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长安嗤笑出声儿。
……有心?她要跟一个抢占弟媳的强盗谈什么有心没心?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为什么要对害她爱人奄奄一息,威胁她孩子性命将她囚禁在此的人谈感情?疯了!
“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朕不知道,姜长安,”周修远凝视着长安的双眼,掐着她胳膊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你想求太后救你是不是?你想长公主救你!没用的!你进了这翠平宫就是朕的人,从生到死,你都属于朕!!”
长安被他刺激到了,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滚!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属于朕!你是属于朕的!”周修远仿佛被气疯了,伸着脖子就往长安的颈项去。长安奋力挣扎,他还是重重一口吮在长安的耳侧,“朕早晚会得到你,早晚会……”
周修远扑上来死死压住长安,长安力气大,两人挣扎地闹成一团。
紫怨要命,上前以手作刀,一掌劈向周修远。周修远后颈挨了一下,身子一软就栽倒在了旁边。王匆本来被勒令在殿外等着,此时听到动静,大呼小叫地闯进来。周修远倒在地上,短暂地休克一会儿,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
长安衣裳被他扯开,消瘦的肩颈暴露在空气中,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长安怒极,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起身就给了他一脚。
周修远身子受痛迅速卷缩起来,王匆吓得魂都要飞了:“大胆!”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扶起周修远。周修远靠在他身前,甩了甩脑袋,渐渐恢复了清明。他一手指着紫怨,眼前还有些昏沉,可说出口的话中杀气仿佛能溢出来:“来人!把这个丫鬟,不,将她身边那四个丫鬟,全给朕绑起来!”
周修远声音不高,但殿外等着的人听到命令,立即领着一队禁卫冲进来。
有了上次被压在地的教训,紫怨等人如今全天绷紧了神经,稍有风吹草动便抽出武器。一队人冲进正殿,紫怨蓝欲等人迅速与他们战成一团。
到底是出身夜枭的暗卫,紫怨蓝欲几个哪怕在夜枭之中战斗力排行不高,对上御林军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真正打起来,周修远主仆才知长安身边的四大丫鬟武力如何。他不由扭头看向长安,眼中既愕然又掩饰不住吃惊:“这四个丫鬟是什么人?”
长安头扭向一边,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回答朕!”周修远想到一种可能,他控制不住脸颊上的肌肉在颤,“是不是夜枭?周和以派到你身边的?还是夜枭其实一直在你的手上?”
长安的瞳孔剧烈一缩,她低着头不动,生怕自己的面部表情暴露。
周修远却仿佛找到了方向,他推开王匆站起身,蹒跚地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移至殿外的四个丫鬟,越看她们的身法越觉得像!这四个凶悍的丫鬟定然出自夜枭!周修远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颤。
怪不得从周和以身上搜不出线索!怪不得周和以有恃无恐!若夜枭的令牌真在长安身上,那他便是翻遍了北疆,翻遍了溧阳王府也找不到想要的。
周修远死死盯着长安,长安做好心理建设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眼睛。
周修远愣了一下,这个猜测却在心头生了根。他猜测,便是夜枭令牌在长安身上,周和以定然不会明说。长安本人或许并不清楚自己拥有那么重要的东西。心里几番辗转,他转身面相长安:“自今日起,翠平宫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
长安倏地抬起头,周修远一字一句道:“长安,朕等你回心转意。”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安被软禁了。
周修远往日虽说监视翠平宫的动静, 却不曾限制过长安的出入。这次他发了狠, 长安除了能在翠平宫内走动,连宫门都不能靠近。紫怨蓝欲等人哪怕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 僵持许久之后还是被拿下了。人关到哪儿去了长安不知, 但听周修远的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翠平宫内殿里的宫人是周修远亲自拨的, 一板一眼地伺候着长安。唯一令长安觉得安慰的是, 宋雨因那日不在躲过一劫, 如今还在长安身边。
紫怨蓝欲等人被抓,长安一夜之间失去了手脚眼睛,仿佛笼中雀一般困死在翠平宫。
暗中藏着的夜枭暗卫虽没被揪出来, 可因为守卫的增加, 行动不如值钱自如。长安一面在等着刘太后的消息,一面在关注瑛姑的搜寻情况。周和以的身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不可逆转。长安真怕拖久了,即便找到了人也无济于事。
前段时日好不容易被陆承礼安抚下去的焦灼,再一次席卷而来。
长安又开始半宿半宿地难以入眠,周修远勒令孙太医就住在翠平宫。一旦长安有任何闪失,便拿孙太医问罪。
