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解药起了作用,孙自强的病情稳定下来。

思想工作,赵恪也做通,就没再陪他。

周院长拿草药让人给赵恪熬了一大锅水,他从隔离病房里出来,一连洗刷了三遍,换了身宋政委让人送来的衣服,方才转身去了儿科。

今天是星期天,宋国宏、方东升夫妻都来了。

病房不大,其他几床的亲属也都过来了,挤挤挨挨的吵得厉害,苏袂就抱着赵瑜,带着几人去了小花园。

赵恪过来,邹敏、宋夫人正拉着苏袂说林成良等人被押着出城的狼狈样。

方东升架了赵瑜在脖子上,绕着宋国宏转圈儿。

小家伙肺部的痰症已消了大半,也不咳了,抱着方东升的头乐得不行。

看到赵恪,宋国宏心情甚好地朝他招了招手:“小孙好转了?”

“嗯。”赵恪走近几步道,“周院长说,等他身上的皮肉结痂,就可以出院了。”

“那出院后,”方东升凑过来问,“还能回部队吗?”

“不能!”赵恪伸手接下兴奋的小瑜,顺了顺他的背,“回头我帮他写份转业报告,他侦察能力不弱,回到地方当名警察也不错。”

“可惜了!”宋国宏叹了声。

谁说不是呢,眼看就要进尖兵连…

要是能待上一年,再出来,履历都要好看上几分。

“姨姨,”小瑜挣扎着朝苏袂的方向扑了扑,“要姨姨!”

赵恪抱着他走过去,跟邹敏、宋夫人打了声招呼。

苏袂伸手接过小瑜,安抚地晃了晃:“小瑜是不是又不认识你爸了?”

上次赵恪进山训练回来,小瑜见了他扭头就走。

赵恪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我以后挣取在家多陪陪你们。”

苏袂:“…”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自己是他妻子呢?

想到他走前留下的钱票和那一句‘领证’的话,苏袂翻了个白眼。

“哈…”赵恪止不住笑了声。

苏袂瞪他。

宋夫人和邹敏看着两人眉眼间的官司,相视一笑,悄没声地起身,坐到宋国宏那边去了。

苏袂和赵恪都是耳聪目明的,哪里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尴尬地互视一眼,赵恪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看小瑜精神不错,医生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方才那边的话苏袂听到了,知道赵恪不用再照顾孙自强,现下看他这么急,以为部队有事:“你急着回部队吗?”

“不是,”赵恪思索道,“城里有点事,要去办…”

“那你去忙吧,小瑜这边你不用担心,”苏袂道,“他喉咙的肿块没了,舌尖的泡也下去了,不咳不喘,肺上只余一点点痰症。秋曼说,再挂三四天水,把这个痰症消了,巩固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你的身体情况呢,这两天有去复诊吗?”

“我?”苏袂一愣,她都忘记自己是个病号了。

赵恪眉头微蹙:“没去!那药吃了吗?”

“吃、吃了。”

赵恪微微眯了眯眼,审视了她片刻:“确定按时吃了?”

苏袂被他看得身子一僵,差一点就要竖起手来发誓,“真的按时吃了!”

赵恪敏锐地感受到了几人看热闹的目光,遂决定稍后再带她去复诊。

抱着小瑜在方东升身旁坐下,赵恪偏头问道:“方叔,刘英同志的嫁妆单子,你有吗?”

方东升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倒不是觉得赵恪要谋刘英的嫁妆,而是诧异。

“我想把丢失的东西一件件找回来,给俩孩子留个念想。”

“啊!”方东升惊道,“那任务量可大了。”

他都不敢这么想。

赵恪:“不急,慢慢来。”

一年找不齐,就两年。

“小子!好样的!”方东升兴奋拍了拍赵恪的肩,爽朗地笑道,“嫁妆单子是吧,下午我去趟刘家,找刘族长问问,他手里应该有备案。”

赵恪思索了下:“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想继上这门亲。”

这一下,方东升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不是谁都愿意跟妻子先前的婆家亲戚有来往的。

“我替红军、建业兄弟谢谢你。”

刘家早年虽也是花国的名门旺族,近些年却已人才凋零,逐渐势微。

继上这门亲,与赵恪无益。

方东升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念营、念辉兄弟能够多一门亲戚可走,多些人疼爱。

第39章

眼看中午了,几人要走,赵恪拦着没让。

医院不远有家国营饭店,大师傅做得一手好药膳。赵恪抱着小瑜带着几人过去,隔着断距离就闻到了饭店里飘来的肉香、药香。

方东升深吸一口,笑道:“我闻到米酒浸鸡和卤猪手的味道了。”

