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 by 颜凉雨

第1章

我是在一阵香气中苏醒的。那香气如上好的绢丝般绵软细腻,随着微风柔柔的穿过窗棂,在屋子里绕着绕着,久久不去。我认得那甜甜的味道,木樨,只有它的花香才会这么甜,这么香,这么沁人心脾,这么沉静。

对了,它 还有个名字,桂花。

民间都传说,这木樨并非人间物,而是那广寒宫中的仙人们带下来的。吴刚伐桂,想砍的便是这扰人心扉的木樨......

如果不是那声突然又毫无音律美感的叫喊,我想我会继续顺着这花香神游下去。

"夏公子醒了--"

待我从床上坐起,只来得及看到这位河东狮狂奔的背影。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间很素净的屋子,暗红色的雕花窗棂,浅褐色的黄花梨桌椅,淡黄色的床幔。出现在我眼前的还有一位很肃静的男家丁,不言语,只是用表情让我明白,我的苏醒并不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河东狮回来了,可惜我还是没看清她的长相,我的全部视线都送给了她身后的男人。怎么可以有人好看成这样!飞扬的眉傲气逼人,明亮的眸灿若星海,英挺的鼻梁线条完美,薄薄的嘴唇性感撩人。再加上挺拔的身材,刹那间就让站在他身边的人们都成了女娲烦躁后随手用泥巴甩出的劣质品。

就在我还沉浸在女娲造人的神奇感叹中时,男人已经坐在了我的床边。没等我回过神来,耀眼的五官已经离我的脸很近很近:"醒了?"

男人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明明温热的感觉却硬是因为他话里蕴藏的情绪而降至了冰点。简单的两个字,像我这样聪明的听众却可以从中发现巨大的愤怒和......深沉的悲伤。

太近的距离让我有些紧张,稍稍后撤身体,却敏锐的捕捉到男人的眼神瞬间黯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以表示我的友善。可还没等我开口,仆人们全都倒抽了一口气,眼前的男人更是紧张的马上抓过我的胳膊开始把脉。

我一声不敢吭,听话的把手腕交给男人琢磨。眼前的情况有说不出的诡异,一个微笑怎么就让他们紧张成这样?

不一会,男人轻舒一口气,手指离开我的脉搏,视线却紧紧锁住我,口气是骇人的冰冷:"我说过,无论什么毒我都解得开,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继续玩。"

我歪着头,眼睛无辜的眨啊眨,就在眼前男人的表情难看到极限的时候,我说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我是谁?"

你看看,我是一个很理智的失忆者。我知道弄清楚我是谁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本,只有知道了我是谁,我才能继续探究你是谁,你们是谁,我们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失忆等等等等。

可惜男人似乎没有心情称赞我的理智,俊朗的面容下一刻已经狰狞起来,我的身体几乎被他摇晃散架。近在咫尺的脸庞此刻咬牙切齿:"这是你的新玩法?有种你再说你一遍!"

脑袋忽然疼了起来,别这样看我,不要这么绝望的看着我!我几乎可以肯定,我见过这绝望的表情,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张脸上,见过同样的绝望,可那又是谁呢?

我承认,男人的悲恸与绝望扎进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生疼。所以在下个瞬间我做出了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动作--抬手抚上了他的脸。

刹那间,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然后,他颓然的退开了。我眼前一片迷茫,只有他清冷却决绝的低语是那么真切。

"夏语暄,你真狠。"

还没等我把这句情感复杂的话弄明白,男人已经大步离开了屋子。留下两个对我怒目相视的下人。

"那个......我叫夏语暄?是哪三个字啊?"

"......"

"这里是什么地方?"

"......"

"刚才那是什么人?"

"......"

行了,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不问了还不成么。瞪吧瞪吧,反正累的又不是我的眼睛。

伸伸胳膊动动腿,身体似乎已没有大碍。头脑空空也有好处,那就是清明了许多,思考起来格外的清晰迅速。我把苏醒后的场景在头脑中过了一遍,总结出以下几点:第一,我是因为中毒而失忆。第二,刚才的那个男人为我解的毒。第三,我在这个地方是不受欢迎的人。那么问题也出现了,我为什么会中毒?男人说我可以继续玩,玩什么?难不成我没事自己毒自己玩?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看屋子起码也是个大户人家......