孙太医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却也没怪长安。只一次一次地叹息,恳请长安千万保重身体。便是不能出宫,为了已经在宫外的两个孩子也务必保重。否则将来有机会逃出去,怕是也无力去抓住。
长安知道这个道理, 但就是控制不住焦灼的心情。
孙太医看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不得不建议长安使用安神香。长安用了一段时日,精神好了许多。但是安神香这种东西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上瘾,它的使用量便越来越重。且是药三分毒,安神香里搀着安神的药物,吃多了也不是好事。
这期间,周修远的人将翠平宫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变,都不曾找到类似令牌一样的东西。周修远不甘心,愣是将长安的床榻换了新的,墙里墙外都翻修了,也没有找到。折腾了小半年,最后不得不相信,令牌确实不在长安身上。
长安知道他的意图,这段时日里从未召唤过任何一个夜枭,就这般煎熬地与他耗着。这般又过了约莫四五个月,前往荆州的夜枭终于赶回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个时候,其实也谈不上好消息坏消息。周和以那里过去了将近一年,怕是身子内部的脏器都被蚀蛊吃光了。便是这时候将瑛姑送去北疆,怕是也遏制不住周和以的死亡。长安端坐在翠平宫的花圃之中,望着飞来飞去的蝴蝶,淡淡地让他直言。
来人是暗十三,单膝跪在阴影处,仿佛与周遭草木融为一体。
暗十三压低了嗓音:“回主子,坏消息是,属下带人将荆州翻了四五遍,并未找到您所说的瑛姑。这个地界确实曾有过苗人蛊师活动的痕迹,但是很久以前,那个苗人就被人带走了。属下追踪到了瑛姑的踪迹,此人似乎在京城活动过。”
这个不必暗十三说,早在查出明德帝死于‘蚀蛊’,长安便猜测瑛姑与周修远有点关系。她找了所有周修远能藏人的地方,根本没有留下痕迹。
“嗯,继续说。”长安早料到这结果。
“一个好消息是,暗一在北疆羌族境地抓到了一个苗人蛊师。那人便是给殿下施蛊之人,”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长安被封死在翠平宫,早已也北疆失联,“据三十一亲笔书信。那人蛊术虽不及您要寻的瑛姑,但恰巧知道蚀蛊的解法。”
长安心口猛地一跳,目光锐利地瞪过来。
“早在半年以前,蚀蛊沉眠,殿下的身子已然大好了。”暗十三低着头,说出的话仿佛天籁,“只是蚀蛊引出需要时日,三十一与那个蛊师联手,正在尝试用一种古法将其引出。”
“有几分把握?”长安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七分。”暗十三盯着长安的鞋子,低声道,“所以,主子您千万撑住。殿下命属下转告您,千万保重自己。任何情况,任何人,不及主子您的命重要。”
长安的眼睛刷地就红了,红唇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出口却已然哽咽。
“殿下吩咐,”暗十三顿了顿,道,“必要时,便是舍了两位小主子的性命也无妨。他与您还年轻,将来会有更出色的孩子,请您,务必保重自己。”
话音一落,长安再也绷不住,痛哭出声。
周和以,周和以,整个天下唯一将她视若至宝的,就只是周和以而已……
暗十三的到来,给快要枯萎的长安注入了一股继续下去的勇气。周和以还在等她,她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已经住进翠平宫大半年的孙太医日日照看着长安,已经打心里将她当做孙女来看。此时见长安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动力,铆足了劲地替长安调理。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长安身子亏损得太厉害。要调理补救,还得耗费一些心力。
翠平宫传来消息,长安终于打起精神,周修远得知了也十分高兴。所以孙太医要什么药材,不论再珍贵,也流水似的进了翠平宫。兴许如周修远所说,他对长安是存了真心的。长安这一年的以死相逼,周修远竟然真的妥协了,没有碰她。
王匆亲眼目睹了自家主子对翠平宫那位的用心,默默将长安放在决不能招惹名单的第一位。
长安谨遵医嘱,由着孙太医调养,渐渐的也恢复了生气。
女子头发是多珍贵的,长安自己不心疼,孙太医也替她心疼。不过掉了的头发暂时是养不回来的,只能先吃着方子慢慢来,孙太医总有办法叫它再生。
周修远每日都会来翠平宫,哪怕长安不曾开口说过一句,他依旧雷打不动地来。
长安不曾理会,孙太医却受了周修远好一番嘉奖。孙太医这段时日也算瞧明白了。如今的这位陛下,确实是对长安有几分真心在的。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这两位身份有别。长安的身份传扬出去,怎么都是有悖人伦。
这般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刘太后在一次祭天之时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的面对周修远发难。长安先前交于她的人证物证,被当众公之于众。
周修远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紧要的关头被咬了一口。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议论纷纷。都说笔杆子写死人,周修远这回是尝到了厉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打仗不在行,唾沫星子却是能将他给淹了。
祸不单行,京城的风波尚未平息,远在北疆的周和以正式宣布举兵。
