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阿维拉说话,来人便一把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阿维拉挡了一下阳光才看清来人的模样。这人体格健壮,留着寸头,T恤衫上印着耶稣的头像。
“我叫马尔科,”他操着安达卢西亚[174]口音说道,“我是你的康复理疗师,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因为我们有共同之处。”
“当过兵?”阿维拉注意到他也是急性子,于是问了一句。
“没有。”年轻人与阿维拉四目相对,“那个星期天上午,我也在场。在教堂里。那次恐怖袭击。”
“你也在场?”阿维拉疑惑地盯着他看。
年轻人弯下腰拉起运动裤的一条裤腿,露出里面的假肢。“我知道你吃尽了苦头,而我之前是半职业足球运动员,所以别指望我会多么同情你。我这个人相信‘自助者,天助之’。”
还没等阿维拉明白是怎么回事,马尔科已把他搬上轮椅,推着穿过大厅来到一个小健身房,然后扶着他站到一对双杠中间。
“虽然会很疼,”那个年轻人说,“不过你可以用两只手撑着,试着走到那头,只走一趟,然后就可以吃早饭了。”
阿维拉疼得几乎难以忍受,但他不会去向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抱怨。他用双臂支撑着大部分体重,一直挪到了双杠的另一头。
“做得好!”马尔科说道,“现在再走回来。”
“可是,你说…”
“我是说过,但那是骗你的。走回来。”
阿维拉目瞪口呆地看着年轻人。多年来没人敢对阿维拉上将发号施令,奇怪的是,这反而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又年轻了——有一种多年前当新兵的感觉。阿维拉转过身拖着腿开始慢慢往回走。
“跟我说说,”马尔科说道,“你还有去塞维利亚大教堂做弥撒吗?”
“没去过。”
“因为害怕?”
“因为愤怒。”阿维拉摇摇头。
“是啊,让我猜猜看。修女跟你说过,要原谅袭击者吗?”马尔科哈哈笑了起来。
阿维拉立刻在双杠上停了下来。“对啊!”
“她们也跟我说过。我尽力了,但做不到。修女的建议根本不管用。”他又哈哈笑了起来。
阿维拉打量着年轻人身上那件带耶稣头像的T恤衫。“但看起来你还是…”
“哦,没错,我的确还是个基督徒,而且比过去更加虔诚。我很幸运,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帮助被上帝的仇敌伤害过的人。”
“你的志向还挺远大嘛!”阿维拉既羡慕又嫉妒地说道。他失去了家庭和海军,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一位了不起的人帮助我重新对上帝充满了信心。”马尔科继续说道,“那个人,顺便说一句,就是教皇本人。我见过他好几次了。”
“不好意思,你见过谁?…教皇?”
“是的。”
“你说的是…天主教领袖的那个教皇吗?”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你去觐见教皇。”
阿维拉看着年轻人,好像觉得他神经错乱了一样。“你能安排我觐见教皇?”
他的怀疑让马尔科看上去很受伤。“我知道你是大官,不相信塞维利亚一个身体残疾的体能教练居然能见到教皇,但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也许教皇能帮助你摆脱彷徨和迷惘,就像他当初帮助我那样。”
阿维拉靠在双杠上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当时的教皇是他崇拜的偶像——他是一位坚定的保守派领袖,宣扬绝对的传统主义和正统观念。不幸的是,随着全球日益现代化,他四面受敌,且有传言说因为自由主义的势力甚嚣尘上,他很快就会选择退位。“能觐见教皇当然好,可是——”
“那就好!”马尔科打断了他的话,“我尽量安排,争取明天让你们见面。”
阿维拉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他在一座幽深的教堂里见到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宗教领袖,还上了一堂终生受用的宗教课。
救赎的方法有很多。
宽恕并不是唯一的途径。
第37章
皇家图书馆位于马德里皇宫一楼,整个图书馆装饰得富丽堂皇,里面收藏着成千上万册价值连城的典籍善本,其中包括伊莎贝拉女王[175]用过的精装版《每日祈祷书》[176]、几任国王御用的《圣经》,以及阿方索十一世时代铁封的《圣经》手抄本。
加尔萨匆忙走了进去,他可不想让王子和巴尔德斯皮诺单独在楼上待得太久。巴尔德斯皮诺就在几天前刚跟埃德蒙见过面,而他却只字未提。加尔萨还在苦思冥想这到底是为什么。今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连提都不提?
