原教授。
这位刚刚获得过诺贝尔奖的伟大知识分子,正如慈父般牵着个小萝莉,并朝那少年招招手,而后抱歉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儿子,打扰你们上课了。”
讲师微怔:“啊…没、没关系。”
“庄子可以梦见自己变成蝴蝶,但我可不觉得蝴蝶会梦见自己成了庄子,大脑致命的局限,就是永远无法想象出未知的事物。”少年这样说完,便背起包走到门口,而后回头道:“老师,我叫白庄生。”
—2024年东川市脑与认知科学研究中心—
恍如隔世的雨声,一直淅淅沥沥地响着,仿佛将这份潮湿绵延到了世界的尽头。
福兮在半梦半醒中听了很久,终于在混沌的疲倦中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的周身其实很干燥。
事实上,这里不仅干燥,而且清朗。
偌大的房间里几乎全部是洁白的色调,灯光透出刚刚好的柔和,只是弥漫着一股她似乎早就适应的消毒水味。
几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男女围在床边,满脸关切。
其中有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率先问道:“阿福,你感觉怎么样?”
“我…”福兮的知觉渐渐恢复,却没有太多力气控制自己的四肢。
“别紧张,你刚刚从脑部手术中恢复过来,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是正常的。”青年立刻解释。
“你是谁…”福兮这样问道。
其实她更想问的问题是——我是谁。
好奇怪啊,怎么半点事情都想不起来,心里一片混乱空洞。
“我是杨乐,我是白教授的学生,你不记得了吗?”青年面色丰润精致,搭配着细框眼镜,显得非常温柔:“现在意识有些混乱没有关系,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回归正常。”
福兮的身体仍旧像个坏掉的机器般倒在白色的被褥里,情感上却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故而轻松答应:“嗯。”
刚巧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打开,转而便进来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研究服,英俊的脸棱角分明,最夺目的是眸子里的坚韧,完美得叫福兮的心又乱了几分。
“白教授,阿福三分钟前刚刚苏醒。”
“教授,您预测的没错,她有些失忆的反应。”
围在床边的男男女女们朝他纷纷问好。
男人点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们先出去吧,我陪她待会儿。”
众人很是听话,立刻便鱼贯而去。
福兮呆呆地望着男人坐到床前的椅子上,从他的眸子,慢慢瞅向他的胸牌。
上面写着“白庄生”三个俊雅的字和一些复杂的头衔。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片刻恍然:“我的名字。”
讲不清楚原因,福兮总觉得他似曾相识,有种没来由的亲切感,故而疲惫地小声道:“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这是哪里…”
说完自己便忍不住讪笑了下。
此刻眼前令人恐惧的状况,为什么会令她想露出笑容呢?
阿福不知道。
她的脑袋似乎坏了,心却本能地想亲近对方。
“这是东川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一间特护病房,你四天前做了急救手术,一直等到此刻才苏醒。”白庄生脊背挺得笔直,条理分明的话语显得很具有说服力。
“我…为什么要做手术?”福兮心里的问题越来越多。
白庄生似乎有迟疑,半晌才垂下眸子回答:“因为你作为志愿者,冒险配合进行了我所主持的实验,结果实验失败了。”
“实验?”福兮眨眨眼睛。
“具体待你身体好些,我再详细地帮你回忆,现在你真的需要休息。”白庄生说完,便从白衣的兜里拿出一小管药剂:“不要害怕,这个会帮助你更好的进入深度睡眠,术前你的大脑受损十分严重,难免会产生记忆空白、混乱、认知混乱的问题,知识类的记忆区收到的波及较小,但关于过往经历的记忆…没关系,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帮你做实验…所以我认识你,难怪…我觉得什么都陌生,就只有你很熟悉…”福兮的确是毫无精神,瞅着他用针管将药剂放在输液瓶里,就开始觉得困了。
“当然熟悉。”白庄生平静地握住她有点泛凉的手说:“因为,我是你丈夫。”
听到这话,福兮不禁重新张大眼睛。
“阿福,全世界只有你会支持我做这个研究,对不起、对不起。”白庄生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英气的脸上,在坚强的外表下露出丝难以掩饰的沮丧,轻声道:“我不该让你受伤害…”
这个男人在伤心…
可惜仍旧似在做梦的福兮无法用同样强烈的情感回应,她觉得愧疚,迟疑问道:“真的吗…”
白庄生皱眉。
福兮茫然:“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吗?”
