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新年

甭看闽王这折子本意是笑话一回景安帝和秦凤仪的, 但, 人家在折子说的相当委婉,还提了他打发人去南夷城给秦凤仪送年礼, 长史所见场景, 说南夷城十分贫苦, 现下秦凤仪王府都没一座, 还是暂居巡抚衙门,至于巡抚衙门,也简陋的很,很是配不上秦凤仪的身份云云。同时提了秦凤仪跟他借钱的事儿,闽王说的很是动情, 言说自己听闻镇南王过得如此清苦,心下大痛, 很想借钱给镇南王度日, 但闽王自己儿孙一大堆,说自己一个重孙女前些天出嫁,嫁妆钱都是王妃卖了些陪嫁凑的。闽王还趁机跟景安帝哭了一回穷,虽没说让景安帝过年多赏赐他一些, 但, 你皇帝侄子忍心看你的藩王伯伯过这种苦嗖嗖的日子不?

闽王这折子一上, 景安帝当年给藩王的年下赏赐, 闽王那一份儿果然加了三成。景安帝也十分动情的给闽王写了封信,上面说闽王日子如此艰辛,不如来京城过日子, 他做皇帝侄子的,再不能看闽伯王过这种苦日子,来京城吧,他好就近孝顺一下闽伯王。把个闽伯王吓出一身的冷汗,连忙给景安帝又上了一封奏章,说闽地虽苦,却是先帝的先帝、自己的亲爹亲自封给他的,他身无长物,为人亦无才干,也只有好好镇守闽地,为朝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啦。至于京城,自然是好的,是舒服的,皇帝陛下也十分孝顺的,但,我老头子虽则老了,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云云。总之是说的忠心耿耿,同时,闽王还请陛下少赏赐些自己,多赏赐些给镇南王,镇南王在南夷不容易啊~

闽王与景安帝这里交手一个回合,不分胜负,倒是大皇子也见了闽王上给朝廷的奏章,还问父亲,“既南夷如此艰难,父皇还是再拨些银两给凤弟过日子吧。正好趁着年下,就当年下赏赐了。”

“过日子的银子已是给了他,难不成,以后藩王叫苦就个顶个的再多加赏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景安帝不轻不重的训斥大皇子一句,道,“这要换了你当家,今儿这个哭穷,你给,明儿那个哭穷,你给不给?”

大皇子被训,而后,景安帝道,“不论是江山,还是自己的小家,说来一个道理,就好比这人家过日子,怎么有的人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有些人,便是越过越差呢?你要多思量。”

大皇子连忙应了。

景安帝完全表现出了对秦凤仪的冷漠,就是年下赏赐,也不过与顺王等人持平,远不及给闽王的丰厚。朝中对此却是颇有些私下猜测,就是平皇后也埋怨了大皇子一回,“何苦为镇南王说话,倒叫你父皇训你。”

大皇子道,“我当时在父皇身边,见着闽王这折了了,母后不晓得,闽王折子上说的,秦,镇南王日子过得很是不好。到现在了,还住巡抚衙门哪。据说,南夷热的很,四季不明,地方又穷。闽王想着,镇南王第一年就藩,而且,他们两地的封地紧挨着,便打发了长史官去给镇南王送年礼。结果,镇南王竟对着长史官说跟闽王借银子的事儿。镇南王可不是不要面子的人哪,这要不是穷极了,哪里会跟闽王借钱。他这还不如跟父皇借呢,多丢脸啊,非但镇南王丢脸,咱们皇家也没什么脸啊,好像亏待他似的。我在父皇身边,能不说两句么。”

平皇后道,“陛下何曾少给他银子了,五十万两呐,这岂是小数目。难不成,四个月都不到就把银子花完了?他花哪儿去了?”