加尔萨穿过黑乎乎的图书馆,朝着公关协调人莫妮卡·马丁走去。马丁正站在黑影里,手里托着的平板电脑微微发着亮光。
“我知道您很忙,”马丁说道,“但我们碰到个情况,非常紧迫。我去楼上找您是因为我们的安全中心收到了一封从解密网发来的邮件,内容令人不安。”
“哪里发来的?”
“解密网,是一个很受欢迎的网站,主要报料形形色色的阴谋,新闻虽粗制滥造,写作也就是小学生水平,但还是有几百万的追随者。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在传播虚假新闻,但这个网站在众多阴谋论网站中还是备受推崇的。”
在加尔萨的心目中,“备受推崇”和“阴谋论”这两个词似乎是相互排斥的。
“他们整晚都在报道关于埃德蒙的独家新闻。”马丁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来源,但这个网站已经成为新闻博主和阴谋论者的大本营。有些电视台在插播突发新闻时甚至也采用了他们的报道。”
“长话短说。”加尔萨催促道。
“解密网获得一份新消息,牵扯到王室。”马丁边说边往上推了推眼镜,“他们准备十分钟后挂到网上。眼下他们想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发表一下看法。”
加尔萨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子说道:“对这种哗众取宠的小道消息,王室不予置评!”
“您还是看一眼吧。”马丁把她的电脑递了过去。
加尔萨一把抓过电脑,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的一张照片随即映入眼帘。阿维拉并不在照片的中心位置,好像是偶然拍到的。照片中的他身穿白色戎装从一幅油画前大步走过。照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去博物馆参观的人正在拍摄一幅艺术品而不经意间拍到了闯入镜头的阿维拉。
“我知道阿维拉长什么样。”加尔萨因为急着要回到王子和巴尔德斯皮诺身边,于是不耐烦地说,“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刷到下一张看看。”
加尔萨便刷了一下屏。下一屏是放大后的照片——放大的位置锁定在海军上将的右手上,而此时右手正好摆到他身前。加尔萨立刻注意到阿维拉的手掌上有个标记,看上去像是文身。
加尔萨盯着文身看了一会儿。他很熟悉这个符号,许多西班牙人也都认识,尤其是老一辈的人。
佛朗哥的标志。
二十世纪中叶,在西班牙的许多地方都能看到这个标志。它已经成为弗朗西斯科·佛朗哥将军极端保守独裁统治的代名词,他的残暴政权宣扬民族主义、独裁主义、军国主义、反自由主义,以及国家天主教主义。
加尔萨知道这个古老的符号包含六个字母,把这些字母拼在一起便是一个拉丁语单词——这个词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佛朗哥的自我形象。
胜利者[177]。
弗朗西斯科·佛朗哥冷酷无情、暴戾恣睢,并且立场强硬,在纳粹德国和意大利墨索里尼的支持下夺取了政权。1939年全面掌权之前,他屠杀了成千上万的政敌,并且宣布自己就是El Caudillo——西班牙语的“元首”。在内战[178]期间和他独裁统治的前几年,那些敢于反抗的人士都被关进了集中营,约有三十万人被处决。
佛朗哥把自己装扮成“天主教西班牙”的捍卫者和无神论共产主义的敌人。他鼓吹的社会形态完全以男性为中心,把女性排除在许多重要社会职位之外,女性权利被剥夺。女性当不了教授、法官,开不了银行账户,甚至难逃被丈夫虐待的厄运。他宣告没有按照天主教教义举行的婚姻统统无效,还宣布离婚、避孕、堕胎以及同性恋为非法。不仅如此,他还设置了其他许多限制。
幸运的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即便如此,加尔萨还是对人们这么快就忘记西班牙历史上最黑暗的这段日子感到震惊。
西班牙《遗忘协议》[179]
——一项全国性政治协议,旨在“忘记”佛朗哥残暴统治时期所发生的一切——的签署意味着,以后西班牙的中小学生中就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独裁者了。西班牙的一项调查显示,青少年对演员詹姆斯·佛朗哥[180]的熟识度要远远高于对独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的了解。
但是老一辈的人永远会刻骨铭心地记着这个符号。这个胜利者符号——就像纳粹的卐标志——一直会在那些记得残暴岁月的老人心中勾起可怕的回忆。时至今日那些居安思危的人还在告诫,在西班牙政府以及天主教会的最高层依然藏匿着一个由佛朗哥支持者组成的秘密派系——这个由保守派组成的秘密兄弟会发誓要让西班牙重拾上世纪极端保守主义的信仰。
