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拿出大笔银票要兑现银,只有徽商银号,毕竟是总号,倒是能兑出银子来。只是,他们银号,最最要紧的就是现银。银号东家亲自过来送银子不说,还送了厚礼,秦凤仪一笑道,“康东家好生客气。”徽商银号的东家姓康。

康东家恭恭敬敬的请过安,笑道,“殿下要用银子,小的自然要亲自送过来,方为恭敬。”

秦凤仪笑道,“你这样懂礼的商家现在倒是不多了。”

康东家连忙再行一礼,说了许多恭敬话,把秦凤仪奉承的高兴了,方觑着秦凤仪的脸色道,“听说殿下是要这银子建王城?”

“自然,难不成是用来忙着帮着粮草?”秦凤仪唇角一翘,露出一抹讥诮的高傲来,道,“本王少时居于扬州,后来去了京城,都是繁华之地,以往听闻徽地繁华不让扬州,想着亦应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没想到,当真是小鼻小眼没见识!本王原想着,徽州到底也些个可用的人才,将来建城,应该是用得上的。扫兴扫兴!既如此,兑了银子,本王去别处寻人才便是!天地之大,本王就不信,难不成,都像你们徽地人这般没见识的!”

康东家忙道,“我等小民,如地上尘土,殿下高贵,若天边白云,若有不到之处,殿下只管指教便是。”

“行了,这也不与你相干。本王只是略有所感罢了。”之后,令人称好银两,便打发康东家回去了。

余者三家,一时凑不齐,也不敢得罪秦凤仪,纷纷先送了一部分过来,余下的说是去安庆府调银子去了。秦凤仪冷冷道,“让本王坐等的,除了当朝陛下,还就是你们几家银号了!你们派头当真不小!”他那种说翻脸就翻脸的模样,险把几家银号东家掌柜吓死。

商贾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听说秦凤仪把四大银号兑的都要去安庆府调现银,都知这是位财主。登时便不怀疑他建新城之事了,纷纷过来打听。秦凤仪他们是见不着的,倒是能见着秦老爷,端茶倒水加贿赂的问秦老爷招商建城之事。

秦老爷问秦凤仪,秦凤仪笑,“爹,你去与他们说,正式的新城招商一事,在南夷州举行!还有,当地的粮草商如何说?”

秦老爷道,“谁会嫌银子烫手,我一说让他们供应粮草,他们乐不迭的。这一路跟着咱们,各城门没有商税不说,便是回程时,他们也可采购别个地方的物产,将来带回乡里倒卖,又是一笔收入。何况,他们想做的,可是长线的生意。”

秦凤仪道,“如此也省得咱们自己再出人运送粮草了,劳心劳力的,到各州府,还要看他们脸色!”

秦老爷道,“我儿就是有智谋。”

秦凤仪假假谦道,“都是跟爹你学的啦。”

秦老爷笑眯眯地,十分开怀。

秦凤仪在徽州停留不过十日,便连两湖的大商贾都跑到了徽州来,整个徽州城热闹的,跟过年似的。徽州巡抚一看这阵势,硬是把先时没粮供给饥民的话给忘了,直接拿出仓里的粮米,给饥民吃喝。还得跟秦凤仪赔不是说好话,道,“先时司库昏馈,也是把下官气处好歹,硬是算错了粮草,这不是委屈了殿下吗?都是下官的不是。”

“哪里哪里,知过能改,均是好的。”秦凤仪一幅油条样儿,笑道,“许巡抚的难处,本王晓得。本王在你这里,花费的确不小,眼下,该办的事也办妥了,本王也该移驾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秦凤仪自徽州府起驾时,李镜收礼就收了半屋子,李镜还说呢,“咱们这样收礼,没事吧?”

“只管收着。”秦凤仪问,“四家银号都送了什么?”

