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潘琛等人,虽是与秦凤仪第一次相见,起码心时都明白,这位镇南殿下,并非无能之人。

与众武官用过饭,秦凤仪把余者人都打发了,便留下潘琛与两位太医、两位兽医,秦凤仪道,“冬天行军艰难,眼下九月尚可,十月便入冬了,章李二位太医,哪些药材是御寒常用的药材,咱们随身带了多少,你们心里可有数?”

二人商量片刻,道,“各色药材也有两车,供应几位大人是足够的。但,供应大军怕是勉强。”

“那就开出单子来,咱们沿路买一些。”

二人应了,章太医道,“如干姜、玉桂、蜀椒、胡椒、丁香,都是防寒御寒的药材,不妨多买一些,如干姜,便是平日里煮饭煮水时放上些,吃了便能防寒。”

秦凤仪道,“这个主意好。”

之后,秦凤仪又叮嘱了两位兽医一定要注意马匹的情况,秦凤仪道,“咱们就两千匹马,伤一匹便少一匹,你们勿必要用心。”

二人连忙正色应了,并保证一定会用心照顾马匹之类的话。

安排好这些事情,秦凤仪才去驿馆后院歇着了。

李镜服侍他去了外袍,换了柔软的常服,问他,“饿不饿?厨下还给你留着饭呢。”

秦凤仪问,“你吃了没?”

李镜道,“吃过了。我同大公主、舅妈,还有母亲一道用的晚饭。”

秦凤仪便命传了饭,这一天的赶路,没有不累的。何况,秦凤仪虽则是骑马,要考虑的事情却多。他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待用过饭,方与李镜说了些与众武官开会说的事。李镜点头,“这很是妥当。”

用过饭,再漱口刷牙后,夫妻二人便也上床歇了。

此时,大阳已是睡了,秦凤仪看儿子睡得跟个小猪崽似的,小脸儿都红扑扑的,秦凤仪道,“大阳没事吧?”

“没事,高兴着呢,就是晚上等你许久,一直朝门外看,没见着你,先还不肯睡呢,我哄了哄他,这才睡了。”

秦凤仪搂着媳妇,县里的驿馆,也没什么能讲究的条件,就是秦凤仪,换他先时,也不会住这等地方的。秦凤仪心下很是歉疚,轻声道,“原想着娶了你,是要你过好日子的,现下跟着我,要受这样的辛苦。”

“这是哪里的话。”李镜揽住丈夫的脊背,低声道,“莫非我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既做夫妻,便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内闱的事,你不必操心,管好外头的事就成。只是一样,你还没个长史呢?难不成,以后就事事亲力亲为了?”

秦凤仪道,“到扬州,把赵才子捎上,叫他做长史。”

李镜道,“怎么想到他了?人家可愿意?”

“怎么不愿意?咱爹说,当初母亲那事,朝廷要册平氏为后,就赵才子仗义直言,说要先追封母亲,再册平氏。就因着这事,赵才子虽则状元出身,在朝一直不得意,于翰林院没呆几年就辞官回乡了。”秦凤仪道,“我看,他是个凭良心说话的人。他要愿意,就一道去南夷,要是不愿,另寻人便是。现下路上事情少,还有张大哥、舅舅帮我,我还支应的得过来。何况,别个事好托付他人,这军队之事,必要我熟谙在心方好。”

李镜点头,“这话是。”

秦凤仪并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当然,该有的心眼儿他也不少,而且,秦凤仪甭看性情爽快,他做事却十分细致,每天连兵士们吃什么都要看一看,担心兵士们吃不饱。还有,兵士们喝水,这年头,秦凤仪这样的身份,便是喝白水都要烧开了喝了。可底下兵士们如何有这样的条件,若是经过山溪河流,还能有口干净的水喝,但,偶有渴了,不甚讲究也是有的。这说来,还是秦凤仪头一回见着底层人的日子,以往,便是在扬州时,秦凤仪也是盐商家的大少爷,秦凤仪认为的底层人,便是小秀儿那样家里种菜的那种人家了。而今见着随行兵士,秦凤仪方晓得兵士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还是自禁卫军拨出来的军队呢。

秦凤仪十分心软,他小时候,出门见着乞讨的都会给钱的那种,现下心肠也没硬到哪儿去。见兵士如此,难免跟身边的人念叨几句,李太医道,“要说净水,不要说路上行军,便是乡下村庄,除非是守着河溪之所,不然,便是乡下土井,打来的水都要澄一晚上才可喝用。路上自是没有澄水的时间,明矾可净水。”

