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女人的故事
一个不善良,不温柔,睚眦必报的女人的故事
余幼桐:“我有钱有地有本事,发了疯才委屈自己看男人脸色过日子。”
所以,她诈死,逃婚,临走前还不忘了报复人一把。
可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总是有一些意外发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幼桐 ┃ 配角: ┃ 其它:

作者:绣锦

【正文】

湖上生波澜


武德七年夏

钱塘县钱塘湖①

都说钱塘湖风景如画,尤以春光最盛,实则不然。已然入夏,两岸风景却比春日更多了几分艳丽。碧树蓝天,杨柳绿荷,还有接天莲叶间浮出的或粉或白的片片荷花,在一片旖旎的水光中显得无比娇媚迷人。

夏日城中暑气逼人,湖间却有清风绕孤山而过,拂过翠微杨柳枝,卷起微浪拍打湖岸,再拂面时已有淡淡凉意,最是惬意不过。

湖上游船往来,多是城中富豪权贵人家,熬不过毒日炙夏,来湖间观景避暑。偶有红色描花的画舫穿湖而过,隐隐传出丝竹之声。纬纱飞扬,掀起帘幕,露出半截红绿的衣角,藕节般的玉臂上一圈儿碧绿的翡翠,葱段般的手指尖是浓烈的嫣红,那指尖的颤动,便如一片羽毛,轻轻划过皮肤,撩拨得人心一颤一颤,白与红的反差,更晃得人眼色迷离…

微醉微醒间,湖面上传来尖细的一声喊叫,声音不大,却极清楚地传入耳内,“救命啊,你…你要做什么?”那话尚未落音,又听得“噗通”一声,却是什么东西落了水。

游船上的人纷纷倚栏而望,有人认出了出事的那艘游船,大声地说道:“那不是余家的船么?”

“船上那位是余家二小姐吧?落水的又是谁?”

“没听见方才的叫声吗,分明是她推人下水。

“没错,我瞧得清清楚楚。”

“那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平日里仗着余老爷宠爱,竟把自己当成正经小姐,一贯地嚣张跋扈,做出这般歹毒的事也不稀奇。可怜那落水的姑娘,不知是谁?”

….

余家游船上,下人们闻讯而来。一个穿着湖绿色衫裙的丫鬟惊慌地扑到栏上,睁大眼睛瞧着湖面一圈圈散开的波光,除了一方鹅黄色的绣帕缓缓在水间起伏,哪里还有人影。

“大…大小姐!”丫鬟疾声呼道,不见回应,又唤了两声,这才猛然醒转般回过头来,朝早已惊吓得目瞪口呆的一众下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水救人。”

有两个会水的奴仆慌慌张地脱了外衣跳下湖里,其余不会水的都挤到栏边担忧地观看。四周的游船也渐渐靠近了,听得船上的吵嚷声,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也忙吩咐下人下水打捞。更有位年轻的公子一听说落水的是余家大小姐,脸色陡变,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去,就跳了下水。

众人在湖间打捞了半个多时辰,却只捞到了一件鹅黄色的短孺,那穿湖绿色衫裙的丫鬟见了那身衣服,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待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猛地冲上前一把将那衣服捧住,哭叫了一声“可怜的大小姐啊!”,随即竟抱着那衣服往河里跳。所幸一旁的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这才生生地将她拉住。

丫鬟认出这是方才跳水救人的公子之一,扑通一声朝他跪下,眼眶中泪如雨下,凄诉道:“还请公子为我家小姐做主。”

高恒眉头微皱,与一旁的友人交换下眼神,又朝人群外面色如土的余家二小姐看了一眼,沉默了一瞬,方应道:“姑娘请起来说话。”

丫鬟却是不肯起身,只将背脊挺直,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正视高恒,一字字道:“奴婢名青黛,是我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婢。方才二小姐约小姐出来说话,奴婢本在一旁伺候,二小姐说要喝酸梅汁,着奴婢去取。奴婢将将进船舱,就听见小姐的呼救声,待奴婢闻讯赶出来,却只见大小姐她…她…”她说到此处早已语不成句,只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余家二小姐余婉,眼中却是要射出刀来。

