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道,“闽王世子过来做甚,便是市舶司的季银交割,也与闽王府无干啊。”

程尚书没答秦凤仪这话,而是道,“现在市舶司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

“哎,守着金山,竟然要了饭,这话要不是程叔你说的,我都不能信。”秦凤仪道。

程尚书看他一眼,秦凤仪一张坦白无私脸,程尚书道,“听说,现下南夷城、凤凰城两处都挺繁华啊。”

“这得看跟哪里比,说繁华,那是跟以前的南夷比,不说别个地方,较之两湖、淮扬,还差的远,更不必说京城了。”秦凤仪叹道,“何况,现下虽则热闹些,程叔你知道南夷怎么热闹起来的吗?但凡现在百姓家里养鸡养鸭的税,我都革了。进城做个小买卖,挎篮的,都不收银钱,赶车的,一车十个铜板。等闲小商小铺的,每月不过六七百钱,也无非就是收个卫生治安费,叫巡城的那些个番役们得些实惠。这上头,不要说我,就是府里县里也不沾的。我是想着,不能苛待百姓,先得让他们放开手脚,总不能放个屁都征税啊,这样把百姓们都征得一穷二白,地方上难道就有好处不成?哎,这样养了两年,南夷方好些了。”

程尚书悠闲的听秦凤仪诉了通艰难,而后道,“这些都是仁政,殿下做得对,做得好啊。”

“程叔叔你这是明白人,才这样说的。”秦凤仪先堵程尚书的嘴,“若是那些个只看表面的,唉哟,一看我们南夷城里城外来往的人多了,就以为我们发财了。哎,其实,不过是个虚热闹罢了。”

程尚书唇角一翘,“那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虚热闹吧。”

“这些年为官,不瞒你,我也曾主政一方。”程尚书道,“酒楼茶肆百业百工,按理,都要收商税的。南夷是殿下主持军政,殿下又是个仁慈的,殿下说的建设不易,臣当年主政一方时,亦是深有体会啊。那些个小商小贩的,殿下减了苛捐杂税,实是殿下的仁政。微臣也不是说他们那几个辛苦钱,微臣想说的是,茶、丝、瓷、酒,四样,这都好几年了,莫不是殿下的南夷城没有这几样的税银?”

秦凤仪低头四看,程尚书不解,“殿下找什么呢?”

“我不是在找什么,我是在看我怎么这么腿贱,过来户部干什么!”秦凤仪起身道,“你说你一部尚书,日理万机的,不好多打扰,我便先走了。”

程尚书道,“殿下要是走,明儿我就在大朝会上说一说这事,如何?”

秦凤仪气得又坐回椅中,对程尚书道,“诶,程叔,你这可不地道啊!”

“不是我不地道,殿下将心比心吧。您这就藩三年了,我可曾提过此事,先时知道殿下刚就藩也艰难。何况,南夷初时的确是个困窘地方,百业不兴,故而未提。自去岁鲁侍郎回来,我这心里总是思量着这事,想着,殿下建设南夷不易。只是,便是有天灾的地方,朝廷也不过免税三年。而今,三年将过,殿下也得为朝廷想一想。殿下收拢那些个土兵,要吃要喝要兵要甲,这些个,哪个不要钱呢?”程尚书道,“再者,我也不是不讲理的。要是殿下实在拿不出,我也不能逼迫殿下。如今南夷既然一日好似一日,此事终是有人要提的。与其别人提,倒不如我来提,是不是?”

秦凤仪道,“只看到我要这儿要那了,没这些个装备,拿什么去征信州呢。”

程尚书道,“凡事总得有来有往,如今交趾互市,陛下又免三年商税,这难道不是陛下仁慈?殿下也替朝廷想一想吧,朝廷不容易啊。”

秦凤仪叹道,“我知道朝廷不容易,程叔叔你也是大大的忠良,只是,就那么仨瓜俩枣的,尚未成规模,岂不涸泽而渔?”

