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秦凤仪以后的政治生涯,耿御史也觉着没必要再与秦凤仪较劲了。秦凤仪要是命大,他对宗室做了这事,也是宗室的万世仇人,秦凤仪除了回归清流,已是无路可走。要是秦凤仪有个好歹,那也只怨他命短啦。

于是,二位朝中大员摒弃秦凤仪这粒清流眼中的小沙砾,一心一意的商量起宗室改制的大事来!

秦凤仪再往骆掌院那里,也很顺利,骆掌院是他半师,虽则一向有些铁面无情,眼下秦凤仪把天捅个大窟窿,何况,骆掌院认为,秦凤仪这事虽有些冲动,但正是清流应做之事。骆掌院大赞秦凤仪,还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骆掌院道,“从你小时候,我就想啊,不要说你以后有什么出息了,不走邪道就是好的。后来你中了探花,入朝为官,瞧着也不像什么正路人。不想,小事糊涂,大事却这样明白。好好,不愧我骆臻的弟子啊!”

骆掌院大号骆臻,字,至美。要知道,秦凤仪惯会个攀关系的,自从认出骆掌院是他蒙师来,他就私下常以骆掌院半个弟子自称,可人家骆掌院是从来没有承认过的。如今,骆掌院终于承认了,而且,不是半个弟子,就让秦凤仪做他弟子!骆掌院大赞了秦凤仪一回,根本不必秦凤仪说请骆掌院帮忙的话,骆掌院都承认秦凤仪是他弟子了,哪里会袖手旁观。

骆掌院与程尚书一样,让秦凤仪去郑老尚书那儿走一趟。

只是,眼下就到了落衙的时辰,骆掌院道,“你去郑家等着吧,与老相爷好生说一说。”郑老尚书还是内阁首辅。

秦凤仪到郑家时,郑老尚书还没回来。

郑老尚书身为内阁首辅,虽然没封宰相,但就是宰相的交差。郑府,亦如相府一般无二。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秦凤仪如今就是七品,就他这官身,搁寻常人,相府大门都进不去,门房都不让你坐。好在,秦凤仪这脸有知名度,而且,秦凤仪在城中亦有知名度,前番他在衘上与倭人决斗之事,郑家消息畅通,这些坊间逸事,下人们知道的最快,事情尚未过去多久。今见着勇气过人的秦探花至访,何况,秦探花本就是京城小名人,门房还过来给他打了个千儿,请他进去说话。知道他是来找自家老爷的,门房道,“秦大人您先坐着吃茶,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秦凤仪坐下,立刻有门房小子端了凉热适宜的茶来。秦凤仪接了茶,茶盏是一套清秀雅致的梅子青的茶盏,入手细腻润泽,妥妥的官窑瓷,再呷一品茶,别说,这郑家门房吃的茶,也不比他家里人吃的茶差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郑家下人吃茶就用这茶盏了,果然,那小子笑道,“这是给各位大人们用的盏用的茶,小的又细细的烫洗了一回,大人只管用就是了。”

秦凤仪笑道,“你费心了。”

“大人勇斗倭人之事,小人也听说了。能服侍大人一回,也是小人的荣幸!”

于郑家下人而言,秦凤仪不过在京城略有名气罢了。但于郑家主子们而言,秦凤仪在御前得宠,早非一日。故而,秦凤仪品阶虽低,却是不能将他做等闲在京有些名声的低品官员看待。郑家管事的太太听说秦凤仪到访,立刻就让管事迎他到了爷们儿待客的花厅,又让在家念书的郑老尚书的五孙子过去陪着说话,郑老尚书回来的倒也不晚,听说秦凤仪到了,郑老尚书还与老妻说呢,“这事稀奇,他什么事要来咱家?”