“这谁晓得,听说他要建新城呢。”

“这怪得谁去,那五十万是给他建王府的钱,又不是给他建新城的钱!要是建新城,不要说五十万,五百万都不够!”平皇后道,“以后你不要烂好心。”

大皇子道,“父皇总是愿意看到我们兄友弟恭的。”

平皇后道,“可你也得明白,你父皇八位皇子,除一人继位外,剩下的,以后都是藩王。我与你说,闽王当年就藩,朝廷拨银不过二十万两。”

大皇子受了爹娘一番教导,倒也认真的考虑了一回藩王就藩之事。便是一直认为南夷清苦,应该让秦凤仪回京过日子的平郡王,现下也不提让秦凤仪回京的事了。

朝中消息灵通的都觉着,秦凤仪都张嘴跟闽王借钱,怕是秦凤仪那什么建新城的事怕是成不了了。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京城权贵心中穷鬼的镇南王殿下,现在正张罗着新年的事呢。

是的,秦凤仪自京城到南夷,足足走了快三个月才到了南夷城。

眼下,刚安顿下来,眼瞅着便是年了。

秦凤仪素来爱热闹,章颜赵长史都想着,这毕竟是秦凤仪就藩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好生庆祝的。赵长史的意思,自然是要有宴会的,若是秦凤仪喜欢,宴会的规模略大些也没什么的。

章颜则是忙着城中治安的管理,因着南夷城现在人多,再加上快过年了,哪怕许多外地商贾,虽则是在南夷,年下也要有各自庆祝的。故而,一向冷清到年下连个庙会都没有的南夷城,因着新年的到来,集市上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秦凤仪与章颜道,“京城都有庙会,咱们南夷城,没个庙会不像话!办个庙会吧!有没有舞龙舞狮的!”

章颜道,“这里有节日,舞龙的多。”

秦凤仪道,“找几家舞龙舞得好的,准备起来,这庙会,我要年前开到年后,年后还要有上元节!”然后,就召了章颜商量,庙会摆在什么地方,一个摊位多少钱,按天收钱。

章颜还是头一回见着藩王大摆排场还能赚到钱的,因为,秦凤仪还说了,待得新年之日,他要坐在花车上,与民同乐。

是的,南夷气侯温暖,四季花开不败,秦凤仪又是个大臭美,主要是这种地方坐他的王驾很闷了,他比较喜欢宽敞的花车,介时也出来与南夷城的百姓们打个招呼啥的~因为秦凤仪要臭显摆,章颜、南夷将军、潘琛、张羿四人,一道商量着如何做好防卫措施,担心秦凤仪坐花车时的安全问题。

秦凤仪非但准备了过年时的花车庆祝活动,他头一年来,过年了,朝廷还要给百官发点年货呢。秦凤仪第一年就藩,给大小官员连带军中,每人多发一月俸银。章颜还说呢,“殿下要是不宽裕,以后赏咱们,是一样的。”

秦凤仪道,“再不宽裕,这点小钱还是有哒。”

秦凤仪没说的话是,再不宽裕,就藩的第一次赏赐是却是省不得的。尤其是军中,秦凤仪亲自瞅着,将各兵士的月银发到手中,秦凤仪早就给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开过会,秦凤仪说了,“武官与文官不同,武官拿是卖命的银钱,尤其普通兵士。你们跟着我,不会没有发财的时候,但,兵士的晌银,一分不能贪,他们不容易!”故而,就是在路上的时候,朝廷每个月的军中俸银到不了,秦凤仪拿出私房银子给将士们发了,也不欠着他们。而且,每次发月银,他都会亲自去瞧着。这禁卫军中以前有没有贪兵士银晌的事,秦凤仪不晓得,但潘琛自从跟了他之后,因有秦凤仪盯着,却是一次都没有的!