李镜让秦凤仪看,足有鸽蛋大小的大珠便有十颗,俱是东珠,宝光雅致。另则上等宝石,名家宝砚,传世字画,皆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但是以秦凤仪的眼光,都觉着,值老钱了。秦凤仪笑道,“他们倒是出血不少。”

李镜道,“商家真是会钻营,话里话外的打听着想去南夷建银号之事呢。”

秦凤仪笑道,“你看谁心虔,便应了她们也无妨。”

李镜这些天也见过几家商贾家的太太们,李镜自有思量,道,“要我说,还是徽商银号与晋商银号,更为恭敬。”

“那便允了他们。”秦凤仪拿了两颗大珠上下抛飞着玩儿,道,“先时取出来的两百万两银子,分别存在这两家银号,让他们随我去凤凰新城建银号分号吧。”

李镜想到秦凤仪这几天的手段,笑道,“说商贾精明,我看,他们还是囿于眼界,不然,也不能这么被你牵了鼻子走。”

“商贾与商贾也不同,咱家先前也是行商的,这行商,最忌只将眼光放在银子上头。可大多数商贾都免不了有此短见,不得已拿银子震慑他们一二罢了。其实,两三百万的银子,如何就够建城了。但,他们知道,我能拿出两三百万,南夷州的地盘儿也都是我的,便有能拿出更多的实力。只是,我焉能叫他们在我手上讨得便宜。”秦凤仪与媳妇道,“介时兑了银票,把咱爹娘的一百多万还叫爹娘收着才是。”

“这我能不晓得吗。”

“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秦凤仪坐在媳妇身边,颇有些得意,笑问,“媳妇,我这手段如何?”

李镜道,“还成吧。”

“什么叫还成啊。你不晓得,那势利眼的许巡抚,先时跟我哭穷说没粮食,这会儿又不穷了,拿出许多米粮给饥民吃。我看,咱们走前,他还得送咱们许多粮草。”

李镜笑着摇头,“都三品巡抚了,这作派也是够了。”

李镜又问丈夫,“那这些饥民,就这么带到南夷去吗?”要李镜说,一路倘是各衙门供应粮草,反是能省下银子。若是叫商贾供应,这一路开销,可是不少。

“当然,你以为我说的给房子给地的话是假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秦凤仪盘腿坐在榻上,把肥儿子抱怀里,与媳妇道,“先时我也愁他们的事,光吃饭我便愁了许久。如今我倒不愁了,你想想,南夷州那里,户部记载不过几万人而已。一个南夷州,有两个安徽省的大小了。光徽州人口,也不下十万哪。可见南夷州人口少成什么样?”

“这里头,怕是土人没算在内。”李镜道。

“土人能有多少,何况他们都住山里。”秦凤仪道,“这不论是经商,还是要治理地方,得有人,生意才做得起来。也得有人,这地方才能富裕。原本我是想忽悠些商贾来给咱们供应粮草,可现下想着,南夷州那地方,就是人气不旺,人少啊。眼下的饥民,食不果腹,给顿饱饭,他们就愿意跟着咱们去。介时去了,给他们田地,该开荒的开荒,该纺织的纺织,若有强健之人,还可召入行伍。你想想,以前看史书,有些地方绝户了,便看哪里百姓多,迁徙些过去。那还要给迁徙的百姓发银子发好处,百姓还不乐意,觉着生离骨肉。这个呢,咱们一个子儿不用花,给顿饭就成了。媳妇啊,这可不是饥民,这是咱家的家底啊!”

秦凤仪说着,眼神明亮,眼尾微微上扬,自有一股子飞扬之意,秦凤仪笑,“咱们非但要收饥民,便是工匠商贾有愿意相随的,也只管跟着,这些人,还不用管他们吃喝。我与你说,商贾虽逐利,但,他们心眼儿活,能生钱。南夷州,产荔枝的好地方,四季如春,物产丰饶,这样的地方,如何会是个穷地方?”

“京城那些傻蛋们懂什么,叫他们去,也只能守着金山要饭!”秦凤仪意气风发,振声道,“待把南夷州整治好了,这以后就是咱子孙后代的万世家底了!”

