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光如有意 作者:鱼江【完结】
傅碧浅:太子殿下有礼。萧墨远:长风公主客气。不久以后:傅碧浅:萧墨远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萧墨远:你这样要求我怎么好拒绝?


>这是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火热的女子如何被鲸吞蚕食到反抗不能的血泪史
这是一个本质不着调的假君子如何积极进取努力拼搏成为无耻卑鄙真小人的进化史。一句话来说:无耻不是病,遇上了要你命!


全文已经完结,谢谢各位姑娘的支持

第1章 幽云太子
华嘉二十六年:太子萧墨远率兵十万,破幽篁。
——《幽云逐鹿志》

皇宫地牢里几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远处就一片漆黑,狱卒一天巡查两次,早上来送饭,晚上收走器皿或是把断了气的囚犯拖出去。因牢内终年见不到阳光,里面的人只能根据狱卒来的次数判断一天的终了。

“吃饭了!吃饭了!都赶紧点,老子忙着呢!”满脸横肉的狱卒用铁勺子将牢房的铁栅栏敲得叮当响。

“说你呢,快点,吃一顿少一顿,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拉出去咔嚓了。”狱卒骂骂咧咧的催最后一间牢房里的人,那人坐在角落里,长发遮住了脸,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只是瘦的可怕。她听见狱卒的催促终于慢腾腾地起身拿饭食,狱卒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手中的碗翻在了地上,本就不多的菜汤顿时就被泥土吸干了,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就弯腰去捡地上石头一样的干粮。

“还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呢,等着人伺候,国都被灭了,还端什么驾子,我呸!”
可能听惯了这样的话,狱里的人不怒不恼,安静地走回角落,慢慢的将手中的干粮吃光,嘴唇微微蠕动:

“唉,我知道啊。”
长期的牢狱生活她的双唇失了血色和光泽,但唇形却是极为秀气的,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已经离死不远。

她从墙角摸索出一块尖锐的石头在墙上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那墙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痕迹,鞭痕,抓痕,甚至还有点点暗红的血迹,然而只有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正”字越刻越深,执着隐忍,地牢建成已有数十年,一些地方经过岁月的冲洗已经开始渗水,暗处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不间断,不停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频率,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凌乱却没有交谈声,角落里的人吃完了手中的干粮,便闭上眼睛休息。

地牢潮湿霉味很大,一些人用袖子掩了口鼻,走在前面的男子却似没有察觉,白衣胜雪,与这样的地方极不相配,眉目修长温润好像世间的难题到他那里都不足道,他走得极慢,仿若闲庭信步,他的脚下不是长满青苔的长石而是月下的幽静小路。

牢房被火把照得光亮如昼,也让久不见天日的囚犯们惶惶不安。

“太子殿下,就是这间了。”牢头将最后一间牢门打开,脸上满是殷勤:“殿下还是在外面等一下好了,里面太脏千万别污了您的脚。”

“风华绝代的长风公主待得,我便也进得。”声音温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双白色锦缎云靴便毫不犹豫的踏进了牢房停在那人面前,女子缓缓抬起头,她仰视他俯视,他锦衣玉带风神俊秀,她衣衫偻烂消瘦得不成人形,她在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遇上了他,幽云国太子:萧墨远。

“萧墨远。”

他伸出修长温润的手,她却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中光芒闪烁,上千种念头齐齐的闪过她的脑海,最终她却只是将枯瘦污秽的手放入他的手心,那牢头似是无法忍受那样优雅完美的男子被油腻的手玷污而将头转向一边,男子却依然笑着将她扶起,女子声音沙哑:

“傅碧浅。”

萧墨远随后又深深的一揖:

“子宁来迟让公主受苦。”

“殿下折煞碧浅了。”

女子端端正正的站好,双腿交叠微曲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即使是女官在场也挑不出一点的错来,虽然她此时身份尴尬衣衫偻烂,却依然不卑不亢,男子眼中多了一丝兴味又迅速的隐匿下去。

