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戒指 作者:蓝紫青灰

缘起

吾友十六(就是为我写过长评的十六,《移魂一梦情犹真 千古伤心遗阿谁》、《剥去文明的伪饰》、《“呀!” 》的作者)曾经写过一个贴子,我看了笑得打跌,觉得她不写文真是可惜了,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还有洞察力和尖锐敏感的思维,不过她懒,一句话可以说完的,决不会像我一样罗嗦上一大篇。这样的风格,写评论很好,写小说就不行了,你怎么铺陈20万字呢?说回这个贴子,看完后引得我心痒痒,既然她不打算写,那我就写一个西曼故事吧。所谓西曼,就是西方罗曼史小说,这个就是咱们这里的言情文了。总之是一男一女,爱情至上,最后HAPPY END。下面就是她的贴子:

有贵族有帅哥有超能力美女,啊不,是高能力美女。一场青梅竹马,男主角在一开始对女主角还颇为不屑,亏得女主角手段顶了天,终于为自己赢得个心甘情愿的丈夫,这个如此符合西曼小说情节历程的故事就是——

《十日谈》里第三日,第九则,芝莱特的故事。

原文的简介是这样的:芝莱特医好了法王的痼疾,请求国王把贝特朗伯爵赐给她做丈夫。伯爵娶她,并非自愿,婚后不告而别,在他乡另外爱上一个少女,芝莱特赶到那儿,冒名顶替,和丈夫同睡,养了一对双生儿。伯爵从此敬爱她,认她为妻。

《十日谈》是这样一本在那么道貌岸然的社会里讲追求性自由的故事。讲故事人的重点当然不是从不爱到爱的心路历程,而是一个与性有关的关键情节:身为伯爵的男主角,扬言只有女主角拿到他手上的戒指,怀里抱着他亲生的孩子,才会承认她是他的正式配偶。

呃,身为处女的女主角要怎么样才能拿到他的贴身信物,并怀抱他的孩子呢?

如果这是个罗莉塔·雀斯的故事,那么在男女主角有真正的肢体接触以前,女主角就会有一个以上的机会发现男主角以前年少轻狂时所生,现在又不管不顾的私生子,并想尽办法让男主角把孩子重新带回来认祖归宗。(《恶棍侯爵》)那这个问题就算不解自解了。

如果这是个茱丽·嘉伍德的故事,她会让女主角在男主角不在场的情况下,好好地充当伯爵夫人的角色,强力管理伯爵的产业一直到第九章以后,男主角会因为足够时间的观望而了解并爱上了女主角,最后顺着她的诡计让她亲身从他那儿把种给偷走。(《婚礼》或其他)

如果这是个凯伦·罗巴德斯的故事,她会让女主角身处在一个必须要实践男主角要求的窘境里,明知道自己不愿意那么做或者那么做很不合理,也要想尽办法敷衍住他,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征服他,享受足了三天三夜的激情之后把问题顺便就给解决了。(《暧昧》或其他)

如果这是个茱迪·麦娜的故事,女主角会嫁给男主角必定是情非得已,心不甘情不愿,结果不小心掉了个孩子后被男主角大怒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而全然拒绝主动接近她,女主角必须在想办法实现要求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了男主角并爱上他,问题么,就在爱的最□被解决了。(《绮梦王国》《筑梦天堂》等)

如果这是个琳达·霍华的故事,那么一开头啥也没交代的时候,必定是男女主角在黑暗的房间里圈圈叉叉,激情三百回合后男主角追问怀里的甜心啥问题,却被她无声地支吾了过去,然后女主角就消失了,男主角就魂不守舍地追踪天涯。关于他们过去的故事,会在他追踪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交代出来,然后就等着男主角回首阑珊处,女主角捧着他的双生子,用一个复仇的姿态等着他去消受了。(呃,参考到十本以上,就这么掰出来了)

如果这是个俺写的故事,女主角在骗到男主角手上的信物戒指之后立即远遁,找个长相与他相似的男人圈圈叉叉,确保怀上之后随便生个男孩女孩就带着杀到伯爵府上,占他的地用他的人,叫他实现自己的承诺霸占他的家产…等等,这在西曼里女配角常干的活,咱又走远了…

各位JM,如果这是个你写的故事呢?