当秦凤仪带着军队进入徽州时,不过一万六千人不到,待他出徽州时,整个车队人数加起来已逾两万。车马绵延数十里而不绝,整个车队,除了镇南殿下的仪仗亲卫车马之外,便是尾随南迁的饥民,另则便是供应大军粮草的两湖粮商,要去南夷开银号的徽商银号与晋商银号的东家管事伙计诸人,以及各种营建方面的商贾,有木材啊、瓦石啊之类的商贾相随。要知道,商贾们有钱,这些各东家也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即便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镇南王殿下啊。于是,路上竟有水果商、酒商、厨子、爱妾、工匠,所正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了。既有了爱妾,女人便要穿衣打扮,于是,不晓得如何还有几家绸缎商布商也跟在了队伍里…粮草的问题一早就解决了,现在沿路不停的有粮草商加入呢,车队人越来越多,自然要吃喝,人粮商的话,大家也就省得再自家携带粮食了。于是,便有粮商发现,虽则没能取得供应大军粮草的大生意,但供应这些跟随镇南王殿下的商贾伙计,也能赚不少钱。

至于镇南王殿下,镇南王殿下现在过得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啊!每到各地方,什么地方物色啊,一车一车的给镇南王殿下送,非但镇南王殿下,便是镇南王殿下身边诸人,也由原来时刻担心会断粮的苦巴日子,变成了如今的众人奉承,虽则奉承之人多为商贾,但是,吃喝享受,谁会嫌舒服呢。而且,镇南王殿下都跟他们说了,“要是叫人奉承的昏了头,别怪本王不讲情面哦。”

然后,镇南王殿下的车队愈发庞大,待出了安徽,入淮扬之地时,整个车队已逾三万人。待消息传回京城,大家都懵逼了:镇南王殿下您这是要做啥哩?这回乡省亲的排场也忒大了点不?还有,这些商贾们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们也跟着镇南王殿下背井离乡的做甚啊?啥?镇南王殿下要建凤凰城,我了个神哪!这是大消息啊!

于是,便有朝臣汇报给了景安帝知晓此事。景安帝道,“银子只拨了五十万两,是给他建王府,他要有本事用五十万建个新城,只管随他建去。

第269章 离扬州~

秦凤仪要去南夷就藩, 按理, 经安徽往江西一路南下才是,所以, 秦凤仪自安徽时拐了个拐儿直接去了淮扬, 这就叫淮扬的巡抚总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咱们与这位殿下可无甚交情。何况, 你这天下第一大冷灶,你还特特的来咱们这儿,叫别人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但,别人误会是以后的事儿,这位曾经考取过探花, 身世曲折的皇子藩王殿下,可就在眼前了。纵各官府邸报里只是通报了秦凤仪皇子的身份, 而没有说他的生母是哪位娘娘?但, 能到总督巡抚的地位,何况秦凤仪的身世是在中秋宴后,李镜亲自在百官面前说破的。总督巡抚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也早听说过了。这位的亲娘很不得了, 乃陛下元配的柳王妃。虽则柳王妃现在仍未追封, 且, 秦凤仪被打发到南夷这荒僻地儿就藩, 可知陛下心意不在这皇子殿下身上,以后的皇位归属怕仍是皇长子殿下。不过,现在陛下年轻, 且论不到以后呢…但,秦凤仪这尴尬的元嫡皇子的身份不讨喜是真的,几位皇子,都未封藩,就先把秦凤仪给封了,还是这样的蛮荒地界儿,与土人做伴,可见这位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只是,纵秦凤仪是天下第一大冷灶,他这是南下就藩,过来淮扬,淮扬诸官员也不敢慢怠。不过,预料中一万人出头儿是顶天的了,这,这,这,这咋来了这些人啊!三万打不住吧!

