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海飞侠
作者:《上清集》《武夷集》行世。本书已出版,但网上有用别人的文章来填充本文的,因而误导了读者,为证视听,特贴全文。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玉蟾┃配角:胡悦,陈楠,崔相安┃其它:道教,南宗,金丹派文章类型:武侠-江湖恩怨《琼海飞侠》蓝紫青灰

家变

南宋宁宗嘉定元年,在海南琼州府的贡院门口,站满了等候考生的人。
乡试之年,各州各县的老少童生在里面关了三天了。一些外乡考生的家人送考来琼,住在城里,一要操心考场里的考生,二要担心荷包里的银子,只有比里面的考生更心焦。
第三天一早,这些人便来了,左右无事,三三两两坐在贡院门口的大树下、台阶上,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时近中午,本州本城的考生家人也来了,一时贡院门口挤满了人。人一多,不免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嗡嗡营营,像撞进了蜜蜂窝,不远处还传来几声狗叫。
贡院门口站着两个看大门的差役,将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轰走。一个道:“走开走开,站远点。没见过这么没见识的人,挤在这里做什么呢?又不是粥厂施粥。你们这么吵吵嚷嚷,影响里面的人写字!”
另一人道:“赵二哥,跟他们这些人费话什么,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得进去。咱们哥儿俩干这个差事十来二十年,每过三年就要站这么一回,这上下怕站了七八回了,从没见过中午前就有人交卷出来的。这些人等也白等,让他们着急去吧。”
那赵二哥道:“可不是吗?谁不想抓紧最后关头多写几个字。喂,你们,出去逛逛再来,时候还早呢。”他朝下面的人说话,可惜没一个人理他。赵二见劝说无效,也不再多说,转头和同伴说话:“哎马六,你说,他们都写些什么?写写写,要写三天!”
马六瞪眼道:“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听得不远处那狗吠声越叫越凶,不耐地道:“呸,不知哪家的狗,也不管管好,乱叫乱叫,给它吵死了。”
正说着,从里面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童生,瘦瘦小小,一脸精灵之气,手提一个篮子,悄悄掩至二人身后,猛地大叫一声。看赵马二人惊愣地一跳,得意得哈哈大笑,道:“吓了一跳吧?二叔,六叔,在说什么呢?”
赵马二人一见这少年便弯下腰,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假意道:“一颗心要被你吓成两瓣了。葛少爷,这么早你就出来了?出的什么题?难吗?”
葛姓少年道:“不难。题目是‘孟子反不伐义’。”
那二人瞠目道:“那是什么意思?”
葛姓少年笑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对了,看见我家的陈聋子吗?”
赵二道:“没瞧见。可能还没来吧,他大概想不到少爷会这么早出来。你是第一个出来的,真了不起。”说着翘了翘大拇指。
马六道:“那当然。这是咱们‘南海神童’呐,谁能比得上?他们啊,”嘴朝里面呶了呶,“只怕收卷子的人到了眼门前,还要再写两字呢!”
葛姓少年听他说得有趣,又笑了起来。
别的考生家人见有人交卷出来,一窝蜂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葛姓少年也不知听谁的好。
赵二、马六神气活现地道:“走开走开,别纠缠人家葛少爷!”
正乱着,一阵狗叫声在耳边响起,一声叫得比一声响。那声音听上去凶狠异常,众人都转头去看。
只见大路的东头有两条狗追着一顶轿子,边追边“汪汪汪”地叫。两只狗一黄一黑,都又瘦又长,身上皮毛纠结打块,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粘着,上面还飞舞着几只苍蝇。
被狗追逐的是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四个轿夫抬了轿子跑得飞快,但重轿在肩,再快也有限。任他们四个人八条腿脚不站地地飞跑,仍是摆脱不了恶狗的追击。
旁观的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别跑别跑,你越跑狗越追,快站住了拿块石头打它。”话音未落,便有人拾起石头照狗打去。谁想那狗异常灵活,一个转身避了开去,朝石头来的方向狂吠不止。两只狗四只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有人惊叫道:“哎呀,不好!这是那边垃圾堆上的两只疯狗,见人就叫。也不知是哪家人家不要了,扔出来的。这狗还有个毛病,专咬外乡人。前两天有个道士也差点被咬。后来那道士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剑来,舞了两下,这两条狗才夹着尾巴逃了。”
围观的人群本想打狗取乐,一听说是疯狗,马上四散开去,离得远远的。
又有一人道:“去找根棒来,狗怕棒。”一时间到哪里去找根棒?有聪明人便道:“轿杠,轿杠就是棒!”