萧墨远从侍婢手中接过一件黑色披风,披风上赫然绣着一只浴火的金凤凰,女子敛了神色任他将披风罩在她身上,金凤展翅涅槃晃得众人一阵唏嘘眼花,这件斗篷本是幽云历代皇后才配拥有的,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以雪山寒蚕所吐的丝织成,请‘神绣’苏绮亲手绣的金凤,火烧不化,世上难求,乃无价之宝,如今披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萧墨远牵着她的手引她出了那一方小小的牢房,他的脚步轻而缓,然而一年的牢狱生活已经完全摧毁了她的身体,才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只能咬牙坚持着。她随他穿过重重的牢门,穿过三百多日的幽暗和难吃的牢饭。

路的尽头处她站住,阳光距她仅一步之遥,在牢门边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她只要再迈出一步便可重见天日,但她并不急,萧墨远也不催促。女子回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虚空,多少人永远的埋在了那里,又有多少人将会埋在那里,微微牵起嘴角,不是风华绝代的长风公主又当是谁?
后《幽云逐鹿志》有载:幽篁国破期年,太子萧墨远地牢亲迎公主长风,甚喜之,不避污秽,加凤袍于其身,相携而出,及出,长风一笑如幽昙初现,风华无双。(东北话版:幽篁亡国一年了,幽云国的太子萧墨远不知道抽啥风到地牢去接长风公主,萧墨远老稀罕她了,不嫌乎她埋汰,给她披了一件凤袍,俩银淫儿牵着手出来滴,公主笑了一下,老好看了¬。¬我不是为了凑字数…)

傅碧浅终于向前迈出一步,却又被萧墨远拉了回来,他从腕上接下一块墨色的方巾轻柔的蒙住她的双眼。

“是墨远思虑不周,公主多日未见阳光,如此贸然出去恐怕会伤了双目,由我引路吧。”一身白衣的男子眉眼清淡,温润修长的手轻轻的牵起她瘦削手指,她却立在原地没动,傅碧浅将眼上的方巾拉下,平淡无波道:

“我想要看看外面。”

“好。”他不做纠缠放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出最后一道牢门,下一刻阳光刺入她的眼睛激起一片眩目的猩红,她并不闭眼,享受着这种鲜明刺痛带来的快感,竟欢快而无声的笑了起来,周围的人看见她的表情多半是被吓到了,萧墨远也微微皱了眉。

“够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瞎了的时候,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双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人却奇异的安定下来。他的另一只手覆在她的肩膀上,只觉手下都是硌人的骨头,地牢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当然知道,她能活到现在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吃了什么样的苦也是可想而知的,然而依旧宠辱不惊,即便是在萧墨远看来她的心智也是足够坚韧的。

虽然他已接管幽篁一年,但期间各地暴动不断,各级官府也疲于应对,长此以往对幽云和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都不是一件好事,水灾,旱灾,蝗灾,疫病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轮番上演,治理已经是一件让人颇费脑筋的事,再加上有心人的鼓动,人民纷纷起来反抗,便有谋士提出利用长风公主在百姓中的威望暂时缓解一下矛盾,他并不是很赞成,今天也只是迫于父皇的压力暂且来看一下,下面的动作还要看所谓的长风公主到底如何,是否配与他比肩,目前看来他颇为满意。
傅碧浅眨了几下眼睛,睫毛刷在他的手心有一点痒,知道她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他便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放下。

猩红渐渐退去,眼前终于清晰起来,于是她看见了立在远处的青衣男子,宋行之。身体便不可抑制的僵硬了起来,那人依旧一身青衣,长身玉立,两人对视,他神色复杂,她面无表情。

彼时她初入宫廷,心思散漫,宋行之奉命伴她左右,亦师亦友,此时她落迫无依,浑身脏污不堪,而他青衣如故,风采如故立于对面,隔着背叛,隔着国仇家恨,隔着岁月的冲刷凝望无言,。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瞬间痛苦无奈齐齐涌上他的心头,最后归于黯然。

萧墨远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两人并肩离开,她的背影骄傲坚定,不曾回头望一眼,他悠然自得如同一个旁观者,留下身后一地阳光如同碎裂的前尘往事…直到人群都离去,宋行之依然站在原地,他脊背挺直如松,双目缓缓张开,赤红如血。

