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笑道,“我当什么事呢。”

秦凤仪想了想,“虽则合约是签好的,你们真有难处,况这么大老远的过来,银钱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这样,按系缆桩的数目,只要修好一半,待衙门验收后,给你开条子,你就先去结一半的钱,剩下的,待哪个码头你全部完工,就请衙门验收,哪个码头完工,验收后立刻结银子,可好?”

曾东家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连连给秦凤仪作揖,秦凤仪道,“只是一样,质量你得给我保证,倘哪里糊弄,可就没今天的情面好讲了!”

曾东家连忙道,“殿下对小的们大恩大德,倘是那般,小的哪里还能算得个人!”

秦凤仪一笑,再去看其他地方的修建,自码头又一路在城里逛了逛,方回府,到了巡抚衙门,秦凤仪交待杜知府,“留意几个擅养蚕缫丝、性情比较好的妇人,我有用。”

杜知府知道殿下要收拢土人,连忙应了。

秦凤仪打发几人去后,晚上设宴请方悦方灏这对族兄弟,秦凤仪先对二人进行了表扬,先给方悦斟一盏酒,笑道,“阿悦你写的劝农耕的几个法子,老范特意上书说你写得好呢。”

方悦道,“那不过是前人用过的法子罢了。”

“只要有用,便是前人用过,又有何妨,我就不晓得。”秦凤仪又给方灏斟了一盏,笑眯眯的,“阿灏你也帮了我大忙,要不是你,官学里都是些小学生,我真不放心别人。”

方悦方灏互看一眼,都想着说,这欲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秦凤仪倒不会奸盗,但这还亲自给他二人倒酒,定是有事啊!这族兄弟二人琢磨着,秦凤仪已是举起酒盏,笑道,“来,咱们先干一杯!”

三人吃了一盏酒,秦凤仪又请俩人吃虾吃螃蟹,道,“当初,我把你们请到南夷来,就说了,咱们南夷是个好地方啊。瞧瞧,这青山秀水的,除了穷,没别个缺点了。”

方灏正夹了个虾吃,听秦凤仪这句“除了穷,没别个缺点了”,险没叫虾噎着,秦凤仪继续道,“不过,现在也好很多了。我刚来的时候,那会儿阿悦你还没来,阿灏是知道的。出门连知鸡都买不着,没有。只有山上的野鸡,是郊外猎人们打来,过来城里卖,那些个家养的肥鸡,这么大个府城,都得三八日的集市上才买得着。可现在,咱们这里,天天有鸡鸭吃,只要有钱,出门就买得着。就是百姓们,现在有了银钱,也舍得叫孩子们来官学识得两个字了。今春的茶,阿灏你那茶园虽则小,出产也还可以,是吧?”

方灏是个实在人,更兼念书多年,有些个清高的性子。好吧,就是知道方灏是个清高的,秦凤仪怕他没个算计,当初买茶园时,叫方灏拿出私房买了几十亩。那啥,收成是不错。方灏道,“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这弯子绕得哟。”

秦凤仪虽则是给方灏说破“绕弯子”的事,他却是不会承认的。反正他脸皮后,他仍是一本正经,道,“不是绕弯子,是我对咱们南夷长远建设的一点想法。你们也知道,咱们南夷想变好,就得有钱,有钱,百姓才能富,才能吃得饱饭。可如何才能有钱,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这世间,利最大的四个行当,茶、盐、丝、瓷,盐是不要想了,临海的地界儿,除非把盐贩到外头去,赚外地人的钱罢了,咱们本地的盐卖不起价。剩下的,便是茶、丝、瓷三样,茶咱们有了,瓷器一时急不来,剩下的就是丝。咱们这里的妇人,比别地方的妇人也不懒哪,她们更勤快。可是,她们不懂纺织,光是卖丝,咱们不过是卖个力气钱。这如何能忍的?我想来想去,准备办南夷织造局。你们觉着,这主意怎样?”

