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胖面露迟疑,“没有先例,要问问师傅才行。”

苏袂点点头,又问道:“要是转正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留在部队了?”

“当然!”大胖道,“只要转正,你和孩子的户口就能落在我们食堂。”

苏袂松了口气,捡起两只爬出壳的小鸭,交给大胖:“司务长在哪?”

“师傅去军区食堂了,下午过来,”大胖接过小鸭,小心地捧着,一边随苏袂向外走,一边道,“苏同志,你先过来上班吧,你看你一来,小鸭就孵出来了,比我们瞎折腾强。”

苏袂刚要答应,小黑蛋跑来叫道,“娘!娘,那个送东西吃的叔叔又来了。”

苏袂心头一喜,对大胖道:“我回去看看。”

“行。”

说完,大胖止不住跟了两步,在后叫道,“别忘了早点来上班。”

“那、那天的事…”张秘书一见苏袂就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办砸了,我也不在市委上班了。”

“啊!”苏袂愣了愣,转而想到自己送出的那只鸭子,急道,“是因为那只死鸭?”

“是,也不是。”

张秘书简要地将那晚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颇是失落道:“我毕业后,选择去市委上班,就是因为听大伯说,市委的副书记是林红军的父亲。”

“去前我特意调查了他的为人,为公,他确实无可挑剔,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张秘书长吐了一口气,叹道,“等我收起浑身的刺,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近距离接触后,更是时时被他的人品折服,说一句人民的好公仆,他亦担得起。”

苏袂迟疑了下,“那你现在?”

张秘书抹了把脸:“我申调到隔壁惠山县,已经上班两天了。”

“啊!”苏袂没想到他这么有决断,市委副书记秘书这个职位说放弃就放弃,“你没必要下到县里,完全可以申请平级调任。”

张秘书瞟了她一眼:“我今年28岁。”

苏袂:“…”

所以呢?

“林红军26岁时,已是空军少校,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十几场。”张秘书道,“我已经在安逸的环境里待得够久了,也该下基层实现我的人生价值了。”

苏袂噎了噎。

第30章

“我现在调离了委市,接触不到你公公他们一家,工作上也比较忙…”顿了顿,张秘书又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工作的话,我们惠山县县食堂倒是缺一名洗菜工。你要是…”

苏袂摇了摇头,打断他道:“我一旦带着孩子离开军区,再想进入就难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在外面找工作,上次想跟林建业的继母要工作,要的也是老家的两个工作名额。

原主有一段记忆留给她的很是模糊,可触之却又心口绞痛,悲伤不已,她连猜带蒙地隐约了解到。

一开始原主有心疾这事,一家人是瞒着她的,只是每当她想跑想跳想闹了,父亲母亲外带几个哥哥,都面带紧张地哄着、劝着,让她心里渐渐升起了股疑虑。

13岁那年,她随母亲一起逛庙会,坐在戏台下一眼就喜欢上了武生手里的那把大刀,想学。

一家人也不说原因,就一个劲的压着不准。

原主逆反心里上来了,再加上心里多年隐隐的猜测,半夜,爬起来,带着几件衣服去了县上的文华局。

大哥为了找她,跌进山沟摔断了腿,又因为救治不及时,从此走路都一瘸一瘸的。

二哥在县初中听到消息,疯了一般从中考考场上跑了出来找她,就此退了学。

这是原主的亏欠,虽然走时她什么也没说,可留存在心里的愧疚却时时于午夜梦回袭上苏袂心头。

还有三年后要面临的粮荒,她不可能不管原主那一家。

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两人一人安排一份工作。

“其实,”张秘书沉吟道,“要想留下还有一个办法。”

苏袂双眸一亮:“你说。”

“找个军人,嫁了。”

苏袂白眼一翻,起身拿了张竹纸,找了一根林念营的铅笔,递给他道:“把我公婆单位的电话,写下来。”

张秘书接过笔,一边写,一边问道:“你打电话骚扰啊?”

