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惶恐 作者:鱼江【完结+番外】

文案:
男主是猫,女主是鼠,这是一个猫捉老鼠顺带调|教的故事…
简单正经的文案:
谢樱樱像是一只双目赤红的兽,不看前方满路荆棘,不看左右风景如画,更不回头看走过的泥泞,她只是不停地往前走,被打着往前走,被逼着往前走,最后终于自己站起来往前走。


1容城谢家

容城作为黎夏的盛京,繁华自然是别处无法与之相比的,黎夏尚武,容城自然是人才辈出,高手涌现不息的地方。

刚刚下了一场雪,容城却依旧车马川流不息,一辆马车被人群挡住了去路,马车顶上都是雪,想来是赶了一夜的路吧。马车的帘子是用厚实的棉被制成的,下面还缀着根粗壮的梨木压风。

“李叔,怎么停了?”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声音柔和低沉,甚是好听。

李叔应了一声,到前面打听了之后回道:“前面的浊清楼里太子殿下正在宴请名士,外面多是些来瞻仰太子风采的妙龄女子,所以把路给堵住了。”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复又传出了女子的声音:“换一条路走吧。”

“是。”李叔也觉得前面的路一时半刻怕是过不去了,好在这京城的路他并不是第一次走,于是调转马车,拣了一条僻静的路走了。

马车里面的女子披着斗篷,手中拿着一卷《四时农耕纪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也隐隐有些倦色,可是却遮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柔媚妖娆之气,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若是再过两年,又该是怎样的惑人颜色。

“小姐,奴婢听说咱们黎夏的太子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人,出生之前国师便预言说:天上有一星,将落帝王家,其生而知天下,见天道,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是为人杰天下主。”女子对面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十分清丽可人,说起这黎夏太子更是滔滔不绝。

女子听她如此说,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懒懒道:“我以前不知玉蝉你还有说书的能耐,改明儿咱们落魄了,我就支个台子让你说书讨生活。”

玉蝉嗔了一声,却是又道:“谁知当今太子出生时真的天降异象,整个承元宫的天上都是金光闪闪的,看起来真的像是一条龙盘旋在上面呢,小姐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奇事?”

谢樱樱没应声,玉蝉便也提不起说书的兴致来了,马车又走了一会儿,谢樱樱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也不太清楚。

“沽名钓誉。”

玉蝉本已经昏昏欲睡,所以听得不甚真实,她抬眼看谢樱樱手中的书,却是一本写农事的书,难道种地的也开始沽名钓誉了么?

黎夏的氏族之中,王谢崔沈是让其他门阀望族望尘莫及的大族强宗,而谢樱樱的马车便停在了谢家的门口,不过却是一处偏门。提前两天回来收拾住处的赵妈妈和春菱正候在门口,并无其他的人来帮忙。好在谢樱樱的东西并不多,几人搬了两趟便搬完了。

住处是在宅子的西北角的锁香院,虽然偏僻,好在是独门独院,谢樱樱很是满意。

屋子里生了火盆很暖和,谢樱樱便凑到火盆旁边烤火,看着玉蝉和春菱安置行李,赵妈妈端了一盏茶来,笑道:“小姐,这是从别院带来的存了许多年的大红袍,快趁热喝些。”

谢樱樱笑着接过,吹了吹刚要喝,门外便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奴婢翠玉,奉夫人之命来给六小姐送东西。”

翠玉说完便径自掀了帘子进了屋里,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翠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看清谢樱樱的长相后略有些惊诧,没想到这六小姐才不过十四便是这般的风情难掩了。

她先前便听说了这位养在别院里的六小姐,之所以养在别院里,是因为这六小姐生在别院里,之所以会生在别院里,是因为这六小姐的娘是别院里的一个丫鬟,当今家主谢华还未继承谢家的时候,曾经去别院里避暑,避着避着便搞大了那丫鬟的肚子。

后来谢华忙着继承谢家家业,贵人事忙,一直便也没有理会那大了肚子的丫鬟,谁知九个月后,别院里的管事抱着六小姐回了府,说那丫鬟命薄,生了六小姐便血崩死了,问说六小姐要如何处置?