扬州知府当下就有些傻眼,巡抚总督未料到镇南王殿下的车马队是这等排场,不过,好在后来知道,镇南王殿下的车驾也只有一万七千人左右,余者皆是随驾而来,要去南夷给镇南王殿下造王城的商贾工匠,这些人不必理他们,自能安置。

淮扬总督腾出了总督府请秦凤仪下榻,秦凤仪道,“罢了,今次过来,只是回乡看看,我自幼在扬州长大,按理,就藩南夷,一路南下也不经淮扬。只是,实在想念故乡,若今次不来,以后怕也没机会再见了。”

淮扬总督连忙道,“殿下何发此悲音,殿下就藩的南夷,离淮扬也并不远,只要殿下何时想念淮扬,与陛下说一声,只管过来。咱们扬州的山山水水,也想念殿下啊。”淮扬总督说得很是动情,秦凤仪一笑,“我们去驿馆安置便好,就不去你家扰你了。”

淮扬总督还欲再劝,秦凤仪摆摆手,命去了驿馆。

晚上淮扬总督还准备了宴会,秦凤仪都叫免了,让他们官员随便做什么都成,不必过来服侍。他当天带着大家伙儿去狮子楼吃了回狮子头,秦凤仪道,“这几年,我最想的就是他家的狮子头,便是明月楼的狮子头,与他家的比,味道上也略差些的。”

肥儿子吃不得这些菜,秦凤仪命厨下蒸一碗蛋羹,用狮子头的高汤拌一拌,给儿子吃。大阳这孩子,自小口壮,看他吃得香喷喷,阿泰也急了,阿泰现在已经会说话了,指着大阳就跟他娘说,“吃,阿泰也吃。”

秦凤仪笑着逗阿泰,“唉哟,阿泰你也要吃啊,要舅舅,才给你吃。”

阿泰立刻响当当俩字迸出来了,“舅舅!”

逗得人大乐,秦凤仪命再上一碗蛋羹,大公主笑,“见人吃什么他就要吃,原阿泰不吃蛋羹的。”

张嬷嬷笑道,“孩子就是这样,你喝口凉水他都嘴馋。阿泰和阿阳要是在一处吃饭,俩人都吃的比平时多。”

秦太太也说,“就是这样,阿凤小时候爱吃糖,我都是给他买饴糖吃,饴糖多贵啊,也好吃。我们一道去铺子里,他见别人家孩子都买麦芽糖,他就也吵吵着要麦芽糖吃。”

大家吃着狮子楼的菜,秦凤仪道,“明儿早去琼宇楼吃早点,我跟媳妇就是在琼宇楼第一次见面的。”

李镜十分不好意思,道,“吃早点就说吃早点呗,这多不相干的话。”

“哪里就不相干了。”大公主还问,“头一回见,莫不是就一见钟情了?”

秦凤仪想到往事,眼睛也是笑弯弯的,“媳妇见我,兴许一见钟情。我见她当时就吓死了,梦里刚梦到过的媳妇,怎么还是真有其事啊?我险没从楼上跌下去,一路就跑回了家,还跟我娘说呢,是吧,娘?”

秦太太笑,“还真是,阿凤跑得满头大汗的回家,我以为出什么事了,他急惶惶的同他讲,他先时做了个梦,梦到娶媳妇的事,结果,就见着人家姑娘了!我还以为是扬州城里哪位人家的千金,阿凤以前看过,才做了这样的梦。可媳妇以前根本没来过扬州,阿凤也未去过京城,这可不就是天上的缘分吗?”

柳舅妈家也连连称奇,便是大公主听闻过坊间传闻的,此时听秦凤仪秦太太说起来,亦觉奇异。

当天尝了扬州美食,大家心情都不错,秦凤仪傍晚回驿馆,扬州知府就侯着呢。秦凤仪不是那大作排场的性子,但也知道这是官场老例了,他无所谓官员奉不奉承,但,不是所有人都不无所谓的。扬州知府这是宁可无功,也不能无过了。秦凤仪便与他道,“明儿一早我去琼宇楼吃早点,之后去栖灵寺给我母亲做道场,你去安排一下吧。”

扬州知府连忙去了。

故而,第二日去与媳妇的定情之处吃过早点,秦凤仪便去了栖灵寺。

秦凤仪在给他娘做道场时,难免又哭了一回。

他一哭,柳舅舅早就虎目含泪了,给他招了,越发止不住了。柳舅妈也是伤心,明明自家大姑子才是陛下元配,不想却是这般福薄。大公主则是想到自己亲娘了,至于秦太太,则是主仆情深,想到前事,亦是伤感。于是,大家都哭了一回。

秦凤仪是在第三天过去找赵才子的,他这回出门就没带着妻儿老小了,就带着张羿与侍卫一道去的。秦凤仪微服出行,好在,赵家门房都认得他。纵秦凤仪几年没回扬州,他这张脸也不是人轻易能忘的,门房还笑道,“秦探花,你咋回来了?”