“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白庄生仍旧握着她的手。
福兮看到他修长美丽的手指上,带着和自己配套的钻戒,故而小声道:“对不起…”
“不,你没做错任何事,不要这样说。”白庄生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我会让你重新快乐起来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金凯瑞主演的影片,影片的主角楚门是一档热门肥皂剧的主人公,他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是虚假的,他的亲人和朋友全都是演员,但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最终楚门不惜一切代价走出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02

福兮再度从漆黑的梦中醒来,果然如同他们说的,身体的感觉好了很多。
只不过白庄生并未像他许诺地那般守在床前,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些仪器的隐约响动。
她深呼吸过片刻,努力地想要支起麻木的身体,但不知怎么,刚刚半坐起来,施力的胳膊就猛地一软,害福兮整个人都差点从床边滚落下去。
“阿福!”杨乐听到警报声,破门而入,帮助她重新躺好后才说道:“白教授刚刚还在的,可是研究所出现了重要的客人,不得不去接待下,你有没有好点儿?”
“嗯…”福兮回答完,便咳嗽了起来。
杨乐很熟悉这里的环境,给她倒来杯温水。追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事情?”
福兮啜饮着水摇头。
“没关系,应该是需要些引导才会恢复记忆,白教授可以帮助你。”杨乐扶着眼镜笑出来。
“有镜子吗?”福兮问。
杨乐微怔。
福兮重复问:“这里,有镜子吗?”
杨乐思索片刻,递过去一个超薄的手机,帮她切换成自拍模式。
福兮在半透明的屏幕上,看到张格外年轻的脸庞:充满元气的小圆脸,大眼睛,和黑色的俏皮短发,只是难免消瘦和缺乏血色。
这是我吗…
这是我。
两段闪电般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她渐渐摸住左侧的脖子:“我这里的伤疤呢?”
杨乐眼神闪了下:“你没有伤疤啊。”
福兮沉默,她莫名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应当是长发,可以畏畏缩缩地挡住侧颈。
“是真的。”杨乐拿回手机,翻找出相片投影在空中:“看,这是你上个月和白教授来我家吃饭时的合影,还有这张,是新年时研究所的舞会。”
福兮凝望着照片上的自己,的的确确正是现在的样子,白皙的脖颈十分修美,依偎在白庄生怀里的笑容,也是亲昵而甜蜜的神情。
但由于完全没有印象,她此刻又有点像瞅着陌生人。
“阿福,你会想起来的。”杨乐扶着眼镜说:“短期的失忆是手术可预见的副作用。”
“我的大名是什么,我没有亲人吗?我是做什么的?”福兮内心有数不清的疑问,所能讲出口的,不过冰山一角。
“你叫白福兮,是个插画家。”杨乐面露为难之色:“亲人…似乎没有听说过,具体的还是问白教授吧,我想我没资格对你描述太多。”
“我也姓白吗?”福兮努力地接收这些信息。
“这个…”杨乐迟疑的时候,刚好看到白庄生推门而入,便在寒暄报告之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白庄生依旧穿着纤尘不染的研究服,走到床边俯身轻问:“好点了吗?”
