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妖女 作者:揽清月

卷一 梦里不知身是客
庄生晓梦迷蝴蝶

 

很累。

头很疼,昏昏沉沉的。

浑身酸疼得厉害。身上仿若压着沉重的巨石,使不上力,喘不过气,便连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

在婠婠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莫不是中了暗算?

心下一惊之后,婠婠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师尊仙逝、邪王成佛,加之她得子陵长生真气所助,早已在机缘巧合之下,将天魔大法练至第十八层,无人能无声无息地成功暗算她。

是了,她想起来了。

先前她是在阴癸派密室闭关吧?

师尊说过,由于遭到正道压迫,圣门先祖携着《天魔策》各卷逃散,这才导致圣门分裂,演变成两派六道。

阴癸派虽然掌握了《天魔策》的精华部分《天魔秘》,但终究是不完整的。天魔大法源自《天魔秘》,也有着种种限制与缺陷。

消除天魔大法的限制、完善功法的缺陷,是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做的事。

不是没有想过重新统一圣门、将《天魔策》合成一体来达到目的,只是这其中牵扯太多,多半终她一生都无法实现。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么多年,圣门两派六道各自发展,分散开的《天魔策》,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有些内容已经遗失,同时又新增了很多内容,即使得到《天魔策》的其他部分,对她的帮助也不大。她能做的,不过是依着阴癸派先辈留下的练功心得,加上自己的体悟,思考、研究、验证。

好在因为子陵,她已经将天魔大法练至最高层,对她来说,那并不是很难。

可惜,她终究是低估了《天魔策》,在紧要关头岔了气。

这么说,她是走火入魔了么?

想到这里,婠婠下意识地运转体内真气——没有反应。

看来是伤得不轻。

疲惫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婠婠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两年前,她亲自将十四岁的明空送进宫,并逐渐将阴癸派交到明空手里。她知道,那孩子会做得很好。

至于子陵,他应该在幽林小筑与青璇琴瑟和鸣、两情久长。

所以,没有什么是放心不下的吧?

安下心来,婠婠终于不再挣扎,任由黑暗将自己仅存的清明吞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婠婠再次有了意识。虽然还是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但是比起前一次,身上酸疼得感觉轻了很多,呼吸也顺畅不少。

仿若置身于春日柔和的阳光下,婠婠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轻柔的触感包裹着她的皮肤,一丝丝暖意顺着毛孔沁入,深入肺腑、经脉,很舒服。

袅袅的热气熏着她的脸颊,鼻端传来淡淡的药草味道。知觉在一点一点恢复,体力亦在慢慢回归,身体逐渐轻松起来。

难道有人发现她走火入魔,如今正在帮她疗伤?

不对!

婠婠猛然惊觉——她练功的密室,只有她自己知道机关所在,即便是明空,她也没有告诉。

而且,越是细细感觉身上情况,婠婠心里越是惊疑不定。

练武之人一向敏锐,更何况是如婠婠这般宗师级的人物?刚才本想运转真气疗治内伤,不想却发现经脉里空荡荡的,不存一丝一毫真气,竟像是从来不曾习练过内功一般。即便她伤得再重,这也是不应该的。

还有,这些经脉虽然坚韧宽阔,却分明是属于一个孩子,绝不可能是她的!

纵然事情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婠婠亦没有失了分寸。她静静地呆在原地,没有挪动自己分毫,不动声色地凝神细听,冷静思忖。

此刻想来,早在她前次清醒的时候,便有些不对劲了。只是那时候她实在累极,无力管许多。

没有睁眼,婠婠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心底却翻起惊天骇浪。

即使不用眼睛看,婠婠也能肯定这不是她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况未明,婠婠强自压下睁眼看个究竟的冲动。越是怪诞奇诡的遭遇,越要冷静自持,否则极可能一朝不慎、万劫不复。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

安静得,有些过分。

等了许久,婠婠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更没有感到危险的气息。所以,虽然心下不自觉的有些不安,她还是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大概是昏迷得久了,入目的光亮让她重又眯上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灰灰白白的光影来回移动,纠缠交错。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婠婠睁大双目。

竟然还是那样!

来不及细想,婠婠便感觉到身边有人!