一听,就来吃过,还不止一次两次。

宋国宏也笑:“常师傅最拿手的还是坛子粥。”

泡了一夜的糙米倒进坛子里,添上城外山里拉来的山泉水,坐在炭火上低温慢煮,待它滚上三滚,丢入洗切好的螃蟹或是鱼、虾,稍一停顿,点上新鲜的菜芽,调味出坛,尝上一口,那味道,鲜得能在舌尖上炸开。

宋国宏想着,止不住流口水。

这粥不贵,杂料海鲜不值钱,费的是功夫。

问了一下大家的口味,赵恪要了一坛虾蟹粥,在苏袂的提醒下,给小瑜另要了碗消痰润肺的苏子粥。

主菜点了方东升惦念的,暖身行血的米酒浸鸡和用党参、黄芪、当归、玉冰烧等卤煮的猪手、鸡蛋、豆皮。

赵恪先后给了她和邹秋曼一笔钱票,怕他兜里带的钱票不够,苏袂借着抱小瑜儿的当口,把他先前给的,悄悄塞到了他手里。

赵恪扫了眼钱票的厚度:“没用。”

“小瑜的医药费,你住院时交的还没用完,”苏袂道,“吃饭有秋曼买,哪里花得着。”

这么好养活!

赵恪诧异地挑了挑眉,随之点点头,把钱票收下了。

他这次出门带的钱票确实花的没剩多少,第一次登门去刘家,礼物不能少。

用过饭,赵恪想着既是正式拜访,还是上午去的好,遂跟方东升约了明天上午再去刘家。

送了几人上车离去,赵恪接过苏袂怀里睡着的小瑜,两人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赵恪想了想,道:“跟你说件事。”

苏袂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

“建业跟你提过他舅家吗?”

“提过一句,”苏袂想了想,“说大哥牺牲的第二年清明,舅妈带了香烛上门,想带了建国去墓园给妈和大哥烧个纸,上柱香,被陈美如赶出了家门。舅家说陈美如不敬妈,建国心里没有大哥。陈美如说舅家封建迷信,一家子老思想。吵吵闹闹,折腾了两年,然后就不来往了。”

“我明天跟方叔去刘家一趟。”

“啊?”苏袂疑惑地看他。

“一是要刘英同志的嫁妆单子,二是想帮念营、念辉继上这门亲。”

苏袂一愣:“继亲!有、有必要吗?”

末世后期,亲情淡薄,一家子为着块面包,都能互插刀子。

遂苏袂一听继亲,第一反应就是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再说,念营、念辉不是林红军、林建业兄弟,跟舅家血脉相连,他们这隔了一层的小辈,便是继上,一方生活在城里,一方留在部队,一年也不见一面的,又能有多少感情。

“部队建了幼儿园、小学,也许过几年会再建所初中,可高中是不可能建的,一是生源不够,二是教师难求。两个孩子早晚有一天要走出部队,来城里上学,刘家多是文人,初、高中,甚至大学都有族人任教,我不求刘家诸人能把两人当自家孩子看待,只要他们在天冷了,给孩子送件棉衣、送份热汤,生病能帮着及时送到医院就成。”

苏袂张了张嘴:“你…”

“苏梅,”赵恪笑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当然,便是不成,两个孩子,我也会帮他们铺平前路,因为他们是烈士的后代,值得我倾心相待。”

苏袂看着他,定定站了片刻,转身:“去百货大楼。”

赵恪唇角上扬,随之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先回医院,让医生帮你看看。”

苏袂身子一僵,转过身:“我现在心口不疼了,真的!”

她实在怕了那一包包中药,又苦又酸又涩。

喝上一碗,嘴巴能苦一天,用什么压都不成。

赵恪看着她皱巴的小脸,想笑,缓了缓情绪道:“走吧,看看,我放心。”

这人、这人说话怎么能这么暖昧,给她写路线那天还一本正经呢。

苏袂瞪了他一眼,甩开他搭在胳膊上的手:“厚脸皮!跟你有关系吗?”

说罢,大步进了医院。

赵恪笑了声,抱着小瑜提脚跟上。

给苏袂看病的是位善长用药调理心疾的老中医,他出手,大包小包的中草药又提溜了十来包。

抱着药包坠在赵恪身后,有几次苏袂都想偷偷地丢了。

赵恪憋着笑,口中淡淡道:“走快点,回病房放下药,带你去百货商场买两袋奶糖,回来配药吃。”

苏袂:“…”

他当自己是小黑蛋呀!

