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盟 作者:梦三生

内容简介:
前生,他是皇帝,万人之上,却为了天下苍生,演绎了一段红颜薄命。
今世,她是大清的格格,他却已成了那身不由己的刺客。一生仰望那个被困于紫禁城中的格格,他,又该如何?
白头之盟,相约永生;仙凡之恋,辗转三生。终再相逢时,前世的君主与她,可否相守到白头?

正文:

马嵬兵变

一曲长恨今犹在,犹记当初,华清池洗,三千宠爱独为卿。轮回转,情何物,红尘相随不归路,碧落黄泉。

梦里芳华皆落尽,山盟虽在,锦书何来?千年风霜今已残。三生恋,白头盟,纵使相逢已不识,万般皆空。

——题记

唐天宝十五载

马嵬坡

六月,黑云压顶,暴雨欲来。

马嵬坡旁,是黑压压一片的人群,细看时,却皆是身披重甲,手持兵器。

军帐内,一黄袍男子正皱着眉,翻看奏折,天气闷热,不时有汗从额前滑落。

那男子身旁,一个头佩金步摇,身着紫罗衫的女子正弯腰,轻轻为那男子拭去额前的汗。她眉目含笑,明眸皓齿,身材略显丰腴。

那男子微微抬头,紧张的眉微微展开些许,他轻轻捉住了那女子的手,轻叹,“这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长安了”,说着,复又看她,“玉环,你可害怕?”

闻言,那女子微微弯唇,在那男子身边俯下身,靠着他,螓首轻轻倚在那黄袍男子的膝边,“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略略有些动容,那黄袍男子伸手将她拉起,圈在怀中,再无言语。

这样一个美人出现在这军营之中,显然有些不可时宜。

这军帐之内,那黄袍男子便是当今天子唐玄宗李隆基,那女子便是名满长安的杨玉环。

当此时,安禄山、史思明叛变,唐玄宗龙座难保,仓促间,遂带亲卫军逃出长安,此时,正扎营于马嵬坡下。

正是,“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倚着玄宗许久,玉环终是缓缓抬手,青葱如玉的十指摘下佩在头上的金步摇,用绸帕包起。

“玉环?”看她如此,李隆基微微皱眉,甚是不解,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支金步摇是臣妾初次入宫时,陛下所赠”,杨玉环靠在李隆基怀中,轻轻开口,“陛下曾说,后宫粉黛三千,唯玉环一人而已,只可恨不能生于寻常人家,相守到白头。”

李隆基没有开口,只是眼底愈见柔和,自爱妃手中接过那包在丝帕中的金步摇握在掌心,“回长安后,朕再为你戴上”。

“谢陛下。”自玄宗怀中挣开,杨玉环低头盈盈一拜,声音柔润如玉,万千风情,笑靥如花,倾国倾城。

孰不知,乱世,容不下那倾城之貌,如花笑靥。

突然之间,营帐被掀开,宦官高力士冲了进来,满面狼狈。

“何事如此惊慌?”微微不悦地抿唇,李隆基开口。

“外面…外面…”高力士微微抖着嗓子,一手指着营外,满面惊恐。

“请陛下赐死杨贵妃!请陛下赐死杨贵妃!…”

帐外,喊声震天。

脸色微变,李隆基一把掀开帐帘,提起衣摆,快步走了出去。

帐外,黑压压一片的侍卫皆手执兵刃,立于帐前,面上满是肃杀之气。

“你们也想造反?”皱眉,李隆基阴沉着脸,道。

“臣等不敢。”为首一个将军弓身道,“只求陛下下旨赐死杨贵妃。”

“你们…”闻言,李隆基微惊,似是不信眼前这些奴才胆敢说出如此放肆之言。

“陛下,自古红颜多祸水,夏桀之妹喜,商纣王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都带来了亡国之祸啊!为保大唐万世之基业,臣等冒死恳求陛下赐死杨贵妃!”一身重甲的大将军扬声道,一脸正义凛然。