深吸一口气,又是那木樨的甜香。这地方总算还有那么一点让人喜欢。

"我现在想更衣出去走走,可以吧?"给了身边两位瞪眼凶刹一个讨好的微笑,然后意料之内的收到他们嫌恶的眼神。河东狮转身在屋子角落的紫檀衣橱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非常不温柔的丢到我的床上。看这架势指望她来帮我更衣是不可能了。

衣服是上好的料子,我用手一摸就知道是正经的杭绸苏绣,看来我并没有完全失忆,起码我认得衣服的质地,识得家具的木料,甚至雕花工艺我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唉,可惜正经事情一件都记不得。其实我并不如表现的那么镇定,甚至可以说我的焦躁的,没有人喜欢一觉醒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的,我现在迫切的想知道一切,可恨的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所以我要出去走走,也许我的心底还存在的小小的侥幸,也许走着走着我就能全都想起来。

衣服穿到一半,一直没说话的家丁开了口:"我们还有很多活要干,夏公子若想出去走动自然可以,不过......最好收了那些个歪心思。还有,希望公子按时到偏厅进晚膳。"说罢,两个刹神终于下去了。

屋子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好些,我耸耸肩膀,被人讨厌的滋味真不好受。待将衣服穿好,我才发现这房间里竟然没有镜子。难道我昏迷前都不需要梳头洗脸的么?不只如此,经过我细致查看,这屋子的主人......恩,也就是昏迷前的我恐怕是个很冷淡的人,起码非常不好客。证据就是那黄花梨桌面上的茶碗,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

显然,房间里面找不出什么好的线索了。我推开门,走进了院子。午后的阳光晒在我的身上,脸上,我感受自己被从里到外一点一点的烘干,那是久违的干爽。莫名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在那清冷的屋子里过上了百年,差一点点整个人就要潮湿腐烂掉。还好,还好,我醒过来了。无论我之前是因为什么昏迷,我都很庆幸自己还能见到阳光。

第 2 章

院子里种满了桂树,我终于知道了那醉人芬芳的出处。往东走便来到了更大的空间,假山、亭台、水榭,迂回的游廊伸向不知名的地方。我沿着游廊向前走,奇怪的是竟然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熟悉感。而且我发现这里的下人也很少,除了刚苏醒见到了那两位凶煞,一路上我只看到了饲候花树的耳背老头和给湖里的鱼儿投食儿的登徒子。前者完全没法沟通,后者则正在调戏我。

"哟,醒啦?这回可真是把我师兄吓得够戗,天香还魂丹都用上了!那玩意五年才能炼一颗,啧,用你身上真浪费。不过听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气色这么好不像啊,别又是什么新想出的歪点子来整我师兄......"

唉,你说这人,说话就好好说呗,还非得把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我皮肤好我知道,可谁知道你的手干不干净啊。我迅速退后,逃离眼前人的魔掌,待退到安全范围,才开口:"天香还魂丹什么的我不知道,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路走来,我看就只有兄台比较和善,似乎对这一切又很了解,能否给在下解解惑?"

这话虽然饱含水分,但却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眼前的人对我的态度和那些下人很不一样。下人们俨然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恶人,一幅护主心切誓要与我抗争到底的架势,天知道我到底对他们伟大的主人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可眼前的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隐约中似乎还有些许看戏的心思。

"哈,看来是真的了。"男子大笑起来,"要是在从前,别说摸你的脸了,就是碰你一下我都可能躺上半个月。恩,果然还是失忆了可爱些啊。似乎......性格也变好了呢,呵,不知道师兄在愁什么,我倒觉得你这个样子比从前好了不止百倍。"

谢天谢地,谢谢王母娘娘,谢谢玉皇大帝,谢谢观音菩萨,谢谢各路神仙,终于让我逮住一个能说话并且能说很多话的人了!激动之余我连忙拉住男子衣袖,想要与他在游廊边上坐下详聊。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衣服,他便像鬼附身一样急忙甩开,人也跳到一丈开外。