路上遇到邹秋曼,看到赵恪,她笑道:“赵同志,你回来了,孙同志好些了吗?”

“好多了。”赵恪道,“这几天,多谢你照顾苏梅和小瑜。”

“顺手的事,”邹秋曼说着,掏出钱票递过来,“有你在,买饭的事就不需要我了吧?”

赵恪偏头看向苏袂:“你自己买饭可以吗?”

这几天,他怕是顾不上她和小瑜。

苏袂点点头,小瑜现在可以去食堂,她抱着吃饭没问题。

赵恪:“给苏袂。”

邹秋曼冲苏梅暖昧地笑了一下,把钱票塞她手里,小声道:“结婚时别忘了给我送请贴啊?”

赵恪支了支耳朵,回头。

苏袂对上他带笑的目光,腾的一下,涨红了脸,急忙打断邹秋曼道:“你别乱说!”

“哈哈…好好,我不说,”邹秋曼乐道,“记得呀,别忘了给我送请贴。”

回到病房放下药,苏袂摸了摸脸,才觉得温度下去了点。

“热吗?”赵恪好笑道。

苏袂:“…”

好一个明知故问,咬了咬牙,苏袂向外走道:“去百货商场。”

花城的百货商场有很多舶来产品,买了明天需要的布料糖果点心烟酒,路过钟表柜台,赵恪瞅了眼苏袂光秃秃的手腕:“买块表吧?”

苏袂:“陈美如赔偿的有一块。”

赵恪眉头微微一拧:“那块给伯母寄回去,你过来看看,喜欢哪款?”

陈美如的东西,说实话,苏袂也不想戴,不过现在买表好像也没那必要:“赔的还有一个钟。”

赵恪想到她那一院子从山里弄回来的东西,忍不住说道:“你能管住自己的脚,不往山里跑吗?你那胆子哪里都敢走,外围还好,再往里走些,山高林密的,很容易就失去了对时间、方向的精准把握。买一块表吧,既可以看时间,稍微改动一下还可以当指南针用。”

苏袂犹豫了下,抬脚上前,透过玻璃柜台朝里看去,一类一等手动大三针劳力士,540元。

一类二等欧记、浪琴,420元。

最便宜的五类表,百浪多之类的也要240元。

苏袂看了两眼,就转到了国产那边,一排青蓝色的表头,下面标着“五一”牌手表,苏袂知道要不了几年它就会改成“东风”,然后又改成了海鸥。

爷爷的第一块表就是东风牌手表,120元。

表带要柜台另配。

苏袂对这个颜色不太喜欢,却也知道目前国产只有这一款,另一款上海手表,要到下半年才会摆上柜台。

赵恪打量了下她看向手表的目光:“不喜欢?”

“嗯。”苏袂点点头。

“那走吧。”

说罢,一手抱着醒来捧着块点心啃的小瑜,一手拎着东西,转身下了楼。

苏袂:“…”

她还以为,这家伙会再劝两句呢。

方东升到家小睡片刻,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拎着网兜,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邹敏看得直皱眉:“你找什么?”

“我装几件东西去看刘家晟。”

“刘、刘哥让你进门?!”

方东升拿东西的手一顿:“不让进,我就去刘族长家。”

“唉!”邹敏轻叹了声,夺过他手里的网兜,扯开他,捡了点心、罐头、水果,装了满满一兜,然后往他怀里一塞,“去吧,建业的事跟他说一声。”

方东升吓得一哆嗦:“那他还不得打死我!”

邹敏一看他那怂样,气得眼一瞪:“打死你活该!咋地,你还准备一辈子不见他呀?”

“那、那倒没有。”

“去吧、去吧,这事早晚都要告诉他一声。再说,”邹敏道,“你闷着头不吱声,他就不知道了。”

方东升抱着东西呆站了片刻,一抹脸拎着网兜出了门,坐车到刘家,站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方才鼓起勇气抬手叩响了大门。

“你说谁来了?”刘家晟诧异地揉了下耳朵。

“方东升。”刘夫人道。

刘家晟有片刻的愣神:“他还知道来呀,我以为他忘了咱家的门口在哪呢?”

刘夫人:“我听我警察局的一位学生说,陈美如吞了阿姐不少嫁妆,他这时候来…”

刘家晟疑惑地抬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

林成良没隐瞒林建业牺牲的消息,他听到时,正在学校上课,一头从讲台上栽下来,在医院躺了半月,之后就一直在家休养。

这几天市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还真不知道。

刘夫人也不敢跟他说,怕再把人刺激了。

“五天前。”

刘家晟放下书本,推开椅子站起来向外走道:“人在哪呢?”