郑老夫人道,“等了这一会儿了呢。老爷换了衣裳就叫秦探花过来问问吧,这会子过来,必是有事。”

郑老尚书由丫环们服侍着换了常服,这才命人请了秦凤仪到书房。

郑老尚书倒不是卢尚书那般嫉恶如仇的性子,好吧,秦凤仪为人,也说不到一个“恶”字上,但是,不得清流喜欢也是真真的。郑老尚书倒是挺喜欢秦凤仪,并未为难他什么,让他有事只管说。其实,在郑老尚书心里,秦凤仪不见得有什么大事,毕竟,秦凤仪岳家景川侯府,师承方阁老,一脚在豪门,一脚在清流,他有事,这两者都能借上力,不会过来寻他这位内阁首辅。毕竟,他与秦凤仪多是些面子上的交情。

秦凤仪想,郑老尚书真不愧首辅风度,便把自己的事说了。

郑老尚书先是脸色凝重,良久方缓了些神色,笑道,“怪道,原来是这等大事。如何,以后就留在清流了吧?”

秦凤仪是个实在人,他道,“以前没想过这些,现在,我是把宗室得罪完了。不过,清流也有清流的缺点,我要是见着不好的,也是要说的。”

郑老尚书笑道,“谁不让你说了?你以为,朝中都是些小肚鸡肠不成?清流有清流的不足,你见着不好的要说,难不成,我见着不好的就胳膊折在袖子里了?我一样会说。你本就是正经一甲出身,现在身上带的仍是翰林院的差使,让你去宗人府,不过是陛下借调。宗室如何,你也瞧见了,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你呀,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清流吧,老老实实的做些实事的好。”宗室改制的事,虽则事情是秦凤仪捅开的,但,内阁决不会袖手,甚至,在这场改制大事中,内阁才是主力,而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秦凤仪。

但,郑老尚书的政治敏锐度,让他必要趁此良机将秦凤仪拉到清流中来的!这不只是郑老尚书对秦凤仪的欣赏,还有他对秦凤仪未来官场之路的期待,对秦凤仪品性的认可!眼下秦凤仪虽是芝麻小官,但这小子御前得宠,何况,秦凤仪虽有诸多叫人哭笑不得之事,但同时,郑老尚书也清楚的看到秦凤仪是个做实事的人,是个能明辩是非的人,是个不惜身的人。当然,不惜身这一点,郑老尚书有些误会。因为,秦凤仪放炮之前,他真的没有多想。

总之,哪怕是个误会,这也是个美丽的误会。

就是一句话,郑老尚书十分看好秦凤仪,不但是应承要拉他一把,还要直接拉他入伙!

第221章 细作传说

秦凤仪是自郑家出来, 方去的他师父方阁老那里。

因秦凤仪今天突然放的雷, 连郑老尚书都没闻着信儿,方阁老更不知道,关键,这个小弟子先前也没跟他说过啊。秦凤仪这会儿过来, 方家正用晚饭, 方阁老都没多想,还问他有没有吃晚饭,没吃,正好一道吃。秦凤仪不是外人, 添幅碗筷就好, 方阁老再命厨下加两道小弟子爱吃的菜。

秦凤仪跑了一下午,还真是饿了,端着碗就是一通吃。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喜欢这吃饭香的晚辈, 方阁老笑,“怎么饿成这样了?”

秦凤仪道, “从吃过午饭, 一下午跑了四个衙门,刚从郑老尚书家出来, 大半天就吃了一盏茶, 快饿死我了。”

方悦给他盛碗汤, 笑道, “你这又得了什么新差使, 这么忙?”方悦是中规中矩的清流晋升途径,现在翰林院修书。

秦凤仪道,“哪里有新差使,我今儿跟顺王爷打了一架,险些被揍。”

方悦都觉着稀奇,“你不是跟宗室挺好的,这是怎么了?”