方灏对赚钱的事一窍不通啊,方灏看向方悦,方悦放下筷子,道,“你这想头自然是好的,只是,织造局先不说投入,反正你有法子弄来银子,但,这织锦的技术,各家保密的。要是去江南请些个会织锦的妇人,咱们花些银子也能弄来,只是,这也就是民间的手艺,在南夷,一时可得头筹。待时间长了,湖州、杭州那里都有大的民间织绸的作坊,一旦他们过来,咱们这个就比不了了?何况,你既要建织造局,江宁织造局我虽没去过,但听说那里都是民间没有的东西,大的织机足有两层楼高,这样的技术,怕是花钱都买不来。”

“我们花大价钱!”秦凤仪道,“我出三成干股,要江宁织造局的匠人师傅,和手艺娴熟的织工。我建,就要建最好的。”

方悦还真给秦凤仪这魄力吓了一跳,三成干股可不是小数目,尤其如今南夷形势一片大好,听闻秦凤仪还干过走私的事儿。走私什么的,方悦并未放在心上,无他,秦凤仪要建城、要修路,千百样的花销,想把南夷由贫带富,寻常路数断然走不通的。即便是走私,方悦也当不知道了。

方悦道,“我再有一句,这事,织造局隶属内务司,江宁织造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你可想好了。”

秦凤仪道,“想好了。”

方悦当即把事情应下,“既如此,我愿与阿灏替你走一趟江宁。”

“爽快!”秦凤仪大喜,这一餐饭,可谓宾主尽欢!

第292章 信与奏章

南夷迎来了丰收季, 夏粮税的征收, 让一船又一船的官粮运到了南夷城,这让原就热闹的南夷城愈发热闹起来。

往京城送粮税向来是主官的责任, 所以, 不要说像巡抚这样的官职一任三年就不回京城了, 实际上, 他们身为地方大员,更是少不了往京城递折子表忠心啥的。章巡抚百事缠身,这要送粮税,更不晓得要多少时日,秦凤仪断离不得他的, 秦凤仪道,“让李布政使去吧, 他本也管着粮赋这一块, 正好也要致仕了,一道回京也顺道。”

章颜手里百样事务,一旦去送粮,也不晓得手里的事要交给谁, 章颜道, “李布政抚使年迈, 臣想着, 还需个得力人帮着他才是。”

其实,地方穷僻有穷僻的好处,南夷人好, 秦凤仪选拔人才,只看可用不可用,一不看出身,二不看文章,就看能不能做事。秦凤仪道,“李布使那个手下,姓谭的经历,倒是不错。让他跟着,挑几个人就是了。”

把送粮税的事商量妥当,章颜还有件事要跟秦凤仪说,“那个,下官听李布政使的意思,他今年也才六十,是想再继续为殿下效力。”

秦凤仪白眼一翻,“我来这快一年了,也没见他效过什么力。去岁我来的时候,他那之乎者也,哆哩哆嗦的劲儿,原本看他之乎者也个没完,想让他帮着管一管官学,他又嫌差使小。前儿我带着张长史他们去官学,他的影子都没见着,都是阿灏在管。你说说,他能效什么力?”

章颜很想说,人家也是四品布政使,让四品布政使管官学,本身就有点大材小用。当然,那个李布政使也是个没眼色的,成天一幅大儒的酸样儿,章颜也不大喜欢他。只是,四品布政使一去,怕就是旁的人安排进来了。

章颜悄悄与秦凤仪道,“我听说,李布政使是景川侯府的族人。”

秦凤仪眉毛一挑,咳一声,正色道,“管他谁的族人,这样尸位素餐的家伙,宁可不要。”然后,他心说,媳妇没跟他提过啊,既然媳妇没提,可见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主要是李布政使这类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太讨人厌了,谁的族人都不用,秦凤仪必要李布政使致仕的。章颜见秦凤仪这般,也便不再劝了。

秦凤仪与章颜道,“我跟你说,咱们的荔枝,多出好几十缸呢,知道不?”

章颜眉心一动,“殿下不会是想做荔枝生意吧?”