秦凤仪本身就有朝廷拨下的五十万两,李镜身边也有现银,经祁州时,祁州药行极多,把太医们列的药单子,连带着明矾大宗购买许多,另则,连带南夷那里听说会有瘴毒,一些解毒的药材,两位太医也让购了一些。

在祁州买了上万两银子的药材,秦凤仪让太医们教兵士如何用明矾净水,明矾的用量是多少。然后,给大家发了一些,起码,路上便是没有热水,也不要喝污水。再者,晚上休息时,都能喝上一顿姜汤水,或是用干姜煮的粥。

直待到了豫州,天降大雪,实在行不得路,秦凤仪便命在豫州停下休整,但凡将士们的棉衣御寒之物,秦凤仪一一过问。

秦凤仪还说呢,“将士们不容易啊,这么跟着咱们,自京城到南夷。哎,我本以为路上得有不少跑路的呢,如今看到,倒并无此事。”

李镜笑,“他们虽是禁卫军,但在京中,哪个藩王能这样关心他们。路上虽辛苦,咱们并无奢侈之事,何况,你事事关心,他们自然也知感恩。”

“可见人心换人心,世上大多人还是好的。”秦凤仪便是休整时,亦没在炭盆烧的暖若三春的屋里呆着,他跟豫州巡抚借了校场,只要不下雪,便让将士们日常训练。秦凤仪每天都到,也跟着一道练。军中还有比试,秦凤仪出彩头。如此,每日事情不断,秦凤仪的精神也一日较一日的好了起来。

秦凤仪精神好了,就开始给大家画饼了。

先时将士们与他不熟,只知道这是亲王殿下,哪个敢在他跟前嬉笑。如今这一路行来,大家也都熟了,秦凤仪本身不是爱摆架子的人,有时与军中将士们说起话,秦凤仪道,“你们这么单蹦个儿的跟我去南夷,待咱们在南夷安顿下来,把家小都接来,一家子住一处才好。”

就有个百户道,“俺们还没媳妇哪?”

秦凤仪望向那百户,“看你也不年轻啦,如何媳妇都没娶着?”

百户怪不好意思滴,摸摸头,道,“嫌俺是臭当兵的,没婆娘肯嫁。”

“这些没眼光的婆娘!”秦凤仪道,“她们晓得什么,就知道爱书生,爱富贵,那些书生有什么好啊?一个个弱鸡似的,男人还是得床榻间见真章!咱们当兵的汉子,这身板,这力气,这体格,哪样不比书生强!哎,无妨,京城的婆娘们没眼光,待到南夷,唉哟,你们可有福了!知道南夷什么地方不?在京城,夏天的鲜荔枝,十两银子买不了个五六个,到南夷,荔枝随便吃!还有,南夷的婆娘们,唉哟喂,跟你们讲,南夷好啊,那地方暖和,四季如春,冬天都不用穿夹的。夏天更不用说,那里的婆娘们,夏天都露出膀子来的,那膀子,白!嫩!滑!”

秦凤仪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哪怕是已婚如潘琛这样的,都听得不禁连吞口水,秦凤仪说潘琛,“嘿,你这已婚的,俩眼冒什么光啊!”

潘琛讪笑,“这不是听殿下说的,那啥——”

大家一阵笑,秦凤仪掖揄道,“那啥也没你的份儿啊!”

刚那百户很实诚的问,“殿下,俺,俺没成亲,俺光棍儿着呢,能有俺的份儿不?”

“好生跟着我干,以后,一人给你们发个媳妇!”

众将士一阵欢呼!

也不过半月,秦凤仪非但连一百个百户都个个熟悉起来,便是总旗小旗,也有不少能叫出名字的。待豫州大雪停了几日,斥侯回报可继续南下行军了。豫州巡抚主动给大军补足了粮草,亲自送镇南殿下出了豫州。同知还说呢,“大人也太实诚了,这么些人,光这些天在咱们豫州吃用就花销不少,又给补了这些粮草,下官都替大人心疼。”

豫州巡抚道,“这有什么心疼的,只看镇南殿下这些天每日与军士同吃同练,我等便不可慢怠。”