你我之间隔着什么呢,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那个人的请求那么此时你我是否依然并肩,朝夕相伴,是否我还有立场站在你的身边,是否我还可以直视你的眼,是否我还可以叫你浅浅。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第2章 短兵相接
据说因为有一个妃子十分喜欢荷花,前任国主便从江南水乡移植了十里荷塘栽在那妃子的宫中,因为宫中的池塘都是相通的,渐渐的荷花便逐渐长满了所有的水池,即使最后那个妃子已经不在了,为她而种的荷花却永久的留了下来。

“碧浅以前的寝宫是春涧宫吧,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希望你住得习惯。”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傅碧浅已经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周围没有人,他总不能将她扔在这不管,可惜了这一身刚换的衣衫。

宫娥内侍们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抱着一团污秽不堪还散发着异味的不明物体进了春涧宫,更加怪异的是他竟还在笑,只是这笑看起来有些牵强,更像是在抽搐。

傅碧浅醒时有一瞬间的茫然,眼前是陌生的景物,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纯白的长裙,刚刚起身就有一个气质沉稳的宫女开门进来,见她醒来愣了一下,接着行了宫礼,恭敬道:

“奴婢秋华见过公主殿下,公子已经准备了晚膳,请您移驾。”

 

秋华跟在傅碧浅身后,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周围有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表面上看她很好相处,但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又非常的严格。从住处到前殿共有七道门,每一道门都有不同的意义,她连哪道门迈哪只脚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迈错一步,谨小慎微大抵是如此。

春涧宫本是傅碧浅母妃的寝宫,几乎所有的构造都以黄花梨木为材料,颜色或金黄或深红褐色,雕工精细,据说黄花梨木有安神的作用,而她的母妃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她的父皇建了这样的春涧宫,一时间传为佳话,只是深宫之中的帝宠是福也是祸。

白衣男子侧身坐在大殿正厅,刚刚洗过澡,头发披散着。

“傅碧浅见过太子殿下。”

“碧儿快起,你我之间这样的虚礼就免了吧。”

傅碧浅一愣,萧墨远这样刻意缩短两人的距离反而更加让她忐忑,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雕花木桌,宫女鱼贯而入将各色精致的菜品摆上,出自宫中御厨之手,色香味俱全,傅碧浅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却要顾及眼前男子只得又强迫自己镇定,萧墨远微微抬头:

“原来世间传言公主长风,风华绝代竟当真不是虚言。”

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洗尽铅华,眉眼清秀无双,一年的牢狱困苦使她消瘦了许多,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坚韧。

“谬赞而已,殿下不能当真。”

“碧儿竟还叫我殿下,不若叫我墨远亲近些。”

“碧浅不敢。”

傅碧浅笑得谦卑,心中所想的却是,萧墨远这人她看不透,现在这样一定是藏着什么坏要使,切不可丢城失地。

“是不敢还是不愿呢。对了,碧儿和宋大人是旧识吧,我今天特意派人问了他你喜欢的菜色,你可要多吃些。”

“墨远。”女子声音有点僵硬,仿佛极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但她一向从善如流,宋行之和她之间的纠葛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其中牵连甚广,萧墨远必然已经完全知晓竟以此为威胁,卑鄙小人…

两人安静的进餐,菜色很合她的胃口,她每样都吃了一些。

“碧儿在牢中的一年里有很多事不知道吧。”

萧墨远倾身向前,伸手揩了揩她嘴角的汤汁,傅碧浅整个人瞬时就愣住了,僵硬的抬头,他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傅碧浅想呵斥,男子却十分的坦荡,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只能忍下。

“碧浅愚钝,还请明示。”

“近一年在有心人的教唆下百姓暴乱不断,朝廷派军队镇压,往往两败俱伤,岭南已经爆发了灾荒,墨远无能,还请公主相助。”

“碧浅不明白。”

“在幽篁国,幽云国的皇室毕竟不是正统。”
他提起酒壶斟满酒杯,浓郁的桂花香气溢满室内,傅碧浅不动声色:

“那墨远有何良策?”