语必,大将军重重跪于地上,他身后,几万将士齐齐跪于地上。

“你们,你们大不敬,大不敬!”从未被逼至斯的玄宗微微后退一步,气急大喊。

“安禄山拜杨贵妃为义母,这本就是荒诞不稽之事,而如今安禄山竟与史思明合谋造反,杨贵妃绝不可姑息!如今我等将士拼死保卫大唐,如贵妃不死,那些为保卫大唐而亡的将士将死不瞑目!”大将军起身从一士兵手中接过一封早已拟好的圣旨和一支御笔,转身重跪于地上,将手中的圣旨与御笔高高举过头顶,“如陛下不下旨,臣等宁可跪死于此,也决不反抗判军分毫!”

“安禄山拜贵妃为义母之时,朕也在场,难道你们连朕也要一同杀了吗?”玄宗咬牙,面色铁青。

“陛下无错,错在贵妃,错在红颜皆祸水!”大将军固执地昂头。

李隆基一阵眩晕,仍不住倒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他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跪倒于地的将士,气急甩袖进了军帐。

杨玉环快速掩去眼中的泪,端起一旁的解暑汤,迎向李隆基,“陛下,无需要担忧,先休息一下吧。”

玄宗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不出声,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放心吧,玉环,朕决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的。”

怀中,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浅浅笑开,“是,陛下。”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正说着,内侍高力士突然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你吓到贵妃了。”玄宗将脸色苍白的女子纳入怀中,不悦地看向高力士,“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

“大将军带人将国舅爷杀了!”高力士一下子跪在地上,双唇已吓得发青,他从未见过那些士兵如此可怕地失控过,他们是活生生地将国舅砍杀的啊…鲜血四溅,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国舅爷转瞬间便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哥哥他…”杨玉环呆了一下,原本便已苍白的玉颜更是一片煞白。

“别担心,朕出去看一下。”玄宗将玉环扶坐于竹榻上,转身看向一旁的高力士,“替朕好好照顾娘娘”,说着,便出了军帐。

军帐外,六军依旧齐跪于地,大将军手中依然捧着那一纸未得御笔签字的圣旨。

“你们,究竟想怎样?!”玄宗狠狠甩袖,气急怒吼。

“请陛下赐死杨贵妃!”大将军一字一顿地开口,眼中满是噬血的神情。

“不可能!”玄宗断然否决。

“刚刚臣等已杀了误国奸臣杨国忠,如果贵妃不死,将来得胜回朝,贵妃势必为兄长报仇,局时,在场所有有功之臣将死无葬身之所,请陛下赐死贵妃!”大将军高喊。

身后,千万将士齐声振臂高呼:“请陛下赐死贵妃!请陛下赐死贵妃!请陛下赐死贵妃!…”。

一时之间,声浪迭起,山川摇动。

“朕可保证日后贵妃决不会为国舅报仇,朕可保证!”狠狠咬牙,李隆基忍气吞声,几近恳求。

要他亲手赐死玉环,他万万不能!

“陛下不下旨赐死贵妃,臣等便是如鲠在喉,无法专心应战,陛下一日不下旨赐死贵妃,臣等便一日不发兵。”大将军高举圣旨,坚决如旧。

立于军帐布帘之后,杨玉环默默地看着曾经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的的君王为救她几近于低声下气。

有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陛下,不好了,判军已到阵前不过十里了!”前方的探子匆匆回报。

玄宗微微一愣,僵在了原地,他低头看着他的大将军依然跪于他面前,山一般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请陛下赐死贵妃!我等必会誓死保卫大唐!”众将士齐声高呼,“赐死贵妃,拼死保卫大唐!”

玄宗握紧双拳,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瞪着眼前那一纸早已拟好的圣旨。

江山?美人?

这是一道必选题么?

玉环倚在帐门边,双眸含泪,她痴痴地望着那困兽一般的男子。半晌,她终是转身回到帐内,翻开随身的衣物,那些衣物之间,赫然有一段白绫。

玉一般的十指轻轻抚过那三尺白绫,她微微抿唇,从陛下力排众议带她一同出长安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隐隐料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只是,她不后悔。

双手挽起那段白绫,她终是挺直了背脊,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营帐。

后山有一片树林,溪流淙淙,绿意盎然。玉环手握那三尺白绫,正痴痴地坐在一块青石之上。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失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一抹微笑,不由得浅浅浮现于嘴角。

今生得三郎如此眷顾,她有何憾呢?

