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跟人道过谢,捡了几块香樟木废料,寻人讨了截铁丝,给小瑜做了个上了发条就会走两步的小人,让他在旁拿着玩,便开始动手了。

板面刨光,截成自己需要的长度,利用木榫结构做了两个1.5米长,两个1.2米长,宽0.8高1.2米的敝口盒子,然后跟人要了几个合页、锁片,把箱盖装上。

打磨好,刷了层清漆晾着。

苏袂抬腕看了下表,见时间还早,拿起锯子又截了几根婴儿手臂粗的横条,做了四个跟床齐高的木箱脚架。

有战士远远地被她麻利的动作,高效的工作率惊到,慢慢地就在她身边围了一圈。

“你们不忙吗?”苏梅好笑道。

“忙,”几人点头,“苏同志,你都不用计算吗?”

“是啊,我看你拿着锯子都没有停顿一下,好像每一个脚料的尺寸都在你脑中似的,也不用墨斗绷一下尺寸,啪啪就截了下来,没有一根失误,榫卯都是刚刚好。”

“这个呀…”苏梅脑中飞快转道,“我过来之前都把每一块板料都算好了,再加上我常年剪纸,练了几分眼力,所以不用测量,大致一看板料的长度,就知道该截多少。”

“好厉害哦!”

“苏同志,你还要做什么?需要什么料子?我帮你拿。”

“还有我,还有我…”

“干嘛呢!干嘛呢!”听到动静,负责家具车间的战士过来骂道,“都不用做事了?”

“哇!曲连长过来的了,快跑!”

人群一哄而散。

苏梅拍拍身上的木屑,抱起有些昏昏欲睡小瑜,晃了晃,“小瑜睡吧,姨姨在呢。”

小家伙“嗯”了一声,抱着玩具慢慢地阖了眼。

“苏同志还接着做吗?”曲连长问道。

苏梅看着怀里的小瑜儿摇了摇头:“我明天下午抽时间再过来吧。”

“这箱子…”苏梅迟疑地看着还没有涂清漆的箱子腿。

“上漆是吧,交给我。明天你要是抽不出空,等漆干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那就谢谢了。”

苏梅抱着小瑜儿回来,远远就见赵恪所住的山脚下,停了一溜独轮车,上面装满了砖瓦、土坯和稻草。

“回来了,”赵恪下来给战士们发烟,看到苏梅忙把烟往领头的怀里一丢,拍了拍身上的尘屑,接过小瑜,“你脸色有点白,方才是不是累着了?”

他不说苏梅还没有感觉到心口的异样,“没事…”

赵恪的脸板了起来。

“就心跳得有点急。”

赵恪四下看了圈,下巴一点树下的一块方石,“过去坐着歇会儿,等下还是没有缓过来,咱就去军医院。”

苏梅看了眼他的脸色,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过去坐下,调动异能,剥去其中的火属性,引导着一丝微弱的能量,于心脏处游走了一圈。

赵恪不放心她,等王红志下来背砖,便将小瑜递给他,让他抱上去放在床上,给小瑾看着。

“走吧,”赵恪伸手拉她,“这会儿老院长还没有下班,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没事了,”苏梅的手往身后缩了缩,“真的!”

“伸手,我把一下脉。”

“你还会这个?”这人也太多才多艺了吧?!

“我们有急救课。”

苏梅想到特种兵的前身就是侦察兵,也就释然了。

赵恪将手搭在她腕上,看了眼表,开始计数她的脉博,片刻松开道:“家具别做了,明天我抽空去附近有木匠的村子转转,看有没有现成的衣柜、箱子卖,不行的话咱就找他们定做。”

“现在什么东西都是公家的,木匠哪有木材做家具。你就是找他们大队书记定做,”苏梅道,“一两个柜子,人家也不接单呀?”

“苏梅同志,”赵恪双手环胸,看着苏梅笑道,“你是不是对我能力的认知有偏差?”