这不是她听到的,更不是她看到的,不过,她能肯定旁边有其他人,而且还不止一人。

这是一种直觉。

练武之人的直觉一向精准,而且,越是功力深厚的人,出现直觉的可能性越大。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往往能在关键时刻保全自己的性命。

没有一个练武之人,会忽略这种直觉。婠婠,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那种感觉出现的瞬间,婠婠便条件反射地绷紧身子。但是立刻,她又全身放松下来——如今的情况,最好的选择是以不变应万变。

接下来,婠婠一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只是,那声音实在太轻,她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不过,她知道,既然她还能好好的醒过来,没有被人杀死,那么,她暂时是安全的,不管她旁边的人有什么目的。

没有反抗,婠婠任由旁人将她抱起。凭感觉,她知道那应该是帮她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如果不是刻意,她根本感觉不到别人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仿若一道银亮的闪电划破黑暗,婠婠忽然间明白过来,明白她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别扭不对劲。

一般来说,只要是药浴,水温越高越好,甚至还会将浴桶置于炭火之上,而她却只感到微微的暖意。这个身体,根本就因为某种原因,皮肤的触感迟钝了很多。

还有眼睛,虽然不是全然看不见,但明显只有辨别光暗的能力。

这么说,听力也是!

并不是他们声音太轻,而是因为她根本听不见!怪不得,怪不得她会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婠婠本就是极聪明之人,一念至此,怎可能会不去注意嗅觉和味觉?

之前曾经闻到药香,只是味道极淡,多半这嗅觉也不完全。至于味觉,碍于有人在,婠婠暂时无从证实自己的想法。

感觉到自己被人安放在椅子上,周围的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婠婠思及这般离奇之事,反而开始平静下来。

一个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忽然出现在别人的身上,这算是什么事?

移魂!

婠婠心头狂震。

师尊曾经说起过,很早以前,圣门有一门“移魂”的本事。初时,只能作迷惑人之用,练到深处,便能控制人的心智,将之制成言听计从的傀儡。

听说练到极处,“移魂之术”便能真个移魂。

就像,她如今的状况——从原来的身体移出,放入一个陌生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某月绝对是亲妈啊亲妈,绝对是轻松系的啊。

 


扑朔迷离多诡异

 

不,不是的。

关于移魂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立刻被婠婠否定。

移魂之术向来神秘,即便是师尊,也只是听说而已。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曾在圣门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而且,移魂一说太过虚无飘渺,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那么,是借尸还魂?

这倒是有可能,如果她已经因为走火入魔而死的话。

猜测着自己的意识忽然在别人身上清醒的原因,婠婠心里却是越来越平静,虽然她想到的那些缘由一个比一个诡异离奇。

暂时将这些想法压下,婠婠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表现。她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她原先与旁人相处的情景,可不要露出马脚让人生疑才好。毕竟,如今她可没有半点自保能力。

容不得她多想,婠婠再一次感觉到有人接近。靠近的人似乎揉了揉她的头顶,随即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捏住她的下巴——应该是温热和轻柔的,她不确定地想。

然后,一个光滑的硬物与她下唇相触,淡淡的药香萦绕鼻端,温热的液体侵入婠婠被人微微分开的口中。光滑的硬物从下唇移开,轻捏着下巴的手轻轻向上一抬,她微张的唇瓣顺势合上。

这一套动作,那人做来已是熟练异样,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喂她喝药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婠婠只迟疑了一瞬,便选择了将口中的液体咽下。这一口液体不多,舌尖尝到了极淡的苦涩,喝上去更像是茶水。

婠婠吞咽的动作似是让身边的人很满意,竟然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带着赞扬。这一回,那人的动作有些重,依着她迟钝的触觉,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

待那个光滑的硬物再度触上她的下唇,那人的手却没有像前次那样捏住她的下巴,想了想,婠婠还是微微垂下头,顺从地将汤匙内的液体饮尽——凭感觉,应该是汤匙吧?

恩?

这是,粥?

接连喝了十几口药汁后,婠婠已经形成了一种吞咽的下意识反应,直到口中明显不再是液体的粘稠物吞下去后,才反应过来。同时,她很快发现口中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

果然,之前尝到的淡淡的苦涩,只是因为药汁的味道很浓,她才能尝出来。

这么说,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五感”,她现在严重缺失?

顺从地将喂到口中的东西吃下,婠婠心底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急躁。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她根本无法做出任何猜测,做不出其他反应,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

婠婠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深陷泥沼、一筹莫展的感觉,她总是将自己的安危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使是在最危险的生死关头,她都有反抗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她要庆幸,她没有从身边的人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更有甚者,先前的药浴、药汁、绵软易入口的食物,那些人该是待她极其和善耐心的。

但是,这不能构成让她安心的理由。周围陌生的气息,离奇的遭遇,让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好在她的反应似乎一切正常,直到身旁的人不再喂给她东西,她都不曾感到什么异样。

坐了一会儿,她被人抱了起来,许久之后才被重新放下。然后,周围再一次沉寂下来。她猜,她应该被带到了屋外。

因为眼睛看不见,婠婠无从得知此刻的确切时辰,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除了坐得累了挪挪身子,她在没有其他动作。期间,有人来给她喂了三次药,一次饭,她都依着前一次的样子不曾推拒反抗。

之后,她被带回屋内,放回床上,按摩、针灸,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不管婠婠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不得不暂时安顿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婠婠每天都过得与第一天差不多。药浴、药汁、针灸,顺从地吃饭睡觉。而像先前清醒时那种疲惫酸疼、呼吸困难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不知道原来的那个“她”是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五感”严重缺失的药罐子,却也不敢随便有所动作,更不敢说话——虽然她不知道能不能说出话来。

婠婠暗暗地检查过了,她的确变成了一个孩子,因为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样貌与年龄。

这孩子的身体很差。但是,早在第一天清醒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孩子的经脉坚韧宽阔得不像常人,若是练武,怕是起码可以比她以前少修炼十年吧?

