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好奇的问,“祖父,我头一回见这么大的车,我能看一看吗?”

景安帝一笑,“当然能。”很大方地表示,“随便看。”

大阳还叫着永哥儿一道看,永哥儿比大阳要大一岁多,懂事亦比大阳早,永哥儿斯斯文文地,“阿弟,我就不看了,你看吧。”

大阳便自己来回参观了回御辇,跟个小土鳖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找到了好几个暗格,里面既有茶盏茶具,还有放笔墨纸砚的地方,大阳深觉有趣。景安帝看他一个人就能玩儿的满头汗,便唤了大阳道,“要是累了,便暂歇一歇,看热的。”给他擦擦额间的汗,又问他喝不喝水。

大阳点头,马公公倒了盏蜜水给大阳,又倒了一盏给永哥儿。大阳喝过水,就要脱衣裳,道,“我太热了。”

景安帝只给他松开颈间的两粒小玉扣,道,“你好生坐会儿,咱们辇车里有冰盆儿,一会儿就凉快了。”

大阳神秘兮兮的两只小手趴在景安帝耳边道,“祖父,我给你放个臭弹吧。”

景安帝还没明白什么“臭弹”呢,大阳一脱靴子,顿时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险把景安帝熏个跟头。大阳自己哈哈大笑,景安帝哭笑不得,拍他的小腿,“怎么这么淘气。”

大阳晃晃小胖腿,又把汗湿的臭袜子脱了,“这靴子穿的好热,我平时都穿的是纱做的鞋,可是,不穿靴子,我爹说,就不能来参加献俘礼了。我早想脱啦。”

大阳还道,“习惯就不臭了。”

景安帝也不能把亲孙子扔出去,只得命人把大阳的臭鞋臭袜子拿出去,再打开车窗来透气。大阳道,“我爹的脚也臭,有一回,我跟我爹蹴鞠,我爹一脱鞋,把我给臭晕了。”

永哥儿感慨,“那得多臭啊。”大阳弟这个已是臭的他头晕了好不好~

大阳想了想,加了个形容词,“特别臭!”

大阳还问,“阿永哥,你脚不热吗?我脚都是汗。”

永哥儿毕竟年纪小,他虽觉着这时候像大阳似的脱鞋脱袜不雅观,却也不会说谎,永哥儿道,“还好吧。”

“你脚臭不臭?”

永哥儿道,“不如你的臭。”

“你脱了,咱们比一比。”

永哥儿毕竟年少,就是再如何懂礼,他也不过比大阳年长一岁多罢了。永哥儿看了看皇祖父,景安帝适应了大阳的臭脚,还给俩孙子加油,“比一比,比一比。”

永哥儿便也把靴子脱了,大阳吸吸鼻子,做出判断,“没我的臭!”

永哥儿道,“也挺臭的,咱们还是把靴子穿上吧。”

大阳道,“我不穿了,多热啊。”

永哥儿道,“外头那么些人看着,不穿多不好啊。”

大阳晃着两只圆鼓鼓粉嫩嫩的小胖脚,道,“那可怎么啦,反正大典都结束啦。”

待回宫后,下辇车前,永哥儿还是把靴子穿上了,这是个要面子的小盆友。大阳不一样,大阳猴子一个的蹿祖父怀里,要祖父抱他下去,他懒得穿鞋。

第344章 大阳是焦点

官场中向来是皇家放个屁, 他们也要思量再三的。

原本, 这献俘大典,只有大阳与永哥儿两个皇孙参加时, 大家便思量颇多。待得秦凤仪直接把所有皇孙都弄来了, 大家遂换了种思量。及至所有皇孙都可参加, 结果, 景安帝却割了两块祭肉,不给别个皇孙吃,只给大阳和永哥儿吃,这落在众臣眼里,自然便多了一层含义。及至景安帝还点了这两个皇孙同乘御辇, 众臣的就更多了,待御驾回宫, 永哥儿自己扶着内侍下车, 大阳却是被景安帝抱下来的,众臣简直要抓狂了,心说,你们皇家要闹哪样啊!这是要咱们猜谜不成!