苏梅拱了拱手:“那我就擎等你的柜子了。”

“箱子不要了?”

“我做了四个,回来前就剩箱架没上清漆了,曲连长说,他帮忙上。晾一夜,明天就可以拉回来用。”

第51章

赵恪能力强,还真不是说说。

一个下午的功夫,他带人不但把苏梅那边东西厢的东西全部搬了回来,就是厨房和杂物房的锅碗瓢盆粮食柴禾,洗澡间的浴桶等也没有放过,为着做饭烧水洗澡方便,东西拉回来后,他又上山砍了竹子,跟岛海来送猪鱼的负责人买了几块毛毡,让王红志跟车过去拿回,在屋子的东边搭了个的简易厨房,靠近厕所的地方弄了个洗澡间。

苏梅随他上去,已有战士在东边和泥打地基,动工建厢房了。

苏梅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一众战士问道:“没事吗?”

把勤务兵叫过来帮忙搬一下东西还能说得过去,一下子叫了这么多战士过来给他们建房子,苏梅迟疑道:“当心领导批评你公私不分。”

“放心吧,”赵恪笑道,“我这挑的都是家庭困难、近两月没有休息的战士,咱们付钱请人盖房,他们调休过来给家里孩子挣个奶粉钱,便是吴司令也说不出什么。”

“啊!”苏梅一愣,“还可以这样?”

赵恪点点头:“从医院带回的营养品,留够你和孩子三个月吃用的,剩下的回头你给战士们分分。”

“行!”苏梅点点头,“东西收在哪呢?等会儿我看看。”

赵恪一指东边的屋子:“粮食什么的都先放哪屋了。”厨房搭的小,一个土灶,一个煤炉,再放一个案板,就只剩一个转身的空了,遂赵恪就把从家属拉回来的各式吃食,还有被褥布料什么都放到东耳房了。

苏梅一愣,五间屋子,去除堂屋,四间可住人,苏梅原想着她带小黑蛋、小瑜住一间,给赵恪留一间,两人孩子一人占一间耳房呢,“小瑾和念营还住一起吗?”

“嗯,”赵恪指了指西耳房,“他们俩自个选的房间,东西都搬过去了。”

苏梅快走几步,抬脚迈上台阶,敲了敲西耳房的门。

赵瑾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小瑜看书,“进来。”

苏梅推门进来,打量了下,屋子空间很大,竹制屏风横放在屋子中间,将房间一分为外,隔成了内外两间,里面做了两人的卧室,外间窗下放了两张书桌,配了两把椅子。

“苏姨。”

“嗯。”苏梅绕过屏风,走进里间,2米长1.2米宽的两张竹床均已铺好了单子被褥,二人的皮箱撂放在床头,当了放东西的桌凳。

“不错,收拾的满好的。”苏梅揉了把赵瑾的头,走到门边拉亮了灯泡,面里看书有点暗。

“苏姨,我和念营还想要个书柜。”

“好。我下午在家具车间,给你们俩一人做了一个箱子,等明天漆干了抬回来,咱把床往前面拉拉,”苏梅道,“靠墙放在你们床头。”

“苏姨你和我爸有吗?”

“有,做了四个呢。”苏梅弯腰看了看小瑜儿,小家伙睡得正香,“怎么没看到念营和小黑蛋?”

“去农垦食堂去看大胖叔杀猪去了。”

“你要不要去?苏姨送你过去。”

赵瑾压下心里的好奇,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的课文还没背完呢。”

苏梅瞅了眼外面的天色,不早了,便是过去,也待不了一会儿就要回来吃饭了,遂没再坚持,“那你背着,苏姨去外面给大伙儿烧壶茶,要什么叫一声。”

“嗯。”