“先时好,那不过是宗室大比的事情,他们得用我跟礼部相争。那会儿我也觉着礼部有些事做得不太地道,我做事都是凭良心。”秦凤仪喝两口汤,道,“现在不成了,头晌我们在御前打了起来,我算是把宗室得罪完了。”

此时,方家人还以为秦凤仪是与顺王爷打架的事,过来方家想请师父家里人帮他在朝中说话呢。因为,顺王毕竟是藩王之身,秦凤仪七品小官儿,而且,瞧秦凤仪这模样,打架可不是像吃了亏的。既然秦凤仪没吃亏,吃亏的必然是顺王了。本来,秦凤仪与顺王动手就有不敬之嫌,这顺王还吃了亏,自然要找回场子的。

方家以为是这事,方四老爷还说呢,“师弟你莫担心,这一时冲动,也不算什么大事。”方家是清流中的清贵之家,方阁老首辅位上退下来的,方家与藩王一向没什么交情。而且,依方家的传家思想来说,他们是清流,原也不必与藩王多做来往的。

故而,即便是秦凤仪与藩王动手打了一架,可藩王的地盘儿在藩地,京城是咱们清流的地盘儿,在咱自家地盘儿,能叫小师弟吃着亏么。

秦凤仪见四师兄安慰他,秦凤仪点头,“嗯。”又夹块炖的牛肉吃了,方悦问,“你跟顺王为什么打起来啊?”

秦凤仪道,“这不是宗室大比,宗室考得十分丢脸么。不是我吹牛,就宗室大比,文试第一名,还不如我秀才试时做的文章呢。比起阿锐你当年案首的文章,更是差的远。”

“你少拿我打趣。”方悦笑,“不会是你这坏嘴,说这等兴灾乐祸的话叫顺王打了吧。”

“不是,这本来就是事实,他们考得不好,还不叫人说啦。”秦凤仪道,“我是说,宗室子弟没出息,皆是因朝廷待宗室过厚,且不说这些藩王国公之爵,就是无爵宗室,一月都可领六石米。这还有天理不?我七品,每月不过七石半的禄米,勉强比寻常宗室强些罢了。不过,这也没法,谁叫人家是太祖爷的后人呢。可这般荣养,养得子弟出众,也算没白糟蹋朝廷给的粮米。可瞅瞅这一伙子人,今次考试的还都宗室里有头有脸的哪。有头有脸的都这般,普通宗室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方大老爷道,“宗室之弊病,已非一日。”

“是啊,师父、师兄、阿悦,你们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我当时就说了,宗室子弟考得这么烂,这么不成器,全都是荣养太过之故。我说了,成年宗室,有爵的先不说,普通宗室银米该悉数革除,让他们自食其力去。先时那些宗室不能做工,宗室不能经商的条例,只要是无爵的普通宗室,依例皆如平民,只要不入下九流就好。然后,顺王就急眼了,我们俩就打了一架。”秦凤仪一面说着,侍女端来秦凤仪最爱的焦炸小丸子,秦凤仪先夹了一个孝敬他师父,然后自己夹一个香喷喷的吃了,还说呢,“师父你也尝尝,小丸子刚炸出来最好吃。”

还焦炸小丸子呢。

方阁老啥都吃不下了,非但方阁老,连两位方师兄、方师侄们,当然,一些还未入仕的师侄们还不大明白秦师叔捅了多么大的个篓子,但方阁老、方大老爷、方四老爷、方悦是知道的啊,四人都停了筷子,齐刷刷的看着秦凤仪香喷喷的吃饭。秦凤仪下午是体力脑力没少用,的确是饿了,方悦给他小师叔布菜,道,“多吃点儿。”细看小师叔这相貌,天庭饱满,龙眼狮鼻,一等一的好相貌,嗯,起码不像个短命的。

大家都没吃饭的心了,因为秦凤仪来的时候,方家已经在吃饭了,秦凤仪就以为大家都吃好了,他也快些把饭吃好,家里做官的男人们就去了书房,连带着秦凤仪一道,商量秦凤仪做下的这要命的事。