周修远焦头烂额,却始终将长安的事情捂得密不透风。
长安如何能顺他的意?便是拼着伤敌一千自杀八百的狠劲儿,长安也想将周修远这畜生强占弟媳的丑闻宣扬出去。长公主与孙太医从旁劝着,这个时候周修远已经满头包,不用她暴露自己去沾一身骚。长安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还是周和以命夜枭特意看住了长安,长安在这件事上没沾染到一点腥气。
周和以举兵,打仗便势在必行。
北疆的兵马本就是在司马家在掌,虽说临时换将,会造成将士们强烈不满。但周和以并非一般人,他上辈子在北疆数十年,一入军营便如鱼得水。兼之他上辈子就是掌管西北军,短短半年的时日,周和以顺利将西北军收入囊中。
周修远原本以为的周和以被排挤,将士们不服他管教的情形,并未发生。
眼睁睁看着西北军越过玉门关,周修远才意识到坏事。京郊五万精兵的虎符虽从周和以手中收回来,新调任的将领却无法做到周和以的程度,如今根本无法带兵。西南军营,虎贲营,都远在千里之外。周修远要调兵北上,别提多艰难。
不过再艰难也得打,好不容易到手的帝位,他绝技不会拱手相让。
日夜忧心战事,一面还得血腥镇压京中的流言蜚语,一面还得与刘太后斗智斗勇。周修远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法子。
周和以举兵是为了妻儿子嗣,长安他舍不得拿去当人质,但两个小东西却是正正好的筹码。紧急调兵北上,周和以直接抢走了偏殿里的两个孩子,以此威胁周和以。
长公主得知孩子被强,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倒。
她原本不曾正面与周修远硬碰硬,为了孩子之事,她跟疯了似的追上去咬。联合姜家旧部疯狂攻击周修远。周修远一时间内外交困,苦不堪言。长安日日听着外面的消息,乐得心里都开了花。安王妃也就是王皇后领着一众宫妃亲自来求长安。以天下百姓的安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求长安亲手写信寄到玉门关,劝说周和以收手。
长安沉吟了片刻,直接命人将王皇后等一席人打了出去。
王皇后看着紧闭的翠平宫大门,失望而归。而也因王皇后冒然此举,翠平宫里住着溧阳王妃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传遍了宫里宫外。长公主得知之后,当即两眼一翻昏过去。藏着掖着这么久,还是被人给捅出来。
……这可怎么办?长安的名声该怎么办?这可真成了祸国妖妃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和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将才。由他亲自领兵, 从北一路南下,当地官府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正规军队, 所到之处皆当地百姓。周和以下令, 只要投降便绝不滥杀无辜。短短三个月,连夺下周修远十五座城池。
虎贲营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两队人马在周和以发兵四个月后的第一次交锋。
第一排士兵执盾,第二排弓箭手。双方阵前对峙,虎视眈眈。
虎贲营将领林志高举着宝剑, 黑甲红披,一马当先地立于众将士之前。他的身旁罗秀亦是一身玄色铠甲, 背上负剑地跨坐在白马之上。他高举着手中的孩童, 头一个冲出来叫阵:“周和以!看看这是什么?”
乌泱泱的人头将前排遮得严实, 若有似无的孩童受惊的哭声传出来。
只见西北军从中缓慢开了一条小道,周和以跨着枣红大马从中飞驰而过。他如今身子尚在恢复之中,消瘦的身形与无边的美貌仿佛红衣鬼魅从众将士中穿梭。罗秀看到他的瞬间,眼中冒出恶意的光:“十九殿下好福气,喜得一对龙凤胎!”
周和以从背后冲出箭矢, 飞驰中拉满弓, 对准了高举孩童的罗秀。
虎贲营弓箭手立即高举弓箭,对准驾马而来的周和以。
与此同时,西北军也迅速举起了弓箭。
双方人马严阵以待, 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罗秀单手拎着小孩衣领,孩童的哭声震耳欲聋。他却咧开嘴笑得恶意森森:“本将再次奉劝十九殿下早早撤兵, 不然本将手这么一松,这两位脆弱的小世子小郡主可是要摔下去粉身碎骨的,哈哈哈哈!”
周和以脸色极其难看,看罗秀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本、王、命、你、放、下!”
“放?”有龙凤胎在手,罗秀根本有恃无恐。此时被周和以箭尖所指,他不为所动。他就不信周和以能枉顾自己一双儿女的性命。罗秀捏着小孩儿的腿,捏得孩子嚎啕大哭,心中恶意翻腾,“王爷您下令撤兵,我们自然会放。”
周和以怒极,“本王叫你们放下孩子!!”
哪怕上辈子没有周修远的命令,罗秀也极为讨厌周和以这个人。罗秀额头青筋一跳,作势就要将怀中孩子摔下去。
然而就在他松手的瞬间,周和以三箭齐发,直奔罗秀而去。孩子经此番惊吓,哭声撕心裂肺。一旁林志大惊,见襁褓快要落地,飞身便要去接。孩子可是谈判的重要筹码,若为一时之气折在这里,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速度很快,半空中接住孩子就地一个打滚,安全落地。
而另一边罗秀飞快躲闪,箭矢虽避开了要害,还是扎入了他的肩膀。罗秀吃痛摔下马,耳边响起嗖嗖地箭矢破空声儿,抬头的瞬间,又有三支箭矢直奔他的面目而来。罗秀挥剑劈开箭矢,狼狈躲闪:“周和以,你疯了!!”
“本王最讨厌威胁!”周和以眼神仿佛恶鬼,盯住抱紧了襁褓的林志。
林志早听闻十九皇子脾性古怪,行事乖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怀里的一岁小孩儿哭得不住地打嗝儿,林志怒而直视周和以:“亲生骨肉都能射杀,殿下当真好气魄!”