那张帅脸近在咫尺,又让福兮的思绪开始变得迟钝,她呆呆地点点头,因着本能的心跳而不再怀疑:曾经的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乱,但什么事都要慢慢来,要不要去外面走走?”白庄生抬头望向落地窗外透过的湛蓝天空:“雨终于停了。”
“我走不动,没有力气。”福兮老实地回答。
“扶着你。”白庄生微笑,摸了下她光滑而微凉的额头,似是放下心来。
——
人在走路的时候,势必要用一只腿支撑,另一只腿跨步,而跨步的那条腿,从离地到朝前伸展落地,中间的膝关节又必然呈现弯曲状,让脚踝与地面保持着弧形运动线。
这是很优美的肢体规律,却叫从病床上下来的福兮觉得很新奇。
她被白庄生架着胳膊,穿过整洁而明亮的玻璃走廊,通过电梯下到一楼的室外花园,顿时被扑面而来的清风和花香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你只是进行了脑部的手术,身体并没有出现问题,杨乐刚刚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不过是自己认为自己无力,人的大脑虽然聪明,却偶尔也会发出错误的指令。”白庄生在旁边轻声说道:“曾有个在战争中失去右腿的士兵,躺在病床上时,坚持告诉医生自己的右腿感觉疼痛。”
福兮侧头望向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不由微笑。
白庄生从手拎的袋子中拿出个毛线帽:“你头顶有伤口,不要被风吹。”
福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脑包扎着的纱布,想都没想就结巴:“我、我的头发少了一块吗…”
“很快就会长出来的。”白庄生温柔地帮她低头带好帽子,抚平被帽沿压扁的刘海,叹息道:“你能醒来,我已经觉得万幸了。”
福兮一时间没有再言语,而是静静地走到草坪上,望着仍在绽放的野花,往来的行人,和偶尔掠过的飞鸟美如画卷,清风吹动着的她的衣角,令她不禁陷入沉思。
“去长椅上坐一会儿吧,今天没有给你输营养剂,你应该觉得饿了。”白庄生忽然搂住她瘦弱的肩膀。
“啊…好。”福兮本能地挣脱开,讪讪答应。
她于这个瞬间,忽地在眼前浮现出杨乐给自己看的合影。
白庄生的脸上闪过丝失望之色,而后又锲而不舍地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到大树下的木椅边坐下。
“那个在病房里的男人,说我姓白,也没有亲人…”福兮喃喃道:“是这样吗?”
“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吗?”白庄生并未遮掩,平静地回答:“你二岁的时候,家人都在车祸中丧生了,是我父亲白原收养了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原来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白福兮是父亲取的,出自《老子》中‘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如我的名字源于《庄子》,他很痴迷老庄哲学。”
“那你…不应该是我的哥哥吗?”福兮低下头。
“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彼此/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白庄生说:“父亲去世前,看到我们的婚礼,他也很欣慰。”
这些事情在福兮的脑海里没有半点痕迹,此刻就像是听着别人的喜怒哀乐,犹如隔了层纱般遥远。
“吃点东西,等你的身体恢复,我自然有办法帮你寻回记忆。”白庄生在袋子里翻出个便当盒:“这是你最喜欢的,我上午刚做好,还热着。”
福兮迟疑地接过来,打开才知道,只是份简单的皮蛋瘦肉粥。
她的知觉一直很麻木,此刻嗅到香气,终于有种饥肠辘辘的迫切。
鲜甜柔软的味道,通过舌尖,缓缓蔓延到她的心里。
——
“阿福,你总喝粥,营养会失衡的,要多吃蔬菜和肉。”少年坐在温馨的餐厅里,有些责怪地皱着眉头。
“可是我喜欢呀,那就把菜和肉都放进粥里,庄生哥哥,你会给我做的吧?”福兮美滋滋地捧着饭碗。
“当然会,不过你长不高我可不负责。”少年哼着扭开头。
“长不高你就背着我,那样我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嘻嘻,我最喜欢喝庄生哥哥煮的粥啦。”福兮半点不着急,依然露着酒窝。
被阳光灌满的房间,因着碎花壁纸而显得五彩斑斓,少年无奈地接过瓷碗去炉台前给她盛饭,笔直的背影,就像株俊秀的玉竹。
——
在医院花园里慢慢喝着蟹肉粥的福兮,不知不觉地回忆起了曾经生活的片段,以至于她对着空气走神了很久,才不自觉地依照着脑海中童稚的生意重复道:“我最喜欢庄生哥哥煮的粥了。”
正在给她吹凉食物的白庄生立刻愣住,而后垂下手激动地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做午饭吃,还把手指切破了。”福兮回答。
直至这个瞬间,她才发自肺腑的接受: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的,只是很多很多经历,暂时模糊了而已。
白庄生温柔下漆黑的眸子:“…太好了,天知道你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让我有多煎熬。”
福兮微笑,想要努力回忆起更多,可是脑袋却瞬间痛了起来,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冒出了冷汗。
“不要勉强自己,不要逼自己想太多,相信我。”白庄生忽然放下粥,把阿福搂进怀里。
淡淡地消毒水味,还有描述不清的温暖气息。
他身上的味道,曾经明明就闻过,可为什么会记不起来呢?