“我倒不是涸泽而渔,只是你俩织造局都建起来了,还说什么仨瓜俩枣,你少跟我耍滑头。我可先把话撂下,这半年就算了,你说的那些个提篮拉车的小生意也不算,就这四样,茶、丝、瓷、酒,年底啊,要是没有半年的商税押解到京,咱们也别论什么交情不交情的,朝堂上见吧!”程尚书还低声说了一句,“你就知足吧,盐我还没给你算上呢。江南西道参南夷私盐流出的折子早到了内阁,现在闽王恨你恨的眼里滴血,你再不出点血试试!”

靠!

这也是一部尚书说的话!

秦凤仪简直目瞪口呆,程尚书已是一幅面色如常了,程尚书整整案上公文,“年下就等殿下好消息了啊。”

秦凤仪离开户部时都觉着心口疼,程尚书还说呢,“这眼瞅要中午了,我请殿下去明月楼吃好吃的。”

秦凤仪摆摆手,“我可吃不起你们户部的饭。”一面揉着心口一面走了。

景安帝知晓此事哈哈大笑,很是赞了程尚书一回,道,“还是卿知朕啊。”

程尚书道,“眼下南夷兵事开支委实不少,先时殿下刚到南夷,南夷也穷,殿下也不容易,故而,前三年的商税我便没大提,原本也没多少。如今既然南夷发展的不错,这上头的事便不好轻忽,此皆臣份内之责。殿下到底是个知事明理的人,只可惜殿下行事,天马行空,非寻常人可学习一二,不然,何愁天下不富啊。”

景安帝微微颌首,对于秦凤仪生财的本事还是很赞同的。程尚书又私下说了市舶司之事,“越发不像话了。如果今年市舶司的税银不足百万,就请陛下取缔市舶司吧。”

景安帝思量片刻,想着户部是要趁着秦凤仪与闽王不睦,且二人都在京城时,摆闽王一道了。景安帝道,“朕看这个主意不错,不行就在南夷建海港,朕看,镇南王比较会做生意。”吩咐程尚书,“把这件事透给闽王知晓。”

程尚书领命。

闽王还不晓得马上就要入程尚书的套,此时,他正在为刚打听来的事琢磨着。闽王自己还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拉来世子一道琢磨,闽王道,“难不成,换封地的事是真的?”

闽王世子浓眉紧锁,道,“只听镇南王这般说,镇南王也是王爵,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儿戏吧?”

闽王还找愉王问了问,愉王也不知道啊,关键是,秦凤仪没在家,他出门还没回来。于是,闽王也不管了,第二天直接就问到了景安帝那里,闽王还是有证据的,闽王道,“是镇南王亲口与我那世子讲的。”

景安帝气的,没想到秦凤仪真能干出这事来!景安帝道,“既是镇南王说的,伯王便去问镇南王吧,朕是不晓得的。”

闽王便知自己儿子给秦凤仪这家伙给戏弄了,闽王心里把秦凤仪祖宗八代问候了一回,语重心长的与景安帝道,“镇南王虽则年轻,毕竟也是亲王之尊,陛下,您得说说他呀,不好这样信口开河的。不然,倘叫别个藩王知道,岂不心里存了事儿。”

景安帝道,“伯王也替朕说一说他吧。”

闽王苦笑,“老臣笨嘴拙舌的,况他岂是能听老臣的呢。”

景安帝只得应承下“说一说”秦凤仪的事,闽王这里刚从景安帝那里得了准信儿,然后,便又听闻了户部嗔着市舶司无能,税银一年不如一年,然后,有请旨裁撤市舶司之意。这下子,闽王是真的急了!

暗骂,姓秦的这是要釜底抽薪、断我生路!