周和以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拉弓射箭,迅速打乱了局势。
阵前交战,宫中也乱作一团。刘太后揭穿明德帝驾崩的真相,被周修远打压下去的周姓皇室亲王心思就浮动了。帝位动人心,哪怕他们没本事却不妨碍没有自知之明。都是明德帝亲生,这个皇位周修远坐得,他们凭什么坐不得?
人心浮动,京城人心惶惶。长公主忧心长安背负祸国罪名之事,并未发生。内战爆发,他们只当周修远深谋远虑发现周和以的野心,提前扣住了周和以的妻眷。
翠平宫还是一如往日,除了每日果蔬食材药材可进入,不准任何人进出。
经由孙太医的悉心调养,长安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虽说还有些消瘦,但已然不是半年前形销骨立的模样。陆承礼期间偷偷进来过一次,只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告知长安龙凤胎的现状,顺便也将外头的情形说与长安听。
龙凤胎如今已经两岁了,不知父母也没有忧愁,唤陆承礼为爹。
陆承礼悉心教养着,两个孩子都养得胖墩墩的,康健得很。听陆承礼说,年纪没多大,整日就上树打鸟,招猫逗狗,皮实得不行。长安一面想一面笑,就是陆承礼走了许久她还在笑。这算是她长久以来,最开怀的一日。
孙太医一晃儿,在翠平宫也住了一年多。他一个老头儿也没什么喜好。除了替长安调养,大部分时辰都在侍弄花草。说来翠平宫托孙太医的福,遍地开满鲜花。
周修远还是雷打不动的每日来坐一会儿。他知道长安不让他碰,已经许久没有动过念头。每次来就坐在长安身旁,盯着她瞧。长安任由他看,该做什么做什么。长此以往,两人也莫名多出了一种相安无事的氛围来。
这日周修远前来,坐了一个时辰还不走。他仿佛很疲惫,双目里都是血丝。他并未像往常一般沉默,开口问了长安道:“若是朕死了,你可会高兴?”
长安跟孙太医学了种花,拿了个小锄头在慢慢地刨土,头也没抬。
“长安,姜长安,”周修远不知是在跟谁说,呢喃般地道,“朕这一辈子没对谁付出过真心。女人也好,兄弟也罢,甚至是亲生父亲,只要碍了本王的路,本王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姜长安,你是不是觉得朕说对你是真心的,十分可笑?”
长安眼睫动了动,捻起一点细土凑到鼻尖嗅了嗅,将种子放进坑里。
“你为何不说话?如今,你连跟朕开口的耐心都没有了?”
推到土堆,将坑埋上。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娶了个小瓢,舀水浇在种子上。那股漠视的态度,当真比冰雪还冷漠。
周修远捂住了双目,久久没有勇气再开口说一句。
直至长安将一小袋的种子全部种完,扛着锄头离开,周修远才恍若惊醒一般站起身。他的衣裳被草木打湿,周修远看也没看,转身离去。
孙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番情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五年。
周和以用兵如神,一路从北往南队伍不断壮大,攻下的城池也越来越多。五年后的寒冬,他的军队终于抵达了京城城门楼下。城内风声鹤唳,兵荒马乱。已经续上短髯的周修远这一日还是如常地去了翠平宫,长安正在窗边煮茶。
五年后的长安,已然美到惊心动魄。哪怕坐在一处静静地发呆,也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女图。孙太医还留在翠平宫,从一开始毕恭毕敬,到如今与长安坐在一处吃长安煮茶。
周修远来时,一老一少就着寒梅不知在说些什么,神情皆是惬意。
大雪将整个翠平宫银装素裹,那傲雪的红梅仿佛白雪地里刺眼的血色,极红极艳。周修远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血红大麾的长安垂首弄茶。
王匆老了许多,看了眼长安又看了眼自家主子,心里叹息不已。
一般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被人捂了这么久也该化了。丽妃娘娘当真是铁石心肠,整整六年,不给陛下一个正眼,一个好脸。便是他这个无根的人瞧着都心酸。
周和以的将士冲进宫,实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长安早就接到夜枭的线报,换了最轻便的衣裳,一夜未眠地等着。宫外的厮杀声响彻云霄,火光映照得半边夜空都亮了。三更天的时候,翠平宫的大门被从外狠狠地撞开。长安刷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开了房门便朝外飞奔。
她的内殿离宫门较远,地上都是冰雪滑的厉害,这都阻挡不了长安急迫的心。她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往宫外冲。不知跑了多久,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冰冷的雪粒子沾到脸上,冰凉刺骨,却怎么也浇不灭长安心中的火热。
不知跑了多久,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安才从内殿冲到了二门。
厮杀声停了,吵闹声止了,庭院里鸦雀无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长安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脚下的鞋子被雪水打湿了,裙摆也湿了……
长安从二门冲到花园,就看到一群黑衣甲胄的将士安静地候在庭院角落。一个一身红色长袍,蛇形红玉簪的修长身影立在众将士之前。他消瘦了很多,腰肢细得仿佛柳条儿。长安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高声喊:“周和以!!!!”
