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说着又是一阵笑,拍拍平岚的肩道,“真不必跟我道歉,快乐死我了。你四叔能办出这事,我倒不奇怪。只是,倘叫不明底理的,还得以为他是叫我收买的奸细呢。我半点儿没生他的气,你也知道,我与大皇子关系不咋地,平琳叫大皇子犯了蠢,不就是替我报了仇么。哈哈哈,我谢他都来不及,哪里会气他呢。”

平岚:…

平岚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秦凤仪却是洞若观火,问平岚,“定是老郡王叫你来的?”

平岚坦然道,“瞒不过你。”

“哎。”秦凤仪道,“要不都说,财白儿女争不得气呢。依陛下之英明,竟然有大皇子这样的儿子;依老郡王之精明,竟然有平琳这样的儿子。他们翁婿,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话到最后,秦凤仪又笑话了此四人一回。

平岚叹,“祖父恼极了四叔,只是,他若亲自过来,未免倒叫小人多思了。”

“他来干什么呀,我又与他无甚交情。”秦凤仪道,“再者,这事儿一看也不是老郡王能干出来的。你家在北面儿带兵,南边儿的事,不一定有我清楚。别说现在还是陛下做主,就是有朝一日大皇子继位,他让你家人去,你家人也最好寻思一二。老郡王怎么瞧也不像发昏的人哪,这一看就是平琳自己的主意啦。”

平岚忽略秦凤仪话中的“有朝一日大皇子继位”,道,“殿下英明啊。”

秦凤仪笑,“你少拍我马屁,你要是不来,这事儿便如此罢了。你既来了,就得说说,怎么补偿我。”

平岚瞠目结舌,他还头一回见着这样大喇喇直接要补偿的。平岚想着,莫不是秦凤仪相中自家什么东西了,平岚道,“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是平家能办到的,自无二话。”

秦凤仪显然是早就想好的,他道,“我听说,老郡王在写兵书啊。就拿这个补偿我吧。”

平岚立刻应下,“殿下不弃,我明日便给殿下送来。”

秦凤仪未想到平岚这样干脆的答应,还有些怀疑的拿小眼神瞅着平岚,“可不许藏私啊。”

平岚笑,“藏什么私啊,书写了,本就是给人看的。殿下又不是外人。”

秦凤仪见平岚应的爽快,高兴道,“要世上都是阿岚你这样的,该有多好。”

平岚谦道,“我较殿下,天壤之差,云泥之别。”

“我才不跟泥做朋友呢。”秦凤仪一向坦白直接,道,“咱们能说到一处,是因为,咱们都是聪明人,不会犯蠢。”

因为平岚答应把平郡王写的兵书送给秦凤仪,秦凤仪甚是喜悦,在家招待平岚,二人吃酒直至夜深,秦凤仪吃到七分醉,平岚的酒也不少,此方告辞离去。

秦凤仪回屋还不忘跟媳妇通报这个好消息,李镜给他擦了脸,再叫他漱口,换了衣裳,身上的酒气总算散了些,才问他,“如何想到兵书上去了。”

“咱们南夷,以后打仗的时候不少,冯将军等人,亦有良将之才,只是碍于出身,书念的也有点少。再者,我以后带兵,也得多看几本兵书啊。”秦凤仪话未说完,便打个哈欠,搂着媳妇睡过去了。

至于平岚,回府时祖父也歇下了,是第二日与祖父说的这事。平郡王一声长叹,“明白人做事,没一样不令人熨帖的。”亲自命平岚将自己这些年的做战心得给秦凤仪送了去。

第346章 离别

秦凤仪收到平岚送来的兵书, 然后, 回礼了一份棒疮药,让平岚给平琳带去的。秦凤仪还极是大方道, “虽则我觉着有些笨人, 教也教不明白。不过, 阿岚你对我这样好, 这个就给平琳带去吧,就说是我嘲笑他的,让他知耻而后勇呗。”

平岚心说,秦凤仪还有样好处,完全不说谎啊。这药他带回家, 肯定四叔得认为是秦凤仪在嘲笑他啊!