在猜度皇家心思的诸臣觉着, 脑子都要被皇家累炸了!

景安帝显然是玩弄此道的高手, 不说别个, 分祭肉啊、让两个孩子同乘御辇, 都是景安帝的主意。秦凤仪对此颇是不以为然,想着景安帝就爱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亏得他不在京城, 这要是在京城,得神经了。这不,看大皇子眼里,都要滴血了!

切!

不就是我儿子叫皇帝抱了抱么,至于么!

秦凤仪对景安帝的手段瞧不上,对大皇子的心胸同样瞧不上,想着,这俩人真不愧是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秦凤仪一瞧就明白大阳怎么叫人抱下来了,小胖脚光光的,定是嫌热把靴子甩了。再加上这小子是个眼神不好的,一向拿着景安帝当好人,他又爱撒娇,才叫景安帝抱下来的。哎,想想儿子实在是年纪尚小,就很容易遭人哄骗,或是以貌取人哪。觉着长得好的就是好人,哎,儿咂的智力教育得提上课程了。

景安帝打发了诸臣,一路抱着大阳回了偏殿,令诸皇子们各带各家孩子回去休息了。大皇子带着永哥儿告退时,虽则极力掩饰,奈何秦凤仪正关注他,虽未看到大皇子低垂的眼睛是什么神色,但那紧抿的唇角,可不像是高兴的。

秦凤仪也等着领自家儿子回去的,景安帝却发话了,“大阳要与朕沐浴,你也同沐?”

秦凤仪嘴角一撇,道,“大阳还是与我回家吧。”又问大阳,“你不是最喜欢爹的吗?爹带你回家,咱俩一起洗,好不好?”

大阳抱着景安帝的脖子,道,“晚上再跟爹一道洗,我今天跟祖父一起洗,洗完我俩一起吃饭呢。”大阳想了想,还劝他爹,“爹,咱们爷儿仨一道多好啊。”还试图把他爹留下。

大阳此话,甚合景安帝心意啊。

秦凤仪算是看出来了,拉下脸来说大阳,“好小子,竟然叛变了!”

大阳一向是个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的货,还试图游说他爹呢,“祖父的池子大!”

秦凤仪直接叫大阳给气跑了!

大阳看他爹搭拉着脸走了,还有些担心的同景安帝说,“怎么办?我爹生气了?”

景安帝道,“你回去哄哄他就好了。”

大阳叹气,一本正经的道,“祖父,我爹就是太离不开我了。”

景安帝:…

秦凤仪一路气回家,回家与妻子道,“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呢!”左扫右看,“咱闺女呢。”

“这是怎么了?”李镜道,“大美在叔祖母那边。”

秦凤仪把大阳叛变的事跟妻子说了,秦凤仪直摇头,“你说说,我平日里多疼那小子,一个大池子,就叫人糊弄了。大池子有什么稀罕的,咱们南夷还有大海呢。池子能有海大!”

“小孩子好奇罢了。”李镜道,“也值当为这点子小事生气?”

“一点风骨儿都没有。”秦凤仪说儿子。

李镜不爱听这话,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还跟人家官宦子弟在一处玩儿,没眼色的跟人家去泡温汤,结果,叫人家戏耍了,有没有这事?”夫妻多年,而且,秦凤仪还是个爱唧呱的,后果便是,在媳妇跟前简直一点儿秘密都没有啊!

“我也没叫他们占着便宜,我把他们衣袍都扔茅厕去了。”

“你那会儿不比大阳大,大阳就是像你。”李镜道,“小小孩童,才三岁多,怎么就扯到风骨上了?亏你这二十好几的说得出口!叫你高兴了,就好得不了得,叫你不高兴了,就不如养条狗。你养条狗去吧,别跟我儿子玩儿了。”

“唉哟唉哟,我就随口一说,看你,还真恼了。”秦凤仪也不敢再生气了,连忙先哄媳妇,道,“主要是,我觉着我小时候不这样。”

“自己看自己,都觉着好的不得了。”李镜一眼就看穿了秦凤仪,道,“我还不知道你,大阳平日里要是说喜欢娘超过喜欢爹,你肯定事后威胁恐吓外加收买大阳,是不是?”