以下为回复:

蓝紫青灰(没错,是我):如果是伊莉·琼森的故事,女主角会在圈圈叉叉后发现怀孕,开始担心男主角的强势,然后不告而别。N年后男主角发现有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怒不可遏,抢回儿子,以惩罚女主角。女主角这个没骨气的,会发现这个男人身不由己的沙文原因,原谅了他,不逃不跑了,乖乖的当他的小媳妇。

明月前身:爱曼达奎克套路之我见:女主角必是发现了某个伯叔姨舅离奇死去或有个宝藏的秘密,而这谋杀案或宝藏的秘密跟男主角的家族密切相关,于是乎主动嫁给男主角,婚后利用伯爵夫人身份大大发掘男主角家祖宗十八代老底,男主角忍无可忍主动回来找女主角算账,被说服后两人以伙伴身份合伙追查,迷雾重重,九死一生,男主角在此过程中爱上女主角,某个时机圈圈叉叉了,最后时刻真相大白,男主角或女主角之一受伤或一起陷入险境,危急时刻互诉真情,当然得救了,最后秘密的线索是在男主角那枚贴身戒指里,而孩子已经在女主角肚子里,最后happy ending。。。(参见《情妇》、《以此戒指》)》

双鱼晓龙:如果是乔安娜·林赛的故事。女主角一出场就身份暧昧,令男主角对她颇为误会,但又不得不与她相处,受她吸引。两只拖故事的,就一直斗法,激情四溅,但男主角仍因身份问题对女主角不上不下的,最后某个少女出场,激得女主角醋劲大发,然后事情就那个那个了,大结局。(参考《真假公主》)

水煮白菜:《十日谈》里那个故事写的太不详细了,到底伯爵最后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芝莱特呢?当初伯爵逃走恐怕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掌握主动权,不愿意自己是被迫的,是被动地被选择的,又被强迫的感觉,也顾不得看自己得到的是不是自己可能想要的,只是一味地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感知,盲目地逃离。后来芝莱特冒名顶替与他发生肉体关系,不知是他日久生情被感动了,或者因女主角有了他的戒指,生了他的孩子,暗合了他发的誓言,使其认命地承认了女主角为他的妻子从此恩爱过日子呢,还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抛开被强迫的愤怒感觉,正常地与真实的芝莱特面对面相处,从而真的爱上了她呢?我想一百个人写会写出一百个不同的故事的,不过都回贯穿美好的爱情的。

快乐阿福:维多利亚·霍特来写,一定要有个疯女人、有个破城堡、有一堆男男女女不清不楚的关系,困扰着处女时期的、孕产时期的女主角…(可惜没有DNA测定帮忙)最后,才发现原来是女人多疑。

竹西(没错,就是写《三姑娘的婚事》的那个竹西):如果是SEP(苏珊·伊丽萨白·菲利浦斯),大概会是这样的,这男的有心理隐疾,女的原本为了赌口气要骗戒指,结果跟男的产生了感情还有了娃,然后男的发现其实女的也是身世坎坷,却不像他那么自暴自弃,然后振作做人,一拍两好。

下一章就请看我的故事。

 


第1章 潘神的迷宫

罗西雄这个地方,在法国南部一个丘陵起伏的地带,丘陵中间有几条小溪小河潺缓地流过,河边长满了杂生的荆豆子和悬钩子,春天时开出白色的花朵,蜜蜂嗡嗡在花间徜徉。一条小溪上飘着掉下来的花瓣,和牧羊孩子扔进去的小狼尾草。杂树丛底下是零零落落的蒲公英和金盏菊春黄菊山桃花,凤翅蝶大大的黑里闪着金绿色的翅膀重得压弯了罂粟柔弱的嫩茎。

太阳温温地晒着河滩地,空气里是泥土和干草的气息。树林里杜鹃的啼声时停时起,河谷里嘈杂得午后的课堂,切切低语,嗡嗡营营。到处都闪着光,哗啦哗啦的河水,山毛榉的树叶,野蔷薇的花瓣,地上的一小片碎瓦,河边的圆圆的卵石,玻璃般透明磁蓝的天空。明晃晃亮晶晶,刺眼,暖和,慵懒,倦意。

天空中大朵大朵的棉花云投下阴影,投在远山上,青黛色一片深一片浅。芝莱特躺在一片柔软的黄花苜蓿上,苜蓿地里一块石头都没有,头顶上是一棵四照花树,开着雪一样白云一样亮的四瓣花。芝莱特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像四月的潘神,迷失在了春女王的迷宫里。