平岚道,“要是四叔能就此明白过来, 便是他的造化。”平岚在北疆忙还忙不过来, 他家里四个叔叔,二叔三叔亦是军前效力,小叔虽则只任闲职,却是痴迷书画, 不问俗务, 更不会给家里添乱。唯独四叔, 倒是很用心做官。只是这官做的, 平岚真恨不能他四叔别这般用心了。

秦凤仪还跟平岚打听了不少平岚打仗的经验,说是待回了南夷学以致用,若是有用, 以后请功也有平岚一份儿,把平岚听的哭笑不得。

秦凤仪跟平家要兵书之事,连景安帝都听说了。

景安帝还问秦凤仪,“平郡王这兵书写得如何?”

秦凤仪道,“只看了两页,瞧着还成。”

景安帝道,“你素来是个大方的,这是平郡王多年的战事心血,别什么人都给看。值得看的,再给他们看无妨。”

秦凤仪道,“您就放一千个心吧,孙子兵法看的人多了,也没哪个成兵圣的。四五六大家都读过,不也三年才三百进士么。书是好书,经是好经,也得看什么人读,哪个和尚来念。”

景安帝住了手中的朱砂笔,抬头问秦凤仪,“那个孔宁是什么经啊?”

“孔宁?他家祖上不是被你发配到南夷的孔繁宣的后人么?”秦凤仪道。

“孔繁宣的父亲原是先帝荣慧太子的太子太傅,后来,孔太傅于陕甘陨身,孔繁宣就投靠了逆王。是朕,亲自发送他们一家去的南夷。”景安帝道,“别什么人都收拢,那个孔宁,能为山蛮效力,便是宁弯勿折之人。他家这一支,自然是仇视朕的。你心里要有数。”

秦凤仪道,“刚打下信州时,因暂时要用个熟悉信州城的人,便留下了他。再看吧,他要是能放宽了他的心,自是他的福。若是还念旧怨,也是他自寻死路。”

景安帝见秦凤仪话间还算明白,便未再言,问秦凤仪,“江西道巡抚说有自南夷流入的私盐,是怎么回事?”

秦凤仪道,“江西与两湖、徽地、浙地皆有相邻,他那里有私盐流入,怎么就说是我们南夷流进去的啊。这要是没证据,就是诬蔑。”

“江西巡抚敢这样说,自然是有证据的。”景安帝盯着秦凤仪,与他道,“你收一收手。”景安帝的音调并不太高,却无形中有股子压摄之意。

秦凤仪却是不吃这套,一双大凤眼只管回瞪过去。景安帝低声道,“不然,就把漕运那些个苦力提几个来京审一审如何?”

秦凤仪翻个白眼,知道必是有把柄叫景安帝抓住了。他一向心思灵活,转念便有了主意,拉着椅子到御案前,与景安帝道,“户部刚打劫我一笔银子,我这日子本就难了。要不,咱们就像织造局那般,三七分,包准不少你半分银子,如何?”

景安帝嗤笑,“这么点子银子,就敢与整个盐课体系论轻重?你前番说大皇子发昏,我看,你这昏发的也不少啊!”

秦凤仪实在是吃到了私盐这口肥肉,委时不想松口,但看景安帝这嘴脸,他要是不松口,怕是景安帝要翻脸。南夷刚有个样儿,秦凤仪不想现下与景安帝闹翻,他咬着指尖,抖着腿思量片刻,忽地一笑,“好吧好吧,看这小气样儿。算了,我原也是想着江西不是什么富裕地界儿,盐那么贵,百姓哪里吃得起哟,才替他操了操心。”

景安帝听这无耻话,险没吐了。秦凤仪却是说的无比流畅,道,“看他这么还上京告御状了,那就算了。”

秦凤仪应的实在爽快了些,景安帝却是不大敢信了,“真收手?”

“你让我往江西走,我都不去劳民伤财了,划不来。”秦凤仪左手灵活的在御案上敲击几下,十分痛快的应承下来。

景安帝狐疑的看向秦凤仪,想着这小子可不是能把到嘴的肉再吐出来的性子。不过,秦凤仪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景安帝略一思量便道,“不会是想把盐往海上走吧?”

“唉哟,我的天哪,海上人能缺盐么。再没盐,舀两瓢海水煮一煮也能煮出盐来呢。”秦凤仪很鄙视了景安帝一回,道,“这要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能信这是陛下脑袋想出来的主意。”

景安帝亦是绝顶聪明之人,轻声道,“交趾?”

“不对不对。”秦凤仪是死都不会认的。

景安帝说秦凤仪,“你是不是傻啊,盐可是战略物资,你低价往交趾去卖?”