轿夫得人提醒,便放下轿子取轿杠。这一停,狗已追了上来。最后一名轿夫落在后头,竟被那黑狗咬住了小腿。那轿夫痛得大叫,立刻摔倒在地。他这一倒地,那轿子也跟着倾侧,轿中的人当即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别的轿夫忙扶起轿子,问道:“大人,没摔着吧?”
就只差这一眨眼的工夫,黑狗已撕下那轿夫腿上一块肉来,一口吞下。那轿夫痛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黑狗这一尝到腥,狂性更是大发。一纵身前腿高举,后腿直立起来,竟比一个人还高。那黑狗的前腿搭在那轿夫肩头上,一张口便要向轿夫的咽喉咬落。一旁的黄狗闻到血腥味,也是兴奋不已,左冲右突,伺机下口。
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眼看那轿夫便要命丧狗吻,旁人惧怕疯狗凶狠,都不敢靠近,只是捡了石块朝狗扔。站得远了,那准头也就难说了。
便在黑狗牙齿就要咬住轿夫脖子之际,一根木棒伸进了狗嘴里,一口锋利无比的尖牙尽数咬在那木棒上,“咔嚓”一声,伸入狗嘴的棒头被咬得粉碎。
趁这工夫,别的轿夫把受伤轿夫从狗身下拖出,移至一边。
再看那狗,已与一个少年斗在了一起。原来刚才间不容发之际,葛姓少年飞扑到轿前,抽出轿上轿杠,如箭般射向狗嘴,救了轿夫一命。
到嘴美食被人夺走,黑狗如何甘心?一扭身朝少年扑来,张嘴便咬。
那葛姓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量还未长足,比成年人矮了一大头,更兼体形瘦弱,如何是那两只恶犬的对手?旁观众人都替那少年担心,纷纷叫那少年躲开。
少年听耳不闻,手执轿杠横扫过去,杠端被咬破后形成的木刺扫到狗背上,拉下一片狗毛。这一杠出去迅疾如风,身形却凝若泰山,竟是一招“顺水推舟”。原来这葛姓少年身负技艺,怪不得不怕恶狗。众人吁出一口气,抄起手来观看少年斗恶犬。
那黑狗吃痛,跃起来在空中一个转身,亮出爪子便向少年眼睛抓落。而一边的黄狗也从旁夹击,冲上去咬少年的脚膑。旁观众人又开始替他担心,有人叫:“小心黄狗!”
少年也不惊慌,轿杠一竖,上打黑狗,下挑黄犬,一招双击。黑狗头上被打,落下地来,黄狗腰间被挑,后胯向上翻起。两狗在离地一尺左右撞个正着,“嗷”一声叫,音带痛楚。这一捧双打有个名目,叫做“牵牛挑担”,用的是牵牛星化身的牛郎挑了一双儿女,上天去追织女的故事。名字虽雅,故事也好听,招数却厉害,直打得两只狗晕头转向。
少年乘胜追击,高举轿杠和身劈下,一招“秦王鞭石”打在黑狗背后,“啪”的一声,轿杠断为两截,黑狗着地连打几个滚,这才伏地不动了。
黄狗惶惶大叫,声音中满是惊恐怒愤。只见它前肢据地,后肢下蹲,眼露凶光,口角流涎。少年为它凶恶的眼神所摄,竟不敢转身去取另一根轿杠。
少年将手中半截轿杠用“玉女投梭”之式,尽全力向黄狗扔去。黄狗自知危险追在眼前,也是灵动异常。后腿一蹬,身子已蹿出,避让开飞来的木头,趁势连跳带跃,人立起来,和身前扑。一时长长的吻部,尖尖的犬牙,血红的眼睛,恶臭的口气都扑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手中没了可防御攻击之物,只得空手而上。他手上“推窗望月”,双手推出抓住黄狗上举的前爪,脚下“隔山踢牛”,跃起一尺踢向黄狗腹部。只是脚下有狗绊住他迈步,手上有爪妨碍他出招,因此上只能各出两个半招。没想到误打误撞,这临时凑成的“推窗踢狗”竟然威力奇大,左一脚右一脚都踢在黄狗腹部。不多几脚,黄狗已一命呜呼。
少年扔下手中死狗,拍了拍手。旁观众人欢声雷动,盛赞少年英雄了得。三个轿夫也上前道谢。
少年双手乱摇,道:“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的那个同伴受了重伤,还是尽快去看大夫吧。”
轿夫给他一言提醒,忙对轿中人道:“大人,霍阿四伤得不轻,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
轿中人道:“那就去吧,还等什么。”
轿夫又道:“那轿子谁来抬?”