秦凤仪完全没有师兄师侄这般担心,方阁老一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神色倒好,只是难免责备秦凤仪一句,“这样的大事,如何不事先与我商量后再做。”

秦凤仪道,“我没想说,以前在陛下那里,偶尔听见过说宗室开销过大的事,我当时就随便说了两句。后来我媳妇说,不叫我管这事,得罪人。我就没打算说了,今儿个这是话赶话,师父您不知道,唉哟喂,宗室那些个王爷、国公,说起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仿佛他们是人间的活圣人一般,一 说到正事上,就个顶个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盘了,一点儿不为朝廷考虑。先前说的是允宗室自由婚配之事,您不知道那些个人,平日里哪个不是财大气粗的,可就是允宗室自由婚嫁之事,他们每年往上递婚嫁单子,朝廷总要赏些个婚嫁之资的,就这么点儿钱,都舍不得,说有些个无爵宗室生活困苦,就指着朝廷赏赐的这几个成亲哪。我一听就火了,这是人说的话吗?啊,没别人施舍你的这三瓜俩枣,还不活啦!都是朝廷惯出来的!我当时就说了,不要说婚嫁之资,那些寻常宗室,无官无爵,身体强壮,就不该再吃朝廷的粮米,都撵出去自己寻生计去!寻不着只管饿死算了!我就都说了!”

方阁老静静的听了,方四老爷年轻些,道,“小师弟虽有些莽撞,可这话,也在理。”

“想说就说,倒是畅快。只是,先时不做好准备,如今可是慌手慌脚了吧?”方阁老心里明镜似的,问小弟子,“今儿下午都去了哪几家衙门?”

秦凤仪都说了,方阁老微微颌首,“还算有些脑子。”

方大老爷还安慰小师弟,道,“师弟你放心吧,咱们清流都知你是一片公心。”

方阁老道,“你这难处,不在明日,而在后日啊。”

秦凤仪不在乎道,“先说眼前吧,以后谁晓得如何啊。”

方阁老道,“你这就把明天要上的奏本写出来。”他得给小弟子把把关了。

屋里没有半个外人,院门口都是方阁老使了一辈子的心腹管事守着。方悦给秦凤仪找出奏章,又给他研墨。秦凤仪论文采是不如方悦的,但他逻辑很好,一篇奏章不必打草稿,一挥而就。方阁老接过看后,心下比较满意,想着小弟子心里还是盘算过此事的,虽则说的时机没多想就说了,但宗室弊病,小弟子说的也都是实情,尤其有户部数据为佐证,再不加以裁撤些个,以后朝廷什么都不必干,光养宗室就行了!

但也有不周到的地方,秦凤仪这用词就太实了些,批评宗室的话也有些重。而且,方阁老说了,“你说宗室二十岁前依旧由朝廷供给粮米,这就有一件事,若有宗室瞧着成年后没了银子,孩子则是有银米,我与你说,若是遇着无耻的,这啥也不必干了,一辈子就生孩子就成了,反正生一个一月就是六石米。”

秦凤仪目瞪口呆,一时方道,“师父,这也得看生不生得出来吧。”

“这倒是,这些年,宗室也没少生。”方阁老想到宗室这十万人口,也是摇头,道,“这样,男孩子这里再加一条,到年七岁,入当地官学念书者,方有粮米可领。倘是不念书的,则无粮米可领。”

“他们是该多读一读书了,一个个跟文盲似的。”秦凤仪加了一条。

方阁老道,“再者,寻常宗室中,正妻所出嫡子嫡女,粮米数目自然不变,侧室所出庶子庶女,粮米减半,侍婢所出,粮米再减半,私生宗室子女,再减半。若有以庶充嫡者,革一家粮米。”

