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儿请个大夫家来就是。”

“我媳妇说,得两个月上大夫才能诊出来呢。”

“这倒是。”

不过,当天早上吃饭时,秦太太对李镜那叫一个关怀备至,虽则婆媳俩关系一直不错,但这样恨不能把李镜看化了的殷切,李镜瞪秦凤仪一眼,“定是你跟父亲母亲说了。”

“没说。”秦凤仪还不承认。

秦太太满眼笑意,“阿镜,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啊。”

“到底还没确诊,倘或不是,岂不叫您与父亲失望么。”

“不失望不失望。”秦老爷俩眼都笑没了,道,“你们这成亲不过半年,新婚夫妻,早一日晚一日,总会有的。不过,我看这八九不离十了。”

“是啊,而且,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秦太太赞赏的看儿子一眼,道,“阿凤这胎梦做得好,大吉的胎梦。”觉着儿子也很有本事,做了个再吉利不过的胎梦。

李镜慢慢的喝着粥,道,“这梦到大蛇,是什么个预兆呢?”

秦太太道,“这可是好兆头,在民间,蛇有小龙的称呼,这梦到蛇,孩子生下来必是有本事的。而且,阿凤梦到的还是会发光的大白蛇,这可是上上等的胎梦。”

“是啊,咱们扬州还有个传说,说方阁老下生前,他们家的祖老太太,就是方阁老的母亲,梦到了家里来了一只大白龟,果然,方阁老做了宰辅。”秦老爷道。

“唉哟,原来是这个缘故啊,我说师父怎么字白圭呢。”

“凡是生前有胎梦的,这样的孩子,多是有来历的。”秦太太问李镜,“媳妇,你出生前,家里做什么胎梦没?”

李镜笑道,“我祖母说,母亲生我前,曾梦到一个鸟语花香,仙气缭乱之地,有一个仙子一样的人将一个大白蛋给了母亲,还说,以后就承你照料了。母亲转天就生的我。”

秦凤仪一拊掌,“这就对啦!”

秦老爷秦太太李镜以为秦凤仪有什么高见,就听秦凤仪一脸认真道,“娘,你想想,生我前,你是梦到的小山一样高的牛犊,牛生的是小牛啊。但蛇不一样啊,蛇生的是蛇蛋,蛇蛋孵出来,才是小蛇。”然后,秦凤仪做出总结,“媳妇,当初那仙子给岳母大的大白蛋,定是一只蛇蛋啊!”

秦老爷&秦太太&李镜:…

好吧,就是这样的推理水准,秦凤仪还能自封为天下第三聪明之人。

由于秦凤仪讲了个冷笑话,一家子冷嗖嗖的吃过早饭,秦凤仪就去衙门当差了。不过,他出门前秦太太正色叮嘱他了,“你媳妇有孕的事,断不要往外说。孩子三个月前胎相不稳,叫人知道于孩子不利。”

秦凤仪原是想着出门就要宣传一下他媳妇怀孕的事的,结果,听母亲这样说,秦凤仪连忙正色道,“娘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但秦凤仪这个性子,有喜事不说,简直是憋的难受。秦凤仪一肚子喜事憋着,他就往兵部去了,他岳父刚下朝,见女婿来了,以为有什么事呢。昨儿女婿打发人送荔枝去,景川侯也想问问他,如何得了陛下的赏的事。

见秦凤仪来,就让他进屋说话。

但看秦凤仪这眉宇间掩不住的澎湃喜色,又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景川侯笑,“一大早上过来做甚?”

秦凤仪多想说啊,可偏生不能说!于是,他一脸得瑟的笑,“岳父,你猜。”

“我猜不到。”

秦凤仪凑到岳父跟前,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喜悦的问,“那岳父你想不想知道。”

景川侯推开女婿这张绝世美脸,道,“你这一大早的过来,不就是想与我说的嘛。直接说!”

“岳父你问我嘛,你不问我,我怎么说啊!”

景川侯看他一大早上的这样高兴,想着昨儿个女婿得了稀罕物连忙着人给他送去,这孩子,有孝心。景川侯看在一碟子荔枝的面子上就问句无聊的话,“阿凤,你有什么喜事啊?”