秦凤仪已是南下,却不知,自己一路颇受好评,无他,秦凤仪以往虽也有些个臭美爱排场的虚荣心,这一路,便是经各州县,也从不需哪位官员献宅安置,他从来都是住在当地驿馆,倘时有不巧宿在城外,秦凤仪也从不挑剔住宿条件之事。而且,他关心将士,向不扰民。在秦凤仪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这一万亲兵可是他的家底,在秦凤仪看来,这就是他的财产,每个将士都是他的,他当然要好生珍惜了。至于扰民之类的,秦凤仪做平民做了二十年,最知道什么样的官员最招人厌,他也不会有点儿身份权利便做出那些可厌可恶之事。故而,这些于秦凤仪很寻常之事,传回朝中,便是没人提出称赞表扬,可在一些公道人的心里,都觉着,秦凤仪人品可敬。

第268章 第二张饼

秦凤仪因为人品太好, 然后, 发现麻烦事了。

这事儿呢,还是秦凤仪的缘故, 秦凤仪当真是个善心的, 当然, 这种善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 自小衣食无忧,别个大户人家还有个兄弟姐妹争夺家产的事儿呢,秦家就秦凤仪一个,没人跟他争,故而, 秦凤仪连这种事也没遇到过,秦凤仪一路小纨绔的长大。他就与李镜说过小时候见着乞丐乞讨, 他给银子受骗的事。秦凤仪就是这样心软的人, 他当然也干过要对小秀儿如何如何的事,但那时,秦凤仪本身对自己的观感有所偏差,他一直觉着自己招人待见的不行, 他觉着小秀儿能跟他, 是小秀儿的福气哩。完全不晓得, 人家姑娘会不愿意哩。

总得来说, 在秦爹秦娘的养育下,秦凤仪几乎是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长大的。

所以,他方能至情至性。

而人的性格的塑造, 最重要的一段时间便是少时光阴,但在秦爹秦娘的精心养育大,秦凤仪很完美的错过了这段时间。当然,秦凤仪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身为商贾子弟,也曾被人深深的歧视过。也曾遇得严师,被师父严格的管束过,但,这种都是极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对秦凤仪的性格产生深远影响。秦凤仪人生遇到的第一个大坎坷,就是十六岁去京城提亲,他岳父给他提的两个条件:不中进士,就要入军营,成五品将领,方答应他的提亲。

但,纵是这样的条件,秦凤仪都能凭着过人的天资,一举中了探花。

可知秦凤仪人生之顺遂!

为什么许多优秀出众的人遇坎坷反容易一厥不振,并非优秀之人禁不起打击坎坷,是因为,出众的人,因其自身资质出众,反容易越过许多常人必经的坎坷。就像秦凤仪春闱,别人读二十年,能中进士,已是罕见的俊才,他读四年,金榜题名。你这区区数载便中探花的心境,与人家二十年苦读的心境,自然不同。

然后,顺遂了二十一年,秦凤仪终于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坎坷,他自己的身世。

好在,秦凤仪熬了过来。

但,秦凤仪性情已是养成,纵经他自己的身世,他也只会说,纵天下皆是贱人,我也绝对会活得堂堂正正。

可见,秦凤仪之脾性。

这样的秦凤仪,头一回见着冬天乞讨之人时,直接就吐了。冬天不同于夏天,夏天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再没吃的,啃几口青树皮也饿不死人。可冬天不同,便是豫州这样富庶的州城也会开粥棚,救济那些穷苦百姓。秦凤仪哪里见过这个,潘琛就要驱散那行乞之人,秦凤仪吐过之后,正喝水漱口,拦了潘琛,“这是做什么?他们只是饿了,又不是刺客。”命人给些粮食。好在,秦凤仪也没昏头去给细粮,给的都是粗粮,但,就是粗粮,也足够这些乞讨者多活几日性命了。

秦凤仪见着可怜的,必要发善心,潘琛也知道这位殿下的好意,潘琛却是暗暗的加强了秦凤仪身边的护卫工作。秦凤仪这样发善心,有些人,乞得些粮食,便磕头后离去了。而有一些,则是远远的缀在车队之后,待得将士们停下吃饭时,他们过去帮着升灶做饭打扫,俱是可怜之人,哪里就真能驱赶呢?便是驱赶,对着恶人,给两鞭子不算什么,对着这些个人,也下不去手。

潘琛身为秦凤仪的亲卫将领,自然要与秦凤仪说这事儿。

秦凤仪自己每天时常军中走动,也知道这些事,潘琛道,“不如每人给几两银子,打发了吧?”这话相当厚道了,也很照顾镇南王殿下的心情。

秦凤仪问,“他们跟咱们走了有五六天了吧?”

