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五断章 作者:米泽穗信

序章 我的梦
第一章奇迹之女
第二章转生之地
第三章小碑的由来
第四章安特卫普的枪声
第五章他自己的断章
第六章漆黑的隧道
第七章追想五断章
终章 雪之花


序章 我的梦

我的梦
二年四班 北里可南子
我最近经常思考我做的梦。
在一个好像童话故事里经常听到的美丽国度里,有我的妈妈。虽然看不清脸,但我却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我妈妈。
在这个本应该感到幸福的梦里,我却总是在胸中感到苦闷。我抱住妈妈的腿不放,想要把她留住。因为我一放手,妈妈就会马上走掉,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正是我最害怕的事。
妈妈有时会对我说些温柔的话,有时也会完全不理我。似乎有时候也会用非常过分的话斥责我。因为是在梦中,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不论在哪儿我都无法安下心来,所以我真的是用拼死的决心哭喊着:“妈妈,不要走!”
在无数次的梦中,这是唯一我记得清清楚楚的。突然雷声大作,我害怕得缩成一团。就在那时,妈妈离开了我。
之后,不知从哪来的成群的人开始聚集起来。他们边念着不可思议的咒语,边寻找妈妈。我想要妈妈回来,又开始哭起来。但这次却不是发自内心的哭泣。因为我不知为何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或许是因为这是我真实存在的记忆的缘故。
梦是一定会结束的。一张恶魔一样凶神恶煞的脸盯着我看。我呆住无法动弹,也没法发出声音,只能这样接受恐怖视线的直射。然后我就醒了,但是这时对我来说最恐怖的是,我似乎知道那双眼睛是谁的。
——《木灵》


第一章 奇迹之女
1
明明不满一百页,却经过了精心的装订。用的纸便宜且常见,但是题字的字迹十分漂亮,因此才在脑中留下了印象。
武藏野的巴士通道,来往的车辆很多,却没有这么多人。在一家开口正对着道路北方的旧书店--菅生书店的深处,菅生芳光频频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手掌上感觉有稍许的不光滑,那是没剃干净的胡须。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把伸着腿,注视着昏暗的店内。这是平常的一天的午后,时间还早,店里没有客人。
“芳光,”
从被一席帘子遮住的店的深处传来了人声。
“不做鉴定吗?简单的东西的话,我还是可以教你的。”(鉴定:这里应该指的是鉴定旧书的价值)
越过肩膀回头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帘子被拉开了。
穿着稍稍有些脏的围裙的久濑笙子带着似乎并不是很期待的神情望向这里。芳光知道她是在担心坐了一整天的自己,所以并没有生气,他像平时一样回答。
“不用了,反正伯父会。”
“这样啊……三点了,今天就做到这吧。”
说着,她就脱下了围裙。她本来就是三点下班,说是要教工作的事,其实一开始就没这打算吧。
“今天工作辛苦了。”
“是。”
笙子垂下了用橡皮带简单地扎起来的头发后,恢复了与她年龄相称的年轻模样。茶青色的休闲裤和黄灰色的衬衫因为这个尘土飞扬的工作而弄脏了。之前只在街上见过笙子一次,那个时候的她充满了娇艳的感觉,和在店里的她完全不同。
芳光和笙子只差一岁。他们到去年为止还都是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学生,但是芳光因为没有钱继续学业而寄食在菅野书店,而笙子则是在找工作、写毕业论文和社团活动的间隙,在旧书店打工。
“我把多余的东西汇整起来了。都是我已经鉴定过的东西。虽然我也还是半吊子,但是几乎都是那个。”
虽然用了“那个”这种迂回的说法,其实指的是看起来已经堆积如山的陈旧的经济杂志。既然连笙子都觉得无用的东西,基本上也不会升值了。除了当做废纸扔掉之外别无他法,但是笙子却没说要扔书。
“问过伯父以后,我会扔掉的。”
笙子没有回答,而是穿上了运动鞋后说道。
“那么,明天从一点开始工作。”
这样确认了之后走出了店。
笙子几乎每次工作结束以后都要买一本书回去,但是偏偏今天急匆匆地走掉了,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事,还是对芳光特地说的那句“我会扔掉的”感到生气了呢。
