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学生们笑得欢喜,秦凤仪话音一转,“这便是此次本王回朝献俘的缘由了!”

给这些小学生们能讲什么呢?

讲大皇子说的那些个大道理,可那些大道理孩子们哪里又听得少了。秦凤仪便给大家讲了讲信州之战,讲了讲国泰民安之外,还有战火硝烟之地。秦凤仪一向口齿伶俐,把一桩战事说的引人入胜。待讲过信州之战,秦凤仪方道,“以往总是想,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可这几年,我在南夷,因屡有战端,我这想头儿与往时也不一样了。我等在外征战,为的是什么呢?为的就是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以往,我为宗学大执事,盼着你们以后能有一番作为,能有大出息。现下见到你们,却是想说,在这太平岁月间,你们可以读书,成为一方名士,亦可以习武,保家卫国,也可以沉浸于琴棋书画,成为一代才子。就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做纨绔,也希望你们成为纨绔中的翘楚,莫要给纨绔丢脸才是。我在外征战,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在这太平时光中肆意成长。”

秦凤仪最后说的颇是煽情,秦凤仪的讲演很短,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却是先听得小学生们无比向往,后听得小学生们颇是感动。主要是,秦凤仪这等容易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委实稀罕。

秦凤仪讲完后,道,“咱们也这么久没见了,光我说也没意思,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没?只管问来便是。”

孩子们好奇的就是信州战事,还有一些南夷的传说,如佳荔节什么的。另则亦有人打听景云凡景云睿等投奔到南夷去的几人。秦凤仪道,“云凡在学里时,成绩是拔尖的,现下勉强可做个文职,今次征信州,他在后勤帮着调运粮草,先时无品级,今信州大胜,他可得七品职。云睿念书不大成,不过,他武功凑合,此次征信州,斩首五人,可得百户衔。”

景云凡文职,大家还罢了。听说景云睿斩首五人,顿时惊讶的了不得,纷纷赞叹起来。秦凤仪将手压了一压,底下声音便小了些,秦凤仪道,“我还没说完呢。他们头一年去,先干了一年巡街,白天巡街,晚上还有课业要学。为什么这次只有他二人得了实职,因为他们四人中,独他二人完成了我交待的课业。别以为景云睿斩首五人,威武的不得了,他身中两刀,估计现在还养着伤呢。他娘知道他受伤的事,眼睛哭的跟个烂桃儿一般。如果,他的武功能再好些,何止斩首五人!所以我说,你们以后想征战沙场的,武功必要操练起来,不然,一到战场,刀枪无眼,自己个儿烈士了,旁人也没法。”

秦凤仪过来随便讲演了一回,半句没提让小学生们上进之事,结果,据说现在整个宗学向学之风,昂扬的不得了。

让秦凤仪更意外的是,除了一些豪门要往他这里塞人,有些宗室都准备大包小包的跟他一道去南夷了。秦凤仪原还以为自己魅力大至于此呢,后来方晓的,人家是另有理由~

第348章 不一样的意味

秦凤仪一看, 诸多宗室都请求与他同去南夷, 当然,这些想去南夷宗室的人数, 虽则秦凤仪觉着挺不少, 但相对于整个宗室的庞大数目而言, 也不算什么。只是, 这也忒邪性了吧。宗室们要是想去富庶之地为官,想在朝中谋个好缺,秦凤仪是能理解的。但,南夷之地,当然, 秦凤仪觉着自己封地挺好,他也特喜欢。不过, 现在大多数人还是对南夷之地有些偏见的, 不然,秦凤仪也不必这样抓住时机便大肆宣传南夷了。否则,你看苏杭之地,谁还特意来宣传啊, 人家都知道是好地方。

秦凤仪为了宣传他的南夷, 都很想改一改宣传词, 譬如, 人们以往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秦凤仪就想给改成,上有天堂, 下有凤凰。

他倒是想改,就怕人家苏杭不答应。

只是,如今见几多宗室都要跟他一道去南夷,秦凤仪暗道,难不成我这宣传的太成功,还是他们都被我的讲演给惊呆住啦?