“哪里有这事,再没有的!”秦凤仪死不承认,“大阳本就跟我最好了。”

李镜轻哼一声,秦凤仪连忙转移话题,“那啥,有吃的没,饿了。”

“就知道吃。”李镜命侍女去小厨房将给丈夫留的饭菜端来,一面问他,“献俘大典如何?”

“就是祭一祭太庙罢了,也没什么,就是人心眼儿忒多。”秦凤仪啧啧两声,李镜已是打发侍女下去,然后,细问其事。秦凤仪便把分祭肉、乘御辇,还有大阳叫景安帝抱下辇车的事说了。秦凤仪道,“陛下这人,素来心眼儿多,大皇子前番说了那昏头话,这回又是信州大胜献俘,难免就把咱们抬了起来?只是,大皇子毕竟是他心爱的,虽则大皇子是马尾巴串豆腐,实在提不起来。自然就要把目光放在永哥儿身上了。他一向会弄这些个雾里看花的事儿,大阳才多大,哪里知道陛下的心思。这献俘太庙,都要穿礼服,这会儿都夏天了,虽都是纱的衣裳,层数多了也热呢。大阳圆润,要是在咱们南夷,这会儿就要刮海风了,不会这般热,京城正是热的时候,大阳估计一到御辇就把小靴子给脱了,他那爱撒娇的样儿,叫陛下抱他下来的。你不晓得,大皇子见咱大阳被陛下抱下来,脸都绿了。”不得不说,秦凤仪绝对是亲爹啊,竟然将大阳车上之事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话到最后,秦凤仪想到大皇子脸色不愉的模样,很是幸灾乐祸了一回,道,“就大皇子这心胸,不是我说,大阳跟永哥儿都是孩子呢,见这个就生气,那以后他生气的时候还多着呢。”

李镜道,“你哪里知道他的心呢,自小在宫里,皇子中便要事事以他为先的。他这样的性子,从来都是排第一个,乍然叫人比下去,心下自然不高兴的。”

秦凤仪哼一声,放下筷子,接了媳妇递过的茶漱口,道,“不走正道。陛下原就珍爱他不得了,我看他,还不如闽王呢。”

“这话稀奇,闽王是陛下的伯父,大皇子与他差着两辈呢。”

“你不晓得,闽王当年为了建泉州港,一连三十天,每天给先帝写赋,拍先帝马屁,那泉州港,建了十年,每年要花朝廷八十万两白银。你想想,这便是八百万银子啊。”秦凤仪道,“所以说,想要讨好一人,无非是投其所好了。你看大皇子那嘴脸,无非就是怕失爱于陛下罢了。他若是担心这个,就当投陛下所好,陛下喜欢听啥,他说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便去做什么样的人,便是了。还用得着看个孩子眼气吗?”

李镜道,“你说的容易。要是讨好陛下这般容易,那些怀着各路心思的官员们早去讨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秦凤仪不赞同妻子的想法,道,“陛下看着高深,他也爱弄这些云里雾里的手段,多看看就晓得,他这人,还是极有报复的一人。你看,先时先帝把江山都快葬送没了,他是憋着心气儿的收复山河。待这件大事做完,就开始整顿宗室。这不很明白吗?他是个做实事的人,什么都没有他的江山重要。不用他打个喷嚏你就要各种思量,得从大事的角度看,才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来。什么打个喷嚏放个屁什么的,那不过是小节。”

秦凤仪似乎天生有这种化繁为简的本领,李镜听他这一套话,暗道,要是大皇子有你这本事,他还用看着大阳眼气吗?

秦凤仪巴啦巴啦跟媳妇说了一通,便与媳妇道,“一直想去郦家过去走一走,上午总是没空闲,咱们就这会儿去吧。再耽搁下去,还不晓得得什么时候呢。”

李镜道,“也没提前送个帖子,这好吗?”

