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信箱 作者:余以键

余以健,从知青到教师,从文学编辑到报社主编,在文学的道路上一路痴迷前行。创作早期徜徉于诗歌与短篇小说的海洋中,曾获“四川省文学奖”、“北京文学奖”等。2000年开始起致力于恐怖小说的创作,精心打造的第一部长篇恐怖小说《死者的眼睛》推出便取得巨大成功,继而才思泉涌,陆续出版了《背后有人》、《招魂》、《谁在等你》、《幽灵信箱》。其中,北京文艺广播电台“午夜拍案惊奇”栏目凭借《背后有人》在台中53个栏目中将收听率从第40位提升到第6位,且此书已由名导操刀被拍摄为同名电视连续剧,其他几本的影视改编权也即将敲定。余以为健凭借其出色的恐怖小说驾御能力成为中国本土恐怖大师之一,他善于将恐怖和日常生活融为一体,创造生活中逼真的恐怖现实,似真似幻、真假难辨。这个与恐怖同行,被喻为“中国恐怖小说第一人”的作家,致力于成为中国的斯蒂芬.金,带领读者在阅读中体验恐怖,于阅读后品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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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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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邮箱提示:你有一封未读邮件。
谁发来的?打开看看---
邮件名:往事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让我害怕。夜很黑,我们走过一座石桥后就迷了路。以前在城市里从没感受过真正的黑夜,所谓伸手不见五指,这只有在乡村的月黑天才能体会到。
我忘记了我们为什么走入这黑夜中。我们要去哪里?天堂或者地狱,我都不在乎。从小父母总认为我是一个胆小的丫头,可身处这个黑夜我却什么也不怕了。天地万物都已隐去,只有我们,仿佛是从史前走来的两个人,相知相伴,踩着原始部落的鼓点前行---那是我们的心跳。黑色的矮树丛前方像有人蹲着,你挥臂甩出小石头,但却听不见石头落地发出的声音。乡村的大地芳香柔软,漆黑中我的鼻孔里充满草香和水腥味。从小梦想过做仙女或者公主,可是今夜我却成了一个巫女,你说和我走在一起时有眩晕的感觉,我的身上真的散发出什么东西了吗?
是眩晕使你变成魔鬼的吗?你突然抱住了我,还用嘴唇来压住我的嘴唇。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慌乱和恐惧,我推开了你,我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呢,居然使你跌倒在地上,黑暗中我听见你摔伤了的叫声。
我摸索着扶起你,像扶起一个黑色的影子。你的额头上湿漉漉的,是血!你跌倒时碰在石头上了。我们蹲下身去摸索那是一块什么石头,天哪,那是一块墓碑,我们不知怎么的竟走入了一片坟地之中。
半夜时分回到我的住处,你走了。我躲进被窝里哭得浑身发抖。我想要是怀孕了怎么办(那时以为被男人吻了后女人就会怀孕),我才17岁,肚子大了怎么见人?而且,这孩子是在坟地里怀上的,说不定哪个死人的魂就附到我身上来了。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夜晚还时时在我眼前出现。现在的生活平淡如水,没有了梦想、眼泪和甜蜜。现在的夜晚比白天更明亮,我真想合上眼,回到那神奇的黑暗中去……
这封来历不明的邮件让郑川皱起了眉头。他打开电脑原本是想收一份合同草案的,没想到,合同未到,却出现了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
郑川点燃了一支烟,他要想想这封邮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将脚跷到办公桌上,这是他的自由---没有秘书的电话通报,没有任何人会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的。他的眼光从落地窗望出去,在17楼的高度,天空仍然显得阴暗。现在才下午4点,终日不散的云层已使室内有了黄昏的感觉。
这是谁发给他的邮件呢?从内容看,这是一个女人记录了她17岁时的一次爱情经历,这与他有关吗?他喷出一口烟来,烟雾中浮现出一些女人的面孔,最后他好不容易记起了三个17岁左右的女孩。一个是舞蹈学校的学生,他给在台上表演的她送上花篮,花篮里放着他的名片和1000元钱,这样,他们认识了;第二个女孩是咖啡店的服务员,他是直截了当向她发出约会邀请的;第三个女孩出现在由成都去上海的飞机上,这样,当飞机降落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带着她去吃夜宵了。
这三个女孩的名字他已记不起来了,面孔也已显得影影绰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她们除了在酒店开过房之外,绝没有在乡村走夜路的经历。那么,发给他邮件的人是谁呢?