“谁傻还不一定呢。”秦凤仪不服道,“你刚刚不是还说,私盐那点子小利不能与整个盐课体系来比。从交趾走,难不成去卖给交趾朝廷?这得多没脑的人啊。卖自然是卖给交趾的私盐贩子。叫他们的盐乱一乱总没事吧。”

景安帝伸出一个巴掌,“五五分。”

秦凤仪眼珠子险没掉出来,“顶多三成。你想想看,交趾也是临海小国,他们那里的盐估计不会太贵。”

“煮盐成本太高,而且,海盐多杂质。不然,你以为人都是傻的,就不晓得海水是咸的。”景安帝对盐上头的事也是门儿清的。

秦凤仪道,“来,咱们算算这个账。信桂二州,叫山蛮占据了几百年,你知道那个路是什么样儿不?说是路,都委屈路。还有,各水脉,就没个像样的码头。就是州府,战事之后,需要修整的地方岂是一样两样?要不,我就去学学邻居老闽,私下收些黑钱,叫你市舶司只剩些西北风。别以为你跟程尚书商量着拿我威胁闽王的事我不晓得,闽王得了银子是进自己的腰包,我得了银子,还不是用在修桥铺路上?像南夷,忽悠些商贾叫他们投钱可以,因为南夷州人口还算可以,商事起来后,商贾们投的银子能收回来。可桂信二地,就是收回来,汉人能有几个?短时间内得以投降的山蛮为主了。这两地想繁荣起来,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易。要建设这两地,商贾们的钱便不好弄了,那些商贾们,个顶个的粘上毛儿比猴儿还精哪。可是,你说,路不修,人更不来了。我就得先投入。待桂信二地有些样子了,人口多了,生意起来了,将来,收起商税来,一样能给朝廷进银子不是?你可不能照着老实人欺负啊!”

“罢了罢了,看你说的这么可怜,三成便三成吧。”景安帝也不会把秦凤仪逼得过紧。

秦凤仪先同景安帝说,“开始可能进项不是很多啊,你有些心理准备,别以为我给你弄假账什么的。毕竟,我这里得留足了自己百姓吃的盐,有余下的才能往外销。”

“你看着办吧。你的信誉,朕还是信得过的。”景安帝道。

秦凤仪“切”了一声,根本不信这鬼话,想着景安帝竟然知道自己用漕帮贩私盐之事,定不知在南夷安插了多少探子呢。

秦凤仪简直不想在景安帝这里多呆,便说了回南夷之事,景安帝还怪不舍的,问秦凤仪,“不再多留两天了?”

秦凤仪道,“我刚打下信州就来朝,心里其实不大放心,这献俘也献好了,就回吧。还有交趾互市之事得开始做安排,再者,信州虽平,也只是一座州城,信州所属各县乡,仍有在山蛮手中的。还有征桂地之事,我得开始筹划了。”

景安帝似是感叹,“难得回来一趟…”

秦凤仪真受不了景安帝这故作深情的模样,啧啧两声,景安帝果然立刻改口,“朕倒不是舍不得你,实在是大阳招人喜欢。”

秦凤仪立刻得意起来,“招人喜欢那也是我儿子啊。”

景安帝似笑非笑的看秦凤仪一眼,“我儿子也招人喜欢。”

秦凤仪咣当把景安帝惯用的茶盅砸了,转身走人。

景安帝挑挑眉,令内侍收拾干净,竟是什么都没说。

马公公心下咋舌:想着镇南王怕是第一个敢在陛下跟前摔茶盏,还完好无损的人了。

秦凤仪虽则要走,但走之前,各路亲戚那里要辞上一辞的,尤其是岳家,现在已经跟岳父大人和好了,秦凤仪拉着岳父大人的手道,“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岳父啊。”

景川侯拍拍女婿的手,就听大阳在一畔奶声奶气的学着他爹的话,“舍不得,岳父啊。”

景川侯唇角抽了又抽,说大阳,“大阳,你得叫我外公。”

大阳点点头,上前学他爹的样子,也去拉他外公的手,他还摇了一摇,再说一遍,“舍不得,外公啊。”

景川侯望着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面容,想到大阳如今还是个小文盲,半字不识,半点诗书未读,就很为外孙的将来发愁。景川侯很罕见的把大阳抱腿上说话,秦凤仪直勾勾的盯着他岳父,实在是想像不出他岳父竟然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秦凤仪心说,俄了个天哪,王母娘娘冷面神,竟然还会抱小孩儿。景川侯见秦凤仪盯着他膝头直看,以为秦凤仪犯什么病了呢,打趣道,“要不要也来坐一坐?”

