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笑,“是啊。”

李老夫人问,“秦家没人念书吗?”

李镜道,“秦老爷是白手起家,自己打下的家业,想来当年艰难,怕是想念书也银子念去。到阿凤哥这里,他家就他一个,秦老爷秦太太宠他宠得很,他说什么是什么的。”

李老夫人笑道,“看得出来。”秦凤仪的性子,必是家里有长辈没限制的宠爱孩子,才会娇养出来这样的性情。

李老夫人问,“听阿凤说,平珍和方阁老给你们做媒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镜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夫人道,“就咱们祖孙说些个私房话,又没外人。”

李镜道,“我知祖母必是想着,这是我或者大哥的面子。这事儿,说起来还真与我和大哥关系不大,都是阿凤哥自己去办的。扬州城里,要说德高望众,自然以方阁老为首。阿凤哥原是想请方阁老做媒,并没有算上珍舅舅。他那人,一向存不住事,他时常去珍舅舅那里,就把我们的事同珍舅舅说了。他说是顺嘴一提,珍舅舅便应了。如此,媒人便又多了一个。”

李老夫人微微颌首,道,“除了出身,别个我瞧着,阿凤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年纪小,就有些未定性,不过,倒也知道规矩。待你,亦是十分真心。”

李镜道,“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何不顺心畅意的过。”

“阿镜啊,你性子能干,故而,为人便强势。你生在侯府,见识过权势富贵,故而,眼下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女人哪,弱也不成,被人欺负,可太强了,难免有些坎坷。”李老夫人缓声道,“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句话,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家时,看得是你父亲的权势地位。待出嫁了,就得看丈夫的前程。待丈夫过逝,就要看儿子了。你得知道,咱们女人,不是直接拥有权力的人。我们的权力,是自男人那里获得。你也见过来咱们家奉承巴结的那些太太奶奶们,能到咱们跟前,还多是官宦人家的妇人。她们过来奉承,或是为了丈夫,或是为了儿子。她们各家的地位,犹远在盐商之上。”

“你以后出嫁,做了人家的媳妇,就是一府主母,就得为家族出头露面的做女眷间的来往。那时候,你来往的,皆是商贾妇人。纵是见到那些七八品小官家的太太奶奶,都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必要时,还要讨好她们。”李老夫人道,“这样的日子,你想过吗?”

李镜点头,“想过。”

“想好了吗?”

“很早,我就想好了。”

祖孙俩这次的谈话,李镜谁都没有说,李老夫人也没有与第三人说,李老夫人只是与儿子道,“这桩亲事,阿凤十分心诚,阿镜也是铁了心的。阿镇啊,阿镜是你的长女,眼下就是她的及笄礼,你的意思呢?”

景川侯道,“母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老夫人微微颌首,饶是以李老夫人的阅历犹道,“你说,这秦家也是,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教导着儿子上进,硬把个好端端的孩子给耽误了。”

李老夫人道,“要不,咱们给阿凤捐个官,哪怕职低些,弄个实缺,以后也有个升迁。”

景川侯带着几分煞气的长眉微挑,“我还给他捐官?”

李老夫人劝儿子,“只当为了阿镜。”

“母亲放心,我心中有数。”景川侯第二次说这话,李老夫人便未再多言此事。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李家大人物们就他与他媳妇的未来有过这样的对话,他现在一门心思就在赢景川侯上面。只要景川侯一回家,用过晚饭后,景川侯如果回的是主院,秦凤仪就不过去了。如果去的是书斋,秦凤仪便会寻个给岳父端茶送水的理由,过去找景川侯下棋。

秦凤仪虽自诩扬州围棋界的小霸王,他还用一个时辰一百银子的高价过来景川侯的书斋研究了许多难得的棋谱。但,围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秦凤仪拼尽全力,依旧是连输三盘。

不过,他这次输完之后虽然丧气,算了目数后道,“头一天咱们下棋,三盘,我第一盘输你八目,第二盘输了五目,第三盘输了十目。”说完后,秦凤仪喜滋滋道,“岳父,连着五天,我输你,最多不过三目,最少的一次,只输了半目。”

景川侯漫不经心道,“看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赢的是你呢。”

秦凤仪自信满满,握着拳头表示,“等着吧!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景川侯看他那拳头一眼,以眼神示意,“过来,给我揉揉肩。”

第56章 拂袖而去!