缓缓站起身,她将白绫抛于树上,细细地打了一个鸳鸯扣。

与三郎一路走到今日,当真不易,外人只道她杨贵妃如何风光显赫,又有谁知她是怎样的如履薄冰?

微薄的出身,不堪的过去,甚至于被世俗所不容的爱恋,走到他身边…这一路,真的好难。

好难…

抬手,她拔下发鬓间的木钗,如云的长发缓缓散下,细细看了一回,竟是连一根白发也无。

那一头青丝长及腰际,黑亮得令人生羡,可是,她竟是找不出一根的白发呢。

后宫里的女人,都如那御花园的花儿一般争奇斗妍,都唯恐红颜未老恩先断。

只是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会如她一样?恨不得一日清晨醒来,便已是满头白发,恨不得一日十年。

因为那样,她才可与她的三郎共赴白头之盟哪。

宫廷,太多的变故,那么样漫长的岁月,果然,那白头的盟约是一场无法实现的梦想…

轻叹一声,青丝直直地坠在腰间,她缓缓闭上双眼,踏着那青石,将头颈伸入那悬于树上的白绫之内…

她知道,要他亲手赐她死罪,那对于他来说,是生不如死,是万万不能,但他是一国之主,他有他的子民,她不能那样自私,害他因她而遭受世人唾骂。

他对她的好,她全知道,他对她的不舍,她也都明白,那么,也让她为他做一些什么吧,如果她的死,可以换得他的安然无恙,那么,她甘之如怡…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只是爱着她的男人,她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她也不懂什么安史之乱,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只要她爱的男人安好,那么,她便满足了,纵然这需要用她的生命来交换,她也决不会后悔。只是,她对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舍,太多太多的眷恋,一想到她将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步入黄泉之路,她便浑身发寒,她不敢想象没有他相伴的日子,她该怎样度过。

但,她必须死,她的死,是她今生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她不要他为了她左右为难…想着…她将双脚离了那块青石…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一生那么漫长,好痛苦…那便是死亡的感觉么?

“玉环!”意识迷糊间,忽然听得一声惊唤,沉痛如子规啼血。

颈间痛苦的束缚蓦然被松开,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苍白如雪的素颜。

这六伏天,是谁的手,如此寒凉?

“玉环…”李隆基抱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女子,呆若木鸡。

可以舍命相爱?他当真是高估了自己!狠狠握拳,指尖陷入掌中…

一阵猛咳,她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个曾经孤傲的帝王。十指如玉,她缓缓抚过那熟悉的容颜。

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李隆基见怀中的女子转醒,惊喜莫名。

“陛下!”冷冷一声高喊,如附骨之蛆一般,几个领兵的将领竟是追到后山。

李隆基狠狠一怔,半晌,终是怒吼出声,“滚!”

微微侧目,扬玉环看到了跪于李隆基身后的几个将领,为首一个手中所捧的,便是刚刚那一纸未得签名的圣旨。

“陛下…签了吧…”双唇泛着青紫,杨玉环吃力地开口。

狠狠惊住,李隆基咬牙,摇头。

“签了吧…求你…”哀哀地恳求,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求你,三郎…”

“陛下!”身后,是虎视眈眈。

为什么容不下她?为什么!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倾国的罪名如何要由她来扛?