秦凤仪大笑三声,然后一脸欠扁模样,“不告诉你!”

第209章 宗室大比上

秦凤仪很欠捶的在他岳父这里晃了一圈才去宗人府, 可想而知秦凤仪的喜悦啊。当天, 秦凤仪以同样欠捶的方式分别撩到了二皇子、愉亲王、皇帝陛下、以及下班回家顺路去的方家。

要不是秦凤仪经常出贱招大家都习惯了, 遇着个性子火爆的, 的确是要把他臭扁一顿的。

不过,皇帝陛下看他这么臭得瑟, 便给秦凤仪与二皇子派了个差, 让他俩辅助愉亲王,准备着宗室子弟大考的事。

是的, 皇帝陛下就是这么雷厉风行,他说时久不见宗室子弟, 听说他们都很出众,正好朝中有了空缺,皇帝陛下说了, 谁考得好,介时就给个官儿做。不是那等宗室荫封的虚衔,实实在在的实职。

这下子, 在京城的宗室都有些沸腾, 不晓得皇帝陛下用意何在。

闽王还去景安帝那里打听, 景安帝笑道,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多是随着父祖在封地,朕见得不多。可朕时常想着, 咱们家的孩子, 龙子凤孙, 断不能差了的。今次母后千秋王伯、王兄、王弟们的都来了,子侄们朕也见过不少,朕瞧着,都是好孩子。咱们自家的好孩子,自然要重用。所以,朕想着,择些个英才,让他们先锻炼一二。”

闽王还真不晓得景安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闽王笑道,“只是,我等宗室,无旨不能擅离封地。”

景安帝笑道,“这说的是有爵的宗室,要朕说,如王伯这等王爵,需要镇藩地,守国土,无事不可轻动还罢了。年轻的孩子们,哪里这么些个规矩,朕还想他们到京城来,多让朕见见,咱们宗室,一样有人才啊。”

闽王听闻此事如何不欢喜,笑道,“陛下圣明,老臣都听陛下的。”

景安帝笑道,“这样的宗室大事,要不是伯王过来,还有愉王叔,您二位帮朕参祥着,朕还真拿不定主意。”

景安帝就说了,“有一回,愉王叔与朕说,有些个无官无爵的宗室,今已是平民了,碍于咱们皇室的姓氏,还有老祖宗的规矩,竟不能往他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困苦。朕听了,心里很是不好受。”

“是啊,老臣在封地,时时令人多关照底层宗室的生活。哎,这能有什么法子,无非就是多给些银米叫他们过活罢了。”闽王说得十分动情,“可说来,到底是一个老祖宗。”

“可不是么。”景安帝道,“所以,这回见着宗室子弟,朕十分欢喜。朕呢,于宗室,倒是有一些想法,想问一问闽伯王的意思。”

“陛下请讲。”

“先时,宗室婚嫁,都要请示朝廷,以前倒是无妨,太|祖皇帝那会儿,宗室人少,婚丧嫁娶的,不必回禀,宫里也能知道。如今宗室人口十万,有官有爵的,还能知道,那些无官无爵的宗室子弟的婚嫁,还要往上禀。朕这里倒没什么,只是,这些事一桩桩经过县、府、当地藩王府,这样一层层的报上来,经的人多了,就耽搁时间。朕见到都是喜事,只有高兴的,只是记得今年竟看到蜀地报的婚嫁折子,有些个是前年就跟蜀王府报备的,朕如今才看到。辗转多年,岂不耽搁人家喜事。这便不美了。朕想着,往后宗室平民,便各自婚嫁吧,不必上报朝廷,也不必上报各地藩属,只要去官府结了婚书就行了。他们日子过得好,朕就高兴。”

景安帝觉着宗室人口多,故有此一说,闽王可不觉着自家人多,但其实,底层宗室的婚嫁权,这于闽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闽王笑道,“陛下此乃仁政,老臣听陛下的。只是,愉王弟是宗人府宗正,还是要问一问愉王弟的意思才好。”