连忙将人往里面请。秦凤仪笑看揽月一眼,揽月立刻拿银子打赏了门房,秦凤仪问,“你家老爷在不在?”

门房道,“在呢。”有个伶俐小厮上前引路,他们并不知秦凤仪身份变化,待秦凤仪还是先时的亲势。

赵才子听说秦凤仪到了,更是喜上眉梢,立刻便过去相见。赵才子见秦凤仪依旧是眉目如画的好模样,心下更加欢喜,哈哈大笑的走过去,“阿凤啊,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不错不错,还知道过来看看老哥我。先说好,这回可得叫我画上三天。”

秦凤仪笑嘻嘻地,“只要你应我一事,别说三天,以后天天给你画有什么难的。”

“什么事?”赵才子一屁股坐在右上首,拿了个桔子给秦凤仪道,“你怎么有空回扬州啊?不是在京城做官儿么?莫不是有什么差使?”

“是有件差使,只是,你也知道,我身边没人,得要个有才干的才子帮我一帮,我可认识谁啊,就找你来了。”

“只管说,我先说下,要是难的事,得给我画五天,要是容易的事,三天就成了。”赵才子十分技痒,他擅画美人图,但画美人图得有美人才成啊。结果,扬州最大的美人,秦凤仪跑京里做官去了。赵才子好几年都没找到个像样的美人了,不要说与秦凤仪比了,就是秦凤仪七成美貌的,都没见着过。

秦凤仪当下,“我都说了,以后天天给你画都成。既然你应了,这就收拾收拾,与我去南夷吧?”

“干嘛去南夷啊?”

秦凤仪道,“去南夷,给我做长史官啊。”

赵才子状元的脑袋也呆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他一声大叫便自椅子中跳了起来。赵才子有些肥胖,秦凤仪眼疾手快的扶他一把,他方不至跌倒,赵才子都结巴了,“你,你,你就是前天来的镇南王?”

秦凤仪微微颌首,三言两语简单的把自己的身世说了,道,“前天到扬州,就有些晚了。昨天去栖灵寺给我母亲做的道场,今天我就过来找你了。我算是看透京城那些个人了,眼下,我身边还缺一位长史,老赵,咱们是老交情,你先时亦是状元出身,现下年纪不过与我爹仿佛。画了这些年的美人图,先时天街夸官的荣耀与志向,可还记得?”

赵才子仿佛没听到秦凤仪的话,他望着秦凤仪的脸看了又看,喃喃道,“你竟然是柳娘娘的孩子?天呐,咱们认识这些年,我竟半点儿没认出来了。”

赵才子感慨一回,神神叨叨的絮叨良久,方回神道,“你刚说啥?叫我去给你做长史?”

“对。”秦凤仪道。

赵才子道,“先前我虽为柳娘娘说过话,那不过凭良心罢了,你不用这么报答我。”

“我报答你什么呀,我就是觉着,你是个能做事的人。何况,我现在身边可用之人太少,就来找你了。”

赵才子道,“你出来时,陛下没给你配长史司?”

“我用他来给我配!”秦凤仪提到景安帝就没什么好气,秦凤仪道,“你给个痛快话,到底跟不跟我走吧!”

赵才子气的,“你这也像个请人的样儿,不用你三顾茅芦,也得客气些吧。”

“咱俩谁跟谁啊。”秦凤仪说赵才子,“你还不一样,要画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阿凤,如今我请你去做事,就这般磨唧了?”