周和以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瞬间僵直了身子。凌冽的寒风吹得他鬓角的发丝飞舞,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大,转过身。
“周和以——”
周和以没动,忽然听到耳边衣摆猎猎声。
他刷地抬起了头,就看到高台之上那个身影纵身一跃。周和以吓得半死,身子比脑子快,张开双臂就扑过去接住跳下来的人。
长安直至落入一个久违的莲香的怀抱,双目迅速盈满泪水:“周和以,你来接我了。”
周和以胸口剧震。
许久,许久,他才将脸埋进长安的颈侧:“是啊,我来接你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时隔六年, 夫妻终于团聚了。周和以抱着长安,恨不得能嵌进骨血里去。六年七个月零八天,整整六年七个月零八天不曾想见。周和以上辈子从未尝过相思的苦, 这段时日却吃尽相思的苦。他打横将长安抱起, 一路沉默地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长安有些莫名, 但还是乖巧地伏在他怀中。
周和以紧紧抱着长安, 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长安听着他胸口沉闷的心跳声,猜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不知过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两人行至内殿。紫怨蓝欲绿魅白鲅四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前,等着两位主子进去, 将门关上。
内殿里寂静无声,烛火随着门缝中漏进来的风摇曳, 光色闪烁。
周和以将长安放到床榻上,深吸一口气, 而后掀起下摆跪在了长安的面前。长安一愣, 有些摸不准他此举何意。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怎么了?”
“长安……”周和以嗓音有些沉,似乎努力地措辞要让长安可以接受。
“嗯。”
“孩子, ”周和以喉咙滚动了两下, 声音都有些沙哑,“五年前,周修远曾拿孩子的性命威胁我退兵……”
长安呼吸都变轻了:“嗯。”
“我没有妥协。”
“所以?孩子怎么了?”长安搭在他肩上的手手指跳了跳,声音变得更轻, 仿佛风一吹就飘散了:“孩子,是死了吗?”
“不,不,没有。我怎么会让孩子出事!你听我说,”周和以有些怕长安受不住,两只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肢,生怕她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只是两军交战,未免会有伤亡。孩子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但伤了腿。”
“什么意思?”
“往后,怕是要一辈子站不起来。”
长安倒吸一口气,一把揪住周和以的衣领:“三十一也救不了?那孙太医呢?你将人带上京城了吗?宫里这么多太医,总有法子救……”
周和以沉默地摇头。
长安心口仿佛梗住一块大石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周和以慌了,连忙抱住她,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是我的错,我的错。长安,是我没有护好孩子,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你往后怎么罚我都可以。千万别跟自己较劲!”
“不,不是,”长安说不清心里是庆幸还是愧疚,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她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一定要替这孩子治好!哪怕将大盛医术圣手全招来,也要治好这个孩子!周和以,他是替咱们孩子受得过,咱们不能轻易放弃……”
“是是是,是,不能轻易放弃,是替咱们孩子……”周和以慌张地哄着,哄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心里忽地一个咯噔,心跳缓慢下来。
事实上,孩子残疾这件事是梗在周和以心中多年的一块过不去的心病。他生怕长安接受不了,其实自己心里也难以原谅自己。此时听到长安说,既有些吃惊又不可置信。他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道:“什么叫替咱们的孩子受罪?长安,咱们的孩子怎么了?”
他盯着长安,长安低着头。
周和以死死地盯着,生怕错过长安一丝表情。
长安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走漏风声,将孩子换出宫的事情她并未传去北疆。前些年周和以昏迷,为了怕周修远对她动手,她一直不曾召唤过夜枭。所以,周修远不知道孩子在宫外?长安飞快地眨了眨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嗯?长安?”周和以双手捧住长安的脸,从下往上地盯着她。
长安舔了舔唇,而后才将孩子被陆承礼藏起来的事情细细地说与周和以听。
周和以听完,虽然冷酷,但他眼里却一点一点亮了起光来。虽然说出来有些冷酷寡情,但是在得知这两个并非他亲生的那一刻,两孩子在他心里分量立即就有了变化。
他可没有长安的众生平等枷锁,出身皇家的周和以心里,下人为主子舍命都是应该的。不过他知道这时候说这些,长安定然不高兴,于是压抑着心底涌上的庆幸狠狠点头:“你说的是,风儿这孩子为咱们孩子断了两条腿,是该好好弥补。”
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往后,本王定不会亏待与他。”
长安没想到他替两孩子取了名,想了想,就把自家孩子的名字也说了:“咱家龙凤胎,哥哥在先,妹妹在后。大名我没给取,等着你来。小名的话,哥哥叫奈奈,奈何的奈,妹妹叫橘子,因她特别喜欢橘子的甜香儿才给小姑娘取的这个名儿。”
“奈奈?橘子?”这名字取得……
周和以拿在舌尖咂摸了一下,觉得特别招人疼。
“孩子如今在承礼府中,”长安也五年没见过孩子了,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样,“听承礼说,俩孩子都皮实得厉害。奈奈鬼灵精,橘子小魔王。”