“嫁给我。”

甘醇佳酿滑过喉咙,遮住了这三个字,他没有抬头指尖划过白玉酒杯的边缘,不急不缓,他表情淡然,并不看她却说让她嫁给他。傅碧浅想到了一种动物,捕猎的时候千般算尽,小心谨慎,但一旦出手就绝不会失手。

“傅碧浅是遗朝公主,已无权势,恐怕对墨远的霸业没有什么帮助。”

“碧儿忍心让你的国家生灵涂炭吗,岭南的灾荒还没有解决,冬天快到了。”岭南百万的百姓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而他不痛不痒,没有一丝焦急不忍,抛出了这样的难题给她,“他们的生死在你手里,你救还是不救?”

“啪。”银箸从她手中滑落,身体也剧烈的抖了一下,慌张的就要弯腰去捡,萧墨远却已经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十分坚定,安静抬头就对上男子深若寒潭的眼睛,傅碧浅什么也说不出,更别提拒绝。

“公主可知道宫中地牢里都关了些什么人?”

“幽篁皇族。”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漠然答道。

“公主可知道西陵山脉埋葬的都是谁?”

“幽篁皇族的祖先。”

“公主可知道若暴乱不停息死的又是谁?”

“幽篁的百姓。”

傅碧浅深知幽篁对幽云来说不过是一个国外之国,有用则尽其用,无用则弃之,无须留恋,百姓是幽篁的百姓,他们的生死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父皇走得无牵无挂留她独面残局,去留两难,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但偏偏还存了一点皇族的责任感。

萧墨远起身行至窗前,窗外树影摇曳,月光疏淡,夜风吹起男子墨色的发看不见他的神色,“碧儿想好了吗?”

 

两日之后,全国发出告示:公主长风,贤良雅品,端庄秀丽,立为太子妃,本月十五完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哪个长风公主呀?”卖菜的大爷一边摘着烂菜叶,一边问。

“上林会一舞惊世的长风公主呗。”卖臭豆腐的小伙端着一碗臭豆腐,边吃边答道。

“她竟然还活着,当真是命大呦!”卖水粉胭脂的大婶一边抹粉一边感叹到。

“可不是吗,咱们总还有点念想。”

 

街对面的茶楼里,两个男子相对而坐,面前摆了一局棋,白衣男子风流潇洒,只是嘴角一抹笑看起来有些不相称,而他对面的男子却一身绿地红花的长袍,瘦高个子,交叠着双腿来回抖动,像极了街头混混,他眉头紧锁,苦大愁深,满脸不赞同的落下一子道:“子宁呀,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一石二鸟,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钓出背后的大鱼,有何不好呢?”一颗黑子在玉色的指间流连,却迟迟没有落下。

“可惜后患无穷。”万俟桑还是以不停摇晃的头表示他的不赞同。

“我的棋子有用则留,无用毁了便是。”

黑色的粉末从他手中缓缓流出,随风而逝没留下一点痕迹。

 

 

 


第3章 宋行之
婚礼大典定在半月后,宋行之被任命为总司,掌管婚礼的一切事宜,作为前朝遗臣还能得到萧墨远的重用让很多人十分嫉妒,暗中使绊子是有的,流言蜚语说他和长风公主之间有私情也是有的,但于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傅碧浅也并没有听到这样的风声,可是人却瘦了整整一圈,现在即使是萧墨远也说不出她风华绝代那样鬼扯的话了。

“公主,宋大人将您大礼时穿的凤袍送来了,请您试穿一下,不合适也好早做修改。”

傅碧浅回头就看见新来的宫女莲香,站在水榭长廊上,宋行之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身后一排宫女,手中都端着一色的红木盘子,上面摆着些锦服玉带凤簪银鈿等物,她看了一会儿,宋行之微低着头,谨守本分,傅碧浅又躺回藤椅。

“嘎——吱——嘎——吱。”

她不说话,也没有起身,一时间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藤椅发出的吱嘎声,莲香和秋华站在回廊上,她们没有说话的权利,于是沉默不语的立在旁边,宋行之依然没有抬头,整个人都是静止的,只有微风浮动牵起青色的衣角,空灵沉寂如水。

他想起两年以前,她第一次和他出现分歧,因为一个犯了错的宫女,那个宫女是湘妃宫里的,湘妃说她偷了东西,要杖毙,傅碧浅看见了想要就她,被他阻止,毕竟她回宫不久,在宫中朝中的根基都不牢固,而湘妃父亲是丞相,势力错中复杂,为了一个宫女去得罪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不值得。