彼时谢华早已忘了那丫鬟的模样,哪里还谈什么情分,且生的又是一个女孩,于谢家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于是大手一挥,把这六小姐又赶回了别院里,又看见院子里的樱桃树,于是便唤六小姐谢樱樱,十分敷衍。这六小姐嗷嗷待哺,只能又请了个老妈子来抚养,这一养就是十几年,谁也不曾想起来。如今回来却是因为已经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了,只是这六小姐体弱未曾习武,因此却也是配不了什么好人家的,为妾都是高看了她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嫁入了个好人家,在这尚武的黎夏国,打仗时女子可以陪同丈夫上战场的情形之下,像废物一样的六小姐也只能被婆家看不起瞧不上罢了,还不是个受气的货。

想到这里翠玉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她本是正室夫人的贴身婢女,将来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成为三公子的侍妾,不知要比这劳什子的小姐风光多少倍。

翠玉笑了笑,矮身行了个礼,伶俐道:“夫人说六小姐旅途辛苦,住的地方又远,以后便不用去请安了,这两身衣服是夫人赏给小姐的,还请小姐好生收着。”

翠玉的“赏”字说得清脆悦耳,本是带了挑衅的意思,谁知谢樱樱听了却是依旧微微笑着,连屋里的两个丫鬟和老妈子都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谢樱樱上前两步,提起了一件木槿紫的罗裙,笑道:“既然夫人免了我的请安,那就只能麻烦你代为转告,说我很喜欢这衣裳,多谢夫人关爱。”

翠玉见谢樱樱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衣裳看,只以为这六小姐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不禁便生出几分骄傲轻视的意思来:“这衣裳的料子可是当今圣上特意赐给谢家的,平民百姓怕是见都没见过,穿上这料子做的衣裳,走起路来宛若仙子凌波甚是好看。”

谢樱樱却没有理会翠玉这一番说辞,放下了衣裳又去火盆边烤火去了。翠玉现下觉得这六小姐不止是身子有病,怕是连脑子也有病,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却又没有法子,只得一跺脚出了门。

待翠玉一行人走得远了,谢樱樱看着火盆,声音依旧柔和动听:“谢府不似别院,以后大家都要慎言慎行,即便这样,吃亏受气是免不了的,大家只记住一个字,就是‘忍’。”

赵妈妈是看着谢樱樱长大的,又年长许多,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倒是玉蝉和春菱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听了谢樱樱的话也都点头应是。

玉蝉想起刚才谢樱樱看了那衣裳许久,于是也拿了那衣裳打量了许久,却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忍不住问:“这衣服虽然好看,可小姐也用不着看那么久,不知小姐当时在想什么?”

谢樱樱端起温热的茶盏啜了一口,坦坦荡荡道:“我在想这衣裳要是当了可以换多少银子花。”

“小姐是大家闺秀,怎可一开口便是满嘴铜臭味,那翠玉若是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怕会气得吐血,春菱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春菱整理东西的手没停,道:“我倒是觉得用八个字可以形容小姐。”

玉蝉不耻下问:“哪八个字?”

春菱回头,眉眼弯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谢樱樱眼睛眯了起来,她的眼睛本就细长,如今一眯倒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春菱越发能耐了啊,想来都是我让时常你誊书的功劳,看来以后还要继续驱遣你呀。”

玉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春菱气得去挠玉蝉的痒,两人闹成一团。

谢樱樱的笑意却收敛了起来,这两身衣服都是按照她的身量做的,想来崔氏之前已经派人去暗中瞧了她,这次回府既然是因为到了适婚年纪,那么必然已经想好要把她许给了谁。小门小户的正妻她是绝对不要妄想了,谢家便是让她终身不嫁,也绝不会把她许给寒门子弟。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便是,世家子弟的贱妾,若是男方应承了,只怕什么礼节都不用,只一顶小轿连夜抬进后门便成了。

谢樱樱心思百转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她躺在陌生而冰冷的床上,窗外一片漆黑半点月色也无,一如她眼前的这条路。

*

第二天傍晚,果然有崔氏房里的人来通知,说是让谢樱樱好好打扮一番,要出去见一个贵重的客人。谢樱樱想要称病不去,反正她从小就病弱是人尽皆知的,只是那传话的人并没有给谢樱樱拒绝的机会便离开了。

谢樱樱想了想,又觉得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即便今天被她逃了,以后却是逃不过的。