"怎么了?"我看看自己的手掌,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啊。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男子有些讪讪:"我还以为你又要下毒咧。"说着男子走到游廊边坐下,我也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我知道我寻找多时的问题有答案了。

"你叫夏语暄,夏天的夏,言吾语,寒暄的暄,江湖人称‘毒公子',武功平平,惟有下毒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我看着水中的倒影,这是我苏醒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略显单薄的身型,毫无特色顶多算得上清秀的五官,白得有些病态皮肤,啧,还真是一副短命相。就这样,我居然还是江湖第一毒手?这轻佻子可别是在诓我。不过看他刚才的表现,又不像是装的。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师兄又是谁?"

"这里是鬼医谷,我师兄是人称‘鬼医'的祈岚,祈祷的祈,岚便是那山间的雾气。"男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和我师兄是......朋友,来这里做客已经有段日子了。我叫上官楚誉,与祈岚师出同门,也是来这里暂住的。"

呸,鬼才信今早给我把脉那凶医是我朋友!那模样说我是他仇人还差不多。而且他那话怎么说来着,他说自己能解天下任何毒,还说我要是喜欢可以继续玩下去。呵,好一个让我甘愿拿性命玩笑的朋友。

"那请上官兄告诉我,为何我来朋友山谷做客,却会身中剧毒以至昏迷失忆呢?"我轻轻抛出关键问题,不怀好意地等着听上官楚誉继续胡扯。

"你......是因为和我师兄斗气,所以......给自己下了剧毒,想让我师兄着急。"

唉,这个上官誉,明明年纪与我相仿,可却单纯的紧。这番说辞想要找不出漏洞都难。既然是朋友,又怎会斗气斗到不顾身家性命,而就算是斗气,天底下哪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气别人的。我正想开口,却猛的被上官楚誉拉起往游廊另一侧走去。

"晚膳时间了,咱们先去吃饭。你的毒刚散去,且得补呢。"

很明显,上官楚誉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圆不下去了。我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反正我人是彻底活过来了,那么这鬼医谷上上下下就得给我个交代,我怎么来这的,怎么中毒的,和那个什么祈岚的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就不信这满谷的人都敢给我编瞎话!

到了饭厅我才明白,想让这满谷的人都对我编瞎话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若大的鬼医谷只有六个人。河东狮一只,木头家丁一名,耳背老头一位,祈岚,上官楚誉,加上我,此刻大家全都围坐在桌子旁,看来是要一起吃饭。视线不经意与祈岚相撞,男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我有些不太自在的移开,然后赶快落座。

桌上的菜不少,菜式也很丰富,但,真的都是菜。难道谷里都不吃肉的么?当我把疑惑说出口后,全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又来了,就是这种眼神,从醒过来到现在我接收到了不知多少。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怪物。

"你只吃素。"开口的是祈岚,他就在对面看着我,又好象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来谷里的第一天,你就说你闻不得肉味。"

"你还非逼我们全都陪你吃素!"上官楚誉马上补充控诉。

我的脑袋又疼了起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我么,真的是我么,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那就好象是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一样?

一双大手抚上了我的脑袋,是祈岚。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我的身边,轻轻的按摩着我的头侧穴道。他的手很厚,很暖,很舒服。头疼缓解了好多,我几乎要沉溺下去。

"怎么,这回变成闻不得菜味了?"

唉,明明动作那么温柔,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要这么刻薄呢。戏谑,怨恨,冰冷,我能在他的语气中找出一切负面情绪,却独独找不出那动作中的温柔。

"其实......我挺想吃红烧肉的......咱们往后可以搭配着来,顿顿有荤有素岂不妙哉?"我边说边抬手将他的手掌拿了下来,抬头看他,"好多了,谢谢。"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手里忽然僵硬,他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能傻傻的维持着抓住他手的姿势,眼珠滴溜溜的转。触目所及皆是众人惊讶的表情,显然,我这举动又出格了。

就在我以为时间会就此停滞的时候,男人狼狈的把手抽了出来,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丢下句吃饭,就不再理我。其他人也都开动起来。凭良心讲,这菜味道真的不错,想来应该是河东狮的功劳。但为了长远打算,我还是想再次强调一下:"下顿要有红烧肉......"