“你撒谎!明明是那个贱人自己跳下去的,我没有推她。”二小姐余婉气得冲进人群,张牙舞爪地扑向青黛,一爪子朝她的脸颊挠去。青黛也不躲,横着眼冷冷地瞧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脸上留下五条血痕。

围观的人群大哗,余家的下人忙上前抱住二小姐,将她拉到一边去。那余婉却还不肯罢休,挥着手厉声大叫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众人纷纷露出厌恶神色,有人不满地大声指责道:“这余家二小姐真真地是个泼妇,分明是她害人在先,我们大伙儿可看得清楚。那余家大小姐乃是世家出身,素来知书达理,又刚刚与定远将军徐渭徐大人订了婚,眼看着就要嫁去京城做当家主母了,怎会无缘无故地投河。分明是这泼妇犯了嫉,推她落水。如此歹毒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送她去见官!”

“对,送她见官。看柳大人怎么判。”

也有人顾忌余家权势的,心知余老爷最最宠爱府里那位妾室,小声地插言道:“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还是不要妄言才好。”

众人一片喧哗,大多指责余家二小姐推人落水,其罪当诛,言辞激烈,更有愤愤不平者怒而唾之。余家下人中有知事的,生怕再闹出大事来,赶紧遣了人上岸去府里通报,不多时,余家老爷急急忙地赶了来。不知天热还是着急的,一身衣裳被汗水浸得透湿。

余家老爷余沆是知府柳成春的同窗,武德元年一同中了举人,随后二人进京赶考,柳成春高中,余沆却落了榜,之后他又考过两次,不知是不是没有做官的命,始终名落孙山。好在余家家资颇丰,祖上也出过几个官,借着岳家清河崔氏的名声,余老爷捐了个候补知州的虚衔,在钱塘县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余沆气喘吁吁地上了船,向众人好一番告罪后,欲领余家二小姐回府。众人虽打抱不平,但毕竟只是余家家事,有心替余家大小姐出头却又不好多说,连连叹息后纷纷摇头离去。只有那个名唤青黛的丫鬟却跪在地上一动不肯动,一脸倔强地看着高恒,道:“奴婢并非余家下人,而是当年夫人指给大小姐的丫鬟。夫人过世前早将卖身契赐还与奴婢,而今已非余府下人。”

高恒原本就对这忠义的丫鬟颇有好感,见她不愿回余府,思虑下便很快道:“姑娘若无去处,可于府中暂避。”

青黛红着眼朝高恒叩了个头,道:“谢公子援手。”

… …

一月后钱塘郊外

将将才进三伏天,这日头就一天比一天毒。

正是晌午时分,日光热辣辣地烤着地面,一丝风也没有,连知了的叫声也有气无力。素来清净的郊外小路上却有人匆忙而过。那是个瘦削的少年,穿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灰灰土土的棉布褂子,头上戴着斗笠,微微低头好似避光,帽檐正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依稀露出形状美好的下颌。

少年沿着河道走了半里地,忽然拐进了河畔树丛中的一条林荫路。四周忽然凉下来,清凉的风从丛林间的空隙散过来,少年轻轻吐了一口气,脚上步子放缓了不少。

林荫路的尽头是座小院,四周砌了一人多高的墙,只隐隐有绿意从墙的上方冒出头来。大门紧闭着,狰狞的铜质铺首②上咬着环,环上有斑驳的刮痕。

少年轻轻敲门,一短三长。不多时就听见院子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大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露出少女半张清秀的脸。见了少年,少女脸上顿时绽出笑来,脆声道:“总算来了,让我们好等。”说罢,又探出头来朝四周看了看。

少年一闪身,灵活地溜进门,摘下斗笠,咧嘴露出珠玉般的牙齿,“放心吧,我极小心的,没人跟来。”这少年竟是那日在船上口口声声要为余家大小姐讨回公道的丫鬟青黛。

“小姐可好?”待关好门,青黛急忙问道。

少女扁扁嘴,祥怒道,“自然是好的。怎么,就你机灵,我连小姐都伺候不好么?”