但她偏偏不理会,去阻止,当时那宫女是得以活命,但她也因此而开罪了湘妃,那宫女最后还是没逃过一死,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她气得发抖,却始终是没有办法,她指责他们草菅人命,指责他冷血无情,彼时他还辩驳,而现在他觉得连为自己辩白的勇气都没有了,原来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定数。

傅碧浅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秋华和莲香立刻手脚麻利的接过宫女手中的凤袍跟上,片刻后身着金红凤袍的傅碧浅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凤袍是按着前些日子的尺寸做的,现在自然有些大了,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像是唱戏的。

“还是重做一套吧。”不知何时萧墨远也到了春涧宫,看着傅碧浅穿着这身凤袍,便忍不住提了这样的意见,他身后站着万俟桑。

今天以前傅碧浅觉得萧墨远极不靠谱,但是现在她觉得他还是有点靠谱的,总算他没说什么风华绝代之类的瞎话。

“这几日朝中公事繁多,没来看碧儿,怎么又清瘦了。”

“您国事繁忙,不必挂念傅碧浅。”事实上傅碧浅很是怨念,她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恐怕要尸骨无存,思虑过甚连头发都掉了许多。

“碧儿,这是万俟桑,万俟公子。”

“万俟桑见过公主殿下。”

“万俟公子有礼。”傅碧浅低身回礼,打量着眼前一身绿衣红花的男子,样貌并不是十分出色,眼睛却是标准的丹凤眼,带一点女气,身材瘦瘦高高的,像一根竹竿,萧墨远本已经够高了,他竟比萧墨远还高一些,姓万俟的人并不多,她只知道在江湖上有一个万俟家,收集消息,算无遗策,只是都远离朝廷,如果万俟桑正是来自江湖上的万俟家,不知是萧墨远的手段太高明还是万俟家改变了一向的行事原则。

 

夕阳西下,半亩荷塘映残影,傅碧浅极力控制自己不断抽搐的嘴角,她爱喝酒没错,但不是和这两个人喝。昨天宋行之离开后,竹竿说他有一坛陈年的竹叶青,她一时馋瘾大发,眼中流露出了点点星光,当然也可以说是渴望的眼神,然后竹竿说今天给她送来,别人一番好意她自然没忍心拒绝,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形:她煮酒,萧墨远和竹竿看她煮酒。

“公主觉得这荷塘的景色如何。”万俟桑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趴在水榭中的石桌上幽幽的问,嘴角带笑,痞气十足。

“夕阳晚照,荷塘曲岸,本就是人间至美之境。”傅碧浅将手中的佳酿琼浆斟满面前的三个杯子,酒香散出让人未饮先醉。

“碧儿真的喜欢这样的景致,还是随世俗浮沉呢?”眉目温润的男子饮尽杯中佳酿,抬头看她,意味不明。

“傅碧浅从小长在江湖草莽之间,随性随心,闲散惯了,喜爱人间烟火,只愿闲时煮酒、仗剑江边、泛舟湖上、竹庐听风,此生足矣。”

傅碧浅端起白玉酒杯,转身面向荷塘,双眸剪水,橘色的光映照进双眸深处,整个人都如陷入了画里,不真实却又很真实,因为你甚至可以在她的眼中看见江边湖上风景,听到风声过疏林,嗅到极品美酒飘香,那就是这个消瘦女子最向往最喜爱的人间烟火。

万俟桑脸上没有了戏谑的神色,面色复杂难解。这样的女子陷入了权利的争夺战中该怎样存活?他是万俟家的家主,为了家族的未来卷入了这样的战争,而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皇族所谓的责任,将自己推入了纷争。

“墨远喜爱什么样的景色呢?”

“留得枯荷听雨声。”
话刚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傅碧浅也同时愣了一下,随后又笑道:

“原来墨远心似老僧。”

“噗。”

这次连万俟桑都笑了出来,可惜了那陈年的竹叶青。萧墨远没反驳也轻笑起来,公子如玉大概便是如此吧,傅碧浅心里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