加尔萨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在目睹了当代西班牙的混乱和信仰渐衰后,觉得只有通过一个更强大的国教、更强势的政府,并采用更明晰的道德引领,才有可能拯救西班牙的未来。
看看我们的年轻人吧!
他们会大声疾呼,他们整日浑浑噩噩的!
近几个月来,随着年轻王子胡利安继承西班牙王位的日子渐渐临近,保守派愈发恐惧,害怕西班牙王室会很快发声,支持西班牙的渐进式改革。而最近王子和安布拉·维达尔的订婚,更让他们惶恐不安。安布拉不仅是巴斯克人[181],更是直言不讳的不可知论者。安布拉如果成了西班牙王后,那么在教会和国家事务上王子肯定会对她言听计从。
真是危机四伏啊!
加尔萨心里很清楚。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争斗正迫在眉睫。
西班牙除了越来越严重的宗教分歧外,还处在政治走向的十字路口:是保留君主制,还是要学习奥地利、匈牙利以及许多欧洲国家永远废除君主制?时间会证明一切。在大街上,年长的保守派挥舞着西班牙国旗,而年轻的进步派则身穿紫、黄、红三色服饰——西班牙第二共和国[182]国旗的颜色——意气风发地表达反君主制的立场。
胡利安要继承的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佛朗哥的文身时——”马丁说道,她一开口,加尔萨就回过神来看着电脑,“我认为它就是个噱头,特意PS上去的——纯粹为了煽风点火。阴谋论网站都在用尽浑身解数赚取点击率,而一旦跟佛朗哥扯上关系就会引爆舆论,再加上埃德蒙今晚的发布会本身具有反基督教性质,那么这个影响更是不可估量。”
加尔萨明白她说得没错。阴谋论者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马丁指了指电脑说道:“看一下他们打算挂到网上的评论。”
加尔萨虽然心生恐惧,但还是浏览了一下给照片配上的那篇长篇大论。
解密网
埃德蒙·基尔希最新消息
我们最初怀疑埃德蒙·基尔希被杀是宗教狂热分子所为,但事后发现,这个极端保守的佛朗哥主义文身表明,这起谋杀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政治图谋。我们怀疑,藏身于西班牙政府内部,甚至西班牙王室最高层的那些保守分子,面对国王因病缺位并将很快驾崩导致的权力真空,正在图谋控制政权…
“无耻!”加尔萨实在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说道,“因为一个小小的文身就这么捕风捉影?这个文身毫无意义。除了安布拉·维达尔出现在枪击现场外,整个事件跟王室没有半点儿关系。不予置评。”
“长官,”马丁央求道,“如果您看完剩下的评论,就会发现他们企图把巴尔德斯皮诺主教跟海军上将阿维拉扯在一起。他们话中有话,主教可能是秘密的佛朗哥分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国王跟前咬耳朵,防止西班牙发生巨变。”她停顿了一下,“而且这样的指控在网上很受追捧。”
加尔萨又一次发现自己突然无言以对了。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现在真假新闻居然具有同样的杀伤力。
加尔萨看着马丁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莫妮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喜欢写博客的那些幻想家自娱自乐杜撰出来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巴尔德斯皮诺绝不是佛朗哥分子。他几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地辅佐国王,绝不可能跟暗杀埃德蒙的佛朗哥分子有瓜葛。王室对所有这些一概不予置评。懂吗?”加尔萨转身朝门口走去,因为他急于回到王子和巴尔德斯皮诺那边去。
“长官,等一等!”马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加尔萨停下了脚步,惊讶地低头看着下属的手。
马丁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对不起,长官。不过解密网还给我们发来一段电话录音,在布达佩斯刚刚发生的。”厚厚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紧张地眨巴着,“这消息您肯定也不会喜欢。”
第38章
我的老板被人暗杀了。
机长乔希·西格尔操控着埃德蒙·基尔希的湾流G550[183]飞机滑行在毕尔巴鄂机场主跑道上时,感到自己握着操纵杆的手在瑟瑟发抖。
我哪有心情飞啊!