青黛当然看得出她在开玩笑,但还是小声哄道:“自然知道白灵妹妹素来聪明又忠心的。只是我好些日子不见小姐,想念得紧。”

白灵笑道:“小姐在里屋小憩,这会儿也该醒了。我去唤她起来,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说着,拉着青黛的手往院子里走。

这院子极小巧,只有一进院落,三间正房,东厢是下人们的住所,西厢则辟做了厨房与杂物间。院子里外都种了竹子,一丛一丛的,竹荫下摆放着几盆花草,虽不见开花,枝叶却是繁盛。

白灵在前面引路,到了门口,青黛先停下来候着,待白灵通报后,她才进门。

绕过一方花梨木雕兰草图案的屏风,才进了里屋。余家那位传说中早已溺死的大小姐余幼桐施施然地斜躺在榻上,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朝青黛上上下下地瞧,末了,咧嘴一笑,微哑着嗓子道:“青黛,你回来了。”

 


别庄闹匪事


“就这样了?”余幼桐斜靠在榻上,指间握着一幅才绣了一半的鹅黄色兰草丝帕,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青黛低头回道:“连夜送走的,去了苏州。对外只说是暴毙。不过大家都不信。余府上下都不敢出门,怕有人骂呢。”

余幼桐笑了笑,眼神却是极冷冽。早就知道老头子不会舍了他那心尖尖上的二女儿,若非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他定要压下去的。谁都知道,他眼里头只有从来没有这个嫡亲的女儿,哪怕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抬眼看了看青黛的脸色,眉宇间仿佛笼着淡淡的心事,余幼桐纤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挑眉问道:“怎么,觉得我太过了么?”

青黛一愣,忙道:“怎么会,比起二夫人和二小姐所做的来,小姐已是慈悲心肠了。”

若非她棋行先手,如今身败名裂的只怕是她了。想想这么多年那两个女人对她和母亲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再想象如今府里的混乱,余幼桐心中总算是解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再添上一把火,也就作罢了。只是余家那老头子,决不能让他讨了好去。

“罢了,没了余家二小姐这身皮,料她也再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她顿了顿,垂下眼帘,又问道:“嘱咐你去清河报信的人可有消息了?”

青黛嘴角微勾,面带讥笑,“却是来得快,足足有十来个人,听说走水路过来的,小半个月就到了。在府里大闹了一场,老爷原本请了柳大人过府,结果柳大人托辞未到场,舅老爷和带来的下人们就把夫人明面上的陪嫁都收了回去。老爷气得当场晕倒了。”

余幼桐冷笑,“原本就不是他的,收回去也是情理之中。他算什么东西,还想霸占我母亲的财物。清河崔氏可不都是我母亲那般温柔好说话的。”

青黛自点头不语,眼中眸光微闪,但很快又沉下去,低声道:“那位高公子那日亲自跳河救人不说,事后还向柳大人递了书信的,奴婢看来,他似是…”她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余幼桐眉头微皱,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青黛咬唇道:“奴婢觉得高公子出身世家,又有才华,相貌也是极俊朗的。更重要的是,他对小姐用情极深,为何小姐不肯…不肯…”她说到此处,偷偷抬眼瞧了瞧余幼桐,却不敢再往下说。

余幼桐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起榻边案几上的清茶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你知道,我早就下定决心不嫁人的。不说旁的,我母亲那般美貌,又是世家出身,下嫁进了余府,却落了个终身凄苦的下场。这世上的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不可多信。与其日后受罪,倒不如守着这些家业,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我有银子有地,自个儿也有本事能养活自己,何苦要去看那些臭男人的脸色。”

至于高恒,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最多不过是当初母亲在妙云庵烧香念佛时与高老太太的一句戏言,哪里当得了真。更何况,她后来还与徐渭订了亲的。

青黛想起夫人的面容,心中一酸,想要再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说起余夫人,整个钱塘县的人都晓得,那是个出身清河崔氏①的优雅女人,温婉贤淑,高贵得如同一株白莲,最后,却一点点在余府凋零枯萎。

余幼桐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你也乏了,先下去休息吧。”

青黛默默地退下。出了门,白灵还在外头等着,引着她去了东厢的房间。屋里收拾得极干净,因四周都是绿树翠竹,又不当阳,所以还算凉快。床上铺着竹席,床头的案几上摆着碗绿豆汤。

白灵笑道:“估摸着你快要回来了,小姐特特地嘱咐我给你煮了绿豆汤。手艺自然是没你好了,不过出来的时候没带厨子,你就将就着喝了吧。”