郑川在烟缸里摁灭了烟头,再次看了一眼发来邮件的信箱:you-ling@tom.,这是个陌生的邮箱,在他的收件箱中从没出现过。
这时,他的秘书高苇走了进来。在公司里,不经请示可以直接进他办公室的也只有她了。高苇说,郑总,6点钟的晚宴你该出发了。郑川一边关闭电脑一边说,晚宴已取消了。今晚本来是安排宴请几位银行官员的,但其中一位重要人物临时有事来不了,郑川便将晚宴改期了。
取消了?高苇显出很高兴的样子。郑川连忙说不过他晚上另有要事。他感觉到她就要提出让他陪陪她的要求了,所以先发制人。
高苇24岁,有着白领丽人的漂亮优雅,郑川和她已经有一年多的亲昵关系了。不过他现在已经兴趣全无,他是只喜欢陌生女人的男人。他的年龄刚好比高苇大一倍,他认为他这种年龄的男人没有陌生感作刺激便成了废物。
还好,高苇并没有提出共进晚餐的要求,她只是说,我担心你赴宴喝酒后开车出危险。她说刚才趴在办公桌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她说梦见郑川正在开车,她坐在旁边。天很黑,车灯照着的是一条乡间的土路。突然,一个穿着白衣裙的女人出现在路上,她对着车拼命招手。这女人脸色苍白,高苇一看就知道遇上鬼魂了。她让郑川别停车,千万别停车。郑川一打方向盘从那女人身边擦过,高苇回头望去,那女人还站在那里,而她的身边全是坟堆……
高苇说,所以我担心你开车出事。大白天的,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这天夜里,郑川睡下后又爬起来抽烟。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发现那封邮件和高苇的梦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在坟地里和一个女人遭遇上了。这让他有点毛骨悚然,他一定得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郑川和妻子各住一间卧室已经很多年了,他晚上爱抽烟也许是原因之一。另外,他们相互之间已丧失了需求,分开睡反而可以让手脚舒展一些。他妻子刘英是政府部门的一个小官员,和他一样都是经常出差在外。他们唯一的儿子在美国读大学,这一楼一底的住宅几乎成了空城,这使女佣苟妈乐得清闲。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郑川坐在阴影里追忆着与女人和坟地有关的线索。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实在要追寻乡村的话,他只有早年下乡当知青时在那里呆过4年。那时社会保守、人心封闭,他朦朦胧胧地追过几个女生,可都属于试探和想像的性质,实质性的接触从没有过。难道是那个时代的哪个女生,在30年后突然将往事索回,并记录下来后发到他的邮箱里来吗?
郑川的眼前慢慢出现了川西平原的那一片土地、田野、河流、竹林和农舍。那时他18岁,生长得像草一样自然和无人过问。
他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本通讯录,这是前几年知青们为下乡25周年编制的东西。他在那些已经显得模糊和陌生的名字里搜索着,突然,一个叫“林晓月”的名字跳了出来,是她吗?这个当时大家公认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女生,他和她走过夜路吗?这是肯定的,当时知青们相互串门,走夜路是常事。
记忆已完全苏醒,林晓月,这个曾经让他梦萦魂绕而又束手无策的女生,他们的眼光一碰之后曾使他好几天茶饭不思。他用手撑着额头,依稀记起了30年前的那个黑夜,对于女人,早年的那种朦胧经历对她是那么难忘吗?她现在将遥远的往事写给他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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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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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通讯录上,郑川看见林晓月现在是在《云》杂志社工作,这是一本颇受欢迎的女性杂志。需要和她联系吗?郑川摇了摇头,他知道约见早年的女生会是一种什么结果,还是不破坏早年的印象为好。
第二天,郑川已将这个偶然事件完全忽略。毕竟,现代的生活节奏让他应接不暇。一周过去了,他打开电脑,陌生邮件又出现了,邮件名是:往事(2)。
郑川不能再沉默了,他想阻止这种荒唐事情的发展。他查到了《云》杂志社的电话,打过去之后,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您好!这里是《云》杂志社,请问您找谁?”