秦凤仪虽然立志要在围棋上胜过景川侯, 但自现在看,这志向还远的很。李镜的及笄礼则是近的很了。秦凤仪顾不得下棋的事,虽然早在船上送过了阿镜妹妹及笄礼, 既然侯府要正式庆祝, 秦凤仪出去跑了好几天, 寻了一对五彩鸳鸯佩,就是他送给阿镜妹妹的及笄礼了。

秦凤仪是提前送过去的,还肉麻兮兮的与李镜道, “这佩,得打个结子才好佩, 阿镜妹妹, 你给我打,咱俩打一样的, 这样才算一对。”

“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什么一对不一对的。”李镜嗔一句,问他, “近来与父亲下棋,胜负如何?”

秦凤仪道, “岳父还真难对付。不过, 我现在棋力大进,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赢他了。上回下棋,我只输了一目。”

李镜笑,“父亲可问过你什么没?”

秦凤仪道, “岳父不爱说话,每回找他下棋,下完棋还要给他揉肩。你说,岳父身边这么多小厮,他怎么这么爱使唤我啊。”

“小厮是小厮,小厮跟女婿一样的?”李镜道,“你还不愿意不成?”

“愿意愿意,我哪里会不愿意。”秦凤仪与李镜道,“别看岳父大人时常黑脸,他身上挺白的。”

李镜惊道,“你怎么知道父亲身上挺白的?”

“看到的呗。总叫我揉肩,我就自岳父衣领子往里瞧了瞧,白晳晳的。”秦凤仪哈哈笑。

对于秦凤仪往自家父亲衣领子里偷看的事,李镜颇是无语,秦凤仪的思路,偶尔就是这么难以琢磨。不过,对于秦凤仪常与父亲下棋之事,李镜是欣喜且支持的,李镜道,“父亲棋下得极好,你不要成天想着赢他,要是哪里不明白,只管与父亲请教便是。”

秦凤仪大声道,“别想!我才不问他!我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赢过他!”

“你这是怎么了,你一向活络。先时不是想法子要拉近与父亲的关系,如何又赌起气来?”李镜道。

秦凤仪哼道,“我最讨厌别人瞧不起我,你不知道岳父是如何蔑视我的!”

李镜问,“怎么蔑视你的?”

秦凤仪眯起自己的大桃花眼,学着景川侯那冷淡又有优越感的口吻,“唉哟,又赢了。诶,又赢了。最后,话都不屑与我说的样子!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瞧不起过,总有一天,我定要赢过他!”

“一点子小事罢了。”

“你们妇道人家,不懂。”秦凤仪撅着个脸,板着个脸,一幅无人能懂自己心境的模样。

李镜忍笑,也不再劝他,只是与他道,“我及笄礼那日,会来许多亲戚朋友,你到时或是跟在父亲身边,或是跟在大哥身边。”

“我知道,我去书房那里问了,笔墨文书的先生说,帖子发了一百多张,介时来的人定不在少数。家里正是用人的时候,又是你的大日子,我一定会帮着张罗的。”秦凤仪与李镜商量,“阿镜,在扬州,女孩子过了及笄礼就能议亲了。我想着,待你及笄礼之后,我再与岳父提一提咱俩的亲事。”

李镜有些羞,嗔道,“这自是由你做主。”

李镜的及笄礼,秦凤仪做了好几身新袍子,打扮得神光耀彩,但凡过来为李镜贺及笄礼的,无不多看秦凤仪几眼。秦凤仪是跟着李钊一并迎客,他这人嘴甜,叫人也只管跟着李钊一并叫。有认识的,便多说笑两句。倘是不认识的,秦凤仪便暗暗记下这些人的姓名身份来。女孩子的及笄礼,主要就是个仪式。妇人们在里头观礼,官客们在外说话,待及笄礼结束,还有戏酒准备。

秦凤仪虽得以与李钊一并迎客,不过,席面他被安排到最末等席位,未能与李钊在一处。好在,秦凤仪是个心宽的,就是末等席位,也皆是官宦大人,秦凤仪笑嘻嘻的陪着吃酒。他言谈风趣,又以景川侯府的女婿自居,便有人问他,“秦公子的亲事该定了吧?”