眼下过年,秦凤仪与潘琛说了,“军中不能一下子都放出去,轮番的休息吧,你拟出个休息时间来,大过年的,也让将士们歇一歇。”

潘琛连忙应了。

至于南夷官场的银子,秦凤仪把银子交给章颜,便由章颜分派了。之后,秦凤仪身边的这些人,除了银子,秦凤仪带采购了许多过年的年货。待范正过来告辞时,秦凤仪还送了他一车年货,叫他回去给县里的官吏们发一发,也是他的心意啦。余者过来请安的知县,每人都有一车。

范正是秦凤仪的同窗,再加上他在诸知县里学历最高,春闱第四,庶吉士第三,且他为人端正,做官勤勉,亦很受章颜重视。范正消息颇是灵通,听闻南夷城将有庙会,范正先从章颜这里要了个摊位,而且,硬是拿出与章大人的交情,来让章大人给打个折,章颜无奈,“你又不做生意,这出摊子也是各商家的事了。”

范正道,“我是想着,我们县里偏僻,要是一人两人的过来,哪里能叫这些南夷城的大商贾们看在眼里。我虽不做生意,我想着,县里不少土物,且看城里人颇是喜欢。就以县里的名义,先订下一个摊位,介时,叫他们也帮着一道卖乡里村里百姓们积存的货。一来东西多了,好卖价钱。二来,也可不使人小瞧。”

章颜笑道,“好你个范正直啊,你这算盘珠子拨拉的怪精的啊。”范正,字正直。好吧,范知县本身也是个正直人。

其实,范正这主意不错,尤其外地的商贾一来,就更显得南夷本地商贾们经商的手段很单一,竞争力也小。章颜身为一地巡抚,倒是瞧着范正的法子很好。尤其,南夷城本地的商贾都不大是外地商贾的对手,何况各县的小商家。与其单打独斗,便不如抱团儿作业。章颜便给范正打了个九折,范正继续道,“大人也知道,下官与殿下也是翰林同窗。看在下官曾与殿下同窗的面子上,打个八折呗。”

于是,范正硬是拿了个八折的庙会摊位,给了县里的两家商贾,还指点了他们一回,叫他们先回去收购货物,待得庙会时运过来,粮食之类的卖给粮铺,其他的土酒啊、土布啊、菌子啊、山珍啊之类的,摆摊售卖,利还能再大些。

给县里要了个八折摊位,范正此方辞了章巡抚,回了自己的县城。

秦凤仪回后院儿,见李镜正守着一堆瓷器发愁,秦凤仪道,“这怎么了?”

李镜道,“你头一年来南夷,年前得带着诸官员祭天地,我让烧些瓷器,好在祭祀时用。你看烧出来的这品相,也太粗了。”

秦凤仪就着李镜的手瞧了一回,是不比自己家里用的官窑瓷,秦凤仪道,“没事儿,有什么用什么。咱们这儿又没官窑,就用这个吧。听说太祖皇帝穷的时候,都得借钱去买粮做饭,哪里还讲究器物。咱们现在不大富裕,先用这个,要是祖宗保佑,以后有了银子,再给祖宗换好的。”

秦凤仪不是那等挑剔之人,很大方的替祖宗应了,还道,“来之前,还有人说咱们南夷连瓷器都没有,咱们这里明明连窑都有的。真个以讹传讹!”

秦凤仪正跟李镜说话,便听人回禀,说罗朋到了。秦凤仪顿时大喜,与媳妇说了一声,便出去见罗朋去了。

第276章 二哼

罗朋原是中秋之后带着当年的最后一批货物回的京城, 然后, 一见铺子里,见着秦凤仪留的书信, 又听掌柜说了秦凤仪的事。之后, 罗朋把货物交给铺子里的掌柜, 又分别去了景川侯府和方家一趟, 问可有东西要捎带。这就是罗朋行事之细心了,知道这两处与秦凤仪关系非同寻常,必然记挂着秦凤仪。

当然,罗朋也没忘把铺子托给了李钊,平日自有掌柜, 可京城里贵人多,事情也多, 如果有什么掌柜解决不了的事, 就得侯府出面了。李钊笑,“放心吧,阿镜与我说过了。冬天风雪难行,你路上也小心着些。”因着李钊是轻骑简行, 两家也没什么粗笨物捎带, 都是书信托罗朋带来。

李钊还送罗朋几匹快马, 好方便他路上行走替换, 罗朋自京城到南夷,不过一月马程。其实,罗朋早些时候就来过南夷, 但这一回过来真是开了眼界,南夷城样子倒没大变,只是,咋变得这般热闹哩!