“我找林晓月。”他说,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发跳。
“哦……”对方的声音有点吃惊,“您很久没和她联系过了吧?”
“是的。”郑川说,“很多年了。”
“对不起,林晓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对方说,“您有什么事需要与我们编辑部联系吗?”
“没有事了。”郑川放下电话。
这时,高苇走进了办公室。她吃惊地问道:“郑总,你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郑川真的感到头昏耳鸣,好像电话里的余音一直在耳膜里“呜呜”地响。
“给我一杯水。”他用手撑着额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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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里的亡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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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方城大厦像一根黑色的石柱立在这座城市中。如果不是有一些流星似的红灯在虚空中闪烁,真不知道这座建筑的顶端在哪里。一个多月前,发生在这里的一起命案引起了人们对这座高层写字楼的关注。据当地新闻媒体报道,命案发生在这座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死者为一名20多岁的年轻女性。相关细节媒体没有作任何报道,这是警方对未破案件的报道要求。
郑川是在关上车门时想起这件事的。现在已是晚上10点45分,与一个多月前命案发生的时间大致相同。停车场的照明仍然没有改善,数千平方米的地下停车场影影绰绰的像一座迷宫。郑川将车停在F区,这是他的固定车位。锁好车门后,他向两排泊车位间的过道走去。远远近近矗立着不少粗大的柱子,它们承受着这座高层建筑的巨大压力。当然,在这本来就朦朦胧胧的地方,这些柱子更加让人的视线受阻。
一个多月前的夜里,郑川就是在绕过一根柱子后看见那可怕场面的。那天晚上公司的一个高层会议开到很晚,会完后他又在办公室接了一个长途电话,走向电梯时感觉到整座写字楼似乎都空无一人了。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场内是少有的寂静,该走的车都走了,而泊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的各式车辆都是在这里过夜的了。由于面积太大,这里用标牌划分出从A到G共7个停车区域。几年前,郑川的公司刚搬入这座建筑时,常常要在这里转几个圈才能找到自己的汽车。
那天夜里,郑川绕过一根柱子后看见不远处的车旁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他的第一感觉是件衣服被扔在了地上。他好奇地走过去,当发现是一个女人躺在地上时,他惊叫起来。几个守车人从不同方向跑来,他听见他们说这女人已经死了,便立即用手机报了警。
接下来,警车、救护车接踵而至。在照相机的闪光灯中,他看清了这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女人,她斜躺在地上,长发遮着半边面孔,没有血迹,有人议论说一定是被勒死的。郑川当时看了看表,晚上10点41分。
此刻,在大致相同的时间来到地下停车场,郑川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那事虽说已过去一个多月了,但走在这空旷朦胧的地方还是使人心生怯意。他在车的夹缝中不停地转弯,向着电梯间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郑川今晚赶回公司来是因为一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这是一份明天一早就得发出去的商业合同,其中不少条款得在今晚敲定,他需要睡前将这事做完。
郑川近来状态不好,做事常常丢三落四的,这完全是由于那些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造成的。30年前的女生将往事写下来发给他,这本来已经够让人不可思议了,更何况这个叫林晓月的旧友已在一年前死去,是谁在替她发这些邮件呢?每隔几天一封,现在已收到第3封了。时间是一个令人怀疑的东西,它并不像水一样流走就永远消失,绝不,它更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人生的峰回路转之中,过去了的时间还会回来,它举手敲你的门,让你猝不及防地发出惊叫。
守车人的一声招呼让郑川回过神来,他点点头说:“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等一会儿还要走的。”守车人提醒他方向走错了,上楼的电梯在另一边。
这鬼地方稍不留神就走错方向,郑川转身向另一个尽头走去。他进了电梯间,按下了17楼的红色按钮。电梯门徐徐关闭,微微颤动了一下后开始上行。
电梯在第三层楼停了下来。郑川心里犯疑地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楼里活动?电梯门开了,一个20多岁的女孩走了进来。郑川注意到她的身后是一片漆黑,3楼是会议厅,晚上是没有人的。
电梯门关闭后继续上行,这女孩并不伸手按楼层按钮,只是背对郑川站着一动不动。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裙,长发遮住了半个面孔,双手将一叠杂志或者是资料抱在胸前。
郑川侧脸注视着这女孩,还没来得及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欣赏她,一阵恐惧使他的头皮发麻。这不是一个多月前死在地下停车场的那个女孩吗?