他心想。同时他也清楚,副驾驶员也跟他一样胆战心惊。
西格尔已经给埃德蒙·基尔希开了好几年的私人飞机。今晚埃德蒙被暗杀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一小时前,西格尔还和副驾驶员坐在候机厅收看古根海姆博物馆的现场直播。
“典型的埃德蒙表演秀!”西格尔还开玩笑地说。他老板能吸引这么多人前来,这种本事的确让他很佩服。在观看埃德蒙节目的时候,他和候机厅里的观众一样一开始兴致勃勃的,但瞬间祸从天降。
西格尔和副驾驶员随后呆呆地坐在那儿,一脸茫然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不知所措。
十几分钟后,西格尔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埃德蒙的私人助理温斯顿。西格尔从来没跟他见过面,尽管这个英国人似乎有点古怪,但西格尔已经完全习惯了和他商量飞行事宜。
“你要是没看电视的话,”温斯顿说,“现在应该打开看看。”
“我们都看了,”西格尔说道,“我们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得飞回巴塞罗那。”温斯顿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刚刚发生了大事,他还是这样的口气确实让人困惑。“你们先做好起飞前的准备,我过一会儿再跟你们联系。没接到电话千万不要起飞。”
西格尔不清楚温斯顿这番指令能否代表埃德蒙的意思,但此刻能有点事干,倒也让他感到欣慰。
根据温斯顿的安排,西格尔和副驾驶员向巴塞罗那提交了空白的航班乘客名单——按照行规,这被称作“空载”航班——然后将飞机开出机库,开始飞行前的各项检查。
三十分钟后,温斯顿打来了电话。“你们准备好起飞了吗?”
“准备好了。”
“很好。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使用往东的那条跑道吗?”
“没错。”西格尔常常发现温斯顿简直无所不知,他消息灵通到让人有点儿烦。
“请联系塔台请求起飞。滑行到机场最远端,但不要上跑道。”
“把飞机停在滑行道上?”
“是的,只停一会儿。到了之后请通知我。”
西格尔和副驾驶员面面相觑。温斯顿这样的要求完全说不通呀!