及至二人相见,罗朋高兴上前,走至一半,却又蓦然住了脚,想着要不要先行礼,秦凤仪已是欢快的抱住罗朋,拍了拍罗朋的肩背,笑,“我离开京城前,就惦记着阿朋哥你。阿朋哥,见着我给你留的信了吧。”

“见了。”罗朋笑,还是拱了拱手,秦凤仪一把握住罗朋的手,认真道,“阿朋哥,咱们还如以前一样,要是因着我做了个狗屎藩王,你就‘殿下长、殿下短’的,还有什么趣?”

罗朋很快反应过来,道,“私下还如以前那般没啥,在外头可不行,你这刚来南夷,正是立威的时候,可不好太随意。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之人。”秦凤仪刚到南夷,虽则南夷是个穷地方,但在罗朋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权位争夺,他自然要为秦凤仪的威仪着想。

秦凤仪一笑,“阿朋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问起罗朋这些日子的事。

罗朋一般都是天南海北的走,若是往年,中秋前是货物销售高峰,他怎么都会回京城的。只是,今年春他便出海去了,罗朋道,“原想着中秋前怎么也要回京的,结果,在暹罗耽搁了,海上起了风,天气不好,直待八月,方到了泉州港。我卸了洋货,立往京城去,还是错过了。”罗朋说着把带来的贵重物交给秦凤仪,道,“正好有些个大珠宝石,我就没搁铺子里,这些个东西,弟妹兴许用得,我便带来了。”

秦凤仪一叹,罗朋说起去李方两家的事,道,“都记挂你呢,信我就收了一匣子,俱是亲戚们写的。”一并给了秦凤仪。

秦凤仪不想说这些,反是问起罗朋些海上风光,罗朋笑道,“海上无边际,不过,只是沿着海岸走,却也不会迷了方向。只要气侯好,亦无甚危险。海外诸国,能及我天朝的极少。他们极是喜爱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而他们那里,香料、宝石、黄金,都比咱们这里便宜,我们多是以物易物。洋货带回来,又可卖大价钱。”

秦凤仪细问海外各国的贸易,中午设宴,与罗朋一道吃酒。酒过三巡,秦凤仪道,“阿朋哥,先时我在朝中给人当手下,官儿也小,只得让你去做生意。你是个有能为的人,眼下,我这里最缺的就是人才。特别像阿朋哥你这样能为的,要不,你在我的长司史里任个职呗。”

秦凤仪出言相邀,罗朋反是有些个为难,不是别个,秦凤仪自然是好意,而且,俩人这些年的交情,秦凤仪也不可能坑他。只是,罗朋夹了个焦炸小丸子后,放下筷子道,“阿凤,按理,你叫我跟你做事,是瞧得起我。可这做官儿的,起码得是个秀才吧,我这书也没念几年,之乎者也的话也看不大懂,岂不是耽误你的事。要不,你看哪里有吏员的事,让我去办倒是可以。”

这里要说明一下,官与吏,是有着严格的分野的,首先来说,官员是由朝廷任命的,哪怕是从八品、从九品的小官儿,都是官员。而吏不同,吏在身份上来说,还是平民百姓。如一县之中,知县、县丞、主簿,这都是官,而底下六房,则皆是吏。怎么说呢,官员的俸禄是朝廷支付的,而吏员的俸禄,则是由当地衙门的财政支付的。

虽则经常官吏联在一起说,但二者身份之分野,天壤之别。

罗朋说去做一吏员,倒并非他自谦,实在是,在天下人的心里,官员的身份非同一般。像罗朋,现下也算颇有家资,他可以捐个官儿,像当初秦老爷捐的五品同知一般,但,这种捐官,一般都是虚衔。便是真正打点个实缺,在官场上,捐官一般也会受到正统出身官员的歧视。