现在,这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电梯间里,她双眼发直地盯着正前方,也不按楼层按钮,好像要和他一同到17楼去似的。而17楼只有郑川的一家公司驻扎,她是谁?他的公司里没有这个人呀。
“小姐,你也到17楼吗?”郑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变调。
这女孩并不回答他,或许她根本就说不出话。她伸出手来,按亮了24层的按钮。郑川松了口气。
电梯已经在17层停下,郑川第一次感到这电梯开门的速度如此缓慢。走出电梯间,听见电梯门在身后关闭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出了冷汗。
郑川进了办公室,将台灯和吊灯统统开亮,可是,刺眼的光线仍然压不住他的恐怖,那是一个人吗?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也不开口说话,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鬼魂出现吗?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地下停车场的那个死者,白衣白裙,长发遮住半个面孔,这和刚才电梯间里的女孩一模一样。对了,死者正是24层楼的职员,那是一家医疗器械公司,郑川在底楼大厅看见过这家公司贴出的讣告,讣告上有悼念和火化的日期,死者是这家公司的财务人员,名叫崔娟,年龄22岁。
郑川点燃了一支烟,将要带的合同放进衣服口袋后,心里已经镇定多了。他想,无论如何,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一切也许只是巧合吧,女孩子穿着相似也是常事。刚才的女孩究竟是谁,他决定到24楼去看看。
他进了电梯,按下了24楼的按钮,电梯上行。夜很静,电梯里只有呜呜的电流声。很快,电梯在24楼停下。
郑川跨出电梯门便后悔了,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返身想进电梯,可电梯门已经关闭,并同时开始下行,他急忙按门边的按钮,可是已不管用了,电梯继续下行,他得等到它下到底楼后再上来了。这是夜里只开一部电梯的后果,郑川恐惧地站在黑暗中等待。
一片漆黑,刚才那女孩上来后到哪里去了呢?郑川掏出打火机打燃,眼前是被一星火光照亮的一片废墟般的景象,到处堆满建筑材料,看来那家医疗器械公司已搬走了,是新的公司进来后在重新装修。既然是无人的工地,那女孩夜里上这来干什么呢?
打火机已烧得发烫,郑川熄了火苗,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重。他焦急地站在电梯门边,看见楼层的指示灯终于落底后开始上行。1、2、3……这电梯像蜗牛一样爬得很慢很慢,在第6层又停住了。
突然,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哭声,很微弱的哭声,但在这寂静中显得非常清晰。郑川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他背靠着电梯门,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绝望。
接着,仿佛有脚步声响起,那女人向他这里走来了吗?他睁大眼睛盯着周围,以防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他想大叫,但又忍住了,因为他怕发出叫声后会暴露自己。他的双腿不住地发抖,平生第一次遭遇如此的恐怖。
终于,白色的影子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在漆黑中这女人像一团模糊的光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郑川发出了一声失去控制的惨叫。正在这时,电梯门在他身后“哗”地一声开了,他几乎是倒退着跌进电梯里去的。他跳起来关上了电梯门,电梯下行,他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电梯的铝合金壁上照出他的影子,他看见自己惊恐之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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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里的亡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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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川驱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以后,用手机给大楼门卫室打了一个电话,他说24楼有陌生人进入,叫保安上去查查。他没说他是谁,以省去解释自己行为的麻烦。一小时后,他在自己家里再次给门卫室打去电话,问他们在24楼发现什么没有。对方说,什么也没发现,你是谁呀?是不是故意折腾我们?郑川急忙挂断了电话。