第342章 名字

秦凤仪只知给程尚书算计了一遭, 却不晓得程尚书借着他与闽王不睦之事, 又算计了他一回,很是加深了闽王对他的仇恨值。好在, 秦凤仪本就与闽王不对眼, 仇恨不仇恨的, 秦凤仪根本没将闽王放眼里。

秦凤仪过来骆家, 一则为看看骆掌院,二则就是跟骆掌院夫妇说一说囡囡小师妹的事,为人父母的,哪里有不记挂儿女的。三则,虽然已将方悦囡囡的礼物早便送了过来, 还有书信,秦凤仪不想假他人之手, 亲自带了来。秦凤仪还是那一套, “原想带阿悦和囡囡都一道回来的,不想,囡囡查出身孕,不能行远道。”

这喜讯, 方家早着人过来说了一回。如今再听, 骆太太仍极是欢喜, 闺女这成亲好几年了, 只生了一女尚没有儿子,骆太太就盼着闺女再给女婿生个小子才好。一则闺女以后有了依靠,二则也能在婆家站住了脚。骆太太欢喜的直念佛, 问,“大妞和女婿可好?”

秦凤仪笑,“都好。阿悦现下帮我管着一应钱粮等事,大妞多招人喜欢啊,孩子们都喜欢她,抢着跟她玩儿。大妞说话,别提多伶俐了,就比大阳大俩月,大阳说话还磕巴的时候,大妞已经巴啦巴啦的流利的不行啦。”

骆太太笑,“女孩子多是比男孩子嘴巧些的。”

无非就是说些家常话,骆掌院一向大公无私类型,倒是骆小弟对信州打仗之事很好奇,秦凤仪素来口才极佳,跟骆小弟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秦凤仪还道,“我们南夷六月佳荔节,师弟你还没去过吧?”

“没。”骆小弟道,“卢小郎去岁去了,说了是极热闹的。”

“正好囡囡有了身孕,你做弟弟的,也该去看看姐姐啊。待我回南夷时,你与我一道去吧,既看望你姐姐,也到我们南夷见识一回,如何?”秦凤仪热情相邀,骆小弟看他爹,骆掌院正端着茶来吃,没说什么。秦凤仪道,“骆先生你就应了吧,跟着我一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待佳荔节结束,就到了押解夏粮进京的日子,我那里必要派人来京城的,届时将小师弟送回京城,没有半点儿危险的。对了,师弟你再去问问,有没有朋友要一道去的,待我回南夷,你们都随我的大船南下,省得你们自己行远路,叫人不放心了。”

骆小弟问他爹,“爹,成不成啊?我也想大姐,想大妞妞了。”

骆掌院道,“你们这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做甚?”

秦凤仪笑与骆小弟道,“这就是应啦!”又与骆太太道,“师娘你这几天就预备预备,把给囡囡捎带的东西都预备好,到时让小师弟都带着。”

骆太太笑,“成。就是又要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南夷的佳荔节,就是请各地朋友去吃荔枝的。荔枝在京城多贵啊,而且,想吃新鲜的更贵,到我们南夷,随便吃,不要钱。再者,现下我们南夷与以往也不一样了,佳荔节后,还有书画节,就是请各地才子一展所长。去岁我们选出的佳作,现在就在书画厅里挂着呢,只要是进学的学子们过去参观,都是免费的。小师弟现下就有秀才功名了,秀才到我们那儿食宿都有补贴的,要是举人进士,还有免费的院子给他们住呢。”秦凤仪道,“我们南夷,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才啊。骆先生,你有没有认识那种,不大得志,但很愿意干些实事的,介绍给我吧。”

骆掌院好笑,“怎么还得是不大得志的?”