“这是自然。”当天中午,景安帝赐宴,把愉亲王、二皇子、秦凤仪,还有大皇子都叫了来。

秦凤仪自然是排在最后。

好在,这宴人少,即便是最后,他也不过是居二皇子之下罢了。闽王看到秦凤仪,还特意赞了一句,“本王自来了京城,常听人说起神仙公子。本王就想,何等人物方堪配神仙之名,原不信有这等人物。今见了秦探花,方则信了,怪道陛下都要点他为探花呢。”

景安帝笑道,“去岁朕刚好四十岁,殿试时一眼见到凤仪,就觉着他有探花相。今伯王也这般说,看来,朕的眼光不错。”

闽王笑道,“岂止不错,非常不错。”

秦凤仪笑道,“王爷过奖了,相貌不过是爹妈给的,我主要是学问好,陛下眼光也好。”

闽王这辈子便是见过不少在他跟前展露才学之人,但那些才子们就是自夸人家也是引经据典,再没有秦凤仪这般大咧咧的说自己好的。闽王一笑,这孩子可真实在,把本王的话当真了。

闽王笑道,“秦探花非但才学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在二殿下身边服侍,可见陛下对你的信重啊。”

“是啊,陛下一直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陛下。我也很喜欢王爷,听说王爷的封地在闽地,那离泉州港很近吧,听说泉州港那里很多海外藩人。”

闽王笑道,“是啊。不过本王见得不多,泉州也不比扬州,听说秦探花是扬州人,扬州可是好地方,李太白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听说,扬州琼花极美。”

“哪里用听说啊,我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株极大的琼花树。”秦凤仪道,“我们扬州,非但琼花美,人物也美啊。”

闽王哈哈一笑,“看得出来。”

大家都乐了,秦凤仪道,“我不是夸自己个儿,我自己个儿还用夸吗,长眼的都能看出我这相貌如何来。我是说,我们扬州,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多是秀美的。”

景安帝笑道,“行了,你这一通自夸。伯王的闽地,也不比你们扬州差。”

“那是啊!闽地最好的就是泉州了,泉州港百万繁华,可惜我小时候父母不放心,我也没去过。待后来我大了,又要科举,没来得及去。”秦凤仪认真道,“王爷 ,您这封地可真正好。”

闽王笑道,“都说闽地是个苦地方,我父亲在世时,没人去的地界儿,我去了。刚一去,唉哟,真不习惯,夏天刮海风,屋顶都能刮飞喽。”

“但有泉州港就富了啊,海外的珍珠、珊瑚、宝石、玳瑁、香料,皆是我们这里的贵重物。就像我们扬州,靠盐吃盐。闽地就是靠港吃港呗,有一个来钱的就行啦。”秦凤仪自己呱啦呱啦的说了一通,看闽王脸上的笑都淡了,不禁看看陛下,他这完全是奉承闽王的啊,怎么就不高兴了。

景安帝笑道,“伯王莫怪,凤仪家原来是经商的,故而,他对经济很是在行。”

“我说嘛。”闽王道,“只是如今秦探花都居于御前了,可不能这样张口银子闭口钱的了。”

“为啥呀?”秦凤仪不解,不过他颇有眼力,瞧出闽王有些不高兴了,便笑道,“不过,我不是朝中张口银子闭口钱的那个,程尚书才是。”

愉亲王一笑道,“你这般打趣程尚书,小心他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秦凤仪笑嘻嘻地。

景安帝说秦凤仪,“简直是天生的话痨。”

秦凤仪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话。也就是陛下这样的心胸,如大海一般的宽广,能包容我了。”

“来,咱们先吃一盏酒,这是宫里窖藏的美酒,伯王尝尝,可还成?”

闽王举起杯,笑道,“本王早闻着酒香就馋了,结果,秦探花说个没完。”

秦凤仪也跟着举起盏,道,“我主要是一见王爷就高兴,便忍不住啰嗦了几句。我敬王爷,就当赔礼吧。您也知道,我是乡下地方来的,祖上十八代没一个官身,乍然入了高堂,就得长辈们多指点、多包涵了。王爷,借陛下的酒,祝您福寿安康、吉祥如意。”

秦凤仪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倘是寒门,当然,寒门一般都会以出身寒门为荣,但寒门出身的翰林,一般清贵高傲,哪有秦凤仪这样谄媚的。闽王到底居高位多年,秦凤仪都这样主动赔礼了,且这是御前小红人,闽王笑道,“也祝秦翰林青云直上,官运通达。”

秦凤仪朝景安帝眨眨眼,对闽王道,“您放心吧,我都跟陛下说好了的。”

大家喝一回酒,景安帝便说起宗室考试的事情来,与愉亲王道,“朕上午与伯王说话,伯王很是赞头,这如何考较,还得王叔、伯王帮朕想一想。”

愉亲王道,“陛下突然一说,我还没啥主意。大殿下的意思呢?”