“这生意才有多大,何况,劳民伤财。”秦凤仪道,“只是,去即去了,到了杭州,必然要走大运河的,介时水上就便宜了。把这几十缸一并带上,京城里人傻钱多的主儿遍地都是。告诉谭经历,卖个好价钱,也犒劳一下这些一道辛苦的民夫们罢了。”

章颜感慨道,“殿下心善。”其实,这些民夫们按理都是征调,不用给银子的。秦凤仪自是看不上荔枝的生意,不过是多给几十缸,一则是怕路上有损耗,二便是卖了补贴一下这些民夫。

秦凤仪摆摆手,“这值什么。要我说,征粮也不必这么麻烦,咱们南夷这么山高路远的,就不能换成银子送去。明儿给我写个奏本,问一问朝廷,能不能以后咱们南夷的粮税都折银子送往户部。”

章颜一想,这法子虽则新奇些,却真真是能省许多人力,当下应了,决心回去就写折子去,连带上回殿下交待他的折子一道写。

秦凤仪与章颜商量毕,回头还问了媳妇一句,李布政使可是她族人。李镜道,“说来是个没出五服的族里堂祖父吧。”

“还真是族亲啊?”

“族亲不族亲的,他是个清高的,一向不屑与我们本家来往。咱们这过来南夷城多少日子了,别说他了,就是他家太太,我请诸诰命过来说话,也没跟我说过一句亲热话,你就当平常人待就成了。”李镜道。

“这是何故?”秦凤仪问。

李镜道,“这位堂祖父的祖父,是我曾祖父的弟弟。不过,堂祖父这支为庶出,我曾祖父为嫡出,但,偏生高祖父有些个宠庶灭嫡的意思。我曾祖父有运道,为人亦有才干,赶上乱世,跟着太祖皇帝起兵,后来得了爵位。高祖父当年发过一白日梦,想着我曾祖父请立为位庶弟为侯府世子,这不是脑子有病么!我曾祖父有的是儿子,干嘛要请立一向与自己不合的庶弟啊!听说还为这个闹过气儿,可曾祖父是太|祖时的名臣,他们再怎么闹,也是白搭。他们那一支便一向不与主支亲近,这位堂祖父长我父亲一辈,年轻时中了进士,听说就颇是傲气,早早的做了官。当年先帝在陕甘陨身,我祖父和两个伯父都死在了陕甘。家里就剩下我父亲和一位庶出的三伯,你没见过我这位三伯,我也是听人说的,我父亲是嫡子,当时,祖父和两个伯父都不丧殁了,自然是嫡子袭爵,可这位堂祖父,仗着辈份,仗着在朝多年,便说有长立长。那会儿朝中正乱的时候,其实顾不上我们家这点事,当时陛下是先帝八皇子,先帝非要北巡,几位皇子死的死亡的亡,剩下的便在京留守的三位,寿王便是九皇子,可陛下之上还有一位七皇子。七皇子当年的势头也是极猛的,他与今上都是庶子,可他为长啊,当时拥立七皇子的也很有一批人。后来,还是今上继了位。七皇子自是不必提了,我父亲少时便给今上做伴读的,那会儿,这位堂祖父还说我家的爵位当立长呢,真是昏了他的头,有嫡子不立,难道立庶子?”

“他能在布政使一位上终老,真是福气。”李镜都不想多提这种族人。

秦凤仪直感慨,“岳父家也争得这么厉害啊。”

李镜道,“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要不是我曾祖父是个明白人,且有些运气,我家要是高祖父那等人才,估计现在子弟都不晓得哪里去了。就堂祖父这种,嫡庶不明的东西,他还想继续在南夷州效力,就这种人品,老老实实的致仕也便罢了。”

“那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啊?”