秦凤仪显然没罗朋这样的想法,秦凤仪道,“我这里有个酸官儿,给我上折子,啰哩八嗦没用的话写了十页纸,我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呢,结果,看到最后才发现,就是给我请安。我叫他把他那狗屁折子拿回去抄一百遍再来!我最看不上这种不做实事的家伙们了,要是别个人任官,看看他科举如何,不过是对他不了解,科举算是个了解途径,通过科举,起码是个识字的,当然,书也念得不错。但,书念得再好,也是要用到实处的。像那种写十页纸废话的家伙们,有个屁用!咱们自然不同,咱们打小儿一道长大,阿朋哥你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的很,难道还要你去科举出个功名来,才能过来我这里做官了。我找你,是想你帮我做事。让你在我长史司任职,是觉着,你担得此职。并非因咱俩的私交,私交只是让我更加了解你,我这里缺人手了,我自然是找熟悉能胜任的来做,难不成,我去街上寻不认识的人去?阿朋哥你放心,你才干在这里,我方请你的。至于别个人,你不必理他,倒是他们知道咱俩私交,怕还是要来巴结你,便是有些个酸生说些酸话,阿朋哥你也不是没手段之人,该如何你便如何就是!”

罗朋也是个爽快人,他经商多年,且与秦凤仪少时相交,就是他最难的时候,秦凤仪也是见过的。虽则现在秦凤仪成了皇子藩王,但在罗朋心里,还是如旧日兄弟一般。罗朋道,“那成!我先试一下,倘是阿凤你觉着我哪里不好,直接与我说就是,可莫存在心里,那样就对不住咱俩的交情了。”

“放心,你一准儿没问题的。”秦凤仪笑眯眯地,“那就先任个宾客。”

罗朋奇异道,“宾客不是做客的意思么,还有这个官儿。”

“先时我也不晓得,我是路上看了王府长史司的官员配置方晓得的。除了长史,就是宾客最大了。长史我请了咱们扬州的赵长子,阿朋哥你做宾客,宾客是正七品。你先干着。这个官儿也是暂时的,待有了地方上的实缺,我给你弄个实缺。咱们兄弟,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来这世上一遭,焉能不干出一番事业来!”秦凤仪说的豪情万丈,罗朋性子沉稳,不过,给这酒气一熏,且,他这兄弟如此仗义。先时他被家里赶出来,都是秦凤仪拿出本钱给他做生意,如今秦凤仪刚做了藩王,便给他七品实缺。罗朋心里,不是不感动,当下举杯与秦凤仪碰了一杯,道,“是!我们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留与后世!留与子孙!”

秦凤仪见着罗朋,一下子还吃酒吃的不少,罗朋也吃醉了。秦凤仪被扶回屋醒酒时,还跟媳妇说呢,“着人去罗大哥那里瞧着些,也让他好生歇一歇,他这一路,车马劳顿。”

李镜给他擦着脸,道,“放心吧,我打发小圆去了。”

秦凤仪此方点点头,李镜给他擦过脸,又喂他吃了茶,道,“罗大哥这次来,这么高兴。”

“高兴!”秦凤仪抱了儿子在怀里,拍拍儿子的肥屁屁,还道,“大阳以后也要像爹这样,多交几个这样真心的朋友才是!”

秦凤仪吃了酒,浑身酒气,大阳一近他爹的身就一幅干呕的模样,秦凤仪吓的,“是不是大阳病了,这是要吐还是怎地?”一把将儿子拎起来,还怕儿子吐他身上。

李镜忙接过儿子,“给你熏的,大阳闻不了酒气。”

秦凤仪继续躺着了,捏儿子屁股一记,道,“臭小子,还瞎讲究哪。”

大阳平日里跟他爹好的不得了,但秦凤仪这一吃了酒,大阳是有多远能躲多远,还拿小胖脚踢了他爹一下子,嫌他爹捏他屁股了。秦凤仪再拍两下,大阳气得啊啊直叫,秦凤仪直乐,“人不大,脾气不小!”