苏袂:“谈谈感情。”

张秘书把写好的纸张递给她:“那你还不如等会儿带着孩子住我的车,我把你们送到市里,你带孩子直接上门住上几天来得有效。”

苏袂接过竹纸看了看,叠起装在口袋里:“我暂时走不开。”

要去也得等赵副团长回来了,她把两个孩子还到人家手里,不然光一个小瑜儿闹起来,都够王大娘跟张姐折腾的。

张秘书这次来带的东西不比上次少,水果罐头就有两瓶,还有麦乳精、奶粉、红糖白糖等。

上次来还是林建业他爸出钱出票,这次肯定是他自掏腰包。

苏袂本来是不愿意要的,可看张秘书一副要落荒而逃的模样,便熄了让他提走的心思,留着人给下了碗面。

随之取出林念营、小黑蛋写的信,还有两毛钱给他,请他到县上后,帮忙跑一趟邮局,给寄出去。

送走张秘书,苏袂抬头看了下太阳的位置,大约九点半左右。

她不清楚能不能去军部借用一下电话,遂便背着赵瑜再次去了农垦食堂。

大胖听后沉吟了下,解下身上的围裙:“我带你去军部食堂吧,那边办公室有部电话。”

苏袂道了谢,跟在大胖身后穿过溪桥,往上走了几里,朝南一拐到了军部的北门,检查后,大胖领着她走了进去。

这边的食堂更大更宽敞明亮些。

司务长看到苏袂,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打两个电话。”

“哦,那这边来,”司务长把手里的刀递给大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掏出钥匙,带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要我帮你拨吗?”

苏袂摇了摇头:“我会拨。”

“行,你打吧。”

说罢,司务长主动地走了出去。

苏袂第一个电话先打到了市委,新的秘书接到后,道了句稍等,片刻,回道:“林副书记在开会,苏同志你看…”

也不说等会儿“你在打”,或者“林副书记开完会后,我跟他说一声,请他给你回电”,更没问苏袂有什么事?重不重要?

苏袂握着电话眯了眯眼,“那请你帮我传达他一声,过几天我带两个孩子去看他,请他别太为建业伤心,多多保重身体!”

说罢,不等对面再回什么,苏袂“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转头又拨通了陈美如单位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苏袂心里存着气,没有客气,直言道:“我找我继婆婆,我男人他后娘,陈美如,陈同志,烦请你帮我叫她来接一下。”

对面的小姑娘愣了一下,随之双眸一亮,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陈美如是市电影厂的演员,名气不大。

林成良又是一个爱惜名声的,所以她在电影厂为人很是低调,小姑娘倒也不怕她,走进排练场,当众叫道:“陈姨,你继子的媳妇打电话找你。”

“继子的媳妇”,女孩咬的很重。

立马就有人道:“小瑶,你怎么说话呢,什么继子的媳妇,谁打电话这样自称?”

小瑶嘻嘻一笑:“我可没乱说,那位女同志,直接跟我说‘我找我继婆婆,我男人的后娘,陈美如,陈同志,’大家听听,可不就是陈姨她继子的媳妇打来的电话。”

“腾”的一下,陈美如涨红了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从台上跌下来。

厂里嫁给二婚的不是没有,有继子女的更不止她一个,可大家都好面儿,不管在家如何争如何斗,出门都是和和气气的,谁这样当众叫后娘啊!

陈美如有心不接,对上一众看好戏的同事却不敢。

“后娘”这个词,本就隐含了太多不好的意思在里面,她在当众拒接电话,大家只怕在脑中都要脑补出一场场大戏来。

深吸了口气,陈美如强自镇定地对大家笑了笑:“我这个儿媳妇小时候学唱戏的,最是爱演了,肯定是又看了哪出戏,这不就打电话跟我演上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吧,面上她先圆过去。

挺着僵直的脊背,走出排练场,离了众人的视线,陈美如双肩一塌,长吐了一口气,随之双眼危险地眯了眯,脸上一片狰狞。

小瑶回头看了她一眼,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陈美如缓了缓脸色,对她笑道:“趁着年纪小,还是多学点做成的道理吧。今儿你也就遇到我,换个暴脾气的,刚才你那话一落,上来就能给你两巴掌。”

小瑶硬着脖子道:“我看谁敢!”

“别不服气,”陈美如柔柔笑道:“小小年纪就嘴碎的挑拨我和我儿媳的婆媳关系,你信不信,我就是打你两巴掌,你爹娘都不敢说啥!”