还有就是年六十以上者,粮米供给如故。但有子女夭折、长者病辈都不上报吃粮米者,所多领粮米一律追回,革一家粮米。

总之是,对于寻常宗室各种限制,自此粮米供应,只限未成年宗室子女,或六十岁以上老者。

方阁老亲自出手指点,秦凤仪这份奏章称得上内容详实,有理有据。就是第二天,秦凤仪该奏章一上,几位心里对此已有准备的大员都不禁暗想,这小子昨儿把天捅破,这一晚上咋捣鼓出这么份有深度的奏章来啊!秦凤仪可不像有这样本事的人,倒不是说秦凤仪没本事,只是,能写出这样周详的奏章,定是熟知宗室弊端之人。这做事,大方向上不能错,但,细节上东西也十分要紧,秦凤仪是首倡宗室改制之人,大方向上自然不会错。不过,细到如斯地步,就不似他的手笔了。大家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唉呀,这小子还有个好老师,定是受了阁老大人的指点哪!

经方阁老指点过的奏章,不要朝中大员,昨夜秦凤仪拿去给他岳父看,景川侯细看了三遍,都觉着这奏章详尽至极,无可再添减之处。景川侯就是提醒了女婿一声,“以后你寻死先知会我们一声,也好给你备口棺材。”

听听,这叫什么话!秦凤仪当时就说了,“岳父就放心吧,我这眼瞅就做爹了,且死不了哪。”知道岳父这是担心他,只是他岳父一向面冷心热,秦凤仪也习惯了。

景川侯一听这话,顾不上再就训这好不好就给长辈放大招出难题的欠揍女婿,景川侯忙问,“阿镜有了?”

秦凤仪急急的一捂嘴,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李钊看他那忽闪忽闪的大桃花眼,好笑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是大喜事,怎么还保密来着。”

秦凤仪道,“我娘说不到三个月,不能往外说,不然,对我儿子不好。”

李钊笑道,“咱家又不是外处。”问秦凤仪,“得两个多月了吧?”

秦凤仪笑,“嗯,前儿表大夫来确诊过,的确是有了。刚不到俩月,得下月才到三个月呢。”

景川侯道,“你这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以后行事必要深思熟虑方好,切不可再冲动行事。”

“岳父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冲动啦。”

好吧,冲动的人从来不觉着冲动,或者在秦凤仪心里,他自己个儿兴许说不得还是个稳重人哩。景川侯对这个问题女婿已是死心,景川侯的心都在外孙身上了,特意道,“待外孙大些,把他送到咱家族学来,我亲自瞅着,再不能叫你带歪。”

秦凤仪喜道,“送给岳父都行,我又不喜欢带孩子,我陪孩子玩儿就成,功课武功我就都托给岳父啦。”

李钊笑,“你倒是会省事。”

秦凤仪笑嘻嘻,“能者多劳嘛,我现在就盼着岳父和大舅兄长命百岁,您二位结实了,以后还能帮我教管孙子哩。”

景川侯&李钊:…怪道秦家做生意能发财哩,这也忒会算计啦~

总之,秦凤仪昨夜忙了大半宿,把清流大员知会了一半。当然,宗室也不是无所准备。只是,就是方家心中所想,宗室的地盘儿是在各自藩地上,在朝中,光是御史台的嘴炮他们就有些支撑不住。更不必提秦凤仪如此周祥的奏章一出,以至于宗室皆心下暗想:这姓秦的果真不是冲动行事,他是有备而来啊!

而且,非但姓秦的一夜就拿出这么份计划周实的奏章,便是清流们,也一个个的准备充分。还有些个缺德御史,拿着先前宗室联名夸赞秦凤仪的折子说事儿,说宗室大王们这变得也忒快,半月前,秦探花主持宗室大比时还是个好人呢,如今这不过半月,宗室大比的事儿一结束,用不着秦探花了,秦探花儿便就成了你们嘴里无礼无法的谄媚小人了,你们这变得也忒快了吧!