潘琛道,“六天了。”

“咱们行军,现在路不好走,每天也有三十里,六天便是一百八十里地,现在打发他们,他们也找不着家了呀。”秦凤仪道。

潘琛道,“可,殿下,臣知道殿下是个善心人,但,咱们该救济的也救济了,总不能,带他们去南夷吧?”

潘琛说呢,眼睛望向张羿,想张羿也劝谏一二。张羿道,“眼下只有百十来人,这么下去,怕是人越来越多。百十人便是百十张嘴,殿下,现下还不显什么。待到千余人时,咱们的粮草必然吃紧。”

秦凤仪沉默半晌,方道,“当年,我科举,最初是为了娶媳妇。后来,娶到媳妇了,知道中进士就能做官了。那时,我便想,做什么样的官呢?”

“我的才干,巡抚总督或是不成,我就想,在一个小地方,做个县令,县里该修的路修一修,有穷苦的百姓,想法子让他们能过得温饱的日子。这就是我的志向。”秦凤仪道,“若将他们遗弃,轻而易举。可我辈来世上一遭,我们不是这些饥民,可谁能永世的富贵?我今日救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只希望,我今日对他们伸出的手,将来有朝一日,他们遇见一样的饥民时,也可伸出手,活人性命!”

秦凤仪起身道,“你们都随我过去!”

那些个饥民因为尾随大军,秦凤仪又是个心善的,故而,晚上也会给他们休息的地方,不令他们在外冻着,不然,这样的冬天,真能冻死人的。

秦凤仪率将领侍卫过去,这些人见着一行穿戴如此威武之人过来,都吓得跪到了地上。秦凤仪下马道,“都起来!本王是朝廷钦封的镇南亲王,这是要就藩南夷。你们跟随我们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可有去处?”

饥民以为是要驱赶他们,纷纷叩头不止,饥民里有一位黄脸汉子,虽身量高大,亦是瘦得可怜。这汉子跑禀道,“我们委实是没了生计,厚颜追随大人车队,求吃讨喝。大人仁善,我们不能欺善,求大人再收留一夜,明日我们便往他处去。“

秦凤仪摆摆手,“不是问这个?你们若有去处,焉能随我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再跟着我,可就怕回不了乡了!”

饥民们纷纷道,“便是回乡,亦是饿死。”

秦凤仪叹道,“既如此,你们可愿与我去南夷!到了那里,我予你们土地,予你们房舍,你们只要勤劳,只要肯耕种,不敢说富贵,绝对让你们填饱肚子!不再受饥寒之苦!”

饥民们一听这话,又是纷纷叩头谢恩。

秦凤仪指了指那黄脸汉子,“你与我来!”

秦凤仪并没问别的,只道,“我看如今世道还成,你们如何落得这般凄苦。”

黄脸汉子道,“我等原是村里地主家的佃户,可今年,自春天就少雨,到收成的时候,又开始涝,收成十分不好。待交了佃租,剩下的粮食活口都难。哎,我们村的地主,家里都只余粗粮糊口了,不得已,只得出来讨些吃喝。可今年收成不好的也不只我们一村,便是到县里,也讨不得什么。路遇大人这样的菩萨,肯给我们些吃食,为着活命,脸皮便顾不得了。大人慈悲,我给大人磕头了!”

“罢了,起来吧。”秦凤仪不爱看人磕头,他道,“那你家不要了,跟着我,不会后悔?”

黄脸汉子惨淡一笑,“先时为了活命换粮食,屋舍地基都卖了,我们全家都在这儿了。”

秦凤仪问他姓名,黄脸汉子道,“姓施,单名一个田字。”

“听你说话,倒似念过书的?”