第31章

站在电话旁边,陈美如定了定神,才伸开紧攥的手拿起电话,很是亲切地自来熟道:“喂,小梅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苏袂勾了勾唇,沉痛道:“建业牺牲了,我怕爸受不了,准备过两天带着孩子过去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上次过去,保姆说不认识我是哪一个,不让进门,这次打电话过来就是让你跟她说一声,别再眼瞎耳聋了。上次我初次登门,不认识还算正常,再去还不让进,我少不得找找居委会啊,我爹娘以前救治的几位伯伯问问,是不是花城有什么习俗,这公爹再娶后,不允许前面的儿子儿媳孙子上门了?”

说完,没给对方回话的机会,“啪”的一声就挂了。

陈美如脑袋嗡嗡作响,犹如几百只小蜜蜂在耳边叫嚣,全是“过来住几天”“找居委会、几个伯伯问问”。

“老林,老林…”陈美如口中喃喃着在桌前转了几圈,又慌乱地拿起电话,打到了市委,“我找老林,快,快把他叫来…”

秘书听着话筒里夫人轻颤的声音,不由怔了怔,道了句“稍等”,随之转身敲响了隔壁办公室的门。

“林副书记,电话…”

林成良眉头一皱,不耐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她再打电话过来,不用报,你直接跟她说我忙着呢,有什么事,让她过几天再说。”

秘书没说完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陈美如收到秘书拒绝的电话,懵了,这是结婚几年从没有的事,以前无论他是在开会,还是要去乡下视察工作,她一个电话,一句话,就能将人叫回,留下。

陈美如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道:“方才林建业那个乡下来的老婆,是不是打电话找林副书记了?”

她习惯了丈夫的秘书私用,所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继子媳妇的厌恶。

秘书愣了,他是季书记介绍过来的,刚上班几天。

犹记得初初拿到林副书记的资料,给他震撼是三位烈士的生平事迹,就连刚刚牺牲的林建业,看上去功勋最低,其实…内部消息,他为之牺牲带回的图纸,其价值不可估量。

可是,这夫妻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一个以忙拒绝了林建业妻子的来电,一个张口乡下来的。

压了压心头的情绪,秘书平静道:“是,不过林副…”

“啪!”对面挂了电话。

秘书握着电话愣了愣,半晌,心中暗忖:这对夫妻,都喜欢听话听一半。

“苏梅!”挂断电话,陈美如冷然一笑,“我倒是小瞧你了!”

说罢,匆匆出了办公室,经过门外站着的小瑶时,脚步一顿,“帮我跟主任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随之不等小瑶答应,“哒哒”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穿过走廓下了楼。

小瑶:“…”

“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风情万种了?”呆了呆,小瑶低喃道,“她要早有这份风情,不早红了吗?”

“呵呵…”一声低笑,从另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传了过来。

小瑶回头:“红姐!”

红姐斜依在门框上,弹了弹指尖的烟,望着陈美如的背影,笑道:“知道她男人是谁吗?”

“谁?”

“市委的林副书记。”

“啊!”小瑶惊得张了张嘴,“刘英烈士的丈夫?”

“嗯,”红姐点了点头,随之意味深长道,“所以啊,她可不敢红。”

她在外面要不是如此低调,刘英的那些朋友、老部下,又岂会不停地给林成良搭梯子,让他一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陈美如坐有轨电车到了市委,气冲冲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

不行,林建业刚牺牲,苏梅那个小贱人在电话里肯定没少跟老林提那小子,她这会儿踩着林建业两口子去闹,老头子心里能得劲。

那是他儿子,还是给他涨脸,刚刚牺牲在边疆的儿子!