“我婚书都准备好了,就等岳父大人点头了。”秦凤仪言谈自苦,他能与李钊一并迎客,起码说明,景川侯府没当他是外人。听说他这样说,诸人难免恭喜他一回。

秦凤仪虽学问寻常,但在酒场上的事他并不陌生,他公侯府都去过,也吃过酒,打过交道,应酬这些官员更不是难事。再者,他家是盐商,就没断了要奉承官员,秦凤仪自小到大,耳濡目染,拿捏出个不卑不亢,言谈说笑的模样,待得酒宴散尽,他便过去与大舅兄一并送走客人。

李镜的及笄礼,盛大且热闹。

就是如今有秦凤仪在京城横空出世,而且,秦凤仪又住到了景川侯府,都跟着接待来往客人了。故而,李镜的亲事,是真的没人再打听了,十之八九都认为,李镜必是要下嫁这盐商家的公子的。

还有如平世子夫人,算来是景川侯夫人的娘家长嫂,私下还打趣一句,“在门口见着神仙公子,当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也不怪阿镜倾心了。”哼,一个盐商,李镜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

景川侯夫人甭提多堵得慌了,生怕李镜的亲事影响到自己的两个闺女。

李镜却是因及笄礼秦凤仪陪坐末等席位的事与大哥抱怨了一回,李镜道,“论公,我与阿凤哥亲事未定,把阿凤哥看成家里客人,也不该叫他去往最末等的席面去坐。论私,要真是把阿凤哥当咱家的姑爷,这事更是一千个不妥!”谁家这样慢怠姑爷的!

李钊劝道,“你消消气,这是父亲亲自定的。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你们的事,成与不成,就在这几天了。”

李镜气道,“父亲就是欺负阿凤哥好性。”

李钊安抚妹妹,“你先等一等,待大事定了,有了名分,以后谁敢小瞧他呢。先把名分定下,咱们家也好替他安排个前程。”

李镜沉默片刻,道,“父亲原就不乐意我与阿凤哥的亲事,如何还会给阿凤哥安排前程?”

“总归是咱们侯府的面子。”

“哥,我嫁给阿凤哥,你们是不是觉着,怪丢人的。”

李钊好笑,“你要为我们考虑,就罢了这亲事如何?”

李镜挑眉,“休想!”她继而道,“你也想想,阿凤哥自到了京城,费了多少气力,花了多少时间,才进了咱家的门。就凭他这样的心,我也不能辜负他。”

李钊笑,“那就是了。你这里肃静些,阿凤已是准备跟父亲再提提亲的事了。”

李镜叮嘱大哥,“你多为阿凤哥说说好话才是。”

“这还用你说。”

秦凤仪再次正式提亲,是在景川侯的书斋。

这次,翁婿二人没有下棋。

秦凤仪先自小厮手里接了茶,殷勤的奉予景川侯,把小厮打发下去,秦凤仪方道,“岳父,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景川侯已是猜到了,慢调斯理的呷口茶,“你与阿镜的亲事?”

“嗯。”秦凤仪认真又诚恳道,“岳父,我来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岳父您这样的眼力,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内心。我对阿镜的心,这辈子是不会变的。岳父,您能将阿镜许配给我吗?”

景川侯道,“听说,你把婚书都带来了?”

秦凤仪再提亲事,自然也有所准备,忙自怀里取出婚书,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景川侯打开看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请了方阁老与平珍做媒,一则是想亲事体面,二则也是想,你家门第寻常,有他二人做保,也可加重你的身份。”

纵景川侯点破此事,秦凤仪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秦凤仪道,“岳父,以后我一准儿上进,叫阿镜过好日子。”

“我不接受这种求人在婚书上签字来加持身份的女婿!”景川侯只是两根手指在婚书上一捻,整张烫金婚书,扑的一声轻响,便化为了碎屑。

秦凤仪眼睛盯着景川侯的两根手指,脸色泛白,继而双眸泛红,眼瞅就要化身疯狗,景川侯看向他,转而道,“不过,这事不是不可以商量。”

秦凤仪瞬间恢复理智,却是带了几分怒气,“你说如何商量!”岳父也不叫了,想着这老东西要是当真不同意,他就拐了阿镜妹妹私奔!