“我少时,年景好的时候,家里也有几亩薄田,跟着村里的秀才认得几个字。终不是那块料,如今落魄,能遇得贵人,也是施田的福分了。”

秦凤仪道,“以后就跟着我吧,眼下军中尚是粗细各一半给将士们吃,他们是要打仗的,必然得吃得好些。你们这里,便有只粗粮了。”

施田连忙道,“能得活命,已是三生幸事!大人待我们大恩,我,我,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话到感激处,已是虎目含泪。

秦凤仪问他些话,便打发他下去了。

之后,秦凤仪对张羿道,“阿羿哥,我知你是个有能为之人。饥民们的事,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就得由你照看他们了。”

差使并没什么,张羿也没觉着小材大用什么的。张羿问的是,“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秦凤仪道,“眼下这些,我看多是可怜之人。但,人一多,事情便多,别个不说,先活命吧。眼下只有百十来人,可如你说,以后人会越来越多,这些个人,得有人管。我便交托张大哥你,咱们私下说,饥民虽可怜,但我看他们穿的都十分不成样子,也怕有什么瘟病。待得下一城,我想法子给弄些棉衣来,叫他们洗换干净。就是张大哥你,自己也注意些,阿泰还小呢。”

“放心,我心下有数。”张羿道,“先不使其饥寒,我瞧着如军中这样,总要给他们寻几个领头人,这样以后有事也好分派。”

秦凤仪见张羿十分有条理,笑道,“就是这个理。”

张羿提醒秦凤仪,“粮草之事,殿下必要放在心上。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如豫州巡抚一般的。”

“我明白。”

秦凤仪是把善心先发了,再想法子。

说来,秦凤仪真是个好人,不说认识他好几年的张羿,便是在秦凤仪手下当差未久的潘琛都得说,这位殿下十分心善。

只是,秦凤仪这善心一发,但有饥寒者,见秦凤仪大军后面缀着这些个饥民,便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加入队伍。待秦凤仪出了豫地进入安微境内,他后面的饥民已有五千之众,那真是携老扶幼。非但饥民吃喝逐渐成为大问题,便是车队的行走速度也被拖到每天二十里左右。

便是柳郎中,也面谏秦凤仪,这得想个法子,不然,光是粮草也不够吃的。

秦凤仪南下,怎么说着,沿路还真没受到什么为难。想也知道,沿路官府也知道秦凤仪的身份,哪个不要命的敢为难他,便是秦凤仪被放逐南夷之地,这也是陛下嫡子,倘路上有个好歹,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对秦凤仪都客客气气的。但,官府有官府的讲究,你镇南亲王过来了,咱们供应吃喝粮草,这是咱们的本分,但,你身后的饥民,要是人少,咱们管一管无妨,就当行善了。但,这五千多口子,谁供应得起啊,咱们实在也没这义务啊!秦凤仪甭看爱发善心,他真不是刘皇叔那样到这儿哭一场,到那儿再哭一场的性子。

人家不愿意供应,秦凤仪完全不勉强,但,饥民们又要填饱肚子。张羿提出减餐,秦凤仪道,“减餐倒是无妨,可除非军前军粮供应不上,方会行减餐之法。现下,还未到那田地。”

张羿道,“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将士们都吃不饱了。”

潘琛在一畔跟着点头,秦凤仪道,“让将士们挨饿,是我无能啊。”

二人连道“不敢”,潘琛道,“倘殿下允准,臣去与那巡抚说道一二。”当然,潘琛嘴里说着“说道一二”,实际上绝不是“说道”这么简单。

秦凤仪道,“徽州自古繁华不让扬州,不必去寻那巡抚,我自有法子!”

秦凤仪的法子很简单,他就暂且住在徽州,不走了,他要招商。

秦凤仪跟他爹道,“咱们初去南夷,别个不说,亲王府就要去了再建。另则,这么些个将士与我一道去,也不能叫他们没了住处。还有这么些饥民,亦是信任于我,我也不能将他们抛下的。饥民去了亦要建屋建房,给他们安排住处。且,这一路上,粮草供应,亦是大事。让各地官衙供应咱们粮草吃喝,的确不大妥当。爹,我想着,就地招募商贾,看可有愿意与我去南夷兴建城池的!”

是的,秦凤仪要建一座城!

说来,秦老爷先时也是扬州有名的大商贾了,但,秦老爷经营盐业比较在行啦,这种他儿子直接要建一座城的事,秦老爷还是平生头一回经着。

秦老爷惊道,“要建城?”

“自然,我听闻,南夷州的城池十分老旧,怎配我藩王身份?我就藩之后,便要修建新城,营造宫室,大兴土木,造福万民!”秦凤仪当当当的说了一套。

秦老爷问,“可这城怎么建呢?”