轿中人不耐烦道:“这里站了这么多人,随便叫两个就是了。”
轿夫忙道“是”,分两个人抬了霍阿四去了,又问有没有人愿相帮抬一抬轿子,多多给钱。
葛姓少年见诸事已毕,转身欲走。忽听轿中人道:“这位少年,请留步。”说着从轿中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官员,脸带微笑,正满怀兴趣瞧着自己。 葛姓少年瞧他服饰,是个五品,便行下礼去,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官员见他年纪虽小,却是眉清目秀,言语得体,礼貌周到,更兼身手不凡,对他十分喜爱,问道:“你多大了?”
少年道:“十二了。”
那官员赞道:“好!好!常言说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一点不假。才十二岁,就有这样的身手,不容易啊。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的?”
少年道:“学生的武艺师傅是琼州府的捕快班头雷又霆。”
那官员点点头,道:“这个雷又霆是罗霄山的张老拳师的弟子吧。你资质很好,学张老拳师的功夫像这样已经到头了,要想再有进展,还得另找明师啊!”
葛姓少年听他一言,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大人说得是。雷师傅也对学生这样说过。”
那官员道:“是啊,千里马易求,而良师难求。看你打扮,是个童生,怎么?刚考完出来?”
少年道:“是。”
那官员道:“这会儿就交卷了?文武兼修,更是难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葛姓少年道:“有劳大人垂询。学生姓葛,草字如晦。家父琼州府通判葛有岭,是万知府的下属。大人如识得万知府,向万大人一问便知。”
那官员微微一变色,道:“葛有岭。”旋即如常,道:“哦,原来是‘南海神童’。我刚到琼州就听人说起过,没想到今日有此巧遇。”
葛姓少年葛如晦自小听这些言语听得多了,也不以为意,道:“大人过奖了。大人有事请先行,学生告辞了。”说完行了个礼,回到贡院门口,捡起篮子,和赵二马六又说了些话,仍不见陈聋子来,只得怏怏回家。好在葛家就在城内,离贡院不过半个时辰的路,走不多时就到了。
到家一看大门紧闭,不觉心头有气。心想我今天考完,你居然不来接,好你个陈聋子!别看葛如晦在外面人模人样的,回到家来也是个小霸王。这小霸王抬起脚来便踹门,嘴里骂道:“陈聋子,快开门!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你个死聋子,当心我拉你耳朵!”
正骂着,陈聋子来开了门。葛如晦一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来气,又骂道:“你真聋了,这么半天才来开门,也不去接我。死样活气的干什么?赌钱赌输了?”
陈聋子并不真聋,只是有点耳背。小主人常跟他真真假假的发脾气闹着玩,他也不以为意。这时听小主人说起,才想起是考完回家的日子,忙道:“该死该死,我忘了去接你。”看看葛如晦一身乱糟糟的,问道:“你是考试还是打架?怎么脏成这样?”
葛如晦一听他问,马上眉飞色舞,道:“我考完出来打死了两只狗!”看看陈聋子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怎么啦?你不想听?”
陈聋子不答,打了盆水给他洗手,又拿件干净衣服给他换,压低声音道:“老爷被贬了官,正在屋里病着。你小声些,别吵着他。”
葛如晦一听大惊,忙奔到父母房前,待要叫母亲,又怕吵着父亲,便嗫起嘴唇“吱吱吱”叫了几声。
葛夫人一听就知是儿子在叫,轻轻移步出来。见了儿子,再怎么愁肠百结也露出笑容,温言道:“回来了?考得怎么样?肚子饿不饿?叫陈聋子给你做点什么吃的。”
葛如晦道:“妈,我听陈聋子说爹被贬了官。是真的吗?”
葛夫人一听儿子问这事,着实烦恼,皱眉道:“这陈聋子也是,听到风就是雨。要他瞎说什么?”