秦凤仪的脸皮厚度,在今日创了记录,他两步过去,就要坐下去,景川侯实在受不了,随手给他屁股一下。秦凤仪笑着跳开,逗得人一乐。

大阳懂不懂的也跟着咯咯笑,秦凤仪道,“你笑个屁啊!”

大阳道,“笑爹你挨揍了呗。”

秦凤仪屈指敲大阳的大头一记,大阳连忙自己揉啊揉的揉脑门儿,很是不满的说他爹,“不准敲脑门儿。”

李镜不得不道,“咱们好好的坐下说话。”

现下坐也是坐了个乱七八糟,按理,该是秦凤仪与李镜抱着大阳坐上首的,如今,是李镜与李老夫人坐榻上,秦凤仪坐他岳父上首,他岳父抱着大阳,而后,一家子再按次序而坐。秦凤仪道,“小舅子们一道跟我们去南夷玩儿一圈儿吧,你们也没大出过京城,上遭出远门还是到扬州。我们南夷,六月佳荔节,热闹的了不得。那什么,骆掌院家里小师弟、卢老头儿家的孙子、还有郦家的一个孙辈,都说要一道去参加佳荔节,你俩年纪又不大,一道去热闹热闹。”

大阳点头,“嗯,特有意思。”

李钦李锋还真有些个心动,李钦道,“在家倒也没什么事。”

李锋道,“我学里的课业也不忙。”

景川侯一笑,“想去就去。”

二人连忙谢过父亲。

三姑娘李玉洁也很有些想跟着哥哥们同去的意思,只是,她近来在议亲事,就有些犹豫,李镜道,“三妹妹若无事,也一道去吧。也就成亲前能出门走走,成亲后就得看婆家的意思了。”

景川侯夫人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李镜道,“佳荔节在六月,七八月押送秋粮,可随押送秋粮的车船回京城。”

景川侯夫人与李老夫人商量,“这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李老夫人笑,“三丫头也一道吧。”

李玉洁很是高兴。

大家在李老夫人这里叙些离别之语,一时,景川侯便叫着秦凤仪去书房说话了。景川侯主要是安慰女婿几句,“虽则大殿下提过换封地之事,你不必理会,于桂地之事,更不要踟蹰不前,行些个妇人心思。”

“岳父你这话,我媳妇定是不爱听的。”

“我是说你,又没说你媳妇。”景川侯道,“南夷这些年,一直为土人、山蛮之事困扰。今土人归顺,待你靖平山蛮,整个南夷方是你的封地。这是自小处说,自大处讲,因着南夷、云贵,皆是百越之地,朝廷一向有些鞭长莫及。这些地方,更需教化。在南夷练一支强兵,一则有利你治理藩地;二则内可震慑云贵两地土司,外有益于与交趾、暹罗、真腊、蒲甘、天竺等小国来往。 ”

秦凤仪想着,他岳父一向是那人心腹中的心腹,看来,这是那人的意思了。秦凤仪心下暗道,瞧着跟平家有翁婿之亲,怕是平家在北面儿手握重兵,那人也不见得多安枕,故而他岳父直接就说练一支强兵…秦凤仪原也是这样的打算,秦凤仪的性子,既是就藩一方,再不能为人所掣肘的。既然岳父也这样说,秦凤仪道,“我在兵部看了舆图,云贵两地,地方也不小,焉何现下还是土司主政?”

景川侯道,“这两地,虽是地方不小,所居人口却是以当地土人居多,他们多是不通汉文化的。当年前朝在位时,他们便归顺前朝。后来,我朝太祖立国,他们便归顺了我朝。其土司倒也识些礼仪,比山蛮要强些的。”

秦凤仪点头。

翁婿先说了一回朝中政务,之后,下了两盘棋,待到午饭齐备,便一道去午饭了。景川侯把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于是,秦凤仪一下子就吃多了。然后,抱着他岳父说了不少心里话,什么觉着岳父“小心眼儿”“不大度”“不与他好”之类的话,嘟嘟囔囔抱怨许多,景川侯很怀疑秦凤仪是故意借酒装醉来批评他啦~李钦李锋却是给大姐夫麻的不轻,觉着大姐夫这都做藩王了,怎么还这般爱撒娇啊~