菅生书店的店主,菅生广一郎,比起外甥芳光,倒是对打工的笙子进行了更多工作上的指导。笙子有某种程度上的鉴定能力,而芳光就不行了,除了会操作收银机和体力活之外什么都不会。但是芳光并没有因此而讨厌过伯父。笙子喜欢看书,也有知识。芳光也是一个爱书人,之所以大学都辍学了还赖在东京不走呆在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最初到这里的时候,芳光曾说“我要在这暂住一阵子。”
“既然要暂住的话,你就负责收银机吧。”伯父只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打算要教给他什么东西。芳光觉得说出“要暂住一阵”这种话真是太失败了,虽然不是有意要撒谎,但是相同的事他是绝对不想再做第二遍。
之后笙子来了,芳光在不忘自己工作的同时,总是摸着自己残留着胡须的下巴。
搬到伯父家是在四月,在那之后,季节变换,岁月更新。到了第二年——平成四年(公元1992年),本来就被认为不可能永远持续的好景气啪地一下崩溃了,新闻里的好消息明显地减少了,电视报纸每天都在报道就业困难的话题。
芳光坐在椅子上,伸了伸腿,扭了扭腰。正仰起头,对着天花板猛打哈欠的时候,感觉到从门口灌进了一阵冷风,门口有个人影。
是一个穿着鲜艳夺目的橙色外套,挎着白色手提包的女人。对于学生和学者光顾居多的菅生书店来说,是少见的客人。芳光瞅了一眼,把哈欠缩了回去,然后把胳膊伸回了柜台里面。又摸了摸下巴,手上还是有粗糙的感觉。
光线不好灰尘又多,入口又狭小的菅生书店,绝对不能说是那种很容易进去的店。店门前还时常并排停了几辆货车,因此很多客人止步于门前,很少有客人能进到店里面的。即使进来了,收银机在书架的深处的深处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大部分的客人都会直接走掉。
但是女人虽然稍稍有些犹豫,还是钻了进来。而且看都不看书架,直接走向了芳光。光是她手上的包,看起来就像贱卖掉一卡车的书都不见得买得起的样子。就算她问芳光想要的书在什么地方,芳光也回答不出来。所以芳光不出声,也不看她。
女人说话了,听上去鼻子有点感染。
“打扰了,我想打听一点事。”
“好的,什么事?”
“这里是昨天从甲野十藏先生的家里收购书的菅生书店,没错吧?”
芳光第一次抬起脸。气色红润的嘴唇进入了视野,年纪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从化了淡妆的眼睛周围可以窥见稍许紧张的神色。
“……嗯,没错。”
十藏这个名字虽然没听过,但是确实去过一个叫甲野的人的家。
甲野和伯父有很长时间的交情。是一个学者,几天前死了。“虽然去世得有点早,但是这辈子活得也算是不错了。”伯父这么评价道。这样一来,就要把他的藏书汇整起来一起收购,于是芳光和伯父坐店里的轻型货车去了世田谷。
甲野家在一条地价似乎很高的住宅街上,是一栋红砖砌成的房子。房间里的家具每一样都看起来很有光泽。然而,藏书的质量却似乎不太理想,伯父愁眉苦脸的,颜面僵硬还不停地抽动。芳光从早到晚都不停地用书把瓦楞纸箱装满,然后搬到货车上。
接下来就是笙子的专长了,就是给甲野的藏书鉴定。即使伯父和笙子一起全力以赴,也不知道要用几个礼拜才能全部完成。
“藏书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在甲野家迎接芳光一行人的,是一个看起来对书没什么兴趣的男人。就算说得再年轻也应该超过四十了。他一方面严厉地斥责负责搬运的芳光“不要给我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另一方面又不厌其烦地在伯父广一郎耳边唠叨“不应该这么便宜啊。”
果然是觉得书卖得太便宜所以来要回去的吗?但是偷偷地观察客人的表情,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这种意图。
“其实是我要找的杂志,好像混进了那批藏书里面。”
“杂志吗?确实有可能,因为收购了大量的书。”
“虽说是杂志,但不是普通的杂志。”
客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
“是这种。”
明明不满一百页,装订却很精美。题字的笔迹很漂亮。纸很旧也很廉价,有些页面已经严重泛黄了。
杂志的名字叫“壶天”。
“是读作KOTEN吗?”