周和以一听这话,想象两孩子沾满泥巴满院子跑,忽然觉得心热得厉害。
长安却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本来那俩孩子就是替她的孩子挡灾,如今真的伤了残了,长安这心里头怎么都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觉得见过孩子再说。
夫妻俩在屋里说了好一番话,周和以才拍拍长安的背,带着人离去。
长安知道他还有事要做。有些事情她不想亲眼看到便不问不看,嘱咐了周和以万事小心,她才合衣躺下。天将亮,屋外的大雪已经将天地铺成雪白。一个黑脸的将士推着一个小小的轮椅,一个粗壮的婆子抱着一个粉衣的小姑娘,进了翠平宫。
与此同时,紫怨蓝欲等人也抱着从陆家带回来的龙凤胎,来到了翠平宫。时隔五年,她们再次回到长安身边,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紫怨小心地将两个皮孩子放到偏殿的榻上。两小家伙嘟噜嘟噜了嘴巴,就滚到一边睡熟了。
等长安醒来,已经过了辰时。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内殿才传出起身的动静。长安简单地洗漱之后,靠着软榻思绪有些昏沉。一睁眼,就看到四个小娃娃在不远处看着她。其中一个男娃娃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旁边靠得很近的小姑娘行动间颇有仪态,孺慕地看着长安。而另一边,一对容貌惊人的小娃娃头凑在一处,拧着两道小眉毛水汪汪地盯着长安瞧。
见长安醒了,四个小孩齐齐像长安行礼:“母妃。”
稚嫩的嗓音仿佛惊雷,将长安的思绪炸开。
长安愣了一下,目光在四个小孩身上游移。四个孩子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安瞧,似乎没见过长安这样相貌惊人的女子,一时间都有些看呆。长安则动了动身子,左手边坐轮椅的孩子太显眼,长安的目光自然就先落到那孩子的腿上。
五年过去,这孩子糊成一团的五官也张开了。虽不算精致,却也十分干净。
长安盯了他一会儿,见这孩子教养十分出色,心情稍稍好了些。周和以虽说行事随意,对孩子的教导却十分精心。风儿镇定地与长安对视,倒是他旁边的小姑娘,似乎不好意思直视长安,脸颊上冒出了两团粉粉的红晕。
“你就是我娘吗?”一道稚嫩的声音嚣张地抢回长安的注目。
长安看过去,是橘子。
橘子当然认得长安,她跟哥哥住得屋里,就有她娘的画像。从一岁起便日日看,怎么可能认不得长安。这时候出声儿,是不满长安的注意力在那个瘸子身上。见长安看过来,她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幅鼻孔朝天的模样。
橘子这丫头,果真像陆承礼所说的,那是从鼻子到眼睛都掩饰不住嚣张的小魔王气质。奈奈见长安看过来,也学着妹妹的动作挺起了小胸脯,笔直笔直地给长安瞧。
“母妃……”又一道细嫩的嗓音响起,是云儿。
长安便再是迟钝,这时候也察觉到两对孩子之间的暗自较劲。
她看看奈奈橘子,又看看风儿云儿,一时间心情颇有些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生出一种宿命轮回的错觉。这俩个孩子与她的两个孩子,竟然有一点像当初她和姜怡宁。之前她与姜怡宁,便是这种相似的感觉。
长安站起身,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风儿云儿巴巴地看着长安,奈奈橘子的眼风也是飘过来飘过去的。
长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原本她是打算着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之后,四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但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形,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有些理所当然了。
风儿云儿自幼被周和以当做亲生的养,打从心底就认定了自己是她跟周和以的孩子。奈奈和橘子被陆承礼教养,看这模样,似乎没按照世家大族教养子嗣那般严苛要求礼仪。如今站在一处,便明显看出不同。
长安的心情十分复杂,未见之前还信誓旦旦,见了面立即有种自打脸的羞愧。
暂时不知如何处理,长安只好问他们可用膳了。
四个孩子从辰时就在等长安醒来,此时都摇了摇头。长安松了口气,立即吩咐蓝欲下去备早膳。蓝欲一早准备好了孩子爱吃的,此时听了吩咐便转头去摆膳。
坐下用膳,倒是都知晓规矩。橘子奈奈仪态不及风儿云儿,餐桌上的礼仪却不差。
长安坐在一旁陪着四个孩子用膳,直到殿外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宫人。那宫人面白如纸,扑到在殿外便大声禀告道:“隆惠帝驾崩了。”
隆惠帝?这不就是周修远?!
长安的勺子碰到碗碟发出噹地一声脆响,她刷地站起身,周修远驾崩了?他死了?!这一瞬间,不知是欣喜还是震惊的心情涌上来,长安竟然颇有些失态。
“十九殿下,不,溧阳王一剑斩掉隆惠帝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呜呜呜,下本开古言快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乱平息, 一切风平浪静已经是三日之后。
长安与四个孩子在翠平宫里等着事情结束, 周和以是第四日清晨才带着一身血腥气出现在长安和孩子面前。周和以一进门便有一个粉裙子的小姑娘扑到他的腿上。风儿云儿自幼养在周和以身边, 与长安这个只活在旁人话中的母妃相比, 自然更亲近父亲。
只是周和以这回却没有似往常那般弯腰抱起她,只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目光与所有心神全在长安的身上。
长安眼神与他短暂地交汇, 微微弯了弯嘴角。
周和以的目光顺着她, 落到她身旁歪着脑袋看人的两小家伙身上。两个小家伙不愧是他跟长安亲生,五官齐集他跟长安之长,无不出众。尤其是奈奈, 小小年纪便生得跟天上的仙童一般。乌黑的眼睛看着人时, 仿佛会说话。
“这,”周和以有些激动,“这是奈奈和橘子?”