昨天翠玉送来的衣服,一件是浅木槿紫色的,另一件却是竹月蓝的,谢樱樱想了想,让春菱拿了那件竹月蓝的穿了,这罗裙虽然好看,却并不能保暖,从锁香院到前厅的路谢樱樱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虽然披了斗篷,却还是冻了个透心凉。

“六小姐,老爷夫人都在里面了,你进去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谢樱樱搓了搓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两颊,心中有些打鼓,不禁揣测屋里除了老爷夫人还有谁,当真是前路未卜。

那带路的小丫鬟是本来想要走的,却见谢樱樱站在门口没进屋,心想这没见过世面的六小姐八成是生了怯意了,暗自觉得可笑,催道:“六小姐快进去吧,让老爷夫人久等就不好了。”

谢樱樱点点头,掀了帘子进了屋子。她抬头看了主位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想来就是当今谢家的家主谢华了,而旁边一个妇人,年龄应该是三十上下,保养得极好,应该就是谢华的正妻崔氏。

谢樱樱矮身行礼,道:“樱樱给老爷夫人请安。”

崔氏先前便让人特意去别院瞧过谢樱樱,昨日翠玉回房时她也问了一句,心中自然知道谢樱樱长相应该是不错的,可是今日穿上这身竹月蓝的新衣裙,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月下幽兰,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

谢华应了一声,又听崔氏道:“樱樱,这位是崔家二郎,快来见礼。”

谢樱樱闻声看去,便见主位左手边坐着一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男子眉毛黑密,眼睛中似盛了笑意,却又似藏了杀意,他嘴角有一缕笑纹,像是时常讥讽别人留下的,谢樱樱想,崔家嫡子自然有轻贱别人的本钱,只怕便是王子皇孙也要礼让他三分。

这些想法很快便在她脑中划过,她不慌不忙盈盈下拜,声音温软动听:“樱樱见过二郎。”

谢樱樱打量崔书彦的时候,崔书彦自然也在瞧谢樱樱,崔氏本是他的族姑,前几日便和他提起了这个谢家的六小姐,说要与他为妾,他私下也派人去打听了一番,然后得了消息,说这谢家六姑娘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所以虽然是属谢氏一族,却并未如同其他名门后人那般习武从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名门望族的正室自然是想也不用想。

好在这谢樱樱的模样甚是娇媚,还不知到时在床上是怎样的销魂模样,只希望她进了他的屋里之后能多活几天,别像他前几个侍妾似的,他还没厌便半死不活的了。

崔书彦想到这里,浑身都燥热了起来,视线一直黏着在谢樱樱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崔氏见此,心中自然有了底,于是又道:“樱樱,这位是王家九郎,你也去见礼。”

谢樱樱从进门开始便是一眼也不敢多看,现下听见崔氏的话抬头去看,便落入了一泓幽深的湖水之中。

世人都说,容城王九郎,风流恣意无人能比,谢樱樱如今见了,却觉得世人怎样的赞美都是不足不够的。且不说他五官俊秀无双,单是那浑然天成的风流气度,便已经是无人能及了,他那一双眼睛,怕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沉溺其中的吧…

王九郎能得了世人如此的评价,不止因为他在武功上的超群,更是因他才学上的超众。

然而谢樱樱还知道,王家九郎是庶子。

谢樱樱心中叹了口气,亦是盈盈下拜:“樱樱见过九郎。”

王梦惜以手支颔,心中却是有些可怜眼前的少女的,只怕今晚便要被送到崔书彦的床上了,不知能不能活过年关呢…

崔书彦一直毫无忌惮地盯着谢樱樱看,对于这个侄子,崔氏心中是有些忌惮的,且不说崔书彦从小就是在崔家的百般宠爱之中长大,不仅无法无天,更是从小便心肠狠毒、睚眦必报,崔氏自然不敢吊着他的胃口,忙对谢樱樱道:“樱樱,来敬二郎一杯酒。”

谢樱樱一愣,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崔书彦肚子里的肉,心中甚是恼恨,却是什么法子也没有,谁让这屋里的人都能轻松捏死她。她缓步走到崔书彦与王梦惜之间的空处跪坐下,伸手提了玉壶,衣袖却因此滑了下去,露出一节皓腕,谢樱樱心中暗啐了一口崔氏的龌龊心思,面上却是装作什么也不知晓。