客人颔首。
“是的。差不多二十年前,作为同人志出版的。”(同人志:指一群同好走在一起,所共同创作出版的书籍、刊物等)
“啊……”
“甲田老师好像也为这份同人志出过力。虽然很抱歉,但是我想,这份杂志有可能被这里收购了,所以我就进来了。”
甲野的藏书何止千册,只不过是当成货物运来运去,所以没怎么看书的封面。
芳光回答:
“那么,该怎么办呢?”
“您没有印象吗?”
“……嗯,没印象了。”
芳光即使听了客人走投无路似的声音也没有觉得怜悯,但是他突然有了些印象。他见过那个题字。即使没有见过肯定也伸手摸过。纸已经变得很脆,好像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就会碎掉的样子。
刚才被问到“没印象了吗”,现在倒确实有了点眉目了。昨天也想过一不小心就会弄碎的问题。一旦想起了这个,感觉连这个字迹也有点眼熟了。芳光抬起了眼睛。
“好像又有点印象了。”
客人听了这话,脸上泛起了奇妙的表情。倒不是喜悦的表情,而像是边哭边笑。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刻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请务必把它卖给我。”
“额……”
芳光停顿了一下。
“那个当然会卖给您。但是,昨天才刚刚到手,连箱子都还没打开。请容我找一找,您以后再光临吧。”
“以后是指?”
“哦。我想一个礼拜应该够了。”
这次客人的表情明显地暗淡起来。
“一个礼拜吗……”
“虽然我这么跟您说了,但还是不能向您保证。就这个时间可能还有点短。”
对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边刺探着芳光的反应,一边平静地说:
“其实我为了找这个杂志,专程从松本赶过来的。”
“松本这地方,是在长野县吗?”
“是的,因为还有工作,我后天就要走了。无论如何请您快点找到可以吗?”
“为了找同人志,专程赶到这里吗?这么说虽然失礼,但是您从这么远的地方来一定是相当辛苦吧。”
芳光看着客人,同时手伸在桌子里找备忘录和油性笔。
“请稍稍等一下,容我找一找。”
“今天吗?”
芳光摇手。
“今天不行了。就算找到了,价钱还没法定。我只不过是个店员,店主出去采购了。”
“钱的话,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芳光显得有点不高兴。
“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你这样会被人抓住痛脚的哦。”
“嗯……”
客人这样含糊地回答,然后为了掩饰羞涩似地笑了。
“那么就这么定了。但是,虽然您已经这么说了,我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可从来没打算狮子大开口。”
芳光在便条纸上写上了有些生僻的字:“壶天”。
“只要是壶天的话,全部都要吗?”
“不,不是。”
芳光停下了拿着笔的手,用眼珠向上看。
“应该有几期上刊载了以“叶黑白”这个笔名发表的短篇小说。我需要的就是那个小说。拜托查一下,叶、黑、白。”
“叶黑白啊。知不知道刊号和刊载的时间?”
“不知道。”
刚才客人出示的《壶天》上写着“昭和四十九年春”的刊号。这么说的话,这份杂志是季刊,数量应该很少。从箱子里面把它们找出来虽然很费事,但是确认里面的内容还是挺有意思的。
“那么,小说的题目是?”
“一定要知道吗?”