大皇子道,“今年是秋闱的年头,要是仿科举,就得一轮一轮的来了。还有出题,考试时间、在哪里考。二弟一直在宗人府,二弟的意思呢?”

二皇子就坐大皇子下首,习惯性的,“我听——”后头仨字“大哥的”还没说出口,秦凤仪就咳了两声,二皇子连忙改口,“嗯,大哥,我要想一想。我觉着,大哥说得挺对,就是,科举是自秀才到举人到进士,这考起来就是三年的事,宗室要是这样考,不如就直接与学子们参加科举就是了。既是宗室单独的考试,总会有些个不同吧?秦探花,你说呢?”二皇子倒是改了凡事“大哥说”的习惯,如今他是习惯性的发表过意见后再加一句“秦探花,你说呢?”。

大皇子心下已是不悦,却依旧不动声色,笑的和煦,“是啊,秦探花一向多智,天下第三聪明之人,秦探花定有高见。”

秦凤仪在御前都能话痨一二,哪里有他不敢说的话,而且,他是个凡事都喜欢发表意见的,就是大皇子不问,他也想说呢,见大皇子问了,秦凤仪便道,“要依小臣说,也不必学科举那一套,若宗室里有人想念书考功名,自然也是好事。但这回,是陛下想考较宗室,以授实缺。小臣想着,人与人所擅长之事也不一样,倘是个擅文的,授了武官且不美。要是个擅武的,授了文官,更是乱了营。既要考一考,就是要择良才,既要择良才,必然要有个门槛儿的。要是细说,小臣说不了太细。小臣只是觉着,凡事先做了再说,宗室又不是外人,与陛下、两位殿下、两位王爷,您们都是一家子,哪里就要如春闱秋举一般,闹得偌大声势吓死个人呢。就是我们小户人家,家里长辈偶也要考校子弟的。要依小臣的意思,选个宽敞地界儿,习文的一般身子弱,先考他们,陛下出题,您是主考。两位王爷呢,就是副主考。两位殿下,你们原该一道考,可陛下是主考,这在官场上,得避嫌,你们就不必考了,两位王爷上了年纪,你们虽是皇子的身份,毕竟是晚辈,多孝敬着些,别叫两位老人家累着,也就是了。小臣我,跟着跑个腿儿,干些气力活。介时考过了,你们一道看考卷,也好知宗室子弟文章好坏。取良才而用之,这以后说起来,也是皇家宗室的一桩雅事。”

秦凤仪这一套话下来,愉亲王看他的眼神愈发欣慰,闽王也不禁看秦凤仪一眼,然后眼神不经意的扫过一脸高兴的二皇子、眼神微沉的大皇子、以及喜怒莫辩的皇帝陛下。

闽王多年王爵,自景安帝说考校宗室子弟以授实缺时,就知景安帝是有备而来,只是,闽王没想到的是,以景安帝的城府,竟用秦凤仪这样心机浅显到让人一望即知的小辈做事。这是什么样的审美安排,闽王有些看不懂了。

第210章 秦探花是好人~

闽王其实对秦凤仪有所了解, 是听八儿子说的。愉亲王膝下空空, 空出个好大王爵, 闽王又不瞎, 自然能看得到。闽王儿子多,嫡出的儿子, 以后能承郡王爵, 但庶出的儿子们,只能降到国公爵了。宗室的国公, 不比京城实权的公府,一旦至宗室公府, 若无实职,未免蹉跎。闽王自然要为儿子打算,当然, 景安帝让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的用意,闽王也不瞎,只是, 不是闽王说话难听, 愉亲王年轻时亦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如何能看得上二皇子这般木讷之人。