他就是怪宠她,这会儿也容不得她往林建业两口子身上踩。

这般想着,陈美如脚步一拐去了邮局,叫了远房的堂妹陈莹出来。

“姐,”对于这个嫁得好的堂姐,陈莹跟家族里的其他小姐妹一样,羡慕、尊重里带了点小谄媚,“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陈美如伸手挽了下耳边的碎发,笑道:“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你了。”

抬腕看了看表,陈美如又道:“中午了,正好附近有家起士林西餐厅,走,带你去尝尝他们家的几道招牌菜。”

起士林,是家俄式西餐厅,风格跟京市的老莫相似。

价格对于要养9个孩子和老家那一大家子的周长弓、陈莹夫妻来说,挺贵的。

陈莹有时偶尔路过,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着里面时髦得体的青年男女、归国华侨、一两个外国人,举着刀叉优雅地品尝着一道道精美的食物,时不时再端起手边的红酒、汽水,啜上一口,羡慕不已。

没想到自己也有踏入的一天,谢了谢堂姐,陈莹不由就想起了上次降职赔钱的事,虽然这钱陈美如已经双倍补给她,心里还是不得劲:“姐,我前天回军区,听我家老周说,苏梅去食堂帮工了。”

陈莹挽着陈美如的手走进起士林西餐厅,选了窗边的位置,落坐后幸灾乐祸道:“你说,她是不是想留在军区啊?”

食堂那么脏那么累的工作,她也要,啧!不愧是农村来的,背靠市委副书记,就这点眼光。

陈美如心下一紧,继而不动声色地在陈莹对面坐下,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转手放在了陈莹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陈莹翻开制作高档精美的菜单,扫了眼坠在每道菜后面的价格,咋了下舌,有点不敢下手。

陈美如缓缓一笑:“没事,尽管点,姐今个儿钱带得足。再说,好不容易来一次,他们的几道招牌还是要尝一尝的。”

说罢,陈美如头一转,对服务员吩咐道,“局蜗牛、淡奶油蘑菇汤、罐焖牛肉、红烩泥肠、冰激凌水果沙拉,各来两份。”

服务员点头记下,“夫人还要点些什么吗?”

“小莹,”陈美如笑道,“再点两道,还有喝的,你看喜欢哪样。”

陈莹一听陈美如报了一串菜名,忙把菜单合上了,“够了,够了,太多吃不完浪费。”

“那就再来两份熏鲑鱼,两瓶汽水。”陈美如道。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应了一声下去了。

“姐,”陈莹四下瞅了眼,小声道,“好贵呀!”

陈美如笑的更温柔了:“谁让你是我小妹呢。”

“哦,对了,你方才说苏梅想留在部队?”陈美如不解道,“林建业人都不在了,部队还能让她留下”

陈莹:“我问老周了,他说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不过要是司务长觉得她做的不错,同意她转正,她和孩子的户口就可以落在食堂那边。”

陈美如眉头一拧,“这怎么可以,要是人人都跟她一样,部队还不得乱套了。你可不能让你家老周犯错误,这个头不能开。”

“军烈家属是可以特殊照顾的,”陈莹感激地对陈美如笑了笑,“姐,你放心吧,苏袂留下,老周说不定还能受到嘉奖呢。”

陈美如心下咯噔一声,扯了扯唇强笑道:“当年林红军、林建业哪个不是放弃了特殊照顾,隐藏身份进入部队,一步步靠着自身实力拼上去的,苏梅这样…不是给他们哥俩抹黑吗?”

“就是因为这样,”陈莹道,“我听老周说,上面才会越发的想照顾她几分。”

陈美如脸一沉,有点装不下去。

陈莹见此不解道:“姐,你不是不愿意养那两个孩子,也不愿苏梅带着孩子住进家里吗?她这样以后就和两个孩子困在军区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你傻呀!”陈美如伸指狠狠地一点她的额头,“军区离这边才多远啊,休息放假还不是想来就来。”

“这倒也是,”陈莹点点头,“那姐,你是怎么想的?”

“趁着工作还没定下来,让周长弓赶紧把抚恤金给她,让带着孩子尽快滚回老家。”

“我家老周又不管抚恤金发放…”

陈美如眼一瞪:“他不会催催呀!”

“哦,那我这周休息了,回家跟他说。”

“不行,”陈美如道,“今天才周三,等你周日休息,还有四天,时间太长了。”部队办事效率快,有这四天时间,说不定苏梅的工作就落实了。

“你明天请假回去。”

陈莹心疼要扣的工资,当下就要拒绝,陈美如打开包,抽了两张大团结递过去。

陈莹嘿嘿一笑,伸手接住,宝贝地塞进包里,随之问道:“姐,我听老周说,林建业的抚恤金不少,按理姐夫应该也有一份,听你方才那话里的意思,是不准备要了?”