对方的语气有些愧疚,芳光没有理会。
“知道杂志名和作者就已经足够了,找到后我联络你吧。”
“啊,是。拜托了。”
客人在包里找了找,拿出了记录旅馆详细信息的纸条。那是一家商务旅馆。上面还写着电话号码和房间号。
“明白了。您的名字是?”
对方有些犹豫的样子,然后好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似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北里可南子。”
芳光又问了名字写法并写在纸上后,放下了笔。
“我叫菅生芳光。如果需要联系的话,请往这里打电话,您就说‘我是北里有事找芳光',这样可以吧。”
可南子深深地低下了头,说了声,那就拜托了。
“我也有可能记错了,所以请不要过分期待。”
最后芳光不忘加上这句。

芳光说店主出去采购了,是临时编的谎话。
其实是去了弹珠房。自从芳光住进来以后,伯父广一郎就丧失了亲眼照看生意的热情,一个礼拜有三次放下店里的事出去玩乐。
广一郎已经超过五十岁了。明明还没到那个年纪,头发却几乎全白了。芳光记忆中的广一郎,有着精力充沛的矮小身材和目光蜇人的双眼。而现在的他看起来,早已丧失了从前的那股缠人劲儿。
今天也是,上午还在整理甲野的藏书,中午说要去吃午饭就出去了,结果一直没回来。一定又去了弹珠房,而且一直到关门打烊为止都不会出来。下这种断言一点也不鲁莽。傍晚的时候,广一郎回来了,晚上要在家吃饭。趁着准备简单的晚餐的间隙,芳光对广一郎说了《壶天》的事。
广一郎一脸狐疑地瞥了一眼,然后点了烟。
“什么啊,那是?”
“这东西混进了昨天从甲野家拿回来的书里面。”
“甲野老师的藏书吗?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白天,有一位客人来找这个。”
“找这个?”
广一郎吸了一口烟后,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终于理解了“壶天”这个名字以后,他很熟练地拿起一本最上面的书,查看它的底页。但是一看就知道,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呼……算了,在家就不要管什么工作了。”
然后突然想到似地补上一句。
“找起来还真麻烦啊。”
“出乎意料,我很容易就找到了。”
店六点关门。芳光一个人在堆成山的瓦楞纸箱里面埋头苦干。装箱子的时候只是抓到什么算什么一股脑地塞进去的,所以完全不知道哪个箱子装了哪些东西。只能一会儿弯腰一会儿又直起腰地在书堆里穿梭,一个劲儿地把书和杂志拿出来,然后再放回去,不停地重复。找到第十箱时幸运地发现了要找的笔迹。
“那么,她说要全部买下来吗?”
“不是。似乎只是要找特定的小说。作者叫‘叶黑白’,在四十八年的那期上刊登了。”
“叶,黑白。”
广一郎鹦鹉学舌似地嘟囔了一遍,又不快似地吐了口烟。
“没听说过的名字啊。听上去假惺惺的。既然是甲野老师认识的人写的,还以为可能会认识呢。”
“你听说过这份杂志吗?”
“嗯。”
貌似郑重地点了点头,把已经积得很长的烟灰全部弹落后,又吸一口烟。
“那个是模仿了《三合田文学》或《早稻田文学》什么的。某个地方的一所无名大学创办的,不过也坚持也差不多五年。那是昭和四十五年,创办的时机也不是很好,还有那名字不管怎么说都起得不好。既然是搞文学的,‘壶天’这个名字就显得太享乐主义了。喂,你知不知道‘壶中的天地’这种说法?”
“嗯,知道。”
在中国的传说故事里面,有一个是关于壶中别有洞天的故事,据说那是个供人玩乐的地方。壶中的天地应该是一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有离开尘世尽情享乐的意思。
广一郎的眼神中忽然涌起了怀旧的情绪。
“甲野老师好像也为这份杂志出了不少力。对他来说应该是不错的纪念吧,所以他就一本一本地珍藏起来。真是一个正直的人呐。”
“他是文学部的教授吗?”