真的,景川侯府兄弟姐妹加起来有六个,都没有秦凤仪这样爱撒娇的~

秦凤仪这说回南夷,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亲友这里自要辞上一辞,另则宗学那里,愉亲王还给他安排了一次演讲。这明摆着就是想秦凤仪收买人心哪,大皇子很聪明的把几位年长皇子都叫上了,一道过去,名义上是也鼓励一下宗学的学子们,实际上是断不肯让秦凤仪专美于前的。

第347章 宗学讲演

秦凤仪根本没大皇子似的想这么多, 愉亲王早便跟他提过去宗学看看的事, 秦凤仪自来京没一日得闲,方一直耽搁到现下。不过, 大皇子直接把别个皇子都张罗来, 秦凤仪又不傻, 不必思量都看出大皇子的用意来。秦凤仪还与妻子道, “你说,大皇子是个什么意思?”

李镜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他呀,早就是个惯爱出风头的,也出惯风头的。别人略要压下他一星半点儿去, 他便心下不痛快呢。”秦凤仪心里明镜一般,却不再多言大皇子之事。他这马上就要回南夷, 仍是有不少人上门, 有些个人,秦凤仪便令赵长史帮着接待了,有些个旧交,却是要秦凤仪亲自出面。而且, 秦凤仪发现, 相较于先时南夷用人的窘境, 这回竟是有不少人家想送子弟到他身边来。

这回来的, 就是个必要亲见的人。

此乃桓国公府世子柏世子,与柏世子一道过来的是其三子柏衡,也就是秦凤仪的连襟, 娶了李镜的二妹李玉如然后婚后还闹出桃色新闻的那样。当然,现下柏衡一幅好人模样了,与媳妇长子都生了的。

柏世子是想让三儿子跟着秦凤仪去南夷谋个职司,柏世子说的客气,“叫他跟着殿下跑跑腿,也长见识呢。”

秦凤仪道,“我那里正是用人之时,衡弟肯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咱们不是外人,丑话得说前头,我那里,百废待兴,何况,南夷是什么地界儿,想来您也打听过,我的凤凰城六月有佳荔节,不谦虚的说,现在凤凰城虽还差扬州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了。只是,用人的地方,可是苦地方。那乡下地方,我头一回去还挨蚂蝗咬下呢。衡弟可受得?”

柏衡跟他爹过来,自然是做好准备的,道,“殿下都可去,我更不能惧辛怕苦的。”

秦凤仪又看向柏世子,柏世子更是正色道,“倘殿下碍于亲戚关系便给他安排些清贵职司,我便不来求殿下了。阿衡这样的年纪,正当历练,殿下瞧着,只要是他能做的差使,不论大小,不论艰难,只管叫他做去。咱们既是亲戚,他更当给殿下做脸。”

秦凤仪笑,“既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

“您可千万别客气。”柏世子道,“我想着,介时就叫他媳妇随他一并去。”

“这样好,夫妻总归是要在一处的。”秦凤仪道,“正好,小舅子们和三妹妹也要与我们同去的,这回他们兄弟姐妹在南夷就齐全了。”

柏世子笑道,“这可好,我听闻这次不少人要随殿下一道参加佳荔节。”

“是,再有俩月便是六月了,他们随我去,我总能看顾一二,待得佳荔节后,七八月间便要押解秋粮了,他们便可一道随车船回京。”秦凤仪道。

把柏衡去南夷的事情定下来,略话几句闲章,因着秦凤仪这马上要回南夷,必是忙的,柏家父子未曾多留,便起身告辞了。秦凤仪亲送至仪门。

秦凤仪回头与媳妇道,“差使什么的,咱们南夷有的是。阿衡这个,不怕别个,可得叫二小姨子看好了他。这要是在咱们地盘儿上,二妹夫出什么不雅的事,可不好。”

李镜道,“这个不必你担心,我自会同二妹妹说。”

秦凤仪点头。

接下来,还有襄永侯府崔家、以及郦国公府,都有各家子弟想谋个实缺之类,秦凤仪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晚上与妻子道,“我这还没去宗学讲演,怎么这些个豪门就来真的了啊。”