“这可怎么啦,又不是去看别个人,无非是去瞧瞧郦老夫人,当年我初到京城跟岳父提亲,郦家可是帮我大忙。”秦凤仪这人,一向恩怨分明,郦家待他的那些好,他都记得。

李镜便收拾收拾与丈夫一并去了。

郦家没料到镇南王亲自上门,但也没有把镇南王晾门外的道理,连忙大开中门将人迎了进去。待郦老夫人得了信儿,带着一家子女媳出迎时,秦凤仪已进了内仪门。秦凤仪还道,“您老还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郦老夫人笑道,“殿下亲临,如今已是失礼。”

“您老可别这样,这样就生疏了。”秦凤仪随手扶了郦老夫人一把,他素来有眼力,这也不过寻常罢了。但,他如今身份不同,落于人眼,自然不同了。秦凤仪道,“我早想带着媳妇过来,可这来京,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按理,应早上过来,可这左一天右一天的,再拖下去,就更不知哪一日了。今日有空,便今日过来了。”

郦老夫人笑道,“讲什么上午下午的,咱们又不是外处,什么时候便宜,只管过来就是。”

郦家乃公府之家,因秦凤仪上门突然,且非休沐日,故而,家里成年男子都不在家,不是去衙门当差的,便是去学里念书的。郦老夫人令人将三儿子郦悠和孙子郦远自衙门叫回来,秦凤仪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什么时候说话不成,他们又都在衙门,我就是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咱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呢。”

“是啊。”郦老夫人亦是一声感慨。

秦凤仪这人吧,是鲜少的能与女眷们特聊到一处的男人,什么首饰衣料啊、风土民情啊,跟一屋子女眷聊得热络。待晚上郦家男人们回家,分置酒席,大家一并吃过酒水,秦凤仪方带着妻子告辞而去。

待夫妻二人回家,大阳已是先一步被内侍送了回来,这会儿兄妹俩都在愉王妃屋里玩儿呢。见到爹娘回家,大阳很是欢喜,跑过去扑他爹怀里,举着个胖胳膊问他爹,“爹,你闻我香不香。”

秦凤仪拍儿子屁股一记,“香!”

“祖父那里的蔷薇水。”大阳得意洋洋的同他爹显摆道。

秦凤仪恶狠狠的在心里回肥儿子一句:香个屁!

大阳今日玩儿的很高兴,非但参加了献俘大典,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这是个什么差使,但是觉着很荣幸啦。还跟祖父一起在大池子洗了澡,吃了晚饭,大阳心下觉着可欢喜了。

殊不知,他今日还是京城无数权贵心中的小焦点呢。不知多少人深夜无眠的分析着大阳被景安帝抱下御辇的举动呢。

连平琳棒疮尚未大好,都扶腰跟他爹说呢,“陛下颇爱镇南长子。”

平郡王一听这话,险没再给这儿子一顿。平郡王冷冷道,“我有孙十人,都是我的骨肉,怎么,我爱哪个不爱哪个,是不是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平琳见他爹又要发飙,当下不敢再多言。

第345章 补偿

平郡王真是气死了。

还是给亲儿子气死的!

这要不是平岚刚刚回家, 平郡王还得再给平琳来一顿, 或者干脆打死这个不肖子算了!平岚拦着祖父,将祖父劝回房休息, 平郡王道, “去书房说话!”

平郡王直叹气, “不晓得是不是前世不修, 才修来这等不省心的孽障。”

平岚道,“不如给四叔寻个外差。”

平郡王道,“在京城,起码有我看着,到了外头, 他还不成了没笼头的马,还不晓得干出什么事来。”

平岚是刚自北疆而回, 亲自倒了盏茶给祖父, 劝道,“祖父暂且息怒,四叔如今在家养伤,何况, 哎, 要我说, 陛下正值盛年, 不要说四叔存的那心,就是大殿下为陛下疏远,怕也是因此心之过了。”

平郡王叹道, “陛下不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皇子对大位有想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身为皇子,哪个不想呢。想,是正常的!陛下心里有数!但,不能发昏哪!”重重的一掌击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平郡王道,“只要是用心当差,陛下看得见。焉何要放着正路不走,偏要动些小人心思。你不晓得,这回,他们犯了大忌讳!”平郡王把大皇子说的易封地的馊主意说了。

平岚不禁面色一凛,“大殿下如何会动这样的心思?”