芝莱特快十三岁了,个头儿在她这个年纪,算不高不矮,模样儿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中,也还算好看。脸蛋有点苍白,不像这里的孩子,都有一张红润的脸蛋。长长厚厚的粟色头发辫成粗粗细细的几条辫子,粗辫子盘在脑后,细辫子绕着粗辫子做成的发髻,辫梢用粉红色的缎带在头发上结了三五个蝴蝶结。芝莱特穿着细棉布的蛋黄色裙子,白纱长袜,黑漆皮鞋。只是皮鞋上有鞋印,长袜褪到了脚踝,缎带蝴蝶结散了开来,细辫子垂落,细布裙子撕开了一个口子。芝莱特的小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芝莱特听着杜鹃唱歌,四周明亮得闪着光,晃得她眼睛痛,她闭上眼,睡着了。

芝莱特睡得很暖和,下午的阳光晒在她身上,就像盖着鸭绒被。她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三个脏得像猫咪一样的小脸凑在她的头上,看她醒来,咯咯地笑,一起闪开了,太阳的光线就像长矛一样扎进了她的眼里。芝莱特忙用手盖住眼睛,慢慢坐起来,把脸藏进树阴里,看着那三张花猫一样的小脏脸。

三张脸一模一样,红里透着黑,亮晶晶的闪着汗水,脏得像三年没擦过的玻璃窗用沾了水的手掌胡乱抹了一把,左一道右一道。眼睛黑得像煤炭,牙齿白亮白亮的,都冲着芝莱特在笑,咧着鲜红的嘴唇。

一个脏孩子问:“你是谁咧?你叫什么名字咧?”

另一个脏孩子问:“你是谁家的咧?”

第三个孩子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咧?是找不到路咧?”

三个孩子的发音都是浓重的罗西雄本地腔,尾音重重的,拖音都加一个咧。这个“咧”音芝莱特刚来就发现了,偷着笑了半天,被亨利埃特大婶喝斥了好几句,才不敢取笑了。只是这三个孩子都“咧,咧”的,又叫芝莱特笑了。

看见芝莱特笑,一个孩子说:“她笑咧。”另一个孩子说:“笑起来真好笑咧。”最后一个孩子说:“像羊羊儿在笑咧。”

芝莱特听见这个孩子把她比作羊,更加好笑,捂着嘴笑出了声。

那个孩子就笑咧,说:“看咧看咧,不是个哑的喂。”先一个孩子说:“笑起来可比羊羊儿好听多咧。”第一个孩子就问咧了,“你会说话嘛?叫个啥咧?”

芝莱特放下手,学着他们说话的口气说:“芝莱特咧。你们咧?”

一个孩子说:“我叫路易第一,他叫路易第二,他叫路易第三。俺们爹叫路易。”

芝莱特被这一串路易逗得大笑,说:“你们是波旁家族的,还是波拿巴家族的?你们爹是路易十几咧?”

路易第三说:“俺们爹就是路易咧,没有第几,俺们哥仨是路易家的路易。”

芝莱特笑得按着肚子弯着腰,直叫哎哟,说:“晓得咧,路易家的哥仨。你们是放羊的?”

路易之一说:“嗯哪,我们是给伊纳尔老爷家放羊的咧。”用手指一指河滩上吃草的羊只,得意地说:“这些羊都是俺们哥仨养的,到五月节的时候,还要挑一只出来做祭品咧。”

路易之二问:“芝莱特,你是从哪里来的,以前没见过你咧。”

芝莱特说:“我是和我爸爸,还有亨利埃特大婶刚从巴黎来的。”说着就不笑了,双手托着下巴,双肘抵在膝盖上。

路易之三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晓得咧,你爹是伊纳尔老爷家新来的医生咧吧?”

芝莱特点点头说:“嗯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路易之一说:“我们早就晓得咧,伊纳尔老爷一年到头老是生病,原来的医生波利老爷给伊纳尔老爷看了一辈子的病,前些时候刚死咧。伊纳尔老爷说波利老爷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把他给好,反倒是越治病越多咧。他死了正好,他要从巴黎请一个有名的医生老爷来给他治病,你爹就是这个有名的医生老爷咧?”

芝莱特听他说得有趣,又露出笑来,说:“嗯哪。”

路易之二就问:“有多有名咧?”

路易之三问:“有伊纳尔老爷有名嘛?”

芝莱特说:“不好比的咧。伊纳尔老爷是罗西雄的地方长官,在罗西雄很有名,可在巴黎就不算有名咧。我父亲是国王的太医院的医生,在整个太医院都是有名的。”

路易之一张大了嘴,流着鼻涕,一脸羡慕地问:“是给国王看病咧?”