“客厅,”刘夫人忙追上他的脚步,紧张道,“你别急,有事不是有警察吗。听说,这次季书记、宋国宏都出面了…”

“嗯,”刘家晟吩咐道,“你让人上茶了吗?”

“已经备上了。”

几句话间,两人穿过走廓,走进了客厅。

“刘大哥,”方东升一激灵站了起来,拱手赔笑道,“好久不见!”

刘家晟打量了他一番:“老了!”

方东升噎了噎,止不住嘟囔道:“老弟我比你还小几岁呢。”

“嗯,我也老了。前两天做梦,我死了,”刘晟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手垂在膝头,瞅着院里树阴下闪烁的光点,“入土那天,终于把你盼来了,跟我报信,说…建业…牺牲了,埋在了阿姐、红军身边。”

方东升躬着身子,脊背往下弯了弯,喃喃道:“我、我没脸来见你。”

刘英去后,刘家晟不愿林红军再走了阿姐的老路,帮他联系了苏国的学校,一张机票一箱大洋将他打包了过去,哪知到了苏国,他自个儿改了学校。

方东升帮他瞒着,一直等他从苏国毕业回来,开着飞机上了战场,刘家晟才知道此事,当时那个气啊!连带地对刚找回,死犟着不愿退伍的林建业都有点不待见…后来林红军牺牲了,这股气就撒在了帮林红军隐瞒的方东升和不愿退伍的林建业身上了,久不许他们登门。

刘家晟:“你今个儿倒是有脸来了?”

方东升直起腰,搓了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帮念营、念辉找了个爹。”

刘家晟放在膝上的手猛然一紧:“什么爹?”

“建业不在了,苏梅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可能守一辈子,我想着早嫁晚嫁都是嫁,就帮她介绍了个人品出众的军人…”

“军人!”这两个词,激得刘家晟怒从心起,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找死呢!苏梅嫁谁,哪里轮得到你个外八字的人来掺和。”

说罢,起身抓了后面长条案上的鸡毛掸子,追着方东升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

“军人!军人怎么了,没有我们这些军人,哪来的家国安宁?”方东升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贫道,“我早就瞧出来,你就是羡慕嫉妒,自己身体不好,参不了军人,就一边羡慕地看着我们这身绿军装,一边暗搓搓地嫉妒…”

“是!我羡慕,我羡慕你脸黑、皮厚,嫉妒你跑得快,所以为了不让我嫉妒,你站住吧。”刘家晟气喘吁吁道。

方东升当真得意地停了下来:“瞧瞧,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刘家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鸡毛掸子拼了命地往他身上招呼,直累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刘夫人:“…”

她是不是该让方东升多来家里几趟。

第40章

刘家晟打累了,歇了会儿,才接了刘夫人递来的伤药,扯了方东升去书房。

“衣服脱了。”

方东升吓得一激灵,双手环胸:“你想干嘛?!”

刘家晟抽了抽嘴角,懒得再理他,手里的药朝他一丢,转身坐在了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拿起看了一半的书,翻了起来。

方东升手忙脚乱地接住药,有心不抹,抬手摸了下脸,疼得嗤了声:“成心的吧,光往脸上招呼?”

说完,见刘家晟没理,悻悻地打开门,找刘夫人要了面镜子,给脸涂了药。

至于身上,他皮厚,再加上刘家晟刚大病一场,没什么力气,掀起衣服看了一下,也就红一道青一道,不用抹药,两天就消了。

把药往书桌上一丢,扯了把椅子在刘家晟对面坐下,方东升大大咧咧地道:“你就不想了解一下,我给苏梅介绍的这人?”

刘家晟眉眼不抬,拿起笔,抽了张白纸,书写了起来。

方东升又道:“人家可应了,只等苏梅这边一点头,这婚事就成了。”

刘家晟笔尖一顿:“叫什么名字?”

“嘿嘿,不装菩萨了?”方东升得意地扬了扬眉,“赵恪。”

刘家晟初初一听,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想了片刻:“赵儒生有个小儿子,好像就是叫这名。”

“对对,就是他!”方东升激动地嚷过,方觉不对,“你认识赵儒生?”

“嗯。”

“你怎么会认识他?”方东升好奇道。

“阿姐的同学。”

“啊!”方东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怎么没听刘英姐提过?”

“你谁呀?我阿姐干嘛什么事都要跟你说?”

“瞧瞧、瞧瞧,”方东升点着刘家晟乐道,“又妒了!”