秦凤仪一向自信,还有些个臭美,不过,他到底还未自信到昏头,把这事与赵长史商议时,赵长史道,“宗室里,除了诸藩王外,许多宗室都没有实职,他们是不是想跟殿下去南夷谋个实缺。”

秦凤仪道,“若咱们是苏杭之地,这倒是可能。咱们南夷,到底还是贫穷的地方多,好地方少。凤凰城、南夷城是好,可也没有差使给他们干呢。”

赵长史听这话,心先放下一半,他就担心一旦宗室去了南夷,秦凤仪为拉拢宗室,要予他们官职。不得不说,赵长史正经春闱进士出身,对于予宗室以实权之事,还是有些个别扭的。尤其是,凤凰南夷二城,都是南夷的中枢所在,要是旁个地方,赵长史并不是个心胸窄的,但秦凤仪身边,赵长史并不希望有太多宗室干涉。先不说这些宗室是否各怀心思,一旦宗室群体手握重权,而且,这些个人都是姓景的,赵长史不得不多想了些。见秦凤仪根本就没有要重用宗室的意思,赵长史道,“自去岁佳荔节后,往咱们南夷去的人就渐渐多了。这些宗室之所以去,无非三个目的。一则就是去瞅瞅;二则为财;二则为功。”

秦凤仪素来心思机敏,很快便明白赵长史的意思,为功很好理解,今天下靖平,要说战功,除了北面儿,就是南夷了。北面儿现下并无大的战事,南夷接下来却是有征桂地之战的,宗室想跟去立些功勋,并不稀罕。为财的话,秦凤仪笑,“咱们与交趾互市尚未开始,他们这也忒早了些。”

赵长史哈哈一笑,“去岁咱们的凤凰茶扬名后,多少人家心急火燎的打发人去南夷买茶山,他们也不想想,咱们凤凰茶的名声都能传到京城来,焉还有茶山等着他们来买。如今交趾互市在即,焉能不早些过去啊。”

秦凤仪想了想,“他们去也好,信州等地,正是少人口的时候。”

赵长史没想到秦凤仪竟要以宗室充盈信州人口,不由一乐。

秦凤仪又问了赵长史,互市的事可在户部打听清楚了。赵长史道,“各条例我都令人誊抄了一遍,我也细看过了。在户部,倒是遇到一位主事,姓薛,单名一个重字,颇是干练。”

秦凤仪问,“多大年纪了?”

“今年三十有三。”

“三十出头便是户部从五品主事,他出身哪家?”

“冀州薛家,说来家里也算是官宦之家,不过,祖上未有人任高官,薛主事的父亲是七品县令上致仕的。此人是两榜进士出身,颇是能干,娶的是郑相家的孙女。”赵长史要向秦凤仪推荐,自然已将薛主事的身份来历打听清楚。

秦凤仪道,“你是说,把他挖到南夷去?”

赵长史道,“互市之事,终要有个懂行的才好办。这个薛主事,年富力强,为人精干。臣看他不错。”南夷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的,但要新开榷场互市,更是从无到有,从头建设,这便需要不仅是能干之人,还要身子骨儿健壮的才成。

秦凤仪道,“你有没有问问他的意思,他现在可是大好前程,郑老头儿把他留在朝中,又进了六部,明摆着是要把他往尚书之位栽培的。”

赵长史笑,“多少大臣,一辈子能做到侍郎位的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尚书位。薛主事虽则精明强干,但他现下三十三岁的年纪,至少还要再熬二十年,这二十年,若是想谋尚书进相位,只在京城熬资历是不成的。观内阁相辅之位,哪位相辅之臣是没有外放过的呢?”

“他的意思呢?”秦凤仪想着,赵长史若无把握,应该不会向自己推荐此人。

赵长史摇头,“薛主事是朝中之臣,臣焉能私下挖角。”

秦凤仪以为赵长史是想让自己亲自去请薛重,便道,“那本王什么时候问他一问,你的眼光,断然不会错的。”

赵长史继续摇头,“臣向殿下举荐薛主事,举荐的堂堂正正,殿下想要此人,与陛下说一声便是,何需私下行事,倒落个结交外臣的名声。”

对于有本事的人,秦凤仪很有些折节下交、亲自延请的好态度,他主政藩地,文武皆有作为,但,这些政治上的细致事儿,便不及赵长史了。由此亦可见赵长史之老练,秦凤仪想了想,道,“也罢,这么些个宗室想随咱们南下,本也要与陛下说一声的,便顺道问问吧。”的确,景安帝那些个心眼儿,秦凤仪是知道的,想着这人一惯城府深沉,与其私下挖墙角,倒不如直接要人。