此时此刻,宗室们算是明白了,先时宗室大比这姓秦的一幅与礼部翻脸也要为咱们效力的模样,原来,根本故意骗取咱们的感情,欺骗咱们的真心!这家伙分明就是清流派来打入咱们宗室的细作啊!

可是被这姓秦的坑惨了啊!

第222章 大笑

宗室可算是明白了, 他们这是叫姓秦的骗子给骗了啊!瞧瞧这秦骗子上的章程详实的奏章, 瞧瞧这清流进退有据的攻击,瞧瞧,连户部近十年来宗室开销的数据都有,这要不是提前就有所准备, 宗室都不能信!

行!

真行!

他们也算老江湖, 却是着了这小骗子的道!

不怪小骗子骗术高明,是小骗子身后的老狐狸道行非凡!

朝上自然是唇枪舌战一通辩,宗室就死咬住宗族礼法,这是太祖爷定的规矩, 谁要是改, 就是对太祖爷的大不敬,立刻就该叫金甲卫上殿,拖出去砍头。朝臣们更不是好缠的,太祖爷定的规矩不能改?怎么不问问太祖爷, 若知如今宗室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就不知太祖爷做何感想了!倘太祖爷泉下有知, 估计都能手持青龙宝剑直接砍死这一群不肖子孙!

反正, 清流们话虽没直接这样说,却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清流们还说了, 宗室只嫌没有实缺, 只有虚衔, 就看你们宗室大比的成绩, 敢给你们什么实缺啊!国家大事, 敢交给你们吗?

朝上一通吵,待下得朝去,更是各看各的不顺眼!

秦凤仪基本上原都是与方悦一道下朝的,这一回,卢尚书把秦凤仪叫住了,让秦凤仪近前说话。秦凤仪快走两步过去,神色颇是敬重的问,“尚书大人可是有事?”不得不说,清流还是很够意思的。就是老卢头,也很够意思。

很够意思的卢尚书说话很不客气,道,“你是不是傻啊,没见宗室是啥眼光看你,小心出去被揍。跟我们一道,他们总不敢当我们的面儿动手。”大景朝的文官,其实也不甚斯文。

秦凤仪看几位宗室一眼,果然有几人冷冷的瞧着他,神色很是不善。秦凤仪并不怕事,还道,“我练过武功。”

程尚书道,“你那几招花拳秀腿,就别拿出来显摆了。”问秦凤仪出门可有带侍卫。

秦凤仪道,“带了,昨儿我岳父又给了我俩侍卫,我都带身边了。”

耿御史其实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道,“俩如何够使?”

秦凤仪道,“是我岳父昨儿新给了俩,还有先时陛下赏我的侍卫,愉老亲王给我的侍卫,还有我家里招揽的侍卫,有三十好几个呢,我今天出门时,我媳妇都叫我带上了。”

诸大佬此方表示了放心。

没走几步,就有小内侍过来,奉陛下之命,宣秦翰林御前说话。

于是,秦凤仪辞过朝中大佬,就又回头往宫里去了。诸大佬纷纷想,果然陛下对此事亦是知情的。陛下圣明,终于下定决心要削减宗室之俸了!咱们可得助陛下把这事儿办成!有银子用在哪儿不好啊!白养着这些个宗室,干吃白饭不干活,人口还一年比一年的多,谁养得起啊!

秦凤仪到太宁宫偏殿时,景安帝正在换常服,见秦凤仪过来,倒是看他很亲切,未令秦凤仪行大礼,摆摆手,“坐吧。”

秦凤仪见景安帝要换的是件靛青的纱衫,便道,“这件太老气了,不衬陛下。这三伏天刚过,也正热呢,换件浅色的,好看。”

景安帝笑,“这件稳重。”

“陛下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稳重。”秦凤仪一向热心肠,问,“陛下的衣裳在哪里,我帮您挑一件。”