院内赵恪已经一手水壶,一手捧了摞碗,在招呼大家了。

苏梅看了几眼便没再过去,而是挨个屋子打量了起来。

堂屋空落落地放了两桌八椅,为什么两桌呢,因为没有大餐桌,赵恪就搬了两张课桌,拼了张大餐桌。

她原来跟小黑蛋、小瑜儿睡的床,还有三人的东西被归置在了东厢。

西厢靠窗放了套桌椅,紧挨后墙放了一张床,看上面的军绿色床单被子,不难看出,这就是赵恪的卧室了。

想到晚上就要跟人隔一个客厅,门对门地住了,而门上光秃秃地连个门帘都没有,苏梅忙去耳房打开包袱,翻出一匹蓝白格子棉布,提了块腊肉出来。

“赵恪,”苏梅目光在几个窗户上溜了一圈,记下尺寸,“我去去王大娘家,请她帮忙做两个门帘。”

赵恪重新拿起一个烫好的碗,倒了半碗水递给她:“喝口水,再去。”

苏梅抿了下唇,确实渴了,接过碗一口饮尽,还给他:“我去了。”

“嗯,”看她风风火火的模样,赵恪止不住叮嘱道,“走路慢点。”

苏梅朝后挥了挥手,抱着东西飞快下了山,转道去了王家。

苏梅过来,王老和张宁正在院内缝被子,大红的龙凤缎面,雪白的细棉布里子,一看就是全新的。

“怎么现在缝被子?”苏梅把布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拎着腊肉去了厨房,支着竹杆给挂在了梁上垂下的勾子上。

王老太收了最后一针,对从厨房出来苏梅招了招手:“来看看,喜不喜欢?”

张宁笑着起身回屋又抱了条牡丹蓝缎子的被子出来:“不喜欢也就这了。”

苏梅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嗯。早几天准备的,”小黑蛋和念营回来,王老太就知道她跟赵恪的事不远了,国内可不像国外那么开放,苏梅一个新寡,自己的孩子不照顾,去给一个刚离婚的男人看孩子,赵恪要是不求娶,日后吐沫腥子都能埋了她,“知道你从花城带回了几床被褥,左右几个孩子长得快,再过几年,大的出去上学、小的分床睡,不愁用不着。”

“我可舍不得给他们糟蹋,”苏梅看着两条褥子的图案,那是越看越爱,“大娘,我老家嫁闺女,好多人家都没这么大手笔呢,你这是把我当闺女打发呢。”

“哈哈…你这话,还真就说对了,”王大娘乐道,“你来前,我正跟小宁说呢,让你晚上住进来,明天从这边出嫁。”

苏梅想想,这样确实要正式点,遂爽快应道:“行呀,用过晚饭,我就带小瑜儿和小黑蛋过来睡。”

张宁抱着两条被子转身进屋道:“我去铺床。”

王老太睡的是张1.5米宽的床,加一个苏梅还成,再多添两个孩子,就太挤了。

张宁准备把小课间的桌椅挪开,去杂物间搬张竹床过去。

苏梅拿起自己带来的棉布:“大娘,我想用它做两个门帘,四个窗帘,你看够不够?”

“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帘子,尽糟蹋东西,”王老太接过摸了摸收起来道,“你原来用粗棉布做的门帘窗帘呢?”

“尺寸有点小了。”

“拿过来,我给你找布帮帮。”

老太太的手艺、审美那是没得说,苏梅点点头,转身回去拿了帘子过来。

王老太丢给她一把剪刀,一叠红纸,“我来缝,你剪些‘喜’字窗花。”

苏梅双眸一亮,冲她竖了竖拇指:“大娘,你想得真周到!”