“哼!”平郡王冷冷一哼,复道,“简直混账至极!”

平岚便知四叔这顿打由何而来了。

平郡王道,“南夷那地界儿,向来为百官所弃,以往,便是让谁去南夷做官,人都不愿的。陛下将南夷封给镇南王,这才三年,南夷已是大变样,镇南王生生的建了一座新城,而且,没用朝廷一两银子,你想想,这是何等样的才干。如今,连一向不愿臣服的土人,也都下山为镇南王所用,桂信二州,素为山蛮所据,今镇南王征信州,大胜而归,活捉山蛮左亲王,献俘太庙,便有人沉不住气,想给镇南王换个封地,真是发的好个白日梦!”

至今说起来,平郡王犹是怒色不减,“南夷现在的摊子,不要说镇南王肯不肯交,就是交出来,朝中谁人敢接,谁人能接!大殿下也是耳根子软,如何就听信这样的馋言?你回来的晚了些,不知当时的针锋相对。”

平岚虽未见到,但想一想秦凤仪与大皇子的性情,不由道,“大殿下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长大,镇南王可也不是吃素的。”

“岂止不吃素啊。”平郡王道,“你与镇南王素来交好,这番回京,不妨一见。”

平岚苦笑,“他那张嘴,怕是没什么好话的。”

平郡王端起茶呷一口,赞道,“说来,镇南王真是天纵英才啊。”

平岚未料到祖父对镇南王的评价如此之高,平郡王道,“别看镇南王平日里不拘小节,正经大事上一点儿不含糊。他本文官出身,此次征信州大胜,你知道是谁带的兵吗?”

平岚眉心一动,“不会是镇南王吧?”

“就是凤殿下亲自领兵,也是他的计谋,方能在半月内大破信州。”因孙子是刚回来,平郡王将征信州的一些细节同孙子说了,平郡王不吝赞美,“你想想,第一次带兵的人,等闲不要说用计了,就是把兵带过去,强攻城,能把城攻下来,这便是已有领兵之才了。此次信州之战,不过半月,便夺了信州。这攻城不比守城啊,攻城难,守城易。还有个不开眼的文官说是信州容易打,故而凤殿下打得快,你说说,何其无知。”

平岚想了想,“凤殿下的性子,不像好武的。以往觉着,他还有些娇宠,如何就亲自领兵了?”

“这也简单。”平郡王虽未至南夷,却是成名老将,南夷战事,一猜便中七分,平郡王道,“南夷本地兵马有限,凤殿下的亲卫兵,也只有一万。他收拢了不少土兵,征信州必然要用到土兵的,土人与朝廷兵马,不见得多融洽,自然要殿下亲自领兵,主持大局。”

平岚亦是极明敏之人,不禁道,“记得七八年前,他初来京城,为提亲事,就颇不与常人同。如今他能不惧危难,亲自领兵,此番大胜,南夷兵将归心!”平岚在军中,深知军中事。不要以为你官职高,将士们便会服你的。军中将士只会服一种人,并不是比他们官高之人,而是能征善战之士!秦凤仪亲自领兵,得此大胜,自然军中兵将咸服。此一举,收尽南夷将士之心!

平郡王亦是感慨道,“这几年,虽则凤殿下远去南夷,南夷的消息可是不少。当年,他就藩时,多少人以为,他此去南夷,怕就此终老南夷了。短短三年,已有献土之功。陛下虽则少赞镇南王,可谁有这样的儿子能不高兴呢。你瞧瞧你四叔,陛下不过是抱了镇南王世子下御辇,他就跟火烧了尾巴似的。”

平岚道,“镇南王大功还朝,陛下亲近孙子,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有你一半的明白,我能多活二十年。”平郡王道,“我就担心,镇南王会疑心咱们平家要谋南夷之功。”

平岚已是明晓祖父之担忧,大皇子出的这个昏招,显然与他四叔脱不开干系。而南夷情势,征信州之后,依秦凤仪的性子,必然要再征桂州,彻底掌握南夷之地。大皇子要给秦凤仪换封地,那么,接下来的桂州之战要怎么打,要谁接手?依四叔的眼光,怕定是许下大皇子平家人平桂地之事的。平岚心下暗凛,四叔行事何其糊涂,平家在北面经营日久,已是烈火浇油、鲜花着锦之势,焉何还要谋南夷之地?且南夷之地已是镇南王之禁脔,焉容他人觊觎!