秦凤仪见媳妇一面抱着儿子,一面看书信,眼神儿便一直往媳妇那里瞟啊瞟,李镜把信递给他,“要不要看?”

秦凤仪头一偏,“不看!”

李镜道,“不是父亲写的,是祖母和大哥的信,阿钦也给你写了一封。”

秦凤仪立刻就把信接过来了,道,“那我就看。”

方家也有信给秦凤仪,也不是方阁老的信,而是方悦的信,秦凤仪一并看了,叹道,“大哥和二小舅子是好的,阿悦也不错。”

李镜一笑,“对,就父亲和方阁老不是,是不是?”

秦凤仪哼一声。

李镜笑,“咱们走时,他们也不说来送送你,是不是?”

秦凤仪重重的再哼一声。

第277章 一年

罗朋的到来,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秦老爷的压力。

实在是, 这年头,官员不少, 但, 精通商事的实在不多。像范正那般能带着县里商贾百姓过来南夷城卖东西的都是凤毛麟角, 许多文人清高太过, 不屑于商事。当然,也有愿意干的,但他们经验不够,纵有心,一时间历红不出来, 也帮不上忙。

故而,招商的事一直是秦老爷负责。但, 这样的事, 一人是断断忙不过来的。秦凤仪便让淮扬吴总督的孙子吴翰给自个儿老爹打个下手。要说往日,秦老爷这样的商贾自然不在吴翰眼里,不过,如今秦老爷有养育镇南王之功, 便是在吴翰看来, 秦老爷虽是商贾出身, 也称得上“义士”了。何况, 就是现在镇南王对秦老爷也是一口一个爹的说话,吴翰更不敢懈怠。如今,有罗朋的加入, 秦老爷身上担子蓦然一轻,许多吴翰不甚明了之处,罗朋与秦老爷早有默契。

当然,吴翰也有吴翰的好处,这是淮扬总督的孙子,起码,跟着秦凤仪过来南夷的淮扬商贾见着吴翰便要客气三分。而且,吴翰简直就是一面行走的牌坊啊,淮扬总督的孙子都出来帮着张罗了,可见镇南王殿下这事的真实性是妥妥的啊。

吴翰自己也不是清高的性子,他于商事不甚通达,为人却知谦逊,自己力所能及的,都会做。而且,便是有不解之处,也会请教秦老爷。就是罗朋这来得比较晚的,吴翰也没弄出什么争高下之类的恶心事件来。可见吴总督给的这个孙子,的确是吴家出众子孙。

罗朋到后,新年也便近了。

秦凤仪带着南夷城的官员摆出亲王仪仗,浩浩荡荡的出城祭天地,当然,也把从未着面儿的祖宗祭了一回。这于南夷城也是新鲜事儿啊,再未见过这样的盛事。

对了,祭祀的时候,秦凤仪还把赵长史啊、张羿、秦老爷、吴翰、方灏、罗朋都一并带上了,他身边配置未齐,但,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祭礼队伍里,把几人的内心狠狠的激荡了一回。纵是赵长史虽是状元出身,做了几日翰林,也没参加过祭天这样的典礼啊,便是吴翰,总督的孙子,他也没这等荣幸,更甭提秦老爷、方灏、罗朋了,诸人都觉着荣幸至极。另则,便是南夷城以章颜为首的一干大小官员了。

就祭天地这事儿,就忙了大半日,之后,还要效仿古礼,腊月二十三,秦凤仪与李镜瞧着煮一大锅祭肉,这是过年要用的,因着南夷气侯实在温暖,秦凤仪还与李镜道,“多放些盐,可别还没到年就臭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给祖宗吃的东西,能臭吗?