早上逛集市,她完全就没想到要买些红纸回来,剪些‘喜’字窗花来布置新房。

王老太拿起另一把剪刀,拆去帘子的锁边,笑道:“结婚嘛,就要喜庆些才成。”

苏梅认同地点点头,哪个女人没有一个婚纱梦,不曾期待过自己的婚礼。

这场婚礼虽然简朴仓促,她跟赵恪也不是因为感情而结合,然而却不得不说,人家赵恪付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

她也该尽一点心了。

这般想着,苏梅取了张红纸在手,测了下尺寸,铺在席子折了几道,拿起剪刀,心里略略一打草搞,就剪了起来,有原主的底子在,再加上她描画的天赋,对尺寸的把控,片刻,一张半米大的鸳鸯双喜就成了。

苏梅展开,王老太一眼就喜欢上了:“好看!再多剪几幅,咱这院也装扮一下。”

苏梅笑笑折起放到一边,又拿了张红纸剪了幅喜鹊连枝双喜,随之像点开了剪纸技能,剪了各式双喜六张,又剪了赵瑾林念营牵手托喜,小黑蛋抱喜,小瑜儿扑在地上抓喜,戴帽军人和长辫子姑娘牵手拿喜,还有龙凤窗花、牡丹窗花、喜鹊窗花等等。

张宁过来唤苏梅帮她抬床,看到地上一席的剪纸,惊得张了张嘴:“我就收拾了下小课间,去杂物房找了竹床,她就剪这么多了?!”

王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拿起一个一看,正是小黑蛋抱喜那张,“还别说,这小黑蛋剪的真像。”

张宁凑过来看了会儿,伸手也拿了一个,一看军人和长辫子姑娘就乐了,“唉哟,今天拍照没拍过瘾是吧,还又专门剪了个合照。”

苏梅霍霍完红纸,放下剪刀,揉了揉手指:“拍的全家福,我跟赵恪没照合照。”

“哦,”张宁理解地点点头,笑道,“所以剪一个弥补遗憾来了。”

苏梅没理她的打趣,挑了四对普通的双喜,四对窗花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纸屑:“是把杂物间的床搬到小课间,对吗?”

“嗯,”张宁放剪纸,小跑着追上她的脚步,“咱俩抬。”

苏梅刚想说不用,她一个人就行,回头瞅见抱着小瑜儿找来的赵恪,立马不吱声了。

便是如此,看到苏梅跟张宁抬了张竹床从杂物房里出来,赵恪还是眉头一拧,放下小瑜儿,赶过来接住,斥道:“都看到我过来了,也不说唤我一声。”

“谁看到你过来了?没看到啊,”苏梅装傻道,“张姐你看到赵恪过来了吗?”

张宁方才没回头,也就真没看到他来,遂摇了摇头。

赵恪扛着床,勾唇似笑非笑地看了苏梅一眼:“看来我是没入苏同志的眼呀!”

苏梅噎了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遂转移话题道:“小瑜儿什么时候醒的?”

赵恪:“有一会儿了,看不到你就一直哭。”

“我去看看他。”苏梅忙转身朝王老太身边的小瑜儿走去。

赵恪扛着床进屋,在张宁的指示下放好,问道,“有客人吗?”

“嗯,娇客!”张宁乐了会儿,道,“你今天搬东西,也不说留张床,还没办酒席呢,今晚就想让苏梅住过去呀?”

赵恪一愣,随之不由懊恼地按了按额头:“忘了这茬。”

他想着已经领了证,却忘了,很多地方是只认酒席不认证的。

“麻烦你和大娘了。”

“我娘是巴不得苏梅从我们家出嫁呢。”张宁笑道。

赵恪微微颌首,把这份情记下了。

天晚了,苏梅拿着王老太拼好的两个门帘,抱着剪纸跟在赵恪父子身后,回那边布置。

“盖房的战士回去了吗?”路上,苏梅问道。

赵恪看了下天光:“还要等一会儿。”

“那我们要不要留饭?”