景川侯道,“不说你那个无稽之谈的梦境,我家闺女自三月认识你,今不过七月底,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我认识你,不过两个月。第一,我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我只认识两个月的男人为妻。”

秦凤仪急道,“这两个月,岳父你难道就看不到我的真心?”

“真心不是看的,真心是要做出来的。”景川侯道,“你说以后会上进,我也没看到你如何上进。”

“我这不急着跟阿镜的亲事么!”秦凤仪道。

“眼下你不必急这事了。因为,眼下我根本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景川侯道,“我不介意与盐商做亲家,但我介意盐商做女婿。我的女婿,不从文便从武,眼下有两条路,你可以选。第一,明年春闱你是赶不上了,下个春闱,你要有所斩获。第二,你也可以从军,以四年为期,你要能做到官居五品,不是买来的五品,是实打实的战功。这两样,你做到哪一样,我都会许婚!”

秦凤仪都傻了,他眼睛发直,声音轻飘飘的,“这,这不是做梦么?”他全不懂武功,书也念得不大通啊。

景川侯一声冷笑,自椅中起身,居高临下盯着秦凤仪的眼睛,睨睥而视,景川侯道,“上进,不是你轻飘飘的说一句上进,便是上进的!秦凤仪,在我眼里,以上二者,方勉强算是上进!”话毕,拂袖而去!

第57章 状元红

秦凤仪人生中第一个巨大的打击并不是梦里早死的事, 那事,他早忘的得差不多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巨大的打击是——他都这样努力了,景川侯还是不肯将阿镜妹妹许他为妻。

这让一直顺风顺水的秦凤仪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而且, 景川侯十分狡猾的是, 他还没一下子把事完全拒绝,他留下了活扣。但这活扣,在秦凤仪看来, 跟做梦也没什么差别。

秦凤仪完全是一路发飘的自景川侯的书斋飘出来的,飘出来后, 他也不知往那里去, 不知不觉就浑浑噩噩的到了景川侯府的外花园的莲湖畔,秦凤仪看到已是开败的荷花, 怔怔的出了会儿神, 对于绝望的现实又无助的落了会儿泪。他这样对湖落泪,又是这么个相貌, 边儿上许多丫环小厮见了,皆不禁多几分心疼, 有人上来劝他, 秦凤仪一概不理。

秦凤仪一直哭到有丫环过来请他去老夫人屋里用饭,秦凤仪也没有去,一直在莲湖畔孤站到夜深,他方回房歇息。

李钊听回家就听说了秦凤仪的事,至晚饭后, 侍女还说呢,“秦公子不知为何,站在外花园的小湖前哭了足有两个时辰。大爷要不要去劝劝,不然,这倘是遇着什么难事,一时想不开可如何是好。”

李钊道,“要是想不开,早跳了。”不过,还是得去看看。估计是亲事的事不大顺利。

李钊去瞧秦凤仪时,秦凤仪已经回自己院里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秦凤仪谁也没跟说,也没到李老夫人那里吃早饭,就带着下人骑马出门了。傍晚有秦家的下人回府回禀,说是他家大爷在庙里住下了,今儿就不回来了。

李老夫人知道后,心里那叫一个担忧,晚饭后与儿子道,“你这法子,也忒狠了。别把阿凤逼出病来,这万一想不开出了家,人家虽是小户人家,也只有这一个儿子,疼宠着长大,倘有个好歹,岂不都是咱家的不是。”倒不是怕秦家,只是,人家孩子好意提亲,你家不应也便不应,断没有这样逼迫人家孩子的。

景川侯道,“娘你莫多想,他在扬州就闹过这么一出,听说阿镜与平家亲事定了,就跑庙里住去了。这不是头一遭,你看他那六根不净的样,断不会出家的。”