李镜好笑,“你这就是当局者谜了,你便是去宗学讲演,与京城豪门又有何相干呢。他们送人过来,无非就是先在咱们这里下上一注罢了。”

秦凤仪挑眉,“我这都是藩王了,亏得他们还敢下注。”

李镜道,“京城豪门,哪家不是族人上千上万,就是直系子弟,各家总有三五个儿子,十来个孙子的,待到重孙辈,更不知凡几,更不必提旁支了。他们到了南夷,起码都是实职实缺,只要肯干能干,以后也不愁前程的。若是都留在京城,也不是各家子弟便都能安排到好差使的,与其在京城弄个虚衔,要我说,还不如去南夷搏一搏,咱们那里,别个不说,以后战事就少不了,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必将他们太放在心上,得用便用,不得用,再打发回京便是。”

秦凤仪大半日就是接待来客了,待第二天穿戴整齐,便与愉亲王去了宗学。

秦凤仪到的时候,大皇子几人亦是到了的,六皇子还带着有些懵懂的七皇子,连闽王听闻风声,也带着世子来了,大家打过招呼。另则便是一些主动过来的宗室,与宗学的先生们,这些人多是翰林院的翰林,秦凤仪翰林出身,多是熟的。有几个面生的,一打听,是后几届的翰林,倘自春闱科考论先生,还得给秦凤仪叫一声前辈呢。

大皇子既是到了,秦凤仪自然是请大皇子为先的。大皇子谦道,“我们今天是来凑个热闹,镇南王与他们说一说吧。”

秦凤仪道,“还是殿下先请,您可是皇长子。”

愉亲王与闽王都道,“该以大殿下为先。”

大皇子还是先谦让了闽王愉王二位长辈一番,便当仁不让了。秦凤仪与其他几位皇子坐下一畔,另则宗室与宗学的先生们各有座位,大家一道听大皇子跟宗学的小学生们讲些忠君爱国的章程。秦凤仪心说,大皇子这话,还真是换汤不换药,三年前宗学开张时,说的就是这些个,如今再听一遍,记忆更深了。秦凤仪发现,这不失为洗脑迷药啊。大皇子大概心里别着些苗头,讲的颇是不短,足讲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已进夏日,眼瞅着太阳升起来,秦凤仪心说,幸亏有个大礼堂啊,要不然,他就不用讲了,晒也晒死了。

待大皇子讲完,秦凤仪见小学生们都要睡着了,他方起身上去。秦凤仪笑眯眯地,“三年内刚进学的学生,估计不认识我。要是在宗学念书三年以上的,咱们是好久不见了呀。”当即就有人笑出声来,底下小学生们还交头接耳的说起话来。另则有些胆大的便说,“我们听说大执事你打了胜仗,都为你高兴来着。”

秦凤仪哈哈一笑,道,“我在宗学时,你们可是没少背地里骂我的。如今看来,咱们还是有些情分的。”

这年头,做先生的,身居上位的,哪里有秦凤仪这般爱说说笑笑的呢。他这里一放松,宗室子弟不同于寒门子弟,他们算起来,都是太祖皇帝之后,故而,哪怕如今各家爵位不同,在这宗学亦是有几分傲气的。秦凤仪这里一说一笑,小学生们也便不绷着了,气氛一时活泼不少。秦凤仪继续道,“我就藩前,在宗学上所用心血最多。故而,这次回朝陛见,就想见一见你们,再来宗学看一看。愉爷爷说,让我跟你们讲一讲,我想着,可讲什么呢?刚大皇子一讲,我一听,嗬,他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就更不晓得说什么了。”逗得小学生们一阵笑。

秦凤仪道,“我在外这几年,经了一些事,也见到了一些人,有一些感悟,正好,我这年纪也比你们长几岁,这便与你们说一说吧。”

“我就藩的地方在南夷,要是年纪小的,怕是都不晓得这是在哪里。我告诉你们,比闽王的封地更要往南的地方。就藩前,京城里有人说,南夷啊,那是个连瓷器都没有的地方,人们吃喝,用的都是土碗陶罐。待我去了,发现,瓷器还是有的,就是略粗糙些罢了。吃穿用度,还是不愁的。最愁人的是,本王的封地,号称全国最大封地,结果,本王一去,只做一半的主,另一半,还叫山蛮占着哪。”秦凤仪说的风趣,小学生们更是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