葛如晦见惯母亲避重就轻的说话方式,恼道:“妈!”
葛夫人道:“爷们在外面做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怎么会知道?只听说是知府说的,你爹贪污了上边拨的救灾粮款,要革职查办。你爹一急就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了。你又不在家,叫我一个人怎么办才好?”说着便哭了起来。
葛如晦知他母亲一生锦衣美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自己虽然聪明,终究年幼,难当大事,便道:“请白叔叔来帮忙好不好?上次来信说在儋州要住上一阵,这时可能还在。”
葛夫人一迭声道:“我怎么没想起他来?你快写封信,马上叫陈聋子送去。”立时三刻叫来陈聋子,吩咐道:“你务必亲手将信交与白叔叔,叫他跟你一起来。一定要来。”
陈聋子揣好信,匆匆吃了碗饭就走了。过了两天,果然请了来。这白叔叔是葛如晦的表叔,葛有岭的表弟,叫白于冰,性喜游山玩水。恰好表哥在琼州做官,便到海南来玩。去年在葛家住了好一阵子,和葛家上上下下都和得来,葛如晦尤爱听他说起三山五岳的神奇风光。这时家中有难,第一个便想起他来。
白于冰一来,葛家有了主心骨,葛有岭的病也一天好似一天。这天一家三口加上白于冰正在聊天,忽听门外鞭炮声响,闹嚷一片。
葛夫人道:“不年不节谁放鞭炮?还是谁家娶新媳妇?要不是搭台唱戏?陈聋子,陈聋子!”想叫陈聋子来问个明白。
正叫着,陈聋子已跑了进来,满脸的喜气,高声道:“老爷,大喜大喜!”
葛夫人一下站了起来,问道:“可是老爷没事了?”
陈聋子喘口气道:“不是老爷,是少爷。少爷考中了!”
一家人顿时喜笑颜开,迎出庭去。果然两个报子拿了大红喜报,满脸堆笑,见了葛如晦到:“恭喜哥儿,中了乡试第一甲第一名。”将喜报交给葛如晦,对葛有岭道:“葛大人,令郎不愧是‘南海神童’,第一次入乡试就考中了一甲一名。我送了这么多年的喜报,十二岁的秀才这还是头次遇上。将来中状元做高官是指日可待的了,咱们海南岛第一个状元公看来是要出在贵府了。哈哈哈哈,令公子中了秀才,皇恩浩荡,葛大人的冤屈不日当可洗清了。小人要先向大人讨一杯喜酒喝了。”
葛有岭笑着谢道:“多谢吉言,多谢吉言。事情如真能像贵使所说,葛某人一定请两位喝酒。这些小意思,两位先拿去喝杯茶,到时再请二位来喝酒。”从白于冰手中接过二十两银子,交给两个报子。两个报子袖了银子,又说了许多吉利话,这才离去。
葛如晦将喜报交与父亲,道:“恭喜爹爹,看来爹要没事了。”
葛有岭喜道:“好孩子,这是你给爹带来的好运。来,咱爷儿俩一起来叩谢皇恩。”拉了儿子一起跪下,三叩皇恩。葛夫人也跟着福了三福。
葛如晦中了第一名秀才,大家都恭喜葛有岭,那是有道理的。以葛有岭的待罪之身,儿子能得中,自然是罪名洗清有望。不仅是葛家人这么想,连那两个报子身为官府中人,都是这样想,就难怪葛有岭要谢皇恩了。虽然这乡试的考卷不由皇上来评定。
葛有岭人逢喜事精神爽,对白于冰道:“于冰,你来了这几天,我也没能好好招待你,今天高兴,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白于冰道:“那是当然。一来为如晦庆贺,二来预祝表哥官复原位。”
葛夫人道:“叫陈聋子买点新鲜作料,我来下厨做两个好菜。”
白于冰道:“这次来还没尝到表嫂的手艺,今天可要大饱口福了。”
葛夫人得意地一笑,问葛如晦:“儿子,想吃什么,叫陈聋子去买。”
葛如晦还没回答,外面又有敲门声,又急又快又毛躁,显得极没礼貌。葛夫人皱眉道:“是什么人这样敲门?不会是来讨酒喝吧?”