平岚暗自抱怨平琳糊涂,心下思量片刻,却是道,“凤殿下一向聪明,极富眼光,应该不会误会咱家。不过,此事还是要与他解释一二的。”

“就是这话。”

平岚与秦凤仪是有交情的,故而,秦凤仪那里,他倒并不太过担忧。平岚担心的是景安帝,会不会误会平家。待平岚说出心中忧虑,平郡王道,“陛下那里,我已解释过了。”何况,当时大皇子此话一出,第一个反驳的不是秦凤仪,而是平郡王,这便大大避免了平家的嫌疑。

平岚行事,一向俐落,既已决定向秦凤仪解释此事,自然不会拖沓。

秦凤仪见着平岚的帖子还有些吃惊来着,想着平岚不是在北疆么,待见到平岚才晓得他回京述职。秦凤仪令厨下设酒招待平岚,二人分宾主落座,秦凤仪笑,“这可真是巧,你要是再晚几天回京,估计咱们就见不着了。”

平岚与秦凤仪已是三年多未见,今见秦凤仪,不由令平岚暗暗惊叹,倒不是秦凤仪换了模样,俊美依旧是那般俊美,性子依旧是带了些跳脱,但举手投足间却是多了种淡淡的威仪,平岚明白这是久居上位才有的味道。平岚先赞了一句,“殿下越发威仪了。”又道,“怎么,这就要回南夷了吗?”

秦凤仪点头,“这回过来就是献俘,顺道陛见,公务办得差不多了。南夷那里还一摊子事儿呢,京城不能多呆。”

见秦凤仪完全没有多在京城停留之意,平岚更觉大皇子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倘大皇子如秦凤仪这般将心思放到国事之上,莫行那些个短浅手段,陛下焉何会恼怒至此呢。便是与大皇子有亲缘关系,平岚仍不掩对秦凤仪的欣赏,一笑道,“我是回来才晓得信州大捷的,殿下真是文武全才,以文入武,打起仗来比我们这样的武勋子弟更胜一筹。”

秦凤仪素来爱听好话,他却不是个因听几句好话便昏头的人,秦凤仪笑嘻嘻道,“你可别奉承我了,不瞒你说,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哎,这亲自带兵去打仗,跟在城墙上看着将士们出城迎战,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平岚不禁笑道,“自是不同的。”

秦凤仪继续与平岚道,“在城内时,总是有些底气的。待到攻城,可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守城为被动,攻城却是主动。”平岚想了想,道,“不过,殿下第一次领兵,微臣说句不恰当的话,自然要大胜方能立威信。”

秦凤仪嘻嘻一笑,伸手往平岚肩上一捶,笑,“还是阿岚你知我。”

平岚道,“殿下过奖了。”这种事,自然不难猜的。秦凤仪身上的威仪感,不是平白而来的,这是由日复一日的发号施令,权握一方而来,更是由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累积而来。故而,秦凤仪平静、自信、威仪,而且,越发的温和。

相对的,大皇子则是,小心,狭隘,急不可待。

平岚心下一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转而将话题转到了自家四叔犯的蠢事上,平岚十分愧疚,“我知你是个明白人,祖父在家已是重惩了四叔,我在这里,还得替家里跟你赔个不是。”平岚话未说完,秦凤仪便是一阵笑,平岚以为秦凤仪是冷笑呢,结果,秦凤仪是真的畅快大笑。待笑了一阵,秦凤仪方摆摆手道,“不必了,这事儿我已知道了。”

秦凤仪笑道,“那天大皇子发昏,我就想到,多是你家里人给他出的主意。可你家人多了,族人好几千,我想着,到底是谁呢?初时以为是你那位给大皇子做个伴读的堂弟呢,后来听闻平琳受了杖责,我便晓得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