“你不也不待见他嘛,我还说什么,显得我娘家跟多乱似的。主要是高祖父糊涂,直接带坏了一支子弟。你想想,世上不是没有庶出子弟,已是庶出,这是没法子的事,可你自己得争气,得明白事理。你不能你是庶出,就恨嫡出的吧。”李镜摇摇头,“没法儿说,世上偏有这样的糊涂人呢。”

说了一回李布政使的事,秦凤仪与李镜说了让方悦方灏去江宁的事,没几天,族兄弟二人就要起程了。秦凤仪照例设酒,秦凤仪还与两人道,“要是族里有可用的亲戚朋友的,只管一并带来,咱们都不是外人。”

方悦方灏觉着,秦凤仪当真是有那么点求贤若渴的意思了,皆正色应了。

待族兄弟二人走后,秦凤仪召他们土人的十个族长过来南夷城说话,说的还是正事。如今,十家皆有子弟在官学念书,非但如此,秦凤仪还在南夷城给了他们一家一个铺子,允他们自卖山上的山货,生意还不错滴。

秦凤仪召他们过来,是与他们商量修建凤凰大神的观宇之事。

一听说秦凤仪的新城要建凤凰大神的观宇,可是把这些人欢喜坏了。秦凤仪笑道,“我与凤凰大神颇有渊源,今在我的凤凰城,必要建凤凰大神的观宇。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给你们看看凤凰观的图纸,从此你们也可到城里的祭祀凤凰大神了。”

秦凤仪请他们过来看了,还说要给凤凰大神塑像,阿金道,“殿下,我们族中便有凤凰大神的像,可供于观内。”

阿火族长当下不干了,道,“我们族中也有,一样可以供于观内!”

余下人皆话自己山中也有,秦凤仪一笑,“这有何妨,介时庙修好了,你们每家献上一尊,可放偏殿供奉。”

大家一听,这主意不偏不倚,于是,又高兴起来。

秦凤仪待他们一直不错,如今还让他们在城卖山货,因为生意好,大家也不用去山下打劫肥羊了。说来,都得感谢亲王殿下,于是,对秦凤仪颇多奉承。秦凤仪笑道,“以后咱们南夷只会越来越好,只见你们来城里,怎么不见你们的妻女过来。我家王妃也在城内,倘你们妻女过来,倒可与王妃说说话。”

阿花族长道,“她们都是粗人,怕不合王妃意,万一吓着王妃就不好了。”

秦凤仪哈哈一笑,“本王的王妃,武功盖世,曾力败北蛮三王子,比严大姐的武功还要更好。当年比武,你们也是见过的吧。”

这么一说,阿花族长更糊涂了,道,“当天不就严大姐是女扮男装么。”

“还有一位也是女扮男装,便是本王的王妃。”

诸人皆露出惊叹之意,别看他们对秦凤仪这里一向很有心眼儿,但,一说到李镜的盖世武功,大家极为赞叹佩服,均说王妃娘娘本领大。尤其是,他们都下山做生意了,家里孩儿们也送官学念书了,与山下的联系越发紧密,既然亲王殿下这般说,当下应承,下回来城里就把妻女带上,给王妃娘娘问好。

秦凤仪晚上就与媳妇说,“待土人各家的族长媳妇们来了,招待她们吃饭,然后,带她们去看看蚕桑之事。”

李镜道,“以后要教导他们桑蚕之事吗?”

秦凤仪道,“这且不急,得看他们是不是诚心归顺。西边儿山蛮势力不小,他们虽是不同族群,说来都是土人,我虽有心收拢,也得看他们诚意如何。”

“是啊,土人的事勿必要谨慎。就是山蛮那里,你也要留心,咱们这里一向穷困倒罢了,如今,越来越好,当心山蛮眼红。”

秦凤仪道,“眼下兵马日日训练,我防的就是这个。”

夫妻俩说一回话,转眼就到了押送粮税入京的日子,章颜的奏章也写好了,上呈秦凤仪。秦凤仪一瞧,直说章颜,“这封改粮税为税银的奏章写得很好,这封让你叫叫苦,怎么写得这么不苦啊。”

章颜唇角直抽,“已是很苦啦。”