食指指尖突然感觉一丝刺痛,李隆基微微一惊,低头看向玉环,却见她正张口咬下。

血的腥味在口中流转,杨玉环有些困难地仰头,笑出一些泪来,“三郎…”

正在惊愕间,却见一直站于一旁的宦官高力士不知何时拿了那纸圣旨走上前。

双手握着那被咬破的食指,杨玉环按着他的手,在那圣旨上按下一道血印,“陛下准奏。”

有些低弱的声音在这样空寂的后山静静地响起,四周一片死寂。

连刚刚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将军都微微惊住。

那个面色苍白,唇角犹染一丝血迹的女子,此时,笑靥如花。

“娘娘…”握着手中染了血印的圣旨,一旁的高力士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陛下之血,来换玉环垂死之命,陛下不欠玉环…”刚刚那一举,仿佛耗尽了她全身之力,她靠在李隆基怀中,轻喘,“天下百姓,王者之尊,陛下所背负的,是不得已,白首之约,来生再续吧…”

来生?

仰头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眼中是一片血红,李隆基将怀中的女子拥住,紧紧拥住…用尽了全身力气。

被夺去了最后一丝空气,没有一丝挣扎,玉环终是被紧紧圈在那熟悉的怀抱中,意识渐渐游离开来。

“娘娘啊…”高力士尖着嗓子高喊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他只是一个宦官,他的职责只是侍奉圣上,只要一切是为了皇上安好,他都会去做,纵然他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比起那些自视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须眉男儿更为了不起…

那一声惊呼让李隆基微微怔住,他松开手,怀中的女子已是气息全无。

轻轻抚过她略略有些凌乱的青丝,他自怀中取出裹在丝帕中的金步摇,替她挽起长发,将那金步摇缓缓插入她的如云的鬓发间。

“下一世,下下一世,朕都会记得…我们的白头之盟…”将脸颊轻轻贴在那冰凉的素颜之上,他终是轻喃。

积蓄了半个月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唐 白居易《长恨歌》


蓬莱仙子

海上有仙山,名曰蓬莱。

蓬莱山在虚无飘渺之境,有楼阁玲珑,有五色彩云,有绰约仙子…

恍惚间,杨玉环仿佛看到了那处仙境。

“仙子。”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站了一名青衫男子和一名紫衣女子,两人容貌都十分的漂亮,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我死了么?”杨玉环微微皱眉,“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仙子您的侍者,我们来迎仙子回岛。”青衫男子微笑着开口,面容温和如玉。

“仙子?回岛?”杨玉环皱眉不解,却又心有挂牵,回首下望人寰处,倾盆大雨中,那一身黄袍的男子紧紧护着怀中冰冷的尸身,跪坐于地,如失了魂魄一般…

她的三郎…

紫衣女子却是嘻嘻一笑,食指与中指相触,冷不丁轻轻一弹,一团五色彩光便飞面而来,轻轻洒落在玉环身上。

“紫瑶!”轻呼一声,青衫男子来不及阻止,却见那团彩光已是渐渐淡开。

“青蝉紫瑶,好久不见。”只半晌,她便睁开了被彩光笼罩的双眼,眼中恢复了清明,她看着眼前的的青衫男子与紫衣女子,微笑。

“玉真姐姐!”那紫衣女子开心地欢呼一声,飞身上前,握住了玉真的手,欢喜异常。

杨玉环已死,自这一刻起,她摆脱了沦回,重新位列仙班,她是玉真,居于蓬莱宫的仙子玉真。

“回去吧。”没有再说什么,青蝉道,只是眉目间,隐隐有着担忧。

紫瑶一手挽着玉真,一手牵着青蝉,驾着五色祥云,三人离开这乱世红尘。

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但却始终是什么都无法想起。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话分两头,杨玉环自缢于马嵬坡之后,那些遂了心愿的将士们便个个如龙似虎,英勇异常,而安禄山史思明大概气数也已用尽,最后关头,他们竟然起了内讧,于是,几乎没有费什么气力,大唐将士很快夺回了自己的江山。