愉亲王就是没儿子, 人家要过继,也得过继个看得上眼的吧。依闽王对愉亲王的了解,那是定不喜二皇子的。闽王就时常让儿子过去奉承, 一则是兄弟间的情分, 这好几年不见了, 老兄弟们就剩下闽王与愉亲王了,愉亲王还年轻,不过六十出头。闽王不一样,闽王都快七十的人了。闽王时常与愉亲王说,“咱们这年纪,阿弟尚好,我是见一次少一次了。”闽王每每说起这话,愉亲王便有些心酸的。故而,待闽王府的几个孩子,愉亲王亦是亲切的。

要是让闽王说,皇帝你要愿意儿子过继愉亲王府,你就正经拿出个优秀皇子来,总不能挑个最差的糊弄愉王弟,这也忒小气了些。

闽王就是自儿子八郎那里听闻的秦凤仪之大名,这位相貌极美的秦探花凤仪,可不是个寻常人,屁出身没有,就一盐商子弟,硬是拜了方阁老为师,娶了景川侯的爱女,一朝春闱,明明会试孙山,殿试后却被皇帝点为一甲探花,自此深得帝宠,颇是不凡哪。

不说别个,就前两件事,也不似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不要说一个盐商子弟,就是豪门出身的子弟,若能拜阁老为关门弟子,娶京城第一侯府景川侯府的大姑娘为妻,这也是一等一的子弟,何况,秦凤仪只是盐商出身。

要不是知道景安帝没有断袖的爱好,闽王真得怀疑这位皇帝侄子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记了呢。

当初八儿子就与他说过,这个秦凤仪,虽为探花,却是个脸皮八丈厚的,巴结起来,简直没脸没皮,侍奉愉亲王比奴婢都要周全。

八儿子年纪尚轻,闽王今日与秦凤仪一见,虽则秦凤仪的心机在闽王眼中浅到一望即知,但,秦凤仪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就像八儿子说的,脸皮八丈厚什么的,在闽王看来,这可不是缺点。而且,秦凤仪还有着与朝中臣子最大的不同,这人在御前咋这样自在哩。倒不似在御前,仿佛在他家炕头说话一般的自在啊。

他,堂堂实权藩王,愉亲王,堂堂今上嫡亲的叔叔,大皇子二皇子,天家贵胄,更不必提景安帝了,这是天下至尊,在皇家宗室的实权人物面前,秦凤仪竟然能将宗室大比的职司轻轻松松的就给他们分派了。关键是,便是闽王当时听着,也没觉着不舒服。

一般来说,闽王是为上者,他分派别人分派惯了的。没想到,一朝被分派了,他竟然没有半点反感。

闽王何等阅历,不由暗想,这虽是个乡下小子,却着实不是个简单的,怪道陛下要用他的。

闽王经的事,见得人,多了。心机深沉的,心思曲折的,路不一定就好走。上位者喜欢的,从来不是这种人,反是秦凤仪这样心思浅的一眼望到底,还会谄媚侍奉,又肯做事的,最后还能轻轻松松丢出来做炮灰的,皇家最喜欢。

当然,秦凤仪有岳家和师门,估计景安帝能手下略能留些情面。但依闽王的推测,现在秦凤仪在御前有多得意,以后就当有多么的失意了。

不得不说,虽则这一日宫宴秦凤仪直问他泉州港的事令闽王不悦,但闽王现在已经将秦凤仪当真个半死人,心下也就不气了。

秦凤仪是不晓得,他不过跟人家吃了顿饭,在人家眼里就成了个半死人。因着秦凤仪在宫宴上那一套条理清楚的话,景安帝便将宗室考试的事交给了愉亲王主理,愉亲王笑道,“还得二殿下和凤仪给我做个帮手才好。”

景安帝笑道,“他二人随叔王差谴。”

愉亲王其实主要是想差谴秦凤仪啦,瞧瞧这孩子,多么出众,说的话也有条理,更叫人爱听。不同于闽王把秦凤仪当个半死人,愉亲王极喜欢秦凤仪,就是在蜀王跟前也是把人夸了又夸,赞了又赞,闽王道,“秦翰林是生得不错,阿弟你这把他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凤仪可比花儿好看。”愉亲王笑道,“他呀,是个孩子性子,有时说话不留心,阿兄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看你说的,我长孙都比他要大些。”闽王笑,“不过,秦翰林这般美貌之人,的确少见。”

“不止是美貌,凤仪是个有情义之人。阿兄你要与他相处长了,定也喜欢他。”

闽王不驳愉亲王的话,与他打听,“陛下这次要考较宗室子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这事儿阿兄比我还早知道,如何问我?”