“得志的谁去啊!”秦凤仪道,“当初李布政使上了年纪,致仕回朝,我就等着新布政使,嗬,这可真是,足等了一年多。头一个是闻了让他去南夷的风声,便摔断了腿。第二个是家里老娘重病,说是为了回家尽孝,硬是把官儿都辞了,后来是桂布政使去了。以前他们是觉着南夷地方不好呆,做不出政绩,有去无回。现下不一样,现下都是怕跟我扯上关系,怕以后没了前程。要我说,这些个人,不要说他们不乐意去,便是他们乐意,我还不稀罕呢。”

骆掌院道,“你就是这幅性子不好,也刻薄了些。”

“我这是实话实说。”秦凤仪道,“先生你身边要有这样的人,不妨问一问他们的意思。我也不用什么举人、进士的,举人进士的,人家家里给孩子设想的前程也不一样。到我那里,要是耽搁了人家,我于心亦是不忍的。”

骆掌院道,“你那里现在还缺人吗?”

“原本堪堪够用,如今打下了信州,各县就得一县一个县令、一个主簿是起码的吧。再者,以后还要征桂州,用人的地方多。”

骆掌院道,“你呀,我知你用来向来不拘一格,但你该多想一想,科举取士便有科举取士的道理。这世间,能干的人有许多。譬如,你建新城,便没少用商贾,可你监工商贾建城,就要用官员、用吏员。殿下,不拘一格原是好事,但,这天下,仕农工商,自有其道理所在。就如朝中,固然有那等胆小狭隘之人,难道就没有当用之人、当用之官了?你用的赵长史、阿悦、你大舅兄、还有章巡抚,哪个不是科举出众之人,就是你自己,当年亦是正经春闱进士考出来的。难道,科举就全然是坏处?那些个没眼光不预去南夷的,你当庆幸,这等小人,便是去了,也做不好事做不好官的。你呀,我劝你一句,如傅长史那样名满天下而科举屡次失利的大才子,到底是凤毛麟角,你得一人,已是运道。难不成还想着弄个十个八个的,不是我说,才子要泛滥成这样,也就不是才子了。”

秦凤仪得了骆先生的一番教导,在骆家吃过饭后回家同媳妇道,“别说,骆先生虽则一直说话不大中听,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镜笑,“你以为翰林掌院是谁都可以当的。”

秦凤仪道,“要是把骆先生弄到南夷去就好了。”

李镜哭笑不得。

李镜问,“献俘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秦凤仪躺在床间,翘着二郎腿道,“这是礼部差使,到时我露个面儿就成。”

大阳原正在捏妹妹的小脸儿,然后被妹妹挠了爪子,刚要跟他爹告状呢,听他爹说什么献俘的事,大阳虽则还不大懂这些个,但一路上也听人说了许多回,小孩子好奇心最盛。大阳爬他爹肚子上坐着,问,“爹,献俘是啥啊?”

秦凤仪对儿子素来有耐心,道,“就是打信州抓来的山蛮左亲王,要把他献俘太庙。”

“太庙是哪里?”

“是搁祖宗牌位的地方,叫皇家祖宗们知道,咱们打了胜仗,把俘虔给他们瞧瞧。”

大阳问,“爹,热闹不?”

“还成吧。”秦凤仪哪里知道热不热闹,他也是头一回干这事儿。

大阳却是个爱凑热闹的,大阳道,“爹,我也跟爹一起去。也带阿泰哥一道去吧,阿泰哥说,在宫里可闷了。”

秦凤仪笑,“成,就带你们一道去。”

李镜道,“这可得提前学规矩礼仪。”

秦凤仪道,“把阿泰接出来玩儿一玩儿,孩子们虽是在京城出生,那会儿记得什么事。如今来了京城,便各处逛一逛,光在宫里闷着有什么意思。”

李镜道,“这也是。”

献俘之事,既是要带孩子们一道去,秦凤仪就打发人去礼部说了一回。礼部这伙子酸生,还说他们做不得主,把秦凤仪气的,亲自找了卢尚书,卢尚书道,“人数都是定了的,皇子里皆是成年皇子,陛下未说要让皇孙参加。”

秦凤仪道,“卢老头儿啊卢老头儿,你说你,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笨哪。”气得卢尚书把秦凤仪撵了出去,卢尚书心道,你还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会说人话呢。

秦凤仪要让儿子和外甥参加献俘仪式,只好进宫同景安帝说一声,景安帝道,“孩子们还小吧?”