每晚躺在床上,婠婠都有将天魔大法重新修炼的冲动。可惜,她不能,也不敢。她能做的,只有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被她修改补全过的天魔大法,等待一个合适的、能让她不受怀疑地重新习练武功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婠婠已经能肯定,那些药浴、药汁、针灸都是帮她治疗的手段,那些照顾她的人,也都是真心关心爱护她的——或者说那个孩子。

治疗很有效。渐渐的,婠婠能感觉到药浴那不堪忍受的高温,药汁难以下咽的苦涩,针灸刺穴的麻痒难当。当然,眼前灰白交错的光影也逐渐清晰,展现出丰富的色彩,最重要的是,身边人说的话,她也能慢慢听清了。

照顾她的人是两个女子。一个较为年长,看上去二十七八岁,面目温婉,语笑盈盈。另一个看去不过双十年华,眉目清雅,风华绝代。

年长的唤年轻的“师父”,年轻的叫年长的“采月”。对此,婠婠并不觉得奇怪。但凡女子,没有几个是不爱惜自己的容貌的,如她的师尊,便是其中驻颜有术的高手。

这两个女子的谈话,并没有避着婠婠。从她们两人口中,她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她“五感”缺失的状况是中毒的后遗症,而这毒,是她在婴儿时期便中了的,一解就是将近十年。她清醒时会有那种全身酸疼、困顿不已、呼吸困难的感觉,是因为前一天将最后的一点余毒清除体外所致。

比如,这些天来的药浴、药汁与针灸,只是用来调理身体,让缺失的“五感”尽快恢复。她体内拓宽的经脉,是成功解毒后的意外收获。

比如,她中毒的时候太小,经脉太过脆弱,那位“师父”怕伤着她,不敢直接帮她直接解除体内毒素,而只能先用药物控制毒素蔓延,真正开始解毒是这两年的事。长期服用各种草药,使她有了极强的抗药性和抗毒性。

可惜,那两人谁也没有提到“她”的身份,更没有说“她”中毒的原因,给“她”下毒的人是谁。甚至她们与“她”的关系,都没有提及。

上面那些情况,多是那两人讨论她的身体状况时无意提到,婠婠听在耳内,再行分析得到的结果。

如今,婠婠得知以前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当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不由地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做多余的事。这样的“她”,该是不会说话、懵懂如婴孩、什么都不懂的吧?

只是,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孩下毒,还是如此难缠的剧毒,这般大费周章,婠婠有理由相信其中必有隐情。以前,她不是没有做过为了斩草除根灭人满门的事,其中也不乏还不会走路的婴孩,只是,她都是一刀毙命,从来不会多此一举地下毒。

不是直接杀了,而是选择下毒,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潜藏其中的必是不小的麻烦。而且,未知的危险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身体,还真是带给她无尽的麻烦啊。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先改变如今的处境,让某些事顺利进行。

比如,重新修炼天魔大法。

作者有话要说:五感啊,这文里指的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触觉。

 


小心翼翼初定计

 

婠婠安静地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温婉女子将她的长发细细梳理,用丝带挽起,平和无波的眼睛像是一直看着镜中映出的影像,又像什么都没有看。

“玖儿生得很好看。”极衬女子样貌的柔和声音低低在身后响起,婠婠知道“玖儿”是在唤她,却只是侧头望向那女子,仿佛循着声源展现好奇的孩子。

她如今的模样,婠婠自是早已在铜镜里看清了的。虽是与从前没有半分相同的眉眼,却有着同样的美丽。她已能预料,这身体长大后绝不会比她以前逊色。

自从她的“五感”逐渐恢复,婠婠适时地表现出她对声音与移动物体的兴趣。最常做的事便是让视线跟着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望着她们,露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一个一直听不见看不见的孩子,慢慢地能听见了看见了,她的表现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婠婠有些不确定。但是,她迫切地需要一些改变,她当不了无知无觉的木头娃娃。这短短的十几日来,已将她的耐心渐渐耗尽。如果不是她现在没有自保能力,必须依附着这两人,她哪里会顾及这么许多。

这几日来,许是因为婠婠的身体已没有大碍,那位“师父”只会在晚上的时候过来看看,白天都由此刻正帮她梳头的江采月照顾。

而江采月,自看到婠婠会循着声音看人开始,便一直跟她说话。有时是拿着书念给她听,有时是讲一些江湖上的事,有时又是一句两句没有意义的闲话,更多的时候,却是重复着某些词句欲要她开口说话。而这,毫无疑问给了婠婠作出改变的理由。

眼看着江采月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接着道,“外面阳光很好,我们出去看看,好么?”