“还不够。”秦凤仪亲自要了笔墨改的,添了几笔,让赵长史重抄一遍,之后,秦凤仪签上自己的名字,两本奏章交给谭经历一路带到京城去。

这回,谭经历深觉责任重大啊。一路辛劳自不必说,待秦凤仪的奏章呈上,景安帝看后,私下还给景川侯瞧了一眼,景安帝指着那两句半文半白的“贫窘之际,咸粥亦无,只得望西北,灌两口海风裹腹。”,与景川侯道,“估计就这两句是那小子自己写的。”寻常人写不出这种奏章来。

景川侯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景安帝便问,“可有书信?”

景川侯原就是带着书信来的,他闺女写给他的信,这位皇帝陛下也要看的。景川侯原想着,好像不当这时候呈上,但,陛下要了,景川侯只得自袖中取出,恭敬呈上。

景安帝一看就知道哪部分是儿媳妇李镜写的,哪部分是秦凤仪写的,先不提秦凤仪的字儿,就那字里行间的口气也不大一样,那叫一个吹牛哦。是的,秦凤仪现在虽然还是嘴硬说“不与岳父来往”啥的,但他在南夷干得风生水起的,没个人炫耀能憋死他。于是,便打着给祖母李老夫人写信的旗号,经常性的炫耀他南夷的辉煌。秦凤仪写的是,先照例夸了回南夷的山水,又夸南夷的海鲜,因着风季到来,海上多海风,渔民都不出海了,他很久没吃到海里的大鱼,只有一些小贝壳类的东西可吃。然后又说南夷如何热闹,荔枝随便吃,遍地都是。又夸自己在南夷搞的工程建设,新城估计六月招标,七月就要开建了云云。那一通的吹牛炫耀,景安帝看得都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端起茶盏呷一口,道,“他这城建的够快的呀。”哪儿来的银子呢?

景安帝都好奇的紧。

景川侯道,“喝西北风攒出来的银子吧。”

景安帝险喷了茶。

第293章 解忧~~

不论景安帝, 还是景川侯, 抑或是方阁老,对于新城的修建现在仍持观望态度。虽则秦凤仪在信里是把自己的南夷吹的不得了, 不过, 大家都知道, 秦凤仪就是这幅性子, 不要说他的藩地了,他家啥都是极好的。

不过,自南夷州很痛快的送来了与往年无二的粮税,还有五十盆的荔枝,虽则南夷州来人很在郊外码头做了回荔枝生意, 很赚了一笔,景安帝只当不知道了。谭经历也不是全做的买卖, 起码还是按亲王殿下的交待, 李方两家各送了两盆挂果将熟的荔枝树。剩下的,谭经历都卖掉了。然后,京城的差使结束后,看李布政使直接就在京致仕了, 谭经历便带着大家伙坐船回了南夷。其间不是没人同谭经历打听南夷的事儿, 谭经历都是“先时大家伙儿日子苦, 待殿下到了, 就不苦了。”,进行统一答复,其他再多的, 一律没有。

这很是个嘴紧的人。

办完差使,他便走了。

景安帝则在斟酌江宁织造送上的密折,上面说方悦奉镇南王殿下之命过去他那里,又要织工又要匠人师傅,打算在南夷开办南夷织造局的事。这位织造大人不愧景安帝心腹中的心腹,连带三成干股的事也一并说了。景安帝只是不解,南夷那样荒蛮的地方,就是景凤仪去了略好些,可景凤仪现下修路、建城,纵是秦淮在扬州干了多年盐课,身边顶多两三百万,再加上朝廷拨的五十万两,那小子先把银子用来修路,这一点,其实景安帝还是有些个感触的,他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个短见的性子。许多藩王因皇位无望,便多耽于享乐,哪个管藩地死活。景凤仪不一样,他出京时估计也没多想南夷的事,但,半路就开始动脑子了,先是收拢饥民充盈人口,再忽悠了许多商贾一同前往,直接带了好几万人过去。难得的是,这么多人一下子涌入南夷城,可南夷硬是没出什么大乱子,这就很见本事了。当然,景凤仪大年初一带着老婆孩子坐着花车带着一万亲卫军巡游的事,景安帝也是知晓的,景凤仪这震慑手段,景安帝见着消息亦是要翘唇角的,既出风头又用兵力震慑了南夷城,很符合景凤仪的性情。

只是,景凤仪的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些?