“阿凤是个直性子,这样的人,容易钻牛角尖。”

“要是为这么点事就钻牛角尖,也只好叫他钻去了。”景川侯完全不觉着这是什么事,倒是自老夫人屋里出门,就遇着他闺女。李镜道,“爹,我想去看看阿凤哥。”

“不行。”景川侯道,“你老实在家呆着,我又没怎么着他。”话毕,不待李镜再说什么,景川侯抬脚走了。

李镜哼一声,过去寻她哥,让她哥去庙里看一看秦凤仪,别叫他走了死胡同。李镜道,“父亲只是想暂且再将亲事放一放,看一看他是否真心是个上进的人罢了。功名、官位,也不过是划出条道来,说真也是真的,可事情还不是人做的。阿凤哥这人,有时十分活络,有时又很呆。哥你去看看他,他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虽有下人服侍,到底不是亲人,还不得咱们多照顾他么。”

“这个秦凤仪啊——”李钊叹一回,“行了,你别管了,我过去瞧瞧。”

“明天一大早,哥你别在家吃饭,起床你就出门,不要与父亲见面。”

“怎么,你还怕父亲拦我?”

“不是怕,他定要拦你。得在他没想到要拦你之前,把这事办了!”李镜再三道,“哥你明儿一早就过去啊。”

“知道了。”然后,景川侯倒没有第二日不让李钊去庙时劝秦凤仪,他当天晚上就打发人过来了,让长子在家老实念书,哪里都不许去。

李镜早上过去祖母那里请安,一见她哥没出门就猜出来是给她哥截了,李镜气得早饭也没吃多少,就径自回房了。李镜这出不去,李钊是景川侯不让他出去,李镜没有秦凤仪的消息,心里油煎似的,好几天不搭理她爹。李钊劝她,“你放心吧,我问了秦家的小厮,说阿凤已是不住庙里了,他现在,寻了个私塾念书。”

李镜忙问,“是哪个私塾,莫不是郦家的族学?”阿凤哥与郦远关系不错。

李钊道,“不是,我没听过那个名儿,是离郊外灵云寺不远的叫十里铺一个县里的小私塾。”

“那是乡下私塾了。”李镜叹道,“就是念书,也不必去小私塾,该回来大家一道相商,京城名师也不少。”

“看阿凤的意思吧,要我说,升迁是军中容易。不过,阿凤不懂武功,想立军功,也很危险。念书的话,不论国子监还是咱家的族学,都可以。”李钊安慰妹妹,“你看,阿凤其实是个明白人,你不必再担心他了。”

李镜哪里能不担心,她吩咐厨下做好饭菜,特意让阿圆炸盘焦炸小丸子,再着秦家小厮给秦凤仪送去,一日三餐,每天如此。景川侯倒没禁闺女打发人给秦凤仪送东西,便是送书信,景川侯也未多说什么。秦凤仪是六天后就回了景川侯府,他先打发琼花过去阿镜妹妹的院里说一声,不叫阿镜妹妹再担心,便去了李老夫人的院里。李老夫人见到秦凤仪总算放下心来,待秦凤仪行过礼,李老夫人让他在自己身边坐着,拍拍他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凤仪见李老夫人眼神慈祥又担心,不禁心下一暖,道,“前些天,觉着脑子不大清明,就去山里住了些日子,想通了,我就回来了。”

李老夫人笑,“想通就好。”

秦凤仪一向存不住事,他道,“祖母,我岳父说的,到下科春闱止,我念书要念到进士。要是去军中,得做到五品官。他就会把阿镜许配给我的事,你知道吧?”

李老夫人见秦凤仪一脸认真,便点了点头,“知道。这事,其实啊,阿镜的父亲,就是想你上进。”

“我都明白。”秦凤仪道,“岳父是一家之主,阿镜的亲事,自然要岳父做主的话。岳父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祖母既然也知道,我就把阿镜托给您照顾了。”

李老夫人有些猜不透秦凤仪的意思,问,“阿凤,你这是要从军么?”