余幼桐假死出府的事情只告诉了这两个心腹丫鬟,自然不可能带其他下人。白灵在府里头只管头面首饰的,并不擅长厨事,主仆俩在这院子里住了一个月,虽说不曾饿到,可嘴里也确实淡得慌。

待她喝了汤,白灵才关门退去。青黛也觉得眼皮子沉,便靠在榻上暂歇,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屋里依旧是睡前的样子,四周只听得见虫鸣鸟语。开了窗,外面的天却暗了不少,林子里日头收得早,这会儿吹进来的风已是带着几分凉意。

出了门,就听到厨房那厢传来声响。青黛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厨房走,到了门口,瞧见屋里的景象不由得呆了一呆。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有模有样地握着锅铲在炒菜,而白灵则在塘下烧火。许是听到门口的声音,白灵回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咧嘴笑道:“你可睡醒了,小姐说肚子饿,等不及你睡醒,就自个儿动手了。”

青黛有些恼,快步上前抢过余幼桐手里的锅铲,朝白灵道:“你怎么能让小姐动手,若是烫伤了怎么办?”

白灵扁了扁嘴,委屈地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出声。一旁的余幼桐笑着打圆场:“我早不是什么余家大小姐了,不必再摆什么大小姐的谱。白灵那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要活命呢。”顿了顿,又笑道:“我却是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方面的天赋,白灵还说照这般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能赶超过你了。”

白灵在一旁连连点头,青黛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姐就是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是我们的主子。这样的粗活儿断不能让您来做。不过,以后小姐若是想给姑爷做,奴婢就不拦了。”

余幼桐一时哭笑不得。这丫头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打消她独身的念头。

最后还是青黛掌勺,做了四菜一汤,干菜焖肉、薄荷茶香骨、火腿茄瓜、香菇菜心和八宝莲藕汤。到底是青黛手艺好,主仆三人吃得甚香。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白灵和青黛就着手收拾院里的行李。东西并不多,细软并银票地契装了一小匣子,那些占地方的古董字画什么的早派人送到了田庄的库房里。这大多是当年余夫人带来的嫁妆和多年来的收益,余夫人病重时,余幼桐提防父亲侵占这些产业,将它们陆续转到自己名下,只留了些明面上的铺子和账簿。

天渐暗时,接人的马车方到了,主仆三人并两个箱子一同上车,缓缓地离开了钱塘县。

出了钱塘县往北走两百余里,下了官道后是一片树林,过了林子便是余幼桐的田庄。这片庄子共有四十多倾,并非崔氏的陪嫁,而是余幼桐懂事后陆续置办的,余府上下,除了丫鬟青黛和白灵外,无人知晓。

这田庄形似茶壶,三面环水,只在东面有条路通到外面的林子,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马车到了路口,早有田庄的林管事迎上来,躬身在一旁道:“少爷可回来了,一路安好?”

青黛跳下车,缓缓拉开车帘。一身男装的余幼桐探出头来,温和地朝他笑道:“还好,师父可安置好了?”

林管事回道:“静仪师太前儿到的,如今安置在槐院。”

静仪师太钱塘县静安庵的主持,年岁并不大。昔日崔氏常在静安庵礼佛,余幼桐也随其住在庵堂之中。因她性子沉稳,心思又极细腻,与静仪师太十分投缘,二人相交数年后结为师徒之谊。

静仪师太出身杏林世家,医术高超不说,又因去世的夫家曾是江湖上的豪侠而学了一身不俗的拳脚功夫。余幼桐拜她为师后,跟着学了几年。谁也没想到,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在武学方面却甚有天赋,不过几年的工夫,倒将静仪师太的本事学了八九成,倒是医术什么的,并不十分感兴趣,只略懂一二罢了。

余幼桐此次诈死离府,事先并未与静仪商议,只在事后托人去庵里报信,又嘱咐下人将她接到田庄来养老。原本还担心静仪生气不来,如今看来,她到底还是看重这个徒儿的。

沿着东边的小路进了庄子,进门后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农田,田径上栽种了些高矮不等的树木,再过去就是一片密林。南边的林子极是繁盛,如今又正是夏季,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几乎看不到路,只隐约听见几声犬吠鸡鸣,却辨不清远近。