景安帝其实有些个犹豫,要不要让江宁织造局出人,他倒不是在乎那三成干股,是有些担心景凤仪摊子铺得太大,最后收拾不住,直接瘫了。

不过,景安帝最终还是在江宁织造的折子上批了个允字。景凤仪的性情,景安帝十分了解,倒不是别个,景凤仪是属于那种认准了事,必要做成的人。你不答应,他无非是另想法子,但他绝对不会不做,与其如此,还不如允了。就是最后栽个跟头,也全当买个教训。

与景安帝想法相似的,便是方阁老了。

方阁老原是让孙子过去,看秦凤仪这城能不能建起来的。结果,孙子叫秦凤仪使唤到了江宁去江宁织造那里借人。当然,方阁老之所以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孙子写信回家时提了一句。

在方阁老看来,秦凤仪接下来的要务是建城啊,如何又要办南夷织造局啊。就南夷那穷山穷水的地界儿,倘是方阁老说,倒不必大张旗鼓的办织造局,那里纺织落伍,自湖杭之地寻几个有手艺的织工,过去教导当地百姓,学些先进的织锦技术,这样子,慢慢由小到大,何需直接大手笔的办织造局。织造局可不是好干的啊,先期投入便是极多。

只是,秦凤仪都开口给江宁织造三成干股了,想来,陛下便是为着缓和一下父子关系,也会允了此事。

但,在京城的方阁老,更加的为自己的弟子担心了。

远在南夷的秦凤仪却是收到了方悦的好消息,江宁织造那边已然妥当,接下来就是建南夷织造局的事了。

秦凤仪虽则心喜此事办事,心下却也有些不得劲,有些个别扭。不待他把这别扭劲儿过去,李镜与他道,“先时咱们说山蛮之事,你不如上折子给朝廷,让朝廷多派拨兵器。”

秦凤仪将织造局的事搁心里,道,“这折子不必上,上了也是白上,去岁咱们刚来,且不说有一万亲兵,刀枪都是齐全的。现在上折子,一准儿没戏。”

“就是没戏,才让你上。”李镜道,“织造局的事,瞒得过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人,但,这样的大的动静,瞒不过那些个有心人。你上一道要兵器的折子,朝廷必然驳回,那些个有心人,也便放心了。”

秦凤仪不由面露厌恶,“真是放个屁他们都要闻一闻。”

李镜道,“让赵长史写这折子便是。”

“知道了。”秦凤仪愈发不大欢乐,李镜看他脸臭的很,笑道,“行了,咱们事情多的很,不必想这些没意思的事。我与你说,咱们阿阳会说话了。”

“真的?”秦凤仪眼睛一亮,道,“赶紧,把大阳找回来,我得听听咱儿子叫爹。这怎么突开灵窍了。”

“这也快吃饭了。”李镜命嬷嬷去把儿子抱回来。

秦凤仪道,“大阳每天都在玩儿什么呀?”

“跟寿哥儿、阿泰、大妞在一处玩儿。”

一时,秦太太带着大阳过来了,大阳十一个月就会走路了,这会儿已是走的很熟练,他也不要人抱,胖脸上带着笑,一看就很高兴,手里挥着个布虎头,见着他爹他娘更是雀跃,跑过去,抱住他爹的大腿。秦凤仪一把将胖儿子抱起来,往上抛了两下,大阳咯咯直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秦凤仪把儿子搁怀里抱着,给他擦擦口水,笑道,“儿子,叫爹!”

大阳转过头,对着他娘晃晃手里的布虎头,高兴的说了两个字,“姐,给!”