闽王瞪他一眼,道,“你少糊弄阿兄,我虽知道的早,你在京城的时候长。以往这些年,陛下可从没起过考较宗室之心。”

愉亲王叹口气,“倒也不为别个,陛下常与我提起宗室人口滋生,花费渐大,这还事小,只是,近来宗室没有出众子弟,陛下心里急啊。朝中虽有百官,咱们宗室也不能除了各地藩王外,就没有能提得起来的了?十万人里,就没有出众的了?陛下想着,天下要用的人不少,用外臣也是用,用咱们自家人也是用。只是,阿兄也知道,朝中御史话多,要用宗室,怎么个用法?咱们的人多了,挤占的便是百官的利益,总得叫百官心服口服吧。故而,要考一考,只要宗室子弟出众,亦可令百官闭嘴。”

要不闽王说愉亲王会不喜二皇子,就看愉亲王说的这套话,就知这位在宗人府的亲王殿下为何能任宗人府的宗正了。

闽王当年也是皇子出身,如何不知宗室人口愈多,朝廷负担过重之事。只是,他一个藩王,考虑藩国的利益便可。但,愉亲王这话,亦是入情入理,闽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闽王亦道,“是啊,当年太|祖皇帝定的规矩,只怕子孙后代生活得不过,当年袭爵,可没有降爵一说,全部是世袭罔替。后来,两三代之后便是亲王郡王遍地,世宗皇帝改了规矩,降爵而袭,这才好些了。规矩倒不是不能变,就是依我的意思,大好男儿,自当为国孝力。只是啊,阿弟,你也知道,宗室子弟先时荣养惯了,我家那几个,我抽打斥骂着,是念了几本书的。可我与阿弟说吧,他们可没法与翰林学士们相比。”

蜀王也说,“是啊,阿叔,不要说他们,就是侄儿我这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多。”

顺王跟着道,“陛下自是好意,我就怕孩儿们考不好,倒辜负了陛下美意,叫陛下生气。”这也不知道陛下要考试啊,要是知道,早叫孩子们在家里多念几本书了。

一畔的安王、康王等皆在一畔点头,原就想带着家中子弟过来在京城混个脸熟,先前谁也不知道要考试啊。

“这要是想叫他们与翰林比肩,直接叫他们春闱了?”愉亲王道,“你们只管放心,只要过得去,咱们都是姓景的,旁人还能越过咱们自己人不成。”

有愉亲王这话,大家才稍稍安心,但,各回家后也是督促家中子弟临时抱佛脚,考文的多看几页书,考武的也要勤练棍棒刀枪。再有,这些藩王近来没少进宫给皇帝陛下送礼,倒不指望着皇帝陛下开后门儿,但也希望能临考前刷个印象分。

秦凤仪与二皇子就开始准备文武比试的事,首先,考试得先报名,秦凤仪还与二皇子各家各户的通知到了,哪天之内,你们过来报名,要是过了期限,可就只得等下一年了。

另外就是考试地点的选择,根据人数多少,来京宗室其实也没多少人,三五百人顶天了。依着报名的人数,干脆就定在太宁宫前头,跟殿试一个地方,露天考场。因着这宗室大考,这但凡考试,就不能越过礼部去。秦凤仪与卢尚书关系不好,原不想理会卢尚书的,奈何卢尚书问到宗人府去。卢尚书听闻宗室大比竟然都没知会礼部一声,很是训了秦凤仪几句,卢尚书道,“陛下让你辅助二殿下,这些事,原就该你份内之事,你竟不与我礼部说一声,你是如何辅助的二殿下?”

秦凤仪道,“这是我们宗人府考试的事,又不是科举考试,跟你礼部有什么关系啊?”