既然昏迷前的我可以让大家都陪着吃素,那我这醒来后荤素搭配的合理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而且大家想必也喜欢的紧,那上官楚誉的嘴角明显上扬,河东狮眼里是满是欢喜神采,就连木头管家眼角都隐隐有了笑纹。只有那耳背老头没任何表示继续吃饭,唉,上了年纪的人我不跟他计较。至于祈岚,面无表情,只是用略带探究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看吧看吧,要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倒还省得我自己想了。

第 3 章

是夜,风夹杂着秋末的寒气袭来。仅洗脸的短暂光景我就打了好几个喷嚏。飞快的洗漱完毕正想着赶紧钻进温暖的床塌整理这一天来的纷乱思绪,却见祈岚推门而入。

"有事么?"我小心的询问。

"去床上坐好罢。"这人倒是简洁。

人在屋檐下,我乖乖的坐到了床上。

"把左脚抬起来。"

咦?我心里暗自奇怪,可还是听话地抬起了脚。结果下一刻,这家伙竟然不知从哪摸出了根钢链锁开始往我脚踝上缠!这还了得,我连忙挣扎的踹起来。可还没动两下,就被脚踝上传来的巨大疼痛止住了动作。

"你要是不怕脚断就接着踹,反正我接得回去。"祈岚的手紧紧扣住我的脚踝,每说一个字力道就加大一分。

我不敢动了,也疼的没力气动了,任由冰冷的锁链把我的右脚牢牢缠住,链子的另一端则绑在床角。

"今夜我们一起睡。"祈岚说着脱下外衣,只着中衣将已经石化的我搂进怀里一起躺下。手一抬,蜡烛应声而灭。

黑暗中,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这个人是疯子。虽然他的胸膛很温暖,他的臂膀很有力,他的身材很不错......可惜,我还以为他会把衣服全脱掉呢......咳,把神游的思绪扯回来,说到哪了,对了,这个人是个疯子。从白天的一些情况推断我和祈岚的关系肯定不像上官楚誉说的那么简单,现在看来,不止不简单,还复杂的很。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已经很奇怪了,再把我绑住则更诡异了。是怕我趁他熟睡时跑了么?可是我为什么要跑呢?难道是从前的我不喜欢祈岚......

喜欢这个字眼,犹如一道白光刺进了我昏沉的脑袋,苏醒后的一些片断渐渐融合,交汇,我想我知道大概的情况了。首先,我对祈岚来讲肯定是特别重要的人,重要到需要拿链子锁上以防止趁他熟睡时跑掉,进一步推断,很可能他是喜欢我的,喜欢到要抱着睡觉;其次,从前的我不喜欢祈岚,很可能还很讨厌他,讨厌要时刻想要跑掉;再次,根据前两个推断再进行推断,我是被祈岚困在了这鬼医谷。第四,如果上官楚誉说的是真的,我身上的剧毒乃是自己下的,那么很可能是为了逃出谷去。

一些事情渐渐清晰,另外一些事情却又有了疑问。我和祈岚是怎么认识的,我为什么会那么讨厌祈岚呢,要是现在的我遇见一个这么好看的人喜欢自己,我肯定......啊,我拍拍自己脑袋,险些忘了祈岚是男子。

我的举动惊着了紧贴着我的祈岚,他在黑暗中又把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我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一下,两下......听着他规律的心跳,我觉得自己快软成一摊了,不管从前的我对祈岚抱有什么感情,起码现在,我喜欢这个姿势。当然,脚上的东西去掉就更好了。

明天就和他说说吧,就算不绑我也不会跑的,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清楚,怎么可能跑呢......胡思乱想中,我沉沉的睡去。

痒,好痒......我胡乱的挥手企图赶走着扰人好梦的酥麻感觉,却意外的摸到了一头青丝。睡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迅速睁开眼睛,祈岚放大了的俏脸近在咫尺。原来温润的触感不是我的错觉,这家伙是真的在舔我。见我睁开眼睛,这人竟变本加厉的加大啃咬力度。天,我那是脸,不是大饼啊。