“不用,”赵恪解释道,“方才炊事班的小战士过来,通知我们晚上过去杀猪菜,我让他跟司务说一声,多弄点,等会儿带大家过去。”

“杀猪菜!”苏梅抿了下唇,“想吃。”

赵恪驻足,看着她笑道:“中午不是刚吃了腊肉饭。”

“那能一样吗?”苏梅道,“新鲜的猪肉肯定要更想些。”

赵恪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门帘剪纸,把小瑜儿递给她:“这些我回去弄,你抱着小瑜我先过去,让司务长给你捞个大骨啃。”

说到最后一句,赵恪眼里都带了笑。

苏梅抱着小瑜儿冲他挥了挥手:“放心吧,有大骨了,定然分你一半。”

赵恪回去挂上门帘,拿面粉熬了点浆糊,打开一张张剪纸贴时,才瞅见剪纸上一家人的肖像,拿起戴帽军人和长辫子姑娘,唇角翘了又翘,眼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赵瑾和林念营那张贴在了两人的卧室,小黑蛋和小瑜的那两张贴在了东厢的墙上,喜鹊双喜贴在了堂屋后墙上,其他的喜字窗花也都贴在了门窗上,唯独他和苏梅的这张,既不舍也不好意思贴,被他叠起小心地夹在了书本里。

以猪骨、鱼骨打底,放了酸菜、海带丝、菌子、干贝、笋子、木耳、猪肺、猪血、土豆块等物的杀猪菜,虽不如东北那样搁了大块肉来得实在,却也鲜美无比,香的狠。

第52章

赵恪背着赵瑾,带盖房的战士们过来,苏梅刚拿斧头劈开只猪头骨,三个孩子、王老太、张宁,还有炊事班的小战士,好奇地在她周围围了一圈。

五个猪头,一个羊头,二十只猪脚,四只羊蹄,六条尾巴,司务长让采购帮忙买了包大料,怕明早来不及,下午就开始卤了,一锅装不下,要分几锅来。

第一锅卤了一只猪头一只羊头,四只羊蹄和六条尾巴。

羊蹄收起,尾巴崭段给大家儿解馋,猪头羊头上的肉拆干净,只留了头盖骨给他们吃猪脑羊脑。

“来了,过来吃猪脑猪尾巴。”苏梅口中招呼着,拿个勺子,小心地挖了猪脑到盘子里。

司务长给调了个汁,嫩嫩的猪脑跟豆腐似的,不醮汁满满的是卤香,醮了汁又是别样一种风味。

三个孩子跟王老太都喜欢吃,张宁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嫌腻。

战士们也就略尝了尝味儿,就一个个跑去给外面的战士打饭去了。

大胖起身让开椅子,赵恪把赵瑾放坐上去,拿开苏梅手边的斧头,看了眼旁边大盆里的羊头骨:“怎么还有羊?”

司务长盛了两碗杀猪菜过来,一碗给赵瑾,一碗递给他,蒸的杂面馒头就放在旁边的长案上,随便吃。

“海岛一个叫张贺山的同志,听说你结婚,送了头自己养的黑山羊过来,说是谢你去年台风时救了他家三娃的命。不收还不行,”怕赵恪怪他自作主张,司务长解释道,“你是没见,在这跟我跳脚呢,让战士去叫你,你上山了。”

那应该是上山砍竹子搭厨房那会儿。

去年台风来袭,海岛垦荒队房倒屋塌,羊跑猪散,他带队前去救援,从倒塌的房子下救过孩子,也去山林里搜救了几个追羊赶猪的半大孩子。

赵恪想了好一会儿,洗过手端起碗吃饭了,才想起张贺山是哪个孩子的家长。

赵恪脑中不期然地晃过一个斯文的汉子,带着两个光着上身的赤脚娃儿,慌张地朝他跑来,急切寻问他背上男孩的伤势。

“他家娃多,缺衣少鞋,”赵恪跟苏梅道,“回头,你收拾几件孩子们的旧衣,再帮忙打几双七八岁、五六岁孩子穿的草鞋给司务长,让他帮忙送过去。”

“我不会打草鞋。要不,”苏梅道,“我给纳几双鞋底?”

赵恪刚要点头,就听王老太问苏梅:“你有碎布头吗?”