有大宫人请了秦凤仪过去,就在隔壁间,因为景安帝时常在此处起居,故而都备了常服。秦凤仪瞧了,挑了件月白绣云纹的出来,道,“这件好看。”

景安帝觉着颜色有些嫩了,秦凤仪道,“雅致大方,陛下穿来一定好。”

秦凤仪极力推荐,景安帝就换了这件月白的,之后头上也不再束金冠,只是用发带束髻,身上威仪都减了几分。秦凤仪笑道,“陛下这样穿戴,一下子年轻五岁。”

“是吗?”换好衣裳,景安帝打发了闲杂人等,就马公公在旁服侍,景安帝笑道,“朕看你昨天不管不顾的什么都说了,还以为今天你得愁得老五岁呢。如今看来,倒还好。”

秦凤仪道,“昨儿我回家,叫我媳妇可是好生说了我一回。吃过午饭我都没闲着,跑了四个衙门,还去了郑老尚书家里,又往我师父和我岳父那里跑了一遭,入夜才回了家。陛下,您看我今儿这奏章写得还可以吧?”

景安帝笑,“一看就是方相的手笔。”

“那也不全是,是我先写好后,我师父看过,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我添减了一些。”秦凤仪半点儿没隐瞒,一五一十的都与景安帝说了。

景安帝道,“以往看你与清流不共戴天的模样,这回你们倒是走一路去了。”

秦凤仪道,“昨儿我媳妇叫我往卢尚书那里去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提溜着哪。只是,这不是性命攸关嘛,硬着头皮也得去。我与卢尚书一直不大好,不是我挑他眼,打我刚来京城,第一次去他家拜访时,他就看我不顺眼,您说说,那时我是雄心万丈的来参加春闱的。而且,春闱成败关乎我终身大事,我要是考砸了,我岳父非反悔不叫我媳妇嫁我不可!可我把文章献上去,他竟叫我下一科再来!您说说,这是一位科场前辈该说的话吗?哪怕我文章不好,也得鼓励我一二啊!半点儿不鼓励我!要是我心理承受力差的,早叫他打击傻了!亏得我没听他的!后来我中了探花,又嫌我是凭脸得到的!这不是赤果果的嫉妒吗?我长这好看,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能怪我吗?后来经常说我坏话,我就不提了!不过,没想到,这大事上,卢尚书还是很够意思的,虽然我去礼部,他先时不想见我,但知道我做的是于国有利的大事,他也没说以前的事,就讽刺了我几句,早朝上还是帮我的!”

秦凤仪两眼含笑,“以后,我不能再管他叫老卢头儿了,我得尊敬他,以后就叫他卢尚书了。”

景安帝听得都笑了,“唉哟,到礼部还被为难了啊?”

“这其实也不能怪卢尚书,先时我是把礼部得罪惨了。他先时不见我,是因为不知道我说的是宗室改制的事。后来他晓得我是为这件大事而来,立刻就见我了。”秦凤仪认真道,“我这回,感触挺深的。陛下,昨儿我在您跟前,一时心直口快,就把事儿给说了。回家后,我媳妇与我分说了这里头的利害,我也有些后怕。可后来,我往几位大人那里过去,说到此事,几位大人根本没有怕事大不理我。就是我师父,这样的一把年纪,眼睛老花,晚上看不清字,还叫我把写得奏章,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他一条一条的帮我修改。不然,我哪里写得出这样详实的奏章来。我突然觉着,这件事虽是我说破的,可其中却是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血。像我师父,他要是没想过宗室改制之事,能一下子就给我改得这般周祥么?他老人家怕是早就想过宗室改制之事,只是,先时或是时机不到,或是因着什么缘故,一直没能办了此事,可他是真正的想过这事的。还有卢尚书、耿御史、程尚书、郑老尚书、骆掌院,没有一个因为这是件得罪人的事,或是先时与我不大好,就袖手旁观的。我想着,以后我也要做他们这样有心胸的人才好。昨儿我辗转半宿才睡着,今儿一上朝,其实我心里也还有些悬着。待上了朝,我的心就安定了,凡事,只怕不能同心同力。今宗室之事虽则难办,可咱们君臣一心,这事儿啊,不怕办不成!”