“不是,我要回乡念书。”秦凤仪道,“我这六天,没闲着。听说庙里教人武功,我去看了看,庙里的师傅说,我年纪已大,筋骨已成,再习武也不会有什么大进境。再者,我胆子小,杀鸡都不成,何况是杀人。我又去私塾听了几日老先生讲课,倒也不是很难,就是背书。我想了一下,还是念书比较容易达到岳父的要求。”

“念书在京城念,也成啊。国子监里的先生,学识很不错,便是阿钦阿锋,现在都是在国子监念书。你们一处,还能做个伴。”听了秦凤仪这六天的事,李老夫人反是欣慰,原来人家不是去出家,人家是想法子去了。只要秦凤仪肯上进,李家哪里有不愿意帮他的。毕竟,这才十六,年纪尚轻,什么都来得及。

秦凤仪却是拒绝了李老夫人的提议,“我要娶阿镜,必叫岳父心服口服,我才不用他帮。祖母你帮我把阿镜妹妹照顾好就成,我心里已有主意,国子监先生再好,我想着,也不如方阁老的学问。大舅兄不是拜方阁老为师么,大舅兄的学问就很不错,想来,方阁老也会教人。我回家后就拜方阁老为师。”

秦凤仪认真道,“祖母,你可得把阿镜妹妹替我照顾好,待我明年中了秀才,我就过来看她。”

李老夫人笑意满脸,“这你只管放心。要是方阁老那里不好说话,你还是来京城,京城里先生多。念书什么的,不必求阿镜她爹,我也能给你办呀。”

秦凤仪笑,却是没接李老夫人这话,他道,“我想去看看阿镜,她这几天,定是记挂我的很。”

“好,去吧。”

自从秦凤仪住进景川侯府,两人每每相见,秦凤仪都是欢欢喜喜的,唯独这次,见着媳妇就流下泪来。秦凤仪抹着眼泪,“我还以为岳父看到我这些天的诚心,已是被我打动了,没想到,他竟是个铁石心肠的,我好容易弄来的婚书,也叫他两根手指捻没了。”

李镜给他拭去眼泪,劝他道,“你莫伤心,父亲的话,听一听则罢了,他不一定就是叫你考进士,或者做大官。”

一听这话,秦凤仪眼泪刷就收回去了,大声道,“不就是这么点小事!湖我都跳过,我还怕考个破进士!他的话,我非但听了,我还当真了!阿镜你放心,我还非要考个状元叫他瞧瞧!好叫他开开眼!”

秦凤仪那嗓门,一院子的丫环婆子都听见了,都觉着,秦公子可真是个有志向的!唯李镜很是忧心,又听秦凤仪道,“我这一回扬州,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李镜顿时脸色大变,问,“阿凤哥,你要回扬州?”

秦凤仪把想拜方阁老为师的话说了,秦凤仪道,“拜方阁老为师,这是其一。其二,我在京城,离你太近,我满心里都是你,一有空我就想你。再者,我家你也知道,我爹娘就我这一个儿子,我要是留在京城,他们得想我想出病来。”

“让叔叔婶婶来京城,铺子给掌柜的打理,也是一样的呀。做盐课生意,要紧的是盐引,只要盐引在手,有忠心的管事管着,这生意就不必太担心。”李镜道,“再者,与其从文,何不从武。父亲在军中颇有人脉——”

李镜的话还没说完,秦凤仪就摆摆手,“就是因知道岳父军中极有人脉,我才不去军中呢。我不靠他!我谁都不靠,我就靠我自己个儿!我就不信,三年就有三百个进士,我难道就比那三百人笨了?我在私塾背书,也背得挺快!连私塾先生都夸我聪明!不必提岳父,那就是个瞎子!你先在家好生过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儿你就玩儿,我回去就找方阁老学念书,明年中了秀才,便来看你。”

秦凤仪话到最后,简直自信爆棚,那一幅口气,仿佛状元已是他囊中之物!秦凤仪并不担心状元啥的,他是担心他媳妇,秦凤仪道,“阿镜,我要给你写信,你可得多回我些字啊。咱们虽不在一处,你也得记着,我心里牵挂着你,你可不许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