婠婠看着江采月含笑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之后似是有些迟疑地瞧了瞧江采月还握着桃木梳的右手,慢慢地伸手搭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江采月努力维持着笑容,眸中闪过不容错辨的震惊,随之而来的又是喜悦。刚才那句话,她只不过是随意问问,并不指望婠婠能够给她回答。事实上,这些天来,这样的问话,江采月早已习惯了。

她发现婠婠对声音和移动的物体有反应时,虽然也猜测能通过教导,让婠婠恢复成寻常人一般,却从来不曾想过她会这么快有了回应。

不过这是好事,师父若知道了,也定会很高兴。

压下心头惊喜各半的复杂情绪,江采月左手拿过握在右手的桃木梳,轻轻地搁回梳妆台,然后又顺势揉揉婠婠头顶,“玖儿真乖。”

在江采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婠婠靠在她身侧,将身体的一半重量放在江采月身上,这才向门口缓缓地移去。

在完全解毒之前,婠婠如今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五感”的缺失,频繁的毒发,让她连行走的可能都失去了。此刻在江采月的搀扶下能够勉强行走,已是她这些天来最大的成果。

事实上,长期一动不动地躺着,这身体除了有些羸弱,竟没有其他问题。骨骼没有变形,肌肉没有萎缩,这本身已让婠婠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唯一的答案只能落到那两个女子身上。

婠婠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医毒方面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她的专长。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面对她们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

虽然如今的婠婠已经没有武功,但她曾经身为绝顶高手的那份眼力还在。江采月和她的师父莫尘颜,她们并没有刻意在她眼前隐藏实力,行走之间皆是步伐轻盈、体态飘逸,显然武功极高。所以,她没有修炼天魔大法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玖儿想去哪里?”江采月看着努力向前迈步的婠婠,柔声开口,“是去沉星潭看看,还是去药园的树下坐坐?”

这一次,婠婠没有抬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般继续前行。她今天做的已经够多了,改变要一点一点慢慢进行,能让人感觉到,又不会引起怀疑。

婠婠的听而不闻,并没有让江采月有所不满,她依然温柔地笑着,和声道,“沉星潭离这里有些远,玖儿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吹不得风。还是去药园,我再去厨房做些点心,玖儿也该饿了吧?”

接下来,在走出房门,穿过一条不长的石子小道,来到药园的短短时间里,江采月一直不停地与婠婠说着话。直到她将婠婠安顿在一棵高大的樟木下,嘱咐了几句,转身去厨房准备茶点之后,婠婠的耳边才得以清净下来。

看来,她之前点头回应,又主动伸出手的事,给了江采月很大的刺激。也许接下来,她会想尽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省了她很大的工夫。

将视线从江采月身上收回,婠婠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仿若柔和的春风拂过湖面,绿水漾起的清浅涟漪。可惜,这丝笑意一闪即逝,只一瞬便了无痕迹。

缓缓地靠向身后粗壮的树干,婠婠静静地望着不远处分门别类、由约莫半尺高的竹栅栏隔成一块块的药圃。看了半晌,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更远处清晰可见、连绵不绝的青山。

如今正是初春时节,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竟没有一丝寒意,微风轻轻吹过,撩起了婠婠墨黑的发丝。

这般坐着,婠婠任由自己的思绪飘远。由于她行动不便,仅仅凭借几次有限的外出,婠婠对于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所知并不多。她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沉星潭,一个由瀑布冲刷而成的大湖,连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除了江采月与莫尘颜,她还没有见过其他人。

或者,她应该注意的是,这里除了她与江采月师徒之外,还有没有旁人。

轻轻地闭了眼,婠婠暂时放下了心中所想。依着如今的状况,即使想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尽快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玖儿,你怎么睡着了?累了么?”轻柔的嗓音传入婠婠耳内,她缓缓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去而复返的江采月。

她不过是闭了眼,根本没有睡着。若换了以前,即便睡得再熟,她也不会让人侵入身边都没有发觉。

婠婠强自压下心头不自觉泛起的烦躁,面上表情却是没有改变分毫。她定定地瞧了江采月的笑颜许久,这才像是认出了她般将视线移开,望向她托在手中的茶点上。

江采月顺着婠婠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玖儿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