陈聋子忙忙开了门,进来一小队差役,接着是刚才那两个报子,垂头丧气往旁边一站,最后面是个身穿官服的人,趾高气扬往院子一站。
葛有岭认得他是府衙里的推官冯林。照说冯林官阶比他低,该冯林恭恭敬敬才对。但他现在是被贬之官,地位不如一介草民,眼见冯林如此气焰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冯大人到寒舍有何指教?”
冯林不屑地道:“听说你儿子考中了第一名?”
葛有岭一听是这个,暗地里松了口气,微笑道:“是是,犬子斗胆放肆,得了个第一。”
冯林脸如锅底,黑口黑面地道:“广南西路转运使崔大人,琼州府知府万大人有官文:琼州府通判葛有岭贪污罪名属实,其子葛如晦坐连,终身不得参加科举之试。已有功名废黜,革去生员名籍,贬为白衣。”说着将手中一封官文递给葛有岭,道:“自己拿去看!”哼了一声又道:“你别以为你白欢喜一场就冤了,比你更冤的都有。看考卷的主考官因给你儿子定了个第一名,不但挨了骂,还要被罚去半年俸禄。这都是你害的,你说冤不冤?”冷笑一声,带了人走了。
葛家人本来兴高采烈,这时便如一桶冰水泼天而至,从头凉到了脚。葛有岭指着冯林离开的方向,喉咙里“荷荷荷荷”了几声,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地上,头碰在青石板上,一腔血喷了出来。
葛夫人吓得连呼丈夫名字,跪坐在地上,将葛有岭的头抱在怀里,伸手去摸他口鼻,再怎么摸也无一丝出气。葛夫人把脸贴在他鼻前,仍感觉不到丝毫气息。再一看丈夫的血涂满了自己的双手,染红了自己的裙裾,不由自主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葛如晦看着父母亲双双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顿时呆了。
白于冰连日来一面要料理表哥葛有岭的后事,一面又要延医为葛夫人和葛如晦看病,忙得他焦头烂额。这日送灵已毕,刚坐下来歇一歇,又听陈聋子说万知府来了,只得出迎。
万良行带了两个下人在葛有岭灵前烧了三柱香,鞠了三个躬,对葛如晦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
葛如晦身为孝子,立在灵堂边上,本该回礼。但他整个人直挺挺呆若木鸡,眼珠子也没转一转,更别说还礼什么的。
万良行大感没趣,问道:“葛夫人呢?本府想问候一下。”
白于冰冷泠地道:“嫂夫人自先表兄亡去那日就卧床不起,至今粒米未进。妆容不整,不便招待贵客。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问候之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万良行干笑了两声,又道:“葛少爷这是怎么了?”
白于冰怒视他道:“拜大人所赐,黜去舍侄的功名,舍侄听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万良行惊讶道:“哎呀呀,这可不是失心疯了么!怎么不请大夫来瞧?”
白于冰道:“多谢大人好心,已请过了。”
万良行摇摇头叹口气,道:“既如此,本官就不打扰了。”
白于冰巴不得他走,忙道:“不送不送。”
万良行摸摸葛如晦的头,又叹口气,带了人走了。万良行走了之后,针灸大夫来了,掏出长长钢针扎进葛如晦的头部穴位。白于冰看着,咧了嘴直往里吸冷气,不敢再看,把脸别向了一边。
大夫行完针,对白于冰道:“这三天的针已扎完,公子当可康复,让他睡一觉,醒了就会好了。”
白于冰点头称是,给了诊金,送大夫出去,叫陈聋子扶少爷回房睡觉。
那葛如晦不过是急怒攻心,扎了几天针,理顺了脉络,气息运走通畅了。这时睡了一大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脑筋也灵光了起来。忽想起万良行来过,对自己像是十分和蔼,不觉升起了一丝希望。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桌上有一盘点心,三口两口吃了下去,偷偷从家中溜了出来,直奔知府衙门。这里他来惯来熟,躲开一应人众,转眼就到了万良行平日处理公务的后堂。
后堂里,万良行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听见有人进来,只当是自家僮儿,头也不抬道:“倒茶来。”
葛如晦倒了一杯茶,走到他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捧了茶碗高举过顶道:“大人请用茶。”
万良行见僮儿忽行大礼,吃了一惊,仔细看去,才认出是葛如晦,吓了一跳,问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病了?哦,原来是装病!看来是你和你叔叔串通好了来戏弄本府。哼,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