长安推了推奈奈的小肩膀,又拍拍橘子:“去吧, 那是你们的父王。”
约莫是母子(女)天性, 奈奈橘子这几日与长安在一处,母子(女)之间已经十分亲昵了。被长安推了一下,犹豫地望着长安。长安鼓励地点了点头,两小家伙才像小牛犊子似的冲过去。两小家伙被陆承礼养得特别敦实, 冲过去的力道可不轻。
周和以蹲下身,一手抱一个,直接将两小家伙抱腾空。
奈奈橘子哇地一声叫, 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周和以的肩膀。浓浓的奶香包围,周和以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什么血浓于水,血脉天性是假,但这一刻周和以抱起奈奈和橘子,当真生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情绪。
风儿端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他虽年幼,但这几日也看出了分别。
云儿也嘟着小嘴巴在一旁巴巴看着父王抱别家孩子,哭得十分伤心,模样怪可怜的。长安于心不忍,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孩子毕竟在周和以身边五年,便不是亲生,周和以也养得用心。若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还是周和以亲口决定比较好。
周和以抱了一会儿龙凤胎,小心地将俩孩子放下。
他仔细打量了四个孩子,奈奈橘子明显与风儿云儿不同。两小人哪怕在他面前压抑着性子,眼珠子却藏不住地咕噜噜转个不停,一看就是性子闹腾调皮的。风儿云儿自小被教养拘得厉害,行坐都讲究礼法,看着倒是斯文得紧。
周和以状似没瞧见四个孩子的模样,径自走到长安跟前,半蹲下来看着她。
长安被他盯得莫名,眨了眨眼,默默往后仰了脖子:“作甚?”
“将孩子们都带下去。”
紫怨闻言看了一眼长安,长安点了点头,她才上来一手牵住一个。蓝欲则推着风儿的轮椅,领着云儿。四个孩子一出门,周和以便低下头,一口亲在长安的唇上。
夫妻俩已经有六年未曾亲近,这稍稍的一触碰,双方都是一震。
长安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周和以喉结滚动得厉害,眼神也闪烁地不与长安对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身上脏,等一会儿沐浴更衣之后再抱抱你。”
瞧这话说得,未尽之意,令长安没出息得一下子红了脸。
周和以看她这般模样,没憋住闷闷地笑。
长安气不过,白他一眼,嗖嗖地卷起膝盖,缩到了角落去。周和以咧着嘴,跟着她一路爬到她跟前,脸就怼在她一张的距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此时全是浓郁浓稠的欲。色。长安耳尖烧得通红,倏地别过脸。
周和以舔了舔唇,低声问她:“长安,你想当皇后吗?”
他语出惊人,长安恍惚之间以为听错:“啊?”
“我问你,可想当皇后。”
这下她听清楚了。早在三天前,宫人来报周修远被斩杀,长安就想过这个可能。深吸了一口气,长安直视周和以的双眼:“那,你想当皇帝吗?”
周和以盯着她的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片刻,周和以才弯起了嘴角笑:“若是我说,我没有当皇帝这个野心,你会如何?”事实上,若是周和以想当皇帝,当初就轮不到周修远。并非承担不起大盛的社稷,而是他私心里并不愿承担这份重责。
“不如何,”长安凝视他的目光同样没有一丝迟疑,“你不想当便不当便是,这个大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子,恰好,我也不想当皇后。”
“哦?母仪天下,长安都不稀罕?”
“你君临天下都不稀罕,我母仪什么天下?”
周和以这才噗呲一声笑出来。他一把捞住长安,将脸都埋进了她的脖子里。长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脖子,但还是翻着白眼任由他埋个痛快。等周和以仿佛吸氧一般吸个痛快,他才慢条斯理地抱着长安一起去洗漱了。
紫怨等人还是十分周道的,早在闻见男主子身上的血腥味,便已经备好了洗漱用水。
周和以抱着长安,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道:“既然我不想当,那就辛苦咱家奈奈了。奈奈那孩子,听陆承礼说,自三岁启蒙便识千字,诵经文。过耳不忘,过目不忘,聪颖异常。这点真是好,像他爹,正巧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
“为何不是像他娘?他娘也聪慧绝顶!”长安无语。
“我自幼就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周和以理所当然,毫无自谦态度地说道,“现如今我儿子也这样,可不是像我?”