我狼狈的闪躲,嘴唇却无意间碰上了他的。这下好了,天时地利,祈岚毫不费力的攻池略地,直吻得我快没了呼吸才罢手。

我躺在那里大口的喘气,等气快喘匀时才发现祈岚已经支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脚也不知道怎么摆,样子要多傻有多傻。可是某人显然很喜欢我这副呆相,下个瞬间祈岚便把脑袋埋进我的脖颈使劲磨蹭:"你怎么能这么听话呢......"

我无力的盯着上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喜欢我这么听话呢,还是不喜欢......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十来天,除了吃饭睡觉,我几乎见不到祈岚,书房成了他唯一休憩的地方。听河东狮讲,她从未见自己的主人这么苦读过。说这话的时候,这女人还不忘又赏我几颗白眼,以示此乃我的罪过。可无论我怎么继续追问,这女人......对了,后来我知道她叫佩儿,就是不肯告诉我昏迷前的事情,每次被我逼问急了,只放下句"现在的你不知比从前好过多少倍"便转身跑开让我再也寻不见。伺候花草的水伯倒是一见我就笑,点着头笑啊笑的,笑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埋怨他的鸡同鸭讲。木头家丁是水伯的儿子,叫水生,从他嘴里更是难套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从头到尾就是那么一句,"谷主若想说自会告诉你",言下之意就是谷主不想说,他们下人绝不会逾举。上官楚誉倒是常来找我下棋,可这家伙虚虚实实,你料不准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着实让人头疼。

"居然又输了,我发现你失忆后棋艺倒是见涨......"上官楚誉满心不甘的将棋子逐一收入盒中。

"是你这修为太差,你说说,这都下了好几日了,哪盘棋你抵挡过半个时辰?"我装模作样的摇摇,"唉,儒子不可教也......"

上官楚誉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也不反驳,直至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道:"你若一直这般该有多好......"

我皱眉,似乎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我比从前好上太多,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昏迷前的夏语暄究竟什么样。我只知道我擅长使毒,可这唯一的线索如今在我身子上却找不出一点踪迹,我失去的不光是记忆,还有技艺。

夜晚,祈岚照例又来到我的房中。自从前几天他发现即打开锁链我也喜欢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之后,那东西就没再出现过。

烛光下,祈岚脱衣服的姿势是那么的好看,就连五官都仿佛熠熠生辉。悄悄咽了下口水,我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失忆前我该不会是个色鬼吧。

见我窘迫的样子,祈岚有些好笑。他来到床边坐下,故意慢慢的靠近我,热气呼在脖子上的感觉让我头晕晕的,我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床角再没了去路,他才不紧不慢的把我压倒。他先含着我的耳垂玩弄,直到我酥麻的不行了才开始细腻而绵长的亲吻。等到我浑身的热度被勾引起来了,这家伙又和过去的十几个夜晚一样,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我睡觉。这不折磨人嘛。

要不是刚苏醒第一天男人阴晴不定的恐怖表现,我怕是真的会被眼前这温柔到骨子里的祈岚骗过去。可就是因为见识过他的阴狠冷洌,我才害怕。脚踝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那是他第一个夜晚用钢链锁我时留下的,几乎把脚折断的巨大力道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这样的祈岚,怎么就忽然这么温柔了呢。

风雨前的宁静最骇人......

"想什么呢?"黑暗中,祈岚忽然出声,"睡觉都不老实......"

"嘿嘿,没什么,睡吧睡吧。"我在他怀里蹭到了个舒适的位置,安稳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又变着法儿的瞒我,那我现在就是最无辜的人,我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对了,这几天饭桌上还真的有红烧肉了......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眼皮开始发沉。就在我马上将要会见周公他老人家的时候,祈岚忽然再度开口。

"你喜欢我么?"

我惊讶的把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想看清祈岚的表情。

期盼,害怕,温柔,冷淡,厌恶,绝望......月光下的精致五官,流露着如此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