“樱樱敬二郎一杯。”谢樱樱双手举起斟满了的酒杯递至崔书彦面前,却是垂着眼不敢看他的样子。

谢樱樱越是这样,崔书彦便越是心痒难耐,接酒杯时更是放肆地在她掌心捏了一把,谢樱樱惊得抬头看他,却又慌忙低了头,一副嗔怪的模样。崔书彦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想要压火,谁知却把那把火浇得更旺了。

“樱樱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不若与了二郎你做妾如何?”崔氏笑意盈盈地看着崔书彦,心中却是已经有了他的答案。

2高兴得吐血?

“樱樱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不若与了二郎你做妾如何?”

谢樱樱想,即便想要把自己送给崔书彦为妾,也不用这么急吧,昨天才把她从别院接回来的啊…

厅里早已掌灯,亮如白昼,一点也看不出窗外的夜色,不过今天是初一,想来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吧。想到这,谢樱樱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似乎在笑的样子。

王梦惜心中那一丝的怜惜也因为这一抹笑而都抹杀了,只以为这少女是想着崔家的富贵荣华,心中正因为能成为崔书彦的妾而欢喜呢,原来是自己方才自作多情了…

然而还没等他感慨完,谢樱樱却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来。这口鲜血好巧不巧喷在崔书彦的手和衣襟上,让刚要回答的崔书彦生生住了口,他愣愣看着自己衣襟上的一滩血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恼火地抬头去看面前的女子,却见女子面白如鬼,嘴上、下巴上、衣襟上都是刺眼的血红。

崔书彦再好的兴致,如今也只剩下了恶心之感,他一向喜欢洁净,怎能容忍身上被女子的血污了,如今再看谢樱樱的这张脸,顿觉可恶非常,却是更加恼火崔氏。

“姑丈姑母,这女人都成了这样,说着便咽气了,你们却让她给我当妾,安的是什么居心!”崔书彦说完便举步要走,谁知衣袖却被谢樱樱抓住了,于是衣袖上又印了一个血手印。

“二郎…噗!”她刚一开口说话,便又喷出一口温热的血来,尽数喷在了崔家二郎的祥云缎面靴子上。

“滚开!”崔书彦厌恶地把谢樱樱踢了开去,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厅。谢华和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怪只怪谢樱樱刚才吐血实在太过突然了,情状也太过恐怖了些。谢华和崔氏急忙和王梦惜告了失礼,便追崔书彦去了。

再说刚才崔书彦那一脚踢得匆忙,正正好好把谢樱樱踢进了王梦惜的怀里,他左手握着谢樱樱的手腕暗自把脉,右臂揽着谢樱樱的肩膀,脑中却晃过刚才一瞬间发生的变故,又想起谢樱樱吐血前的那抹笑,不禁怀疑她是故意为之的。

谢樱樱挣了挣,却挣不开,胸中一口血又翻涌了上来,她索性回头便想往王梦惜身上吐,反正已经吐了崔家二郎,如今再吐个王家九郎也是没什么的,若是以后逢人说起,她还是觉得十分荣耀的。

只可惜王梦惜已然发现了她的意图,刹那便抽身闪了开去,这一闪不要紧,谢樱樱没了依靠又扭着身子,生生摔了个扎实,一口血便卡在了喉间。

“咳咳!咳咳咳!”谢樱樱双手支起上身,跪在地上咳了起来,她双肩不住地颤抖像是一只濒死的蝴蝶一般。

王梦惜却并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站在三步之外像是怕脏了自己的鞋子:“我看小姐的脉象,似乎是宿疾?”