秦凤仪摸摸鼻梁,“我可是好意。”

“好意不好听。”李镜道,“大过年的,给我说吉祥话。对了,柳家舅舅你是不是该着人叫回来了,这也过年了,一家团聚的日子,差使虽要紧,这是咱们来南夷的第一个年,可不好让舅舅一家子分着过的。”

“哎,看我这忙的,昏头昏脑的,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事情虽要紧,也不要太赶了。”遂打发人去请舅舅回来过年。

秦凤仪与李镜商量,“大年初一,咱们带着大阳,一道坐花车游玩儿去。”

李镜有些个犹豫,“这好吗?要不,还是坐你的仪驾,就是步辇也成啊,从没见有坐花车的。”

“知道什么呀,以前我听阿金说,凤凰大神就是乘花车的。”秦凤仪道。

“说到这个,咱们都来这些天了,怎么也不见土人们过来给你请安呢?”

“你忘了,他们每年都要去京城请安的,咱们来南夷城的时候,他们已是去京城了。”秦凤仪道,“老范他那个番县离土人居住的山上便近,这回老范来咱们南夷城卖货,就有土人的长老跟着。他们回了南夷,没有不来的。”

李镜笑,“这些土人倒也消息灵通。”

“他们可不傻。”秦凤仪道,“老章与我说,朝廷优容多年,其实,土人也时常下山与山下贸易,但,他们终是不肯迁整个部落下山过日子。”

李镜问,“土人有多少人?”

“在南夷就有十个部落,人少的,不过一两千,人多的,上万人口都有。”

“人倒也不少。”

“是啊。”秦凤仪道,“那山上日子有什么好的,树多且潮湿。说来,南夷什么都好,气侯也暖和,就是太潮了。咱们平原上都这样了,何况山上,真不知他们过得什么好日子,还不肯下山来。”

李镜道,“他们要是日子好,就不会年年去京城请安了。”

“待他们来了再说吧,他们要是愿意,最好还是下山安置。倘是不愿,也不勉强。”秦凤仪道。对于秦凤仪,土人虽则也有数万人之众,能用的青壮怕也有几万,但,秦凤仪一向心思活络,他来就藩的路上就能收拢饥民,忽悠商贾,带了好几万人来南夷。而且,南夷城的人越来越多。如两湖过来的大粮商,还有各样的铺子,都开起来了。无他,人一多,尤其是商贾一多,衣食住行,样样都有需求。而南夷本土的供应十分有限,必然要依赖外地物产。别个不说,南夷的丝绸产量极低,而现在南夷城有钱人多了,便有大批的江南丝绸流入南夷。再者,茶业,南夷也有自己的野茶,可那些喝惯的上等茶叶的有钱人哪里忍得,便有江南的茶商过来经商。

而且,待道路勘测的事情完成,整个修路的工程开工,介时,所用修路工又是一个数目。秦凤仪不肯征调民夫,把这工程花银子给商贾做,那么,对于商贾,除了在南夷本地人雇人,而南夷人口有限,便是去别个地方雇人过来修路了。

这样一来,又是人口流入。

只要人多了,百业昌隆。

夫妻俩正在说着土人的事,土人在京城请过安,拉回了几车朝廷的赏赐后,年前都回了南夷。他们也听闻现下南夷来了王,而且,这位王还是他们相识的秦探花。于是,都欢欢喜喜的过来南夷城给秦.探花.王请安。

几位土人族人还围着秦凤仪叽哩呱啦说个不停,秦凤仪也与他们用土话交流,阿金道,“我们到了京城才晓得南夷多了位王,后来一打听,原来是秦探花儿您哪。这可真是巧!”

秦凤仪笑眯眯地,“都是凤凰大神的保佑。”问他们此次请安可还顺遂,其中一个叫阿火的族长大声道,“很好!皇帝陛下赏我们不少东西!还有,去时遇着下雪,回来时又遇着大雪!哎哟,那雪可真大真好啊!”

其他族人纷纷附和,一幅见着下雪很是愉快的模样。秦凤仪心说,你们不会是为了每年下雪才千里迢迢去京城的吧。

大家说些乱七八糟久别重逢的话,还有一位叫阿花的族长,当然,人家名字不是叫阿花,翻译过来是美丽的花朵,这位阿花族长虽则名字秀丽,但生得颇是粗犷,心却是细腻,他道,“我们过来南夷城,咦呀,都不认识啦!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铺子,亲王殿下,南夷城咋这么热闹啦!”