塔台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尽管如此,西格尔还是驾驶着飞机朝机场西边跑道尽头慢慢滑行。现在离滑行道尽头只有一百来米了,前方右转九十度,就与东向跑道交汇了。
“温斯顿?”机场四周是高高的铁丝网,西格尔望着窗外叫了一声,“我们已经到达滑行道尽头。”
“原地稍等!”温斯顿说,“我会再联络你。”
我不能停在这儿!西格尔心想。他真不知道温斯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幸好湾流飞机的后视摄像头显示后面没有其他飞机。也就是说,西格尔没有妨碍其他飞机起飞。唯一的灯光就是大约两英里外的跑道尽头控制塔台发出的微弱灯光。
一分钟过去了。
“这里是空管中心。”西格尔的耳机里传来“嗞嗞啦啦”的声音,“EC346,一号跑道,允许起飞。重复一遍,允许起飞。”
西格尔也想赶紧起飞,可他还在等埃德蒙助手的消息。“塔台,收到!”他说道,“我们还要停留一分钟。信号灯报警,正在检查。”
“收到。准备好后,请回复。”
第39章
“在这儿?”水上的士的船长一脸茫然,“你们要停在这儿吗?机场还远着呢。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用啦,我们就在这里下。”兰登还是听从了温斯顿的建议。
船长耸了耸肩把船停靠在一座小桥旁的码头边。小桥上刻着几个字:波多彼得艾。河堤上杂草丛生,但看起来还可以走上去。安布拉已经下了船沿着斜坡往上走呢。
“应该付你多少钱?”兰登问船长。
“不用付!”船长说道,“那个英国人,他已经付过了。信用卡。三倍的钱。”
原来温斯顿已经付过了。
兰登仍然不太习惯跟埃德蒙的电脑助手打交道。就像是有了一个增强版的语音助手。
兰登明白没必要对温斯顿的能力大惊小怪。日常报道中经常提到人工智能可以胜任各种复杂的任务,甚至包括写小说——一本人工智能创作的书差一点儿就赢得日本的一个文学奖项。
兰登谢过船长,跳下船上了岸。走上河堤时,他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船长,将食指放到嘴巴上说了句“请一定要保密”[184]。
“是,是,”[185]
船长捂了捂眼睛,让他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186]
兰登随即匆匆爬上河堤,然后穿过一条铁轨,在一条乡间小道边跟安布拉会合。这是一个沉睡的村庄,路边是一些古朴典雅的店面。
“地图显示,”埃德蒙处于免提状态的手机上传来温斯顿的声音,“你们应该是在波多彼得艾和阿苏阿河的交叉口。看到镇中心有个小环岛了吗?”
“看到了。”安布拉回答道。
“好的。绕过环岛你会看见一条小路,名叫北科彼得艾。沿着这条路往村外走。”
两分钟后,兰登和安布拉就离开了村庄,沿着一条荒凉的乡间小路急匆匆往前赶。路边是石砌的农舍和茂盛的成片草场。随着离乡村越来越远,兰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在他们右侧远远望去,有一个小山包的上空透着朦胧的光影。
“如果那边是航站楼的灯光,”兰登说,“那我们离机场还远着呢。”
“你们离航站楼三公里。”温斯顿说。
安布拉和兰登面面相觑。温斯顿之前告诉他们只需走八分钟。
“谷歌卫星地图显示,”温斯顿继续说道,“在你们的右边有一大片田野。你们能穿过去吗?”
兰登抬头看了看右边的草地,是一块朝航站楼方向倾斜的缓坡。
“爬上去当然没问题,”兰登说道,“但三公里路我们得走…”
“快爬吧,教授。照我说的做就行啦。”温斯顿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既彬彬有礼又不露情感。可兰登觉得自己刚才是被教训了一顿。
“说得好。”安布拉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开始往上爬,好像被逗乐了,“我跟温斯顿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这是他说话最不客气的一次。”
“EC346,这里是空管中心,”西格尔的耳机里传来大声的呼叫,“你们要么驶离滑行道马上起飞,要么回机库维修。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处理。”西格尔撒了个谎,他又看了一眼后视摄像头。没有飞机——只有远处塔楼微弱的灯光。“我还需要一分钟。”
“收到。随时通报情况。”
副驾驶员拍了拍西格尔的肩膀,指了指驾驶舱外面。
西格尔顺着搭档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飞机前方高高的围栏。透过围栏网眼,他突然看见两个幽灵般的身影。那是什么?
在围栏外漆黑的田野里影影绰绰出现了两个幽灵般的身影,正在越过小山包,径直朝飞机走来。这两个身影越来越近,其中一人身穿白色礼服,上面饰有黑色斜纹。这身打扮太容易辨认了,他刚才在电视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