赵长史笑,“就是这般,殿下乃赤子之心,行事必要光明正大,不要做任何令人猜忌之事。”赵长史为秦凤仪效力,先时多少是因着柳王妃之故,后来,一道去了南夷,而南夷有了今日之气象,赵长史对秦凤仪也有了更多的期冀。而且,赵长史期冀的是英明主君,而非妒贤嫉能、满腹阴谋算计的君上。

待秦凤仪回屋后,还与媳妇提了一句诸多宗室要随行之事,李镜道,“虽则宗室改制了这好几年,宗室在朝中的地位犹是不甚乐观,想南下倒也没什么,随他们去就是。只是,倘他们想谋实职,便要多留心了。自来正经科举之官,与宗室是不大一样的,再加上豪门子弟,人多了,形势就复杂,可得调和好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秦凤仪道,“南夷到底是咱们的封地,自是咱们说了算。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如阿衡这样的亲戚,我都要掂掇着用,何况他们。”

之后,秦凤仪又与李镜说的薛重之事,夫妻俩自有一番商议。第二日,秦凤仪一早便进宫了。秦凤仪都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就说了,“老赵在户部好几天,瞧着他不错,跟我说,能挖就挖过来。我想着,既要与交趾互市,是得要个懂行的。他又是郑老头儿的孙女婿,又是户部主事,现在年纪亦轻,不过三十出头,依他现在的位子,说不得他自己、他岳家对他的仕途都有所安排,也不晓得他愿不愿意。我瞧着他不错,要不,你帮我问一问,他要愿意,不如随我去南夷。”

“你这眼光不错啊。”别看薛重官职不高,但他这样的年纪,能任户部的五品主事,景安帝自然是知晓此人的,景安帝道,“你既相中他,自己问就是。”

“现在不还是你的人嘛。你面子大些,我要问,要是人家直接不乐意,我多没面子啊。你要一问,他就是不乐意,我估计他也不敢说。”秦凤仪道。

景安帝哭笑不得,心下对于秦凤仪没直接去户部挖人有些熨帖的。他故然很喜爱秦凤仪,但,秦凤仪现下是藩王,景安帝并不希望秦凤仪与朝臣交往过甚。景安帝问,“就看中这一个?”

“那倒不是,骆掌院啊、程尚书啊,我觉着都不错,要不,你把他们也派给我?”

景安帝笑斥,“你好大的口气。”

景安帝与秦凤仪道,“宗室那里,究竟是哪些个宗室要随你南下,你问明白,再与愉王那里报备一声。”

秦凤仪道,“现下虽则去的人不少,不过,我估计他们养尊处优惯了的,留下来的怕是有限。到了南夷,每人都要办身份文书。介时,我再细总了打发人送来吧。”

景安帝颌首,秦凤仪还有一事与景安帝道,“大公主的爵位,还有张大哥的驸马爵位,你到底什么下旨啊。”

景安帝道,“没见过这样直接要的。”

“我可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家伙们,就是看在阿泰叫你这些天的外公的面子上,你也该痛快点儿,怎么倒磨唧起来。”秦凤仪道。

“行了行了,朕明日赐宴,令张羿同往便是。”

“依什么身份?”

景安帝只得道,“今天就复他们爵位,行了吧?”

秦凤仪还说景安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放肆。”景安帝笑,“朕越好性,你倒越发无礼了。”

秦凤仪不愿与景安帝说笑,心下已是无事,便起身告退。景安帝道,“等一等,你不是想要薛主事去南夷么。”令人宣了薛重薛主事陛见。

薛重还不晓得什么事呢,结果,景安帝劈头第一句便是,“镇南王喜你才干,想让你去南夷主持与交趾互市之事,你可愿意?”

薛重惊的,不禁抬头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这,这事儿没人跟他说过半句啊!景安帝见薛重神色,便知秦凤仪的话不作假,可见薛重是全然不知的。见薛重不说话,景安帝倒是很有耐心,薛重回过神来,连忙道,“臣,臣,臣听陛下的。只是,眼下臣手里的差使…”

景安帝道,“朕与程尚书商议。”

薛重还能说什么呢,倒是秦凤仪说了一句,“你这就回家收拾收拾行礼,大后天与本王一道往南夷去吧。”