秦凤仪笑道,“因为本王要修路,要修建王城,他们都是过来这里,以后为本王做事情的。过几天,新年的时候,本王还会带着王妃坐花车出城巡游,你们过年时若有空,也可到城里一聚,本王年下有宴会,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土人们也很爱凑热闹,秦凤仪一说,都很心动的模样。不过,他们道,“年下我们各族要祭祀凤凰大神,怕是不能来了。待祭过凤凰大神,我们再来!”

秦凤仪一笑,“好啊!”

因着眼下也要过年了,各族都有祭凤凰大神的要事,土人们就是过来见了见秦凤仪,并未多留,秦凤仪也给他们每家一份年礼,让他们带回去,一并祭一祭凤凰大神。土人们见着秦凤仪给他们东西,十分高兴,只是,他们来的匆忙没准备给秦凤仪的礼物,就有些不好意思,秦凤仪笑道,“昨日梦到凤凰大神,这是凤凰大神让我给你们的。”

听说秦凤仪梦到凤凰大神,土人们纷纷打听凤凰大神与秦凤仪说了什么,秦凤仪道,“说你们年年祭祀,十分心诚,让本王是他在人间的化身,让本王代凤凰大神赏赐你们。”

虽然土人们十分怀疑秦凤仪“化身”一说,也没有太过计较,土人们接受礼物前,先双手合什,面孔朝天的感谢了一回凤凰大神,再谢过秦凤仪。并打算年后过来,也要给亲王殿下带礼物才是。

送走土人,便是年了。

秦凤仪大年三十祭过祖,还特意请了舅妈一家过来,与自家一道过年。秦凤仪都不晓得他这么活络的性子,怎么他舅这么犟哩。秦凤仪打发人去喊他舅回来过年,结果,去的人倒是回来了,他舅没回来。他舅说,路快勘测完了,待这差使办完,再回家。什么年不年的,不就是个年么?待差使结束,他多歇几日就是。

秦凤仪心里十分心疼他舅,他舅在外头,他便要多照顾舅妈。柳舅妈倒是很豁达,还与秦凤仪道,“他就是这性子,折腾刀枪那会儿,也是一宿一宿的不回家,恨不能住在兵器坊,我都惯了。”

秦凤仪道,“以后我舅做了大官儿,他做三品,就给舅妈封个二品诰命,他做二品,舅妈你就是一品诰命。”

柳舅妈笑,“还叫我压他一头啊。”

“不是,诰命虽则是由男人的官阶而来,可我舅这样醉心差使,家里主持中馈、教养孩子,不都是舅妈你的事么。你的功劳,常人虽不能知,但对于一个家而言,你绝对比我舅还要重要,付出的心血更多更深。”秦凤仪很会宽慰舅妈,拍舅妈马屁。

柳舅妈笑,“你以为阿镜容易啊,你在外头天天不见个人影,这内宅的事,都是阿镜操心。”

“她还得跟舅妈学习呢。”秦凤仪给柳舅妈斟酒,笑道,“我敬舅妈一杯。”闹得柳舅妈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柳舅舅自朝中辞官,跟着秦凤仪千里南下,柳舅妈面儿上没说什么,心里不是不可惜丈夫的前程。但南下的这一路上便不提了,就是到了南夷,秦凤仪夫妻待她一家也是极好的。何况,丈夫心情比在京城时好了不止千倍,柳舅妈这么一想,也就心平了,还想着长子也大了,反正也不去科举,不如就跟秦凤仪说说,哪里有事情做,也叫长子学着做事,一则孩子也需历练,二则秦凤仪也正是用人的时候。

如今这年夜饭,以往秦凤仪都是一家子过的。

今年头一年来南夷,何况都是住巡抚府,便一起过了。分两席,妇人们那里一席,男人们一席,大家吃酒说笑,待得子时,一道出去放了代表高升的二踢脚,此方各去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