“有什么关系?”原本,先时秦凤仪有路见不平,为救百姓与倭人决斗之事,卢尚书对他的印象稍有好转,觉着这人虽不懂规矩,到底品性不差。如今见秦凤仪一幅宗室狗腿子的模样,卢尚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卢尚书怒道,“全国考试都归礼部管,你说有没有关系!”你这不知轻重不懂事的小崽子,你还是清流出身吗你?你白在翰林院念书了,你的立场呢?卢尚书简直气得吐血。秦凤仪完全不晓得自己还有清流的政治立场,他自做官起,就是清流一直在跟他做对,参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他也不喜清流。秦凤仪便道,“这是宗室考试,又不是科举,没听说要跟礼部报备啊?我们宗人府,又不归礼部管,陛下也没说要我去跟尚书大人报备啊。”

不怪人家卢尚书怀疑秦凤仪的人品,就秦凤仪真不是什么正直人,他主要是跟卢尚书一直不对付,才没去礼部说一声的,待人家卢尚书找上门,他还敢回怼回去。

人家卢尚书正二品大员,不屑与他这七品小官儿一般见识,直接把景安帝说话了。因为卢尚书充满正义的发言,景安帝还说了秦凤仪几句,与卢尚书道,“凤仪今年才二十一嘛,年轻,略有不周全也是有的。宗室大比虽则是宗室之事,卢卿说得也有理。礼部到底考试经验丰富,这样吧,让仪制司郎中跟着一并张罗张罗。”

朝臣与宗室亦有势力之争,但凡宗室强的朝代,朝臣能说话的余地便少。纵使只是宗室大考,卢尚书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景安帝要用宗室的苗头,而且,原本秦凤仪应是为清流说话,没想到这小子竟成了宗室的狗腿子,很令人唾弃。于是,卢尚书道,“仪制司郎中不过五品,宗室大比非同小可,依臣说,让右侍郎栾雪跟着张罗,更为郑重。”

景安帝道,“这也好。”

卢尚书将这差使交待给栾雪栾侍郎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一定要栾侍郎把各项规章啥的,都定出来,以后也好做参考。反正,林林总总吩咐了栾侍郎不少事。卢尚书并未明说,但其用意,便是让栾侍郎能主持宗室大比之事。

这倒不是卢尚书的野心,因为,在卢尚书看到,不论什么考试,都是他礼部职司,这原就是该他礼部做主的事。另则,不是卢尚书小瞧二皇子和秦凤仪,这俩人都不过二十出头,二皇子一向老实,秦凤仪又是个狗腿子,不明事理的家伙,这俩人能懂什么?再者,愉亲王做宗正几十年,可这不意味着愉亲王懂考试的事儿啊!

这事,是礼部的专业。

故而,这事虽是愉亲王主理,但,实际的主导权,应该在礼部这里。

只是,叫卢尚书没想到的是,栾侍郎堂堂三品高官,这在京城也是实权人物,结果,竟是干不过秦凤仪。秦凤仪这七品小官儿之强势,直接把栾侍郎气得吐血,恨不能气死算了!因为,俩人没有相争还好,但有相争,只要不去御前告状,栾侍郎竟是争不过秦凤仪,这叫栾侍郎怎能气平啊!

栾侍郎争不过,就拉着秦凤仪御前讲理,秦凤仪原本根本不怕御前讲理,因为,在秦凤仪的估计中,他与皇帝陛下什么关系啊,皇帝陛下肯定向着他的啊!可,结果,皇帝陛下总是向着书呆子们。

让一让卢尚书那老头儿还罢了,毕竟一把年纪了。但,一个侍郎凭什么要他让啊,皇帝陛下这明明是吹黑哨,拉偏架,拉一回还好,总是拉偏架,说栾侍郎对,说他不对。秦凤仪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他翻起脸来,那是大皇子的面子都不给的,景安帝一次次的拉偏架,终于把秦凤仪拉火了,秦凤仪一下子就爆发了,秦凤仪怒道,“你怎么总是偏帮这姓栾的啊!这公道吗?你也忒偏心眼儿了!亏我先前跟你那么好!原来竟看错了你!没义气的家伙!我不干啦!再不受这窝囊气!”说完,他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二皇子与栾侍郎都惊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