福兮越不希望自己想,就越忍不住去想,她觉得头快要炸裂了,就连肩膀也颤抖地缩了起来。
“阿福、阿福!”白庄生扶住她,充满担心地呼唤,而后忽然低头吻上她失色的嘴唇。
温热而暧昧的触碰让阿福瞬间呆滞,随着脑海变得空荡,那份痛楚也渐渐消失掉,唯独被剩下的,只有如鼓的心跳和自然而然升高的体温。
不知何时,白庄生缓慢地松开她,弯着嘴角说:“你像只被吓呆的小兔子。”
“啊…”阿福回过神,抬手摸住通红的脸,慌张道:“我…”
“吃饭吧。”白庄生没安抚地又盛了勺粥喂给她。
“…我是个插画家吗?”阿福开始觉得他比病房里那个眼镜青年可靠很多。
“嗯,如果想看自己的画,我明天从家里拿来。”白庄生颔首,如同心有灵犀般了解她的愿望。
家…
阿福偷偷抬起大眼睛打量他,自己也讲不出太具体的原因。
只是听到这个字,就有种酸楚的感觉,从心脏最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03

“庄生哥哥,为什么你又跳级了,就不能等等我吗?”年幼的福兮面对已经开始读大学的白庄生感觉很委屈,她努力地识字、努力地学习,却总是离他越来越远。
超高的智商、白原的独生子、旁人无法企及的社会资源——这些事实福兮完全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永远追赶不上最喜欢的哥哥。
在家准备大学课本的白庄生侧头微笑:“我要先奋斗出个样子,阿福才能生活的轻松点啊。”
“为什么?”福兮还处于思维童稚的阶段。
“你猜。”白庄生边翻看课本边回答。
福兮自作聪明:“因为哥哥要和我一起成为科学家。”
“你不用成为科学家。”白庄生摸摸她的头:“过自己的人生就好,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最重要。”
“我什么也不想成为,我就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福兮拧巴起小脸。
这话让白庄生的眼睛都暖了起来,笑容也变得那般夺目:“好,这个要求我一定会做到。”
——
福兮又一次猛地睁开眼睛,望向病房冰冷的天花板,回忆着刚才在梦中浮现的种种片段,似幻似真。
白庄生并没有撒谎,这几天,她的的确确想起了很多人生的旧片段。
只是那些片段多半在十岁之前,记忆中的白庄生,永远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
上午九点,病床对面的虚拟屏幕会准确地发出报时。
已经逐渐适应病房生活的福兮缓慢起身,在洁净的洗手间冲了个澡后,又对着镜子走神。
头上的手术创口已经愈合了,沾到水也没有关系。
她慢慢把发丝吹干后,又带上那顶毛线帽,似乎因此而找到了点安全感。
水汽弥漫之际,浴室的门忽然打开。
福兮被吓了一跳,连往后退过几步,而后才看清来者是自己的“丈夫”。
“准备吃早餐,我还在想你去哪了。”白庄生弯起嘴角。
“啊,好。”福兮放松下来,再度用帽子压了压额头。
白庄生似是对亲密的举动习以为常,揽过她的肩膀问:“你有再想起来些什么吗?”
“没有。”福兮莫名地不想细说。
白庄生认真道:“撒谎的时候,眼睛不要往右看,往左才是在回忆。”
福兮坐到椅子上回答:“只是些梦中琐碎的片段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很正常,但你必须尽量详细地描述给我,这对术后的复建非常重要。”白庄生打开便当盒,体贴地将勺子递给她。
渐渐复苏的记忆让福兮无法再将这个男人当成陌生人,甚至泛起种旁人无法打扰的亲密,所以她径直发问:“为什么我想不起长大后的事情?这让我很不安,我不想再这里呆下去了。”
“那你想去哪里?”白庄生绕开了问题,反问她。
福兮发怔。
是啊,自己要去哪儿呢?
她又开始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下周的检查数据正常,我就带你回家吧,也许在熟悉的环境生活对你更合适。”白庄生微微皱起眉头:“阿福,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从你出事,到现在,这么久了,没有一晚能睡好觉。“
福兮欲言又止。
他的难过,引起了她内心的焦躁。
白庄生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本书:“这是你留在书房的速写本,上次你说过想要看看。”
自从在病床上醒来后,福兮大部分时间的态度都是平静而麻木的,虽然她的性格随着逝去的记忆一起成了雾里看花的东西,但却真的很少失态、很少失控,每每大家劝说什么“不要短期接触太多信息,循序渐进的回忆”之类的话,她也都迟疑地接受了。
但谁不想了解自己呢?
对自己一无所知,简直是富于智慧的人类最无法忍受的困境。
因此,白福兮瞬间就夺过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