芝莱特点头说:“是咧。”

路易之二说:“那你见过国王没有咧?”

芝莱特扬起小脸说:“见过咧。我还见过王后咧。王后可好看咧,戴着羊毛那么白的假发,假发有一支羊鞭那么高,帮她梳头的女官要爬在梯子上咧。她看戏的时候头发太重,后头要有一个侍卫帮她扶着咧。”

三个路易跟着她扬起脸来笑,四个人笑得正开心,路易之三就说:“贝特朗少爷来咧。”

芝莱特收起笑容,戒备地看着站在河边的贝特朗少爷。贝特朗少爷又高又瘦,以十六岁男孩的身高来说,实在是太瘦了。他穿着姜黄色的粗呢外套,没有戴帽子,没有扣扣子,外套里头是一件土黄色的粗呢背心,再里头是一件亚麻布的白色衬衫,系着衬衫领子的丝质领巾已经解了开来,散在胸前,跟本地人一样红润的脸蛋上流着汗,一直流进脖子里。贝特朗少爷的蓝眼睛里喷着火,嘴里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的,手里还握着一枝猎枪。

贝特朗少爷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芝莱特,说:“芝莱特小姐,请跟我走。”说的是标准的巴黎腔,没有一点罗西雄的本地口音。

路易兄弟扔下芝莱特,跑过去说:“贝特朗少爷,贝特朗少爷,芝莱特说她见过国王和王后咧,你见过没咧?”

贝特朗少爷不回答,路易兄弟又问一遍,才说:“没有咧。”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地方音,不由自主看一眼芝莱特,脸胀得通红,红得像本地有名的雄鸡的鸡冠。

路易兄弟说:“贝特朗少爷,芝莱特在这里睡着咧,睡在羊羊儿吃的苜苜蓿上咧,我们跟她聊天咧,她长得好看不咧?”

贝特朗少爷怒气冲冲地转身,说:“是苜蓿,不是苜苜蓿。是羊,不是羊羊儿。你们放你们的羊,她睡坏了苜苜蓿,就把她赶起来。”

路易兄弟说:“贝特朗少爷,你咋不高兴咧?要不要喝点羊羊儿奶奶?”

贝特朗少爷再不理他们,走出几步,听一听芝莱特有没有跟上来,才又飞快地在前头走。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生着气,有意要为难她,便挑的近路,只有本地放羊人才走的河滩边的羊肠小道,路上都是碎石头和圆卵石。他自己穿的一双厚牛筋底高帮短统磨绒麂皮靴,护着走山路易受伤的脚踝,正是本地人常穿的室外鞋子。

芝莱特跟路易兄弟挥手再见,努力跟上贝特朗少爷的步子,不敢叫他慢一点,等等她,也不敢落得太远,咬牙跟着。她的硬底黑漆皮鞋在这样的河边卵石坡地里走得很吃力,一步一步瞅准了大块的圆石才下脚,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双手撑在地上,痛得哭了出来。

贝特朗少爷听见她的哭音,才回转身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芝莱特,也不说话,只管站在前头等着。芝莱特看看蹭破皮的手掌,眼泪挂在眼角,抬起小脸看着贝特朗少爷,生怕他生气离开,扔下她不理。贝特朗少爷站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才走过来,弯腰看一眼芝莱特红肿的手,走到河边,扯下脖子上的领巾,浸湿了,回到芝莱特身边蹲下,用湿领巾一点一点擦去手上的污泥和血迹。

芝莱特忍着痛一声不吭,等贝特朗少爷去洗了弄脏的领巾又替她擦起裙子上的脏处来,才说:“不用擦咧,回去叫亨利埃特大婶洗一下就行咧。”

贝特朗少爷呼一下收回手,发怒说:“不要再咧了咧的,本地土话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多取笑的?因为你的突然消失的行为,大家都必须放下手里的工作,你应该对此表示歉意。”

芝莱特也生气了,说:“谁取笑咧谁取笑咧?我想早点学会罗西雄话,有什么错咧?大家都这样说,就我一个人不一样,你们就取笑我咧。是你们在取笑我,我哪里笑话你们咧?你们这么多男孩子笑我一个人,你们还都比我大咧。你倒有理咧?你看他们把我的裙子也撕破咧,发结也拉散咧,还把我推在地上咧。你不说帮我讲道理,反倒在一边看我笑话咧?你就笑去好咧,你就把你的嘴巴笑坏好咧。我就咧了,你要怎么办咧?”