长安不知道说什么,翻给他一堆白眼。
夫妻俩好像过家家一把,玩笑地就将大盛的帝位丢到了年仅六岁的奈奈头上。奈奈在偏殿捧着点心吃得一嘴渣渣,忽地打了个寒颤。
“啊,说到这个,咱家孩子至今还没个大名。”长安声音飘在风里,若有似无,“不若你给取个名儿再说?”
“取好了,奈奈大名就叫钦月,橘子就叫扶辰。”
“扶辰倒是还好,就是钦月,怎么听着有点像姑娘家的名字?”
“就叫这个!”
“……”
……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不能一日无主。旧帝驾崩,另立新帝之事势在必行。文武百官力荐周和以上位,纷纷前来劝解。奈何正主对此事半点不上心,关在翠平宫,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有人坦言常听见翠平宫中,嬉笑声不止。这位爷在做什么,众人心中都有了数。
一直到第四日,周和以才换了一身新衣,满面春风地踏出了翠平宫。
朝堂之上为了新帝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一些自恃三朝元老的老大臣更是当众扬言,周和以再不出现,他就要去玄武门前以死明鉴。周和以不禁好笑,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只有这群老家伙玩的溜。
周和以卜一出现,朝堂一片肃静。
虽说周和以尚且年轻,但气势笔直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输分毫。尤其那日挥剑斩掉周修远头颅的场景,在座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不当着面时还能逞逞嘴上功夫,一当着周和以的面儿,一个个安分得跟小鸡崽子似的。
周和以好笑地扫视了一圈,径自将自己的决定当众宣布。什么都不大懂的奈奈被推出来时,还挺着小胸脯十分得意。
场面静了一静,须臾,爆发出剧烈地争吵。
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对此表示十分不解。好好儿的有胆有识有才有魄的父亲不自己亲任帝位,反而将懵懂稚儿推出来。这是哪家的道理?
周和以才懒得跟这群老家伙扯皮,说不通,便直接用武力镇压。
吵吵闹闹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以周和以单方面碾压胜利。奈奈小儿咧着小嘴,被他无良的爹爹给拱上了帝位。周和以将以摄政王的身份摄政三年,三年后便还政与奈奈。届时设四位辅政大臣,一同协助奈奈管理朝政。
事情一经敲定,便由礼部进行操办。
奈奈小儿,也就是周钦月小皇帝以六岁之龄被他爹诓上皇位,成为大盛第六代皇帝。改年号玄德,大盛史称玄德太宗。而后三十年里励精图治,创造了大盛时上第一个繁华的盛世,史称开元盛世,此时暂且不提。
奈奈登基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每日一下朝便跑去翠平宫放赖。
长安扶额地看着她仙童一样的儿子,跟只小花猫似的天天在地上打滚,也是哭笑不得。奈奈这小子鬼精得很,知道他如今苦巴巴的日子都是拜他爹所赐,于是变着法儿地给他爹招不自在。大事上不去折腾,就在他娘这儿各种装可怜给他爹上眼药。长安对俩孩子亏欠,本就宠得厉害。可不就顺着他折腾周和以。
周和以连着吃了一个月的闭门羹,差点没把这小子屁股给打肿。
至于风儿云儿,长安没忍心直说,周和以却找来了陆承礼。陆承礼直接将两人叫到一边,冷酷地告知了两人真实身份和抱养他们的真相。风儿还好,心中失望之后,但更多的是感激。云儿却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大哭大闹了几次,差点没将屋顶掀了。
周和以本来还挺心疼她,她几次一闹,周和以的心思也就淡了。这般被周和以冷待了一段时日,小姑娘也消停了。
长安想着,不如送出宫去,找个殷实富裕的人家收养。只是她才提一嘴,俩孩子就受不了都吓病了。长安无奈,与周和以商量了许久,周和以到底没同意收作义子义女。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哪怕周和以也疼爱两孩子,但依旧不同意收养。
送出宫不可信,于是只能暂时就这么养着。
草长莺飞,日子一晃儿就过。三年的时光,眨眼就从指缝溜走。
九岁的奈奈皇帝已经做得似模似样,这三年他由周和以手把手的教,兼之日日坐镇朝堂,耳濡目染。以超越年龄的速度成长起来。这期间,更令周和以吃惊的是陆承礼。陆承礼这厮,当真是给他一根杆子,他便能火速爬上来。那等适应官场的速度,就跟钻进水里的鱼。
三年后的辅政大臣,周和以钦点了陆承礼第一位。
另外三个,一个是北疆的旧部。上辈子跟了周和以十年这辈子跟了周和以六年的武将曹禺,对周和以父子忠心耿耿。一个是三朝元老万青,这些年虽不曾展露过手脚,但周和以记忆中有这个人,洞悉民情,爱护百姓,大器晚成。最后一位则是长安反复给周和以提过的工部尚书方博勇。周和以观察了他三年,最后确认了他确实是个干实事的。
事情一安排好,周和以便带着长安橘子云儿风儿一起消失在了宫里。
等玄德皇帝周钦月发现之时,他的无良爹娘哥哥妹妹早已人去楼空,就剩他一个人。这三年早已学会沉稳镇定的玄德皇帝没憋住,在地上滚了一圈,给气哭了。
有本事你们全都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