谢樱樱一张嘴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哗啦啦”浇在白玉石的地面上,甚是触目惊心。等她稍微好了一点,便想开口说话,谁知刚一吸气,便又要吐出血来,她未经思考便想用手去捂,可是哪里捂得住,温热刺目的血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沿着手腕流进了袖子里。

屋子里都是血腥味,而谢樱樱呕出的血已经污了一大片地面,像是一条蜿蜒的河流。

等谢樱樱终于平静了下来,站起身却发现王梦惜依旧在屋里,只不过此时人已经坐在了桌子上。她想起刚才王梦惜问的问题,于是咧嘴一笑,牙齿嘴唇都是血红的,宛若厉鬼:“是宿疾,都十几年了,想来是没救了。”

王梦惜打量着眼前这个说自己没救的少女,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而谢樱樱此时又累又冷,只想快点躲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她四下看了看,寻了自己的披风仔细披好,又把自己包了个严实,便往回走了,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耳边都是嗡鸣之声,所以并不知王梦惜是跟在她身后的。

她浑浑噩噩地走,努力回忆来时的路,手脚却都没了知觉,只是胸腹间的寒意更盛,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冻成一块冰似的。她又走了一段,终于坚持不住跪在了地上,她的四肢像是钉在了地上,一点也动不了了。

不能停在这里,这么冷的天,若是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她便非要被冻透了不可…到死的时候浑身青紫实在是太难看了啊。

谢樱樱抓了一把雪,然后使劲儿往自己脸上蹭,直蹭得脸颊通红像是刀刮一般才停了手,借着这股似冷似热的劲儿,谢樱樱总算是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身后跟着她的王梦惜几次都觉得她要摔倒了,可是她却偏偏不倒。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王梦惜脚尖点地掠到了旁边的屋脊上。

不多时便来了两个丫鬟,两人见了谢樱樱的样子惊呼一声,便轻车熟路地搀着谢樱樱远去了,却隐隐还能听见几人的对话:

“你们终于来找我了啊,小姐我差点就冻死在这里了啊。”谢樱樱声音沙哑,却隐隐透出一股子愉悦来。

一丫鬟回道:“小姐放心,我听人说祸害遗千年,小姐你活个几千年是没问题的,奴婢和春菱死了,你也会活得好好的。”

另一个丫鬟略有些恼怒的样子:“冻死了能怪谁,我们说跟你一起去,是你偏不让我们跟去的,再说冻死了也是个雅致的死法,死了融入这皑皑白雪之中成了一个玉人多好!”

谢樱樱却不理那丫鬟的怒气,只惋叹一般道:“冻死怎么是雅致的死法,死的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也肿了,皮肤也硬了,一按一个坑,等化冻了,身上的水流得到处都是…”

后面的话因为她们走远了,王梦惜便没有听见了,四周一片寂静,他眼中原来的一点亮渐渐暗了下去,又回复了一泓湖水的平静无波。

谁知经过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也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说这谢家的六小姐就是个血袋子,一听说要给崔家二郎为妾,高兴得吐了血,不仅喷了崔家二郎一身一脸,连着王家九郎也被吐了一身的污血。

这消息犹如一道霹雳,让容城的男女老少都出离愤怒了,崔家二郎吐了也便吐了,这王家九郎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谁见了不是恨不得趴在地上让王九郎踩着过去,免得地上的泥土污了他的鞋底。可是这谢家的病女子竟然敢往九郎身上吐!

于是容城男子,上到八十岁的老叟,下到八岁孩童,纷纷发誓,绝对不娶这谢家的病女子,非要让她一辈子老死在谢家不可。

谢樱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春菱道:“我觉得他们之所以发誓不娶我,是因为他们害怕床笫之间,我一高兴便要吐他们一身的血。”

春菱抄书的手颤抖着顿了顿,然后又使劲儿握了握笔,这才艰难地继续写了下去,可是写的字甚是扭曲难看。

谢樱樱那次发病之后,便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其他院子里的下人欺辱怠慢自然是不用说的了,就连入冬的炭都被克扣了不少,所以烧炭也要省着用。好在在别院时生活亦是不富裕,所以四人倒是苦中作乐,日子也还过得去。

*

谢樱樱被谢青青拉出来的时候还是茫然的,这谢家庶出的九小姐平时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之前有一次在院子里遇见了,说了几句话而已,可是今天一早却被这谢青青拉上了马车,说是要一起去梅园赏梅。

但是当谢青青跟着梅园的少东家走了之后,谢樱樱才算是知道自己的用处了,她是谢青青来私会男人的幌子。只是总算是出来了一趟,园子里开的梅花又正好,便也生了到处走走的心思。

这园子里的女子倒是也不少,,谢樱樱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红梅白梅竞相开放,都是难得的上品,但是于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个花,没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