这天晚上,郑川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电梯里的女人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很奇怪自己后来为什么会上24楼去,按理说,他应该避得远远的才是,可为什么竟有了去找她的好奇心呢?他觉得这不像自己真实的决定,一定是在电梯里中邪了,在这种情形下,人是身不由己的,表面上是自己的决定,实际上受了别的意志控制。想到这点他更加害怕,心想从明天起得让自己的行动更谨慎才行。
每天早晨,高苇总是提前半小时来到公司。她先将郑川的办公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将一束新鲜百合插进花瓶里。人们都说总经理办公室有一种儒雅气,除了两大柜精装书外,这个清代的花瓶和冰清玉洁的百合对氛围的形成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她是在读大四的时候认识郑川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为一处楼市开盘做兼职礼仪小姐,这样,她认识了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郑川。这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和她握手时夸她漂亮、身材好,并留给她一张名片,说是毕业后欢迎她到公司来工作。这是一家国有企业,开始时由政府操办,后来实行企业化与政府脱钩后,仍然有着不少先天的优势。公司的经营范围很宽,房地产、餐饮业、商贸以及风险投资,郑川的运筹帷幄给高苇留下很深的印象。当她作为秘书第一次跟随郑川去香港谈一笔生意时,在飞机的起飞与降落之中,她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有点兴奋。走出机场时,望着郑川的背影,她感到这个男人的魅力已经抓住了她,成功男人所散发出来的磁场对女人有致命的诱惑力,尽管他们之间年龄悬殊有一倍之多,她却从他的身上感到活力和安全感。
一切发生得太快,到达香港的当天晚上,她怎么就委身于这个男人了呢?也许是酒吧里的萨克斯和红酒让她非常脆弱,也许是酒店客房的隐秘性和自由感让人可以卸下种种束缚,她接受了他。仰望床头灯时她感到那光像摇曳的火炬,它旋转着晃动着,使她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不过,这燃烧现在是早已熄灭了。郑川每天在公司里仿佛就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想也许是这身一成不变的职业装使她变得呆板,而周围的人却说她这种个子高挑的女性,穿这种西服套裙很有韵味。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断变换内衣的颜色,在领口露那么一点点来增加女性的魅力。
郑川一走进办公室便闻到了百合的幽香。在办公室的茶几上摆放百合是他多年的习惯,高苇配合得很好,隔几天更换一次,他对此非常满意。此刻,高苇正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对着百合发愣,像有什么心事似的。郑川也无意多问,他将昨夜改定的一份合同书交给她,让她送给商贸部的张经理。
高苇出去后,郑川凑近新换上的百合嗅了一下。同时用手摸了摸古香古色的陶瓷花瓶。这个清代的花瓶是他从古董店里买来的宝贝,花瓶上绘有一幅古代仕女图,图上的女子刚走进后花园的样子,背景是幽深的庭院和开在院墙上的一道圆门,近处是迷离的怪石和花草。郑川认为看着这个花瓶能让人安静下来。世事繁杂,人际熙攘,有这个花瓶在他的视线内,再加上百合的幽香,他在忙乱之余也可获得一种休息了。
不过,近来发生的怪事让他对这个花瓶产生了疑惑。前几年他的一个朋友老是生病,后来怀疑是否是家里的一只玉镯在作祟。那只玉镯也是古董店里的古货,谁知道它在几百年前被什么人的手腕戴过呢?郑川的那位朋友越想越觉得玄乎,便将那只玉镯卖掉了,没想到,自从玉镯离家后,他的病也好了。这位朋友由此判断,被前人使用过的东西是有灵性的,它能保佑人,也能诱惑人,甚至能害死人,关键看你和这个物品之间形成一种怎样的对应,而这是命中注定,你自己做不了主的。
郑川坐下来,仔细端详着花瓶上的仕女图,图上的仕女一会儿变幻成知青时代的那个女生,一会儿又变幻成昨夜电梯间里的白衣女子。女子主阴,这花瓶长期放在这里是否阴气太重了呢?况且,这花瓶一定来自清代的某座深宅大院,佳人上吊、丫环投井的事在那种深宅里难免不会发生,而这些气息烙在花瓶上,经过几百年的沉淀,谁知道它具有什么灵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