景安帝瞧着秦凤信自信满满的样儿,笑道,“昨儿这半日没白跑。”

“那是!”秦凤仪也很有些骄傲,宗室改制这事,自然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只看早朝就知道,要抗衡整个宗室,非清流莫属。但,秦凤仪身为这桩国之大事的参与者之一,也是很荣幸的。荣幸之际,他又被皇帝陛下留下一并早膳了。

说来,被皇帝陛下赐膳自然是一桩体面事,被皇帝陛下赐过膳的自然不只秦凤仪一个,但也只有秦凤仪每次在皇帝陛下这里吃饭时,马公公会特意吩咐御膳房做几样淮扬早点的。其实,即便不做淮扬菜也没什么,只是秦凤仪就会一直叨咕他们淮扬菜多好吃多好吃罢了。

没法子,世间就有秦凤仪这样厚脸皮的家伙,因他时常在御前留膳,马公公也习惯了。

吃着地道的扬州早点,秦凤仪先前说了对宗室改制的信心,不过,他到底不是那等认为有信心就能把事做成的人。秦凤仪夹着个三丁包子咬一口,道,“这自来做事,给人钱的事最好做,从人手里掏钱,可就不好掏了,何况,咱们这是现成的革了宗室多少年领惯了的粮米。我那奏章里的规章是极周详的,不过,要是想宗室痛痛快快的应下,还是要给些好处的。”

昨儿个不过半日,秦凤仪甭管是求爷爷还是告奶奶吧,能捣鼓出今日早朝的景象已是不易,景安帝没料到,他想的倒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深些。景安帝问,“依你说,要给他们什么好处?”

秦凤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爹做生意时,譬如食盐涨价,百姓们多有不满,就是过来进盐的盐贩子,也会唉声叹气,您知道我爹是怎么干的吗?”

“卖什么关子,说。”

秦凤仪道,“我爹就去买些米面来,交给家里铺子里的掌柜的,但有买盐十斤以上者,送他们一斤米,或是半斤面。这些买盐的小商贩心里一面,盐虽涨价,却是有米面白送,算起来与以往的价钱也差不离,于是,也就不再报怨了。待他们适应了这价码,慢慢也就没米面送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景安帝大笑。

第223章 宗室的条件~~

秦凤仪虽然自称没跟他爹学做过几天生意, 不过,他“梦中”那几年, 没考过春闱, 没做过探花, 更没做过官,还是跟他爹学了一些生意经滴。而且, 他本就是出身商贾之家,家里主要的来往对象, 也多是商贾人家。秦凤仪这人吧,虽然为人做事的经常受清流诟病, 但论起脑筋灵活, 大概是因为出身商贾的缘故, 这小子的确是机伶百变。

景安帝原想着, 秦凤仪能把这事说破,已颇具胆量, 而且, 关键是, 并不是景安帝有什么暗示,秦凤仪才去说宗室改制之事的。他完全是话到此处,情到此事, 并未多想,直接就说了。这尤其难得, 可见秦凤仪亦是打内心深处认为, 宗室的确是要改一改了。秦凤仪的这种见识, 倒比待景安帝授意,然后,他去捅破宗室改制之事,更令景安帝欣赏。其实,依景安帝对秦凤仪的喜欢,景安帝心中第一个拿来捅破宗室改制之事的人选并不是秦凤仪。偏偏,不需暗示,秦凤仪就说了。景安帝不是个不爱惜臣子的人,能在朝为官的,没有傻子。尤其是朝中重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尽忠朝事,一则是读书人的理想,读书人的本分,但与景安帝彼此之间,未尝没有君臣情分。怎么说呢,那句老话,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