只是经此一役,唐玄宗完全丧失了民心,太子在长安被拥立为王,史称唐肃宗…而此后,李隆基只能以太上皇的身份被肃宗接回长安…

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子,李隆基心力交瘁,了无生趣,也无力再为自己争回些什么,而对于这此生权力的种种,在杨玉环自缢于马嵬坡之后,他也是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只是,再回长安,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想当初,他曾与玉环一起编排《霓裳羽衣曲》,可如今,梨园弟子皆已是两鬓斑白…太液池中的芙蓉,未央宫里的垂柳,一切的一切都已沾染了玉环的气息,它们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看到它们,李隆基心中便满是酸楚,自古多情空余恨,玉环会恨他吗?恨他李隆基枉为天子,却无法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恨他为了大唐王朝默许将士们将她逼上绝路,恨他的无能,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自私…昨宵红绡帐中卧鸳鸯,今日黄土垄中埋白骨,他的玉环啊,她能不恨么?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倘若不恨,为何自她离去之后,从不曾与他梦里来相见,她可知,失去了她,他生不如死…

烛光渐渐暗了下去,一旁也已是两鬓斑白的高力士蹒跚着上前,颤巍巍地挑了挑灯芯,烛光闪了一下,豁然亮了起来。

“太上皇,时间不早了,该安寝了。”高力士凑近了玄宗,哑着嗓子说着。

“现在也只剩下你陪我了。”散开发辫,看着如染了寒霜的一般的白发,李隆基凄楚地笑了一下,无力半卧在床榻上,他果真老了…

如今已然白头,只是…佳人何在?

“太上皇,今日又来了一名道士,他说能找着贵妃娘娘的魂魄…”高力士扬高了嗓子,似是盼望着这个消息能让他的主子高兴起来。

“轰他走!”李隆基满面怒色,“这些年这些骗吃骗喝之徒还少么?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啊…”,他喃喃的说着,面色凄然。

高力士见他主子如此,禁不住滴下了混浊的泪来,转身走出殿去。

“罢了…”身后,李隆基长叹一声,“让他进来吧…,有些希望总是好的,夜太长了,让他进来吧…”

高力士脚步顿了顿,抽噎着答应了一声,步出殿外去。

殿外,一片夜茫茫…

流星飞过,玉真半躺于云榻之中,望着天空中牛郎和织女两颗星遥遥相对,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渐觉酸楚。

牛郎与织女只得七夕相见,一则仙凡相恋的悲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得一天相见,余下的时间,又该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痛彻心扉?饶是如此苦痛,牛郎和织女为何还要继续?身处在那个尘世里人人向往的仙镜乐土,织女却又是为了什么被羁绊了心,是月老牵错了红线?还是她一心恋慕红尘?

“仙子。”青蝉的声音温和淡然,缓缓自身后响起。

玉真起身,回头微笑地看向青蝉,“青蝉,你说牛郎织女为什么要相爱?”

微微一怔,青蝉快速地掩去难得的表情,摇头,“青蝉不知。”

“我也不甚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心居然会痛。”淡笑一声,玉真缓缓摇头。

“玉环…”太宇苍茫,恍惚间,只听得有人声声轻唤,似叹息一般,催人心肝。

谁在唤她?微怔,玉真四下张望,天地间,茫茫一片,不见来人。

“仙子?”青蝉见她茫然四顾,不由得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失去了一贯的雍容平和,玉真微微有些失态。

“谁人叫你?”有些惊讶,青蝉隐隐觉得不安,自紫瑶从瑶池之畔私取忘忧草施于玉真之身,便洗去了她尘世的所有记忆,只是那原本便是逆天之事,如今怕是…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在唤我。”心口疼痛莫名,玉真终是失去了意识。

奈何桥还是如往常一般凄冷,游魂的呻吟也如往常一般凄厉,迷蒙间,她飘飘然来到孟婆身旁,看到一个黄袍男子,面色哀凄。

“喝吧。”一碗黑稠的汤,孟婆伸手递上。

不停地四下环顾,那黄袍男子不知在寻些什么,只是他们似乎都看不见她。

“不用看了,前尘已逝,死者已矣,纵使佳人在抱,金玉满堂,纵使权倾天下,万人之上,如今都已是前尘往事了。”一身黑色的斗蓬,孟婆的声音冰凉彻骨。

望着那黄袍男子,玉真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只是却遍寻不着那痛的源头。

“喝了这汤,我还能记得前生的诺言么?”略略迟疑,那黄袍男子犹不死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