“不,是经济学的。所以我也受了他很多照顾。”
虽然菅生书店也接受普通的小说或是非小说读物,但是其实真正的强项是经济学或社会学的学术书。店里书架上的一隅放着芳光连名字都读不懂的外文书,这些书价值极高。
广一郎掐灭了烟头,突然直勾勾地盯着芳光。
“你,有没有通知那个客人已经找到了。”
“还没有。虽然我对那个客人说找到以后马上会通知,但是我想至少要先对伯父说一声。”
“这样啊。”
广一郎瞅了一眼手表。
“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到我回来之前都不要通知那个客人。”
“你要去哪儿?”
“那个客人知道甲野老师的书在这里所以才来的。之前她肯定去拜访过老师的家了。”
确实,可南子知道菅生书店这个地方,一定也是从甲野家打听到的。
“你说的没错。”
“那家的儿子很刻薄,到时候被他责难就麻烦了。”
“啊……原来如此。”
甲野家可能会从可南子热切的话语里揣测出什么,继而认定《壶天》是那种珍贵的书。如果不事先知会一声,就这么自说自话卖掉的话,会被那家人非难吧。
“那么,事实上这份杂志价值高不高?”
这么问了以后,广一郎表现出稍许的迷茫。
“估计,往高了说也就一千元左右。那个客人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女性,听说是从松本来的,说是后天就要离开东京了。”
“从松本来的?”
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那个,一定是因为某个经过深思熟虑的重要理由才来的,说不定她是作者的朋友或者亲戚。你看她像带了很多钱的样子吗?”
芳光回想起可南子的样子,可南子说过她准备好钱了,但是芳光却说:
“不,没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这样啊。”
广一郎给甲野家打了电话,很恭敬地表示明天要去拜访。然后又给交情比较好的同行打电话,询问有关“叶黑白”这个名字的事,但是一无所获。之后二人一起整理了一会儿甲野的藏书,但是广一郎先在十点前就上床睡觉去了。
但是对芳光来说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他把刊载了叶黑白的小说的《壶天》拿在手里,悄悄地离开了家。芳光读小说的方式和平常人一样。正因为和平常人一样,所以对无名作家写的短篇没兴趣。但是卖给了可南子以后就不能读第二遍了,这么一想他天生的小气脾性又开始作祟,于是想到把它复印一份。
武藏野的冬天寒冷彻骨,今天夜里还刮起了风。因为觉得很近马上就能回来,连外套都没穿就出门了,结果冷得出奇。
进了一家离巴士通道只有几步远的便利店,看到一群不知道夜晚寒冷的年轻人很缺心眼地笑着。芳光背对着他们,默默地把叶黑白的小说复印了一份。
小说的名字叫《奇迹之女》,笔名确实是“叶黑白”。粗看下来是第一人称写的小说,只有十页左右的短小篇幅,因此复印起来毫不费力。只要绷紧神经别把年代久远的纸给弄破就行了。
复印本到手之后就随时都可以读了,但是现在还没有那个心情。
顶着寒风回到了店里,随随便便地把复印件扔在了枕边。

翌日,芳光起床时,广一郎一大早就已经开始工作了。不愧是广一郎,给甲野的藏书鉴定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笙子。
到了十点以后,广一郎坐轻型货车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甲野家的人纠缠了一会儿,给店里打电话的时间意外的迟,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芳光吗?《壶天》的事已经谈妥了,快给那个客人打电话吧。”
“价钱怎么算,还是一千元吗?”
“就这个价钱。我啊,要顺道去个地方,拜托你看店啦。”
从电话的那头,已经传来了弹珠房的响动。
过了十二点的话,正好是商务旅馆的清扫时间,可南子应该不在房间里吧。这么想着,一边看着昨天的便条纸,一边拨电话号码。突然想到,总服务台和房间的电话是互相独立的。于是只好芳光要求他们传话,但是扫除要到三点才结束,等到可南子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