李镜道,“啊,是大妞给你的啊?”

大阳高兴的点头。

秦凤仪在一畔,“诶,臭小子,叫爹啊,我说你叫爹啊!”

大阳就一个字,“姐。”

把秦凤仪郁闷的,“这不会叫爹,还是听不懂人话啊。”

李镜笑,“娘都没叫过呢,先学会了叫姐姐。”

“唉哟,儿子,你这么喜欢大妞啊。”秦凤仪道,大阳还有模有样的点头,把秦凤仪逗的,没忍住亲了儿子几口。

秦凤仪都跟他娘说,“娘,你不是说我小时候口齿伶俐么,怎么大阳嘴这么笨哪。”

“这哪里是笨,看咱大阳,虽然话说的晚些,可口齿清楚,你小时候倒是伶俐,说话,一说就是一串,但神人听不懂,管姑叫猪。”秦太太笑,“咱大阳是心里明白,就是得慢慢说。”

一时,秦凤仪把他爹也叫了来,大家一道吃饭,吃过饭,秦老爷秦太太自去安歇,大阳就想去找大妞玩儿。李镜耐心的同儿子道,“你得午睡呀。”

大阳现在真是能听懂大人的话,他想了想,跟他娘说,“姐,睡。”

秦凤仪眉毛一竖,“还想跟人家小姑娘一起睡觉,你这小子,嘿!你可真是你爹的儿子呀~”说着,秦凤仪就是一脸欢喜,欣慰万分的与妻子道,“瞧咱儿子,自小就灵光,这以后找媳妇不愁啊。”

“你这也叫当爹的说的话。”李镜嗔丈夫一句,大阳已是自己撅着肥屁股爬下床,他人个子矮,却很是小心,先扒着床沿,待两只小脚丫先着地,这才慢慢的下去。李镜刚要说什么,秦凤仪摆摆手,就看大阳自己找到小鞋子,蹲下身子歪歪扭扭的穿上,然后,一双大眼睛瞅着爹娘,奶声奶气地,“姐。”

秦凤仪翻个白眼,“你叫爹,叫爹就带你去找大妞,一道睡午觉。”

大阳想了想,兴许是觉着这买卖划算,便响亮亮的喊了声,“爹!”

秦凤仪当下的感觉,在数十年后,秦凤仪都时时回忆,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如饮醇酒,薰薰然”。

秦凤仪完全给他儿子一声“爹”给叫醉了,当下便要带儿子去找大妞睡午觉,就听他媳妇轻咳一声,秦凤仪忙说儿子,“再叫声娘,看你娘吃醋啦。”

大阳又叫娘,他还拿自己的胖脸蹭蹭他娘。

于是,爹娘两个送他去大妞那里玩儿。

人家大妞也是刚吃完饭,囡囡看到秦凤仪夫妻带着大阳过来,忙起身相迎。秦凤仪笑,“坐,坐。”

李镜笑,“大阳吃完饭非要找大妞。”

大妞也正在屋里玩儿,先叫过“舅舅、舅妈”,说来,秦凤仪与方悦囡囡的辈份有些个乱,但,大妞就从没乱过,有他爹在,便叫“叔祖、叔祖母”,有她娘的时候,便喊“舅舅,舅妈”。说来,大妞这孩子,虽比大阳才大两个月,论起口齿,真是比大阳伶俐百倍,大妞还特爱说大人话,这时便说大阳,“都说了午饭后再玩儿了,你这会儿过来做甚?“

大阳把自己的布虎头送给大妞,很巴结人家地,道,“姐,睡觉。”

大妞问他,“那你尿床不?”

大阳想了想,摇头,“不。”

“那成吧。”大妞勉强同意,道,“你可得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大阳把个小脑袋点的跟个点头机似的。

秦凤仪心下那叫个鄙视,觉着儿子特没出息。结果,深受他爹鄙视的大阳小盆友,已是很高兴的屁颠屁颠的跟着大妞一道玩儿去了。

何以解忧,唯有儿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