因眼下时局不稳,土匪横行,余幼桐特意嘱咐下人将院子修在密林之中,一方面可掩其行踪,另一方面,即便是土匪果真来袭,也好防范。

林子里的一草一木皆栽种有序,合乎八卦阴阳之术,若非精通阵法,贸贸然入林只会陷入其中。早先林管事就嘱咐过庄子里的佃户不可靠近此林,开始还有人不信,偷偷地硬闯,结果硬是在林子里陷了七八天奄奄一息了才由林管事亲自救了出来,自此以后,庄子里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便是唤也唤不来。

林子里只修了两进院子,前面是余幼桐的梅园,第二进是专门留给静仪师太的槐院。都是五间正房,除了青黛和白灵住在梅园的东厢外,其余洒扫做饭的粗使下人们都住在外面的倒座和耳房。另外还有静仪师太带了个小尼安惠住在后面槐院的东厢。

到了地儿,三人都下了车。静仪师太早得到消息迎了出来,原本还要好好责问幼桐一番的,可真正地见了面,却是半句狠话也说不出口,只板着脸恨恨地瞪了她几眼。

余幼桐自知理亏,只一门心思地做小伏低,又说了半筐的好话,又哄又逗,静仪脸上才渐渐温和起来。

院子里早已收拾好,房里的家具陈设都擦得干净。两个丫鬟先去屋里整理带来的行李,余幼桐与静仪师太在院子里的凉亭坐着说话。

一会儿林管事过来问话,说是不是见见下面的管事和婆子们。余幼桐想了想,请静仪师太先回屋休息,唤了青黛和白灵回来,在正厅里坐了,才让林管事叫人进来,

不一会儿,门口进来四五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庄稼人打扮,低着脑袋,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行礼,屏气凝神的模样连眼神都不敢乱瞟。余幼桐见他们甚是规矩,心中十分满意,只例行公事地训了几句话后就让林管事领他们退下了。

庄子里没什么大事,平日里的吃喝用度都能自给,剩下的采买大多是林管事亲自去办。青黛和白灵也偶尔去镇上逛一圈,买些胭脂水粉零嘴小玩意儿之类,只有余幼桐不大出门,整日在庄子里和静仪师太论佛聊天,偶尔画个画儿,弹个曲儿,日子过得倒是舒心。

到八月底的时候,县里有些不太平。陆续有土匪作恶的消息传来,起初只是打劫路过的商客,后来竟开始骚扰富户田庄。好在余幼桐早有准备,让林管事将东面那条路给封了,又组织庄里的男人们轮流值守,一时没出什么事。

江南最是富庶,一百余倾的庄子也不少见,余家这庄子不过四十余倾地,又偏僻隐蔽,故并不惹眼。防范了一个来月,也不见土匪有任何动作,庄子里的农户们就有些懈怠。没想到正正好就出了事。

那天刚下了雨,晚上没有月亮,空气中带了些初秋的凉意。守夜的农户站了半宿的岗,到下半夜时终于熬不住睡着了。待惊醒的时候,夜袭的土匪们已经骑着马冲进了庄子里。

那些土匪来袭前显然做过功课,并不去骚扰庄里的佃户,直接朝林子里冲。好在事先有防范,那些马匹土匪一进了林子就跟瞎了眼睛似的,东冲西撞地在林子里乱跑,悉数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到天明以后,静仪师太才出来收拾残局,一共捆了十来个汉子,通通送去了衙门。

①清河崔氏,中国汉朝至隋唐时期的北方著名大族。唐时五姓之一。

 

 

湖州城中游

余幼桐的田庄地处湖州地界,北面不远就是太湖。湖州境内并不太平,东面天目山常有悍匪驻扎,北边的太湖更是水匪横行,虽然如此,相比起一直混战的北方来,这里已是难得的和平。

湖州知府刘胜还算个好官,为着境内四处流窜的土匪费了不少力气,折了不少人马,也没能有所收获,却不曾想竟大白天地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将余家送来的那些匪徒悉数绑了,先游街示众,又在菜市口设了刑场,斩了那几人的脑袋挂在城墙上方,着实威慑了不少小股匪徒,境内一时也消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