“小怕什么,不过是叫他们跟着见识一二,又不是女孩子,难不成还成天关在屋里绣花。”秦凤仪道,“对了,也把阿泰算一个,阿泰也很想参加。张大哥还是打信州的主力呢,那什么,张大哥和大公主的事,你还不给个名分哪。”

景安帝道,“献俘之后再说吧。”

秦凤仪也没什么事要说的了,便要告辞,景安帝道,“还有一事。”

秦凤仪便又坐回椅中,景安帝道,“凤凰城现在人口十来万户,还是县城制式便不合适了,礼部已经上表,请复凤凰城为府城。”

秦凤仪并没有意见,景安帝道,“知府是正五品,之下还有同知、通政之职要设。另外,信州也要有一应官员的安排,你是个什么意思?”

秦凤仪想了想,“凤凰城那里,我看范正就不错,既是由县升府,范正便一道由知县升知府就是,余者同知、通政之职,我回去把单子呈上来。信州那里,我一时也没有合适的知州人选,现下是傅长史和苍家兄弟管着政务,另则驻兵是冯将军一支,还有土兵一支。傅长史终要回到我身边的,苍家兄弟年纪尚轻,他俩可暂居同知、通判之位,一则他们是战后便接手的信州安抚之事,对信州之事比较熟悉,待新知州来了,也好辅助新知州;二则,信州毕竟还不大安稳,虽则同知、通判都是从六品,就当临危受命,官职略高些也无妨。至于信州知州之位,还是吏部荐个得用的官员吧。”

“也好。”景安帝点点头。

秦凤仪道,“荐就荐个好的,可别再叫我等上一年了。”

景安帝笑,“布政使那事,是个意外。”

秦凤仪翻个白眼。

景安帝既是允了大阳与阿泰参加献俘仪事,仍不忘在给礼部的条子上加上了大皇子嫡子永哥儿的名字。大皇子已然如此,景安帝打算看一看孙子的资质。

此一举,总算给惶恐不安的大皇子一系吃了颗定心丸,便是平家听闻此事,亦是不免心下为之一松。

第343章 献俘下

景安帝点名让嫡长孙永哥儿参加献俘仪式之事, 便是后宫平皇后听闻, 亦是拉着儿媳妇小郡主的手道,“好了好了, 可见陛下消气了。可得让永哥儿好生准备。”

小郡主自然不敢含糊此事, 道, “母后放心, 我央殿下给永哥儿请个礼部官员,先教一教永哥儿的礼仪。”

“这话很是。”平皇后很是欣慰,又令儿子借此时机多孝敬景安帝,也好缓一缓父子关系。大皇子虽则觉着如此以往,南夷必然坐大, 他说给秦凤仪换封地之事,亦是出自一派公心。但, 既是父亲不喜, 大皇子自然不会再提。如今,父亲又点了自己的嫡子参加献俘之礼,大皇子心下还是很感动的。当然,这种感动在知道还有大阳和阿泰参加时, 便去了大半。阿泰参加倒没什么, 这不过是外甥, 倒是大阳的参加, 颇有令大皇子有碍眼堵心之处。

即便再如何的碍眼堵心,眼巴前儿的好人,大皇子还是会做的, 大皇子道,“孩子们都小,又都是头一回参加献俘大典,媳妇还跟我说呢,该寻个礼部官员教一教孩子们的礼仪。不若把大阳也宣进宫,叫孩子们一并学一学。他们年纪本也相差无几,又都是一家子兄弟,正好一道做个伴。”

景安帝最爱听这话,点头,“这话很是。你去安排,届时叫孩子们在朕这里学一学。”