苏梅摇了摇头,这会儿有点后悔把家属院的旧衣都处理了。

王老太:“家里有稻草,有工具,这个交给我。”

苏梅:“那我跟你学学。”

山里穿布鞋太费,不如草鞋来得轻便、防滑。一家人穿鞋,她不可能每次都找大娘。

“嗯,”王老太点头,“过两天,我让孩子们叫你。”

从农垦食堂出来,王营长背着小黑蛋,张宁挽着王老太回去,苏梅抱着小瑜儿牵着林念营,跟在赵恪父子身后过去拿她和两个孩子的换洗衣服。

还别说,大红的喜字窗花一贴,整个屋子都有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

林念营兴奋地从他和赵瑾住的屋子里跑出来,叫道:“婶婶,我看到墙上贴的我了,还有小瑾哥,我们拿着双‘喜’。”

小瑜儿挣扎着下地,迈着小短腿吭哧地跃过门槛,扶着墙跑去看,赵恪提脚跟上。

苏梅掏了块帕子给林念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很喜欢?”

“喜欢!”林念营依着她,仰着小脸道,“婶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我、小黑蛋、小瑾哥、小瑜儿,你、赵叔叔,我们组成了一个家,是不是就不用分开,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苏梅没有去安抚他这份忐忑与不安,不管她现在说什么,下多少保证,被人抛弃嫌弃的经历深植内心,短时间内他也只会将信将疑。如此,倒不如将这份不安转到踏踏实实地日常生活上。

“傻瓜,哪有永远不分开的家人,”苏梅弯腰揽着小家伙晃了晃,笑道,“咱部队没有中学,过个三两年,你和小瑾就要离开我们,去市里你舅老爷家上初中了。”

“啊!”林营念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么快吗?”

“对呀,”苏梅笑道,“按你王奶奶给你们补课的进度看,开学,你都能跳一级上三年级,再有三年,你可不就要上初中了。说不定,读完五年级,你舅爷就要你们过去了。”

这个年代,初中可不好考,不是说试题有多难,而是学校、教师资源稀少,初中毕业就有招工的资格,所以好学校的竞争力并不比后世小。

且老爷子对几个孩子的期许又绝不止初高中,遂为了他们的学业,老爷子还真会提前一年让他们过去,亲自补课帮他们打好基础。

“哪、哪我不跳级…”

赵瑾被他爸背着出来上厕所,闻言眉一挑:“出息!”

苏梅噗嗤一乐,捏了捏林念营的脸蛋,兴灾乐祸道:“被哥哥嘲笑了吧!”

“方才你是不是还在想,后年我再想办法留一级,或是我日后不好好学了,在小学多待几年?”

林念营:“…”

被猜中了呢!

苏梅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钢崩,“你小瑾哥骂的没错,出息!”

“你也不想想,他背包上大学了,你还在小学,他大学毕业上班了,你还在小学,他功成铭就,你还在小学,他结婚生子,小孩儿都上小学了,你还在小学…”

林念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跳级,开学我就跳给。”

想到赵瑾比他本就高了一级,开学后自己跳级,他也可能会跳,林念营攥了了攥拳,大声宣布道:“我一定要跑在他前面!”

说罢,转身回屋拿起课本,看了起来。

苏梅过去依着门框看了几眼,笑着转身去东厢,拿张包袱皮包了她和两个孩子明天要穿的衣服,抱起小瑜跟从厕所出来的赵恪父子打了声招呼,下山去了王家。

赵恪本来要送的,苏梅没让,今夜有月,明晃晃地照下来,山间的小路清晰可见,再说也不是太远,隔了两个山坑的距离,站在这边高声一喊,保不准那边还能听见。

苏梅过来,王老太拿出去年收集的山花,给浴桶上撒了一层,让她泡。

苏梅看得直乐,小黑蛋大眼骨碌碌一转,飞快脱了身上的衣服,踏着椅子跳了进去,“扑通”一声,水没过了顶,把苏梅和老太太叫了一跳,忙伸手将人从桶里捞出来。

“咳咳…”小黑蛋吐出一口水,咳道,“娘,我还没洗好呢。”

“哈哈…”小瑜儿觉得方才水花溅起时,特好玩,探身扒着浴桶乐道,“要!要!”