薛重退下时,心里都跟揣了七八十只兔子一般,思绪一片混乱。他当然是对镇南王一系有好感了,尤其是听闻大皇子说了给镇南王易封地一事后,薛重便觉着,大皇子虽据嫡长之位,才干委实寻常。相对的,镇南王就藩三年,南夷便大有改变,今又有征信州之功。薛重其实与秦凤仪根本不认识,不过,薛重这样的年纪,说声青年得志亦不为过。后来,赵长史过来打听北疆榷场之事,薛重因赵长史为镇南王心腹,而薛重本身对镇南王又有好感,故而,对赵长史诸人颇为照应,对于榷场之事,更是有问必答。结果,就叫赵长史给看上了。

薛重实在未料到,镇南王直接要他到南夷外任。

一时间,薛重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虽则秦凤仪让薛重好回家收拾行礼了,薛重依旧是回了户部,他固然要外放南夷,但手里的差使必然要有个交接的。眼下,薛重便要先整理一番,准备交接才是。

秦凤仪把人要到手,心下很是高兴,还多与景安帝说了一句,“这薛主事长的也不错啊。”因他自身貌美,秦凤仪对于别人的相貌也是比较看重的。

景安帝道,“做君上的,要先看才貌,后论容貌。”

秦凤仪心说,当初你还不是看我生得俊才点我做探花的。想到当年与景安帝之事,秦凤仪不禁有几分腻味,遂不再与景安帝多言,告退出宫。景安帝不忘说一句,“明儿把大阳送宫里来。”

秦凤仪已是装聋的三两步的走远了。

景安帝感叹,“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啊。”

马公公给陛下换一盏新茶,笑道,“谁还没个别扭脾气,待明日小世子进宫,陛下一见小世子,还有什么不欢喜的呢。”

景安帝不必见着大阳,只要想一想大阳,便不禁露出笑意来,道,“大阳这孩子,委实叫人喜欢。”景安帝喜欢的还不仅是大阳的性情,而是,见着大阳的天真活泼,便知秦凤仪的心胸,终是不肯将父子之间的隔阂来影响大阳的成长的。偶尔,景安帝看着大阳也不禁多想,秦凤仪小时候,是不是也一般的漂亮讨喜、天真可爱。

景安帝感慨了一回,秦凤仪回家抱怨,“总是要看咱大阳,咱大阳是免费给人看的吗?”

李镜好笑,“怎么,不免费,你还要收钱怎地?”

景安帝与秦凤仪之间的隔阂自不消说,薛重却是经历了人生中一次大的转折。

因马上要外放,薛重傍晚带着妻子回了一趟岳家。郑老尚书听着孙女婿说过陛下着他外任南夷之事后,亦是不扰惊诧,挑眉问,“你以往与镇南王相识?”

薛重道,“虽则以往也曾同朝为官,我便是认得镇南王,也因他当时是朝中名人,可镇南王也不认得我啊。”

“那怎么突然就点你去南夷主持交趾互市之事?”郑老尚书问,“你与赵长史相处的不错?”

薛重道,“我正分管北疆榷场商税之事,赵长史去户部请教榷场之事,我所言所行,从未有过他意。”当然,他对赵长史一行也的确比周全更周全了些。

郑老尚书想了想,“估计是赵长史向凤殿下举荐的你吧。”又问孙女婿,“你怎么看?”

薛重道,“既是陛下吩咐,今日程大人已命我暂将手里差使交接给祝郎中。要说交趾互市,镇南王颇精商事,而且,镇南王极具雄心,眼下打下信州,接下来必征桂州。交趾互市,怕也只是个开始。”

“这话有深意。”端起茶盅慢呷一口香茶,郑老尚书道,“说说看。”

薛重显然已做过思考,很流利的道,“南夷、云贵之地,一直是颇多当地土族部落,故而,朝廷鞭长莫及,更甚者,力有不逮。因当地土人文明不兴,商事更是不发达,一向为朝视为蛮荒之所。但其实,依其地理位置来看,周边颇多小国邻邦。一个交趾,商事其实有限。凭镇南王才略,必然还要自陆路沟通相邻各国的。”

郑老尚书放下茶盅,道,“那就去吧。镇南王相中了你,陛下亲自点将,原本,也想着,你还年轻,外放一两任的也无妨。”

“是。”就薛重本身,虽则他对官场亦是有雄心之人,但眼下,他不介意跟随着一位有才干的藩王,外放几年,既攒些资历…还有些个,不能诉诸于口的念头…都说大皇子是嫡长,可从薛重知道的一些皇家隐秘,虽则陛下一直未提镇南王生母,但,不少人都知道,镇南王生母便是陛下元配柳氏王妃。退一步说,若