赵才子道,“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我这家业呢。”

“统统搬到南夷去,我着人来给你收拾。”秦凤仪多的是人手。

赵才子道,“这可不是小事,你得让我想一想。”

秦凤仪道,“这要坐家里干巴巴的想能想出什么来,不如你随我去驿馆,眼下我手上事务不少,你也看看我手下这些人如何?这样,你愿意便愿意,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毕竟,买卖不成交情还在嘛。”

赵才子刚要应,继而笑了,“好你个小凤凰,我险叫你诳了去。”赵才子想着,自己虽是状元出身,到底不比这小子商贾出身,鬼精鬼精的,赵才子道,“这样吧,我总要想一想,三天后给你答复。”

秦凤仪还在赵家吃过午饭才告辞的。

秦凤仪还去找方灏见了见,方灏也不晓得秦凤仪如今的身份,还问他如何就回扬州了。待秦凤仪说了自己的事,方灏惊的眼珠子险没掉出来,秦凤仪道,“你前年秋闱又没中,你要是没到秋闱的水准,我得劝你再念几年书,再继续科举。但你文章火侯早到了,你就是心事太重,这样一年年的蹉跎,就真蹉跎废了。我这就要去南夷就藩,赵才子已答应做我长史,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方灏又是一惊,秦凤仪按住他的手,温声道,“阿灏,咱们是自小一处长大的,我也不拿什么花里胡哨的事糊弄你,南夷我也没去过,但,听说是个穷苦地界儿。我也不能应酬你高官厚禄,但我既是就藩南夷,那就是我的地盘儿,我不以科举好坏看人,我知道你的本事,知道你能做什么。我只能说,你与我过去,我不会叫你的青春再蹉跎在这些看了一遍又一遍,写了又一篇的时文里。待有哪日,你心性坚实,想回来继续科举,我不会强留你。如何?”

方灏到底年轻,当下便应了秦凤仪。

不过,方灏还道,“先时咱们拌嘴打架的事,你可不许给我小鞋穿。”

秦凤仪嘿嘿坏笑,“唉哟,你不说我还忘了,多谢你的提醒啊~”

方灏想想,也是一乐,想着我虽两次秋闱落第,不过,咱也是揍过亲王殿下的人啦。一念至此,方灏就觉着,明儿得买些好的润脂膏来保养自己的小拳头啦~

方灏回家一说要随秦凤仪去南夷的事,把家人惊的不轻。

方大太太还特意找秦太太打听了一回,这下子,连秦凤仪曲折而尊贵的身世都打听了出来。方大太太与丈夫商量后,也便同意了,无他,儿子这两次秋闱不中,夫妻俩也能瞧出儿子心中抑郁来,想着,秦凤仪现在是亲王了,南夷虽是个穷地界儿,但,跟着秦凤仪,也吃不了什么苦,安全上亦有保证。如此,便给儿子行拾行装,让他随秦凤仪一并去了。

方大太太还怪荣幸地,与四邻八家的吹嘘此事,“哎哟,可真是再想不到的,谁能想到小殿下竟是这样的身份哪。小时候,他还常同阿灏来家吃我做的花生糕哪,还夸我手艺好,一口一个婶婶的叫我哪。”一想到竟然给亲王殿下叫过婶婶的,方大太太自己便兴头的失眠半宿,兴奋过度,睡不着了。

此乃闲话。

倒是赵才子打听了秦凤仪一番后,又亲自去瞧了一回秦凤仪的亲卫,还有秦凤仪收留的那些个饥民。秦凤仪的亲卫兵,便是到了扬州这样繁华的地界儿,依旧是每天按时训练,没有半点儿懈怠。而秦凤仪收留的饥民,虽则不敢说吃穿多好,但,衣裳是干净的,吃的虽则是粗粮,亦是都能吃饱。而且,还能帮着亲卫兵们洗洗衣裳、去营里帮着烧饭、打扫、做些杂务之类的事,也没有闲着白吃饭的。