刘家晟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这贱样,真想抬手给他一耳光。

忍了忍,刘家晟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刘夫人适时地送来茶点,堵了方东升的嘴。

刘家晟一气儿写满了两张,然后起身出了书房,去卧室,打开密码箱,取了嫁妆单子过来:“想办法把阿姐的这些东西要回来。”

方东升慌忙放下杯子,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接过来翻了下,不由一愣:“娘的,你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那两张刚书写的纸张上,记满了刘英一部分嫁妆的流向。

“两年前,我去市委家属院看念营,发现屋里红军放的一些摆件不见了。”刘家晟道,“不是说季书记、宋老已经命人彻查阿姐的嫁妆了吗?你要是不方便,就帮我递上去。”

“我来就是为它,哦也不对,”方东升把东西仔细地叠好,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嫁妆是其一,还有一件事,赵恪明天想上门拜访,帮念营、念辉跟你继上这门亲。”

刘家晟眉头一拧,立马怒了:“他算老几,他凭什么帮我和念营、念辉继亲?啊!不对,我跟念营,念辉什么时候断亲了?!”

“你跟那小子胡咧咧了什么?”清楚他跟建业闹矛盾的唯有眼前这家伙,刘家晟反应过来,一把扯住方东升的衣领,喝道,“说!”

“啊,我没说什么呀,你松手,”方东升被他勒得难受,掰着他的手往外扯了扯,“两年前你们家跟林成良闹矛盾,咱花城谁不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在学校为什么会降职?”

刘家晟噎了噎,讪讪地松开了手,半晌方道:“算他有心了。”

当天,方冬升留到很晚,两人在书房也不知谈了什么。

翌日,赵恪上门,刘家晟虽然还是板着个脸,刘夫人却是热情地泡茶上点心,中午又张罗了一桌好吃食,留了饭。

刘家的东西,在隐秘处都有一个记号,怕清单上的人家赖账,刘家晟派了长子□□浩过来帮忙。

两人出了刘家,拿着嫁妆单子和刘家晟写的清单,直接去警局报了案。

张警官看着两人提供的资料,失笑道:“单凭两张单子一个记号,你们就要我们一个个去这些人家家里查找刘英同志丢失的嫁妆?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吗?”

“得罪人倒还不怕,怕就怕得罪了人,你们也证实不了它们就是刘英同志流落出去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上面的描述,米粒那么大的一个记号,遇到特殊药水,立马就能消去。刘同志,这个秘密你们族里有不少人知道吧?你怎么就能确定,陈美如不知道呢?”

“这个记号只有我爸知道,因为,”□□浩道,“这是他无聊时的作品。张警官,我爸是花城大学化学系的教授。”

既便如此,张警官也不愿意冒险去查,一是太繁琐,二是涉及的人员有些多:“我前两天去医院跟苏同志说了,陈美如和林成良的身家,林林总总加起来,足够赔偿大部分失损了…”

“张警官怕是对古董的价值有些误解,”□□浩掩住眼里的讥讽,随意一指嫁妆单子上的明宣德洒蓝刻金龙纹钵:“别的不说,单单这件,当年我太爷爷购买它时就花了五千大洋。”

“这个,”□□洁的手指往下一划,“明青花折枝花卉纹盖罐,是我祖奶奶的嫁妆,民国时,曾有外国人出六千大洋想要购买它。”

“还要我继续吗?”□□浩道。

张警官:“…”

眼看局面有些僵持不下,赵恪忙打圆场道:“我看这样吧,嫁妆不是还剩余一些吗?是不是单凭一个记号就能认得出来,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警官看两人的架势,轻易是打发不了的,遂便去取了钥匙,打开了库房:“呐,这些都是从刘英同志,宅子的秘室里拉上来的。”

两人看得眉头一皱,东西胡乱地放着,有一件瓷器还被磕了个口子。

张警官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大家也不认得什么古董不古董,瞅着跟家里的腌菜坛子没什么区别,就随手丢了下。”

两人没理他。

赵恪将有些歪斜的箱子抱起,轻轻放下,然后又去规整地上的小件。

□□浩戴上手套,掏出放大镜,挨个地看了起来,第一件很快就在底部的一个隐秘处找到了米粒大一点的印记,第二件…翻来覆去都没找到。

□□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拿起嫁妆单子找了个遍,也没寻到跟手里的这件玉件名字对上号的。

也许是大姑出嫁后购买的。他如是想。

随之他又拿起了第三件,这件同样没有印记,依它的名型来叫,名字却又莫名地跟嫁妆单上的一个玉器对上了。

□□浩疑惑地放下,又拿起了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