贝特朗少爷看她咧呀咧的咧个没完,更是生气,说:“非常遗憾地告诉你,由于你的行为,以及出现的状况,和随之而起的后果,目前是情形是,家里的大人和仆人都出来找你。或许你在散步之前可以打发一个仆人来说一声,我们也好派人来接?你不认为你有这个必要吗?你倒有理咧?”

芝莱特听他前半句是文绉绉的,后头又冒出个“咧”来,忍不住就笑出来了,贝特朗少爷臊得脸又红了,问她说:“对不起,请问你好一点了没有?能不能走?如果能走就请跟上,我不得不再次说,大家为了找你,都出来了。这里山里有野猪出没,但是大家都祈求,不会有这种危险状况出现。好在连牧羊人都知道有一位巴黎来的年轻女士将会出现在伯爵府,遇上危险会鸣枪报警的。芝莱特小姐,这里已经离大宅很远了,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呢。”

芝莱特听他这次没“咧”,改“呢”了,便又转过头去偷着笑起来。贝特朗少爷恼怒地看她一眼,举起猎枪向上开了一枪,群山间隐隐有回音传来。贝特朗少爷问:“能站起来吗?”芝莱特站起来走了两步,皱着眉说:“慢慢走没事。”弯腰捏了一下脚踝,又说:“没骨折,就是扭伤了筋。”

贝特朗少爷冷冷地说:“但愿如你所说。”芝莱特说:“当然,我跟我爸爸学看病呢。” 贝特朗少爷说:“你怎么不咧了?”芝莱特咬着下嘴唇笑,贝特朗少爷把洗净的领巾系在枪上,把枪背在肩上,过去把芝莱特背起来,说:“小女孩真是麻烦。”

芝莱特说:“你怎么不拽文咧?哼,男孩就不麻烦?你们一大帮人欺负我一个外乡人,你还故意走这个路,我扭伤了脚是你造成的,你们都是坏人。”贝特朗少爷说:“芝莱特小姐,你是巴黎人,我们才是外省人。”说着还有点悻悻,“芝莱特小姐打着一口漂亮的巴黎腔,我们都是乡巴佬。还没到五月节,芝莱特小姐穿着细布裙子扎着丝绸带子还有跳舞才穿的跳舞鞋子来上课,难道不是笑话我们罗西雄的乡巴佬吗?至于亨利吕西安他们冒犯了芝莱特小姐你,我想,是看不惯芝莱特小姐穿得太正式。”

芝莱特不服气,委屈地说:“贝特朗少爷,我平时在巴黎家里也是这么穿,还有,亨利埃特大婶是我的保姆,每天都由她为我着装,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她会喋喋不休,说我不像个年轻女士。”

贝特朗少爷嗤笑一声,说“年轻女士”,又再补一句,说:“是,夫人。”芝莱特听他语气稍缓,知道不再生气了,就回他一句说:“是,少爷。是,年轻的爵爷。谨尊你的命令,拉法叶特子爵。”

贝特朗少爷听了笑出声来,说:“如你所说,法国王后在梳头发时,真的需要一架梯子吗?”

芝莱特咯咯笑说:“我是看的一张小报上的漫画,画的就是一个侍从站在梯子上替王后梳理头发,插羽毛,结缎带,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贝特朗少爷认真地说:“我的推论是,那先要看看巴黎的假发店里,是不是有这么高的假发?”

芝莱特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子爵阁下。”两人走了一阵,芝莱特脸上也出了汗,双手本来扣着贝特朗少爷的脖子,也被汗湿得几次滑开,贝特朗少爷的汗早就打湿了背心,一件衬衫湿了一半,热烘烘地烤着芝莱特的胸口。芝莱特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贝特朗少爷说:“我运气不好呗,早知道找到了要背着回家,还不如不找到。”芝莱特指出说:“贝特朗少爷,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扭伤。我一个人走到这里也没伤,没道理回去会伤着。这都是你造成的。”贝特朗少爷说:“诚如芝莱特小姐所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发生。”

芝莱特拍他一下肩膀,“贝特朗少爷,你好好说话不会吗?”贝特朗少爷说:“如你所闻,我正在力图像一个有教养的上流人士巴黎公子那样说话。”芝莱特嘀咕说:“活见鬼。”贝特朗少爷笑说:“年轻的女士,这可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芝莱特猜他是有意的,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指着树林里干枯的蕨草丛里野生的草莓说:“贝特朗少爷,那里有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