赵才子回家同媳妇商量一回,这年头,家里事都是男人做主。赵才子同秦凤仪道,“原想着,我先与你过去,看看再说。哎,也不必如此啰嗦了,我便将家一道搬去。”

秦凤仪大喜。

秦凤仪带在身边这将两万人,却无一扰民之举,而且,这样的训练有素,就是这些个饥民,先时扬州知府巡抚还担心,这些个饥民见到扬州繁华,怕会死求白赖的留在扬州讨生活呢,没想到,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但有人问,这些饥民们道,“跟着殿下去南夷,有屋有田,扬州再好,俺们在这儿无非还是给人做工做佃户罢了。”

也不是没人说秦凤仪这是空头支票,不一定能不能成真。饥民们便道,“俺们快饿死的时候,殿下给吃给喝还给棉衣穿,俺们不信殿下,难不成信你这话?”还叫来兵士,把这挑拨小人抓了起来。

秦凤仪并未觉着如何,他也没对人施展一下他亲王殿下的王霸之气,实在是,秦凤仪现在是恨透了景安帝,若不是情势如此,秦凤仪根本不愿意跟人提自己的身份,他觉着很耻辱。但,正因他如此低调,军纪却如此整肃,淮扬官场可不是安徽巡抚那般没眼力,能到淮扬这里做总督巡抚的,皆是景安帝心腹中的心腹。

这些个大员,别个不说,一个个都不是没眼光的。虽则秦凤仪说了,粮草自有粮商们供应,可到了淮扬地界儿,焉能叫殿下的亲卫花钱吃粮商们的粮草,就是饥民们的伙食,淮扬也一并出了。非但如此,南夷那里,虽则谁也没去过,但听说山高林密,瘴毒极多,镇南王殿下就藩,自然不会钻什么高山密林,但,相应的药材还是要多备一些的好。何况,这大冬天的,人也容易病痛。扬州府的药材不够,还自金陵苏州等地调了许多过来,给殿下带着。

淮扬总督十分动情,道,“殿下自幼在扬州长大,臣有幸督淮扬,今又是三生有幸得以亲见殿下风范。老臣先时还觉自己也算能臣,今见殿下,方知惭愧。南夷虽则在人口中乃偏僻之地,但,这样的地方,正需殿下这样的大才治理。老臣虽身在淮扬,虽目之不及,但知南夷必定能人口繁茂,地理昌隆。殿下才名,日后必能天下皆知。”

然后,这位总督大人不是白动情的,也不是白白送这许多东西的,他把自己的一个孙子送给了秦凤仪使唤。吴总督道,“这小子虽则念过几本书,到底见识浅薄,倘殿下不弃,让他在身边牵马坠蹬,便是他是福分了。”

秦凤仪还是头一回遇到遇他自家子弟使唤的一地大员,秦凤仪笑道,“我看小吴眉清目秀,是个机伶稳妥人。你和小吴若不嫌南夷艰苦,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

小吴,大名吴翰过来给秦凤仪见礼,秦凤仪笑,“不必多礼。唉呀,你姓吴,是不是与吴道子一家?”

吴翰恭恭敬敬禀道,“殿下**,属下一家正是吴道子十八世孙。”

秦凤仪连连赞叹,“我那里正有一张吴道子的画儿,待找出来赏你,也算物归原主了。”

吴翰连称不敢,秦凤仪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一见你便觉投缘。不然,那样的宝贝,你以为我谁都给的。瞧你祖父馋的,我就不给他,只让他馋着去。”

秦凤仪这人,交际上很有一套。他三言两语的,气氛便活络请多。与吴家祖孙说些话,又问了吴翰一些功课,秦凤仪对吴翰的学业水准也就有数了,便打发他们祖孙下去,让吴翰回家收拾东西,明儿个随他一道南下。