陈美如一怔,下意识地握住了左手腕的碧玉手镯,喉咙滚动了下,刚要说什么,转而想到秘室里刘英那些大箱小箱的嫁妆,遂故作大方道:“左不过三两千,再说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不止呢,有四五千。”

陈美如:“…”

苏袂挂了电话出来,大胖已把早上她帮忙调整鸭蛋,来前已相继孵出十几只小鸭的事,跟司务长说了。

遂看到苏袂,司务长第一句就是:“苏同志,你什么时候能上班?”

“下午就可以。”苏袂道。

“那行,以后孵化小鸭的事就交给你了。等过几天,我再去周边的村子里寻摸些种蛋回来。苏同志,”司务长笑道,“日后咱军区的战士能不能经常吃上鸡蛋鸭蛋,就看你的了。”

“没问题。只是,”苏袂迟疑道,“抚恤金下来,我怕是不能再留在军区了。”

“你转正的事方才大胖已经跟我说了,”司务长笑道,“你回去写个申请,我给你办。”

苏袂双眸陡然一亮,下意识地双腿并拢,敬了个军礼:“谢谢司务长!”

超大声的。

“哈哈…”

大家感受到这份开心,一个个善意地哄笑了起来。

“好好干!”司务长笑着回了个军礼。

苏袂没觉不好意思,反而开心笑道:“是!”

有了苏袂的加入,孵化房的小鸭,当天就破壳而出了48只。

第二天,又再创新高,又破壳了98只。

大胖跟一众小战士兴奋地又背起竹筐去了趟沼泽地,这次不但捡了鸭蛋,还有野鸡蛋、鹌鹑蛋、鸽子蛋。

农垦食堂的孵化房忙的热火朝天,陈莹也包袱款款地从市里回来了。

说实话,留苏梅在军区,周长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遂听了妻子的话,翌日一早,晨训完,就去了趟后勤财务部。

“林建业的抚恤金,”财务部长抬头瞟了一眼周长弓,不解道,“不是赵副团长在跟进吗?”

“赵恪!”周长弓眉头一皱,疑惑道,“林建业又不是他的部下,他管这个做什么?”

“他们那次任务完成有一份特殊奖励,”事情过去了,左右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保密措施,遂财务部长如实道,“参与任务现已回到工作岗位上的25人,自愿放弃了这分奖励,赵副团跟地方上商议后,根据牺牲和重伤人员的家庭情况,准备把这笔钱加进抚恤金和退伍、安家费里。”

“程序有些复杂,还要等几天。”

“25人全部自愿放弃!”周长弓吃惊道,“这怎么可能?”

特殊奖励啊,数额肯定不少,就是他们自己愿意,家人呢,知道后不闹?

财务部长脸刷的一沉,“周师长,说这话之前,你还记得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吗?”

“若还有什么异议,建议你去了解一下,那次任务的惨烈情况!”不说牺牲的,就光说那13位重伤人员,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折磨得精神失常,多数因为是秘线人员,这份荣誉还不能公布。

“我没有置疑的意思,我就是陡然听到,想到了他们的家人…”

财务部长指着门口,挥了挥手。

出了门,周长弓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就是前天刚被老家催着寄了一笔钱,现下陡然听到…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唉!

周长弓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陈莹忙放下碗筷迎了出来:“怎么样?怎么样?林建业的抚恤金这两天能下来吗?”

周长弓摇了摇头,往桌前的长凳上一坐,拿起陈莹准备的酒,倒了杯,举起一口闷了,然后又拿起了酒瓶。

陈莹立马反应过来,上前劈手夺下,紧张道:“出了什么事?”

“你降职了,还是被开除了…”

“你都胡说些什么!”周长弓眉头一皱不悦道。

“都不是啊。唉呀妈的,吓死我了,”陈莹往凳子上一坐,松了口气,随之挑眉看着他道,“那你这一副奔丧样,是出啥事了?”

周长弓直觉跟这女人说不明白,遂道:“林建业的抚恤金还要几天,你早点回去上班吧。”

“怎么还要几天?”陈莹不满道,“我不让你去催催了吗?”