苏梅抱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王老太抬手给了小黑蛋一巴掌:“胆儿也特肥了,这么深的桶就敢往里跳,找打是不是?”

小黑蛋没甚感觉地揉了下被打的屁股,笑道:“那你给我弄个小桶,里面放上花满满的花。”

王老太:“男孩子要什么花!”

小黑蛋:“香香的好闻。”

“臭美!”王老太拿大布巾给他裹在身上,恨恨一点他的脑袋,“等着。”

遂将人往椅子上一放,转身出去拎了个大木盆过来,舀了些浴桶里的水给小黑蛋泡。

小瑜儿扑腾着也要,苏梅给他扒了衣服,放他坐在了小黑蛋身边。

“小黑蛋,”苏梅看着他警告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娘可要打屁股了。”

他娘打屁股可没有王奶奶温柔,那是真揍。

想到在老家被他娘按着打的经历,小黑蛋忙点了点头,很是识时务道:“不敢了。”

翌日早起,苏梅白衬衣外罩了件红线坎,下面配了条黑西裤,脚上登了双半跟皮鞋,两个小家伙也各穿了套新衣。

王老太过来,让张宁带了两个小家伙出去,帮苏梅将长发挽起,盘了个漂亮的发型,又给她修了修眉型,带了对红耳钉。

张宁带着两个小家伙洗漱后,给他们擦了擦香香,拿口脂给他们在眉间点了个红点。

小瑜儿白嫩可爱,张宁没忍住又拿王老太自制的胭脂给他涂了涂脸蛋。

小黑蛋见了,嚷嚷着也要。

张宁看着他黑黑的小脸蛋,有些下不去手。

“张大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小瑜儿没来之前,大家明明更喜欢他的,对他有求必应。

“别急别急,张大娘这就给你涂。”张宁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了,忙放下小瑜儿抱着哄了哄,拿胭脂给他涂了脸蛋。

王老太出来给苏梅端糖蛋,看了一眼,忙挪开了视线,不忍直视!

小黑蛋照了照镜子,倒是喜欢的不行,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就跟戏台上的花脸一样好看,遂找张宁要了块大红的印花布披在身上,吃过饭就拿了个竹杆在院里耍了起来,待九点多,赵恪带了几个同级别的战士过来接人,他往几人面前一跳,手里的竹棍横着拦在大家面前,抬手一指,气势十足地喝道:“呔!哪来的抢亲山贼,报上名来!”

有两个没崩住,当下就拍着赵恪的肩乐道:“山贼同志,人家小主人问呢,叫什么?快报上名去。”

赵恪笑着伸手抓了把喜糖给他:“谁给你打扮的?”

小黑蛋扯着口袋,往前迎了迎,口中答道:“张大娘。”

听到动静跟王营长一起来迎客的张宁,下意识地抬手掩了掩面。

王营长一边掏烟,一边冲众人抬了抬下巴:“好看吧!”

他是真觉得小黑蛋这样很好,小孩子嘛,不就爱玩爱闹。

第53章

赵恪把糖给小黑蛋装进兜里,拍拍他的肩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打扮的不错!现在赵叔叔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黑蛋和林念营刚被宋政委带回来那天,宋政委忙得抽不开手送他们来王家,勤务兵又被他派出去办事了,便将两人带在身边去了训练场。

遂一听到任务,小黑蛋下意识地竹杆一丢,并拢双腿,挺直身板,大声回了句:“保证完成任务!”

末了又想了下,补充道:“请领导示下!”

跟赵恪来的战士,有的想笑,被身边的战友伸手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