大皇子领命而去。

大阳对于进宫学礼仪的事还是很积极的,于是,早早的起床后就跟他爹进宫了。他跟阿泰早在一起玩儿惯了的,跟永哥儿只是不大熟,不过,永哥儿性子不错,很知道照顾弟弟们。

大阳也懂一些礼仪,像磕头啊,作揖啊,他都会的,只是人小,做起来不大规范。学了一会儿,大阳就只两小胖手叉着腰直喘气,道,“唉哟,我腰都要折了。”

礼部官员:头一回知道三头身也有腰。

阿泰也觉着有些累,永哥儿倒是没说累,但他额间也有薄薄的一层细汗,大阳便与礼部官员道,“我们得歇一歇。”

礼部官员能说什么,只得让几位小殿下歇一歇了。

见小殿下们一歇,立旋便有大宫女上前服侍几位小殿下休息,喝水,吃水果啥的。

秦凤仪送大阳时见到的永哥儿,他虽然很讨厌大皇子,但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孩子。不过,想到自己的献俘礼,他儿子大阳参加是应该的,阿泰也可以参加,毕竟,信州之战,阿泰他爹是出大力气的。结果,竟叫大皇子一系跟着沾光,秦凤仪如何能心服。

秦凤仪眼珠一转,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去了景安帝那里。景安帝还说呢,“若是没事,就去礼部看看献俘太庙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我才不去呢,昨儿我刚跟卢老头儿拌过嘴。”秦凤仪接过马公公奉上的茶,道,“我得给你提个意见。”

景安帝端起茶盏呷一口,有些好笑,“什么意见?”

“我刚刚送大阳到偏殿学礼仪,皇孙就只有大阳和永哥儿两个啊?”秦凤仪道,“二皇子家的皇孙、三皇子家皇孙,就不是皇孙啦?”

景安帝心下一琢磨便知秦凤仪这话所为何来了,果不其然,秦凤仪道,“就是大皇子家,难道就只永哥儿一个孙子了?还是说,只允许嫡出的去,庶出的就不能去?您这可真够掩耳盗铃的,您当年也不是嫡出啊。”

景安帝将茶盏放到案上,动静有些大,面儿上已是不悦。马公公的一颗心已是提溜了起来,秦凤仪继续道,“摆什么脸色啊,这本也是实话。什么嫡嫡庶庶的,你还在乎这个?先帝倒是嫡出,不过,先帝做皇帝的本领,不及你的一半儿啊。行啦,别臭着个脸了,我就一说,你爱答应不答应呗,反正我家大阳是有份儿的。我也只是替别个皇孙说一句,小孩子家,哪个不爱凑热闹,就这几个能去,别个就不能去,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至于嘛。”

“行了行了,都去都去。”景安帝听秦凤仪那句“先帝倒是嫡出,不过,先帝做皇帝的本领,不及你的一半儿啊。”说的心下熨帖,况皇孙不同于皇孙,景安帝对皇孙们都疼的,还格外吩咐马公公一句,“去与孩子们说,是镇南王给他们说的情,叫他们承镇南王的好才是。”

秦凤仪根本不理景安帝这打趣,道,“这本也是事实。”

景安帝一笑,说秦凤仪,“你那点子小心眼儿,还是收着些吧。”

秦凤仪哼哼两声,“不及陛下多矣。”谁还不会做好人呢。

见景安帝应了此事,秦凤仪便起身告辞了,他也没即刻就走,又去了一回偏殿,不一时就见一群大孩子小孩子的都过来了,各带着各的伴当内侍,热热闹闹的聚了一堂。大家见到秦凤仪,知道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叔伯便是镇南王后,都过去见礼,奶声奶气的叫叔叔或是伯伯。秦凤仪摸摸他们的大头,令礼部官员好生教导,此方出得宫去。