“催!你就知道催!”周长弓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要不是你让我去催,我能张口说错话…”得罪了财务部长,日后还不得给他穿小鞋。

陈莹吓得往后一仰差一点没有厥过去,遂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哎哟,和着是说错话了呀!我说呢,一回来就吊着个脸,跟谁死了似的。”

“陈莹!你会不会说话?”

陈莹也不想吵,两口子别看结婚这么多年,时常能见上一面也就这两年,却又因为老人、孩子,磕磕绊绊的:“我想把几个孩子接过来?”

周长弓重新坐下,语气已经软了下来:“接就接呗。”

接,说的轻巧。

陈莹缓了缓情绪,耐着性子道:“老大明年要高考…”

“高考!”周长弓一愣:“老大多大了?”

陈莹一噎,后面的话差点就说不下去,“21岁。”

那几年战乱,老大上学就有些晚。

见周长弓沉默着没在啃声,陈莹接着又道:“老二老三老四17岁,明年要上高一,老五老六15岁,明年要上初中…”

“等等!”周长弓道,“老二老三老四怎么一样大?还有老五老六?”

他不记得妻子有怀三胞胎、双胞胎啊?

“周长弓!”这下子换陈莹站起来对他叫了,“你忘了45、49年,你收养的3个孩子了?”

“啊,没忘没忘,”周长弓忙起身绕过桌子,安抚地顺了顺妻子的后背,“我就是没记住他们的年龄,被你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的一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碰我!”陈莹沉着脸坐下,“美如姐说了,这几个孩子来了,她帮忙安排学校。前提是,苏梅和两个孩子不能留在军区,必须回老家。”

周长弓一路走过来,凭的是个人的实力,他不喜欢这种走后门,遂道:“几个孩子可以去县里…”

陈莹:“县里的教育能跟市里比?”

周长弓:“只要足够努力,在哪不一样啊?”

“你那套大道理,甭跟我说,”陈莹道,“写信回去问孩子们去,看他们是什么选择?”

周长弓自知对孩子们多有亏欠,对他们写信提来的要求,很少能够拒绝。闻言,当下不吱声了。

夫妻虽然默契地达成了某种隐秘的约定,可抚恤金下不来,他们暂时也无能为力。

为此,陈莹回去上班后,一直没敢往陈美如身边凑。

两三天过去了,陈美如还没见苏梅和两个小崽子上门,以为人已经拿着抚恤金,被周长弓派人送回老家去了,遂长出一口气,颇是有心情地哼着歌儿拿着钥匙去了刘家的老宅,进入秘室,一一打开箱笼,欣赏起了里面的金银玉饰,古董字画。

得了司务长的准话,苏袂当晚就模仿着原主的笔迹写了材料,翌日一早交了上去。

解决了心头大事,苏袂在烧炕照顾小鸭之余,去山里砍了手臂粗的竹子,全部崭成两米一截。

拿着其中一根,苏袂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在地上划了个前后院,然后围着这道画线埋了一圈竹杆,装了个对开的竹扎门。

随之又去后勤处买了批土坯、几根梁木、几捆晒干的竹杆和一些稻草,请大胖他们帮忙盖了两间小屋。

一间垒上灶,做了厨房;另间放了粮食和柴禾。

等把院内因为盖房留下的渣渣清理出去后,隔天,苏袂就把原来的厕所拆了,进山又砍了批青竹,依着后院的竹墙围了一男一女两个厕所,搭了个浴室。

厕所的茅坑,苏袂破开碗口粗的竹子,修了斜坡和四壁,上面又吊了个自制的手拉水箱,用竹管引了水,上完厕所后一拉水箱上垂下的绳子,污物就被冲到了院外盖着石板的粪坑里。

水箱里没水了,拔开竹管的塞子,片刻就能接满。

接下来,苏袂又去后勤处买了几百块青砖,请外出采购的司务长给捎了一大一小两个浴桶、十二斤棉花、两个被面和一个床单。

从大门到堂屋、厨房、杂物房,再到后院的厕所、浴室,苏袂用青砖铺了个一米宽的路来。

剩下的铺在了浴室的地上,铺好后放进了两个浴桶,挂上王老太给做的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