“不知道!”秦凤仪道,“听闻徽地人杰地灵,请父亲为我寻来此地能工巧匠,我要询问建城之事!爹,你先放出风去,就让,我要建一座王城,不是王府,是王城,一座新城!至于怎么个建法,就说我在扬州长大,思念旧土,想建个扬州那样儿的。”

秦老爷一向啥都听儿子的,见儿子要建城,秦老爷就寻思着,也是啊,我儿如此身份,到南夷那荒野之地也着实委屈了,要是建座新城,方能配得上儿子的身份哪!于是,秦老爷就去给儿子张罗了,秦凤仪与他爹道,“我不能叫人坑了,这事也不必瞒人,爹你只管大张旗鼓,我要叫这徽州商贾都知晓我南夷盛事!非但要叫徽州商贾知晓,待到扬州,亦要广征能人,为本王营建新城!”

“好!”

秦凤仪把事情吩咐下去,又去后宅见媳妇,他媳妇带着儿子和大公主说话呢,还有他娘、柳舅妈也带着孩子们一道,见秦凤仪过来,大家纷纷起身,秦凤仪摆摆手,笑道,“都坐。刚在前头说了建城的事,见着公主想起来了,待到南夷,先给公主建一座比亲王制的公主府。”

大公主笑,“这是怎么说,如何就说到建城的事了?”不是说现在粮草都不大宽裕了吗?

秦凤仪笑道,“先时刚自京里出来,一路上琐碎之事颇多。我这些天刚腾出空来,想着南夷城破旧,如何堪配你我身份,待到南夷,我必要重建王城,再建王府、公主府、将军府、以及这些个兵士,有品阶的,百户一人一套二进宅院,千户三进,副将便是四进宅子,潘将军与张大哥,一人一套五进大宅。公主你虽有公主府,张大哥这套宅子,亦是要有的。舅妈这里,舅舅亦是一套五进宅院!另则,这些饥民,好的没有,只要他们随本王去南夷,本王皆不亏待他们,按丁口免费分田地,每户一套四合院!我的王城,不能建在南夷府城之内,我要新建一座王城,这座王城,便名凤凰城!”

秦凤仪先把一屋子女眷说到头晕,秦凤仪解释道,“只是南夷毕竟人才不及徽州等繁华之地多,咱们要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待招募些能工巧匠,再行动身不迟!你们妇道人家,出门的时候少,不过,徽州繁华不让扬州,你们要是想出去逛,只管让人备好车驾。咱们一路因着赶路,也没有摆开仪仗,如今到了徽州,只管伸伸胳膊腿,赏一赏这徽地风华!”

继每人发个媳妇的大饼后,秦凤仪又给大家画了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待李镜私下问他,“我听说徽州巡抚不肯供应饥民食粮,我正为你发愁,如何又要建什么王城。”

秦凤仪微微一笑道,“他爱供应不供应,又不差他那三瓜俩枣的。”

李镜看他一脸坏笑,屋内只一家三口,李镜问他,“你又想什么主意呢?”

“现下不能说,我要看你悟性如何,什么时候能悟出来?”秦凤仪问妻子,“咱们出京时五十万两现银,你手里有多少银票?”

李镜道,“五十万左右吧,怎么了,是不是要用银子?”

秦凤仪道,“是晋商银号的银票吗?”

“对。”

“徽州也有晋商银号。”秦凤仪沉吟道,“咱爹娘也有两百万左右的家底。”

秦凤仪等着他爹回来呢,结果,他爹天黑了才回来,秦凤仪还说呢,“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秦老爷笑嘻嘻地,“我一说要建城,唉哟喂,那些个商贾简直了,一个个的拉着拽着的,不让我走。实在是盛情难却,我就多与他们说道了几句。”

秦凤仪听他爹说了这些商贾的反应,问他爹家底的事,秦老爷道,“现银只有五六万,我是想着路上你打点人零花。另则有两百多万两,分别存在四大银庄,怎么,你要用钱?徽州就有四大银庄的分号,现取便好。”

秦凤仪与他爹商量,“先时咱们粮草不裕之事,怕是瞒不住人眼。这些商贾精得跟鬼似的,没些真金白银的镇不住他们。爹你这里拿一百五十万银票给我,媳妇这里还有五十万。请四大银庄的掌柜过来,我要现兑银两!”

秦老爷道,“他们各银庄压库的现银也不过二三十万,如何能有这许多银子,一时怕是取不出的。”

秦凤仪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们取不出!”

秦老爷也是行商多年,一点就通,秦老爷鬼笑,“不愧我儿,这脑瓜子,委实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