待秦凤仪离开淮扬时,身边多了五千人不止,除了赵才子一家几十口子,吴翰身边也有十来个家下人相随,方灏带了五六个人外,剩下的,皆是商贾工匠一流。这些商贾还不全是扬州的,还有金陵、苏州等地商贾,听闻秦凤仪要在南夷建新城,这些个商贾打听过,连徽商银号与晋商银号都要去新城开分号,而且,这位镇南王殿下的财力,也是两家东家亲口证实过的。于是,忽啦啦的来了一群人。这些个是想着去南夷做生意的,也不过千数人罢了。剩下的,有些是投到饥民队伍里去的。更多的,是供应各项吃食的商家,另则,还有就是一些听闻亲王殿下就藩要经江西的,他们是蹭着队伍一道走,非但路上安全,介时到江西时可少些盘剥。

这倒还罢了,更让秦凤仪无语的是,还有些妈妈带着一票年老色衰的闺女跟着做生意的。

别说,人家还供不应求哩~

第270章 大生意

秦凤仪就藩途中究竟带了多少人到南夷, 在后世史书上也是个谜。但, 眼下在章颜章巡抚这里,绝不是个谜, 章颜早就收到朝廷的旨意, 镇南王殿下要就藩南夷。同时收到的还有朝廷的邸报, 那上头有关于镇南王殿下秦凤仪身世的大致说明, 总的来说,就是母不详的皇子一枚。当然,母不详这是在不知底理人看来,章颜早就收到家里的书信,信中他爹章尚书就详述了秦凤仪的身世, 章颜一面读信一面咋舌,再也没想到秦凤仪还有这样的身世。

信中, 他爹还问他, 要不要活动一下回京城任职,反正三年任期还有一年就要快到了。

章颜还没给他爹回信,但是,知道秦凤仪就藩南夷, 章颜觉着, 这实在太解气了!原本人家章颜要谋的是国子监一职, 结果, 秦凤仪这大忽悠再加上秦凤仪亲自在景安帝跟前进言,直接把人家章颜忽悠到了南夷州来与土人做伴了。

南夷的确是个需要治理的地方,倘能治理好, 的确也是大功一件。但,南夷州才多少人啊,有记载的人口是十万,当然,户部那里的记录可能也很久没更新过了。但,这的确是个地广人稀的地界儿。章颜就是想治理,自从就任南夷巡抚一职,章颜也是鼓励生育,轻薄赋税,开恳耕地,抚民安民,反正,抚民之政到处施行,但,人口基数在这里,依章颜计算,南夷州要是想有成效,起码得十年以上了。

章颜刚来南夷州时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现在凌云壮志都快消磨怠尽的时候,秦凤仪给放到南夷就藩了。章颜嘴上说,“得为迎接藩王殿下做好准备啊。”心里真是痛快,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因为秦凤仪要来,章颜就不急着回京了,他还要多干几年,看看这嘴炮小子当初说的天花烂坠的,到底有什么本事。

章颜做好了准备,把巡抚衙门腾出来给镇南王殿下使用,另则,殿下的亲卫足有一万,章颜也准备好了给亲卫军的军营。然后,亲自带着南夷这些老弱病残的官员们出城三十里相迎。秦凤仪见着章颜挺高兴,跳下车,一把扶起行大礼的章颜,亲热的拍拍章颜的肩膀,笑道,“老章,我可是想你想一路了呀。哈哈哈,山水有相逢啊,我就说南夷州是个好地方啊!走,与本王同乘!”

章颜还是头一回见给封藩到南夷还能有秦凤仪这般精神面貌的,当然,他也是头一回见着封藩的藩王。其实,章颜见着秦凤仪也高兴,尤其秦凤仪这精神抖擞的模样,起码比哭丧着脸强啊,章颜笑道,“小臣不敢放肆,还请殿下回舆,小臣随驾便可。”

“你我还如此客套。”秦凤仪挽着章颜的手,“上车,有事与你商量。”

章颜听秦凤仪如此说,仍是先恭请秦凤仪上车,他随后也登上车驾。秦凤仪的王驾自然宽敞,章颜一看,车里还有一人,倒也认识,扬州城的赵才子,这原是扬州城有名的乡绅,章颜曾于扬州知府任连任,自然认得赵才子,二人关系也不差。秦凤仪道,“都是熟人,我请赵才子做了我的长史,现在就是赵长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