待大皇子晓得所有皇孙都可参加时,初闻永哥儿参加献俘大典时的喜悦与感动,已是荡然无存。当大皇子得知这事是秦凤仪从中作祟,更是气得牙根痒。

倒是二皇子、三皇子得知此事后还与秦凤仪道了回谢,秦凤仪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都爱凑热闹呢。”

二皇子是个老实人,心里记下秦凤仪的好,嘴上却是不会多说。三皇子却是道,“爱凑热闹是爱凑热闹,只是若不是你替咱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他们呢。”

秦凤仪道,“你若去说,陛下也会允的。陛下那人心眼儿是有点儿多,不过,皇孙还不都是皇孙哪。”

三皇子主要是与他爹关系一般,且他性子如此,与大皇子一系隔阂亦多,自不会为这事去向景安帝讨情。秦凤仪与三皇子不同的是,秦凤仪什么话都敢说,他一旦寻着机会还爱在景安帝的肺叶子上戳上一戳,刺上一刺,就是不想景安帝太痛快。

秦凤仪劝三皇子道,“当年我离开京城时心下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想回京,也再不想见到陛下。可这几年,我忽然明白过来了,你说,我不回来,岂不是叫旁人得了意。这京城,多少人想着盼着念着我不要再回京,我便是为了不能令小人得意,我也得回来。”

三皇子道,“也有人这样劝过我,我,我就是,不似你嘴巧,许多话,我说不出口。”

秦凤仪拍他肩一下,“别说这些个扫兴的了,我见你家小崽儿了,软乎乎嫩乎乎,说话又慢,性子又乖,跟你可不一样。”

三皇子笑,“我家大郎,天塌了他也急不起来。”

秦凤仪又是一阵笑,秦凤仪在三皇子这里混了一日。待晚上,接了大阳回家,问大阳,“礼仪学得如何了?”

大阳从来都是自信的了不得的,拍着小胸脯道,“都学好啦!”

第二日便是献俘大典。

其实,这大典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把抓到的山蛮左亲王一家押送到太庙,大家再祭一祭太庙里供奉的列祖列宗罢了。但当景安帝身着大礼服,带着诸皇子、王公、重臣在雅乐的伴奏下走进重檐列脊、苍柏遮日的太庙时,便是秦凤仪之性子跳脱,心下亦不禁油然而生的一股庄重肃穆之感。礼部的祭词写得颇是华丽,好在篇幅不长。里面歌颂了太平盛世,也歌颂了镇南王征信州之功。待念完了祭词,便由秦凤仪拈香,大皇子捧香,景安帝亲自给祖宗上香,然后,带着诸子孙、重臣给大景朝的列祖列宗行大礼。

待祭礼结束,景安帝自祭肉上割了两块,一块给永哥儿,一块给大阳,让他俩吃。大阳经常吃祭肉,自从他长了牙之后,他爹搞什么祭祀活动,都会割下祭肉给他吃。大阳熟门熟路地问,“祖父,有盐不?”祭肉从来是不放盐的。

景安帝自然不会随身带盐,不过,马公公真不愧是景安帝的贴心内侍,他竟然寻来一小碟盐巴,给永哥儿和大阳的碟子里分别倒了些。大阳醮着细盐,巴唧巴唧便把祭肉吃光了。永哥儿是头一回吃祭肉,见大阳醮了盐来吃,他便也拈了些盐粒放在祭肉上,觉着味儿虽不大好,也吃光了。景安帝十分高兴,摸摸俩人的头,带着诸皇孙们到太庙的苍柏树下,一面乘凉,一面给皇孙们讲太祖皇帝开国的故事。

待歇息片刻,景安帝便令起驾回宫了。回程时,还令永哥儿、大阳与他同乘。

永哥儿深觉荣耀,在御辇中坐的笔直,大阳头一回见御替,他这话可就多了,不停的道,“祖父,你这车可真大啊!真威风啊!比我爹的车大多了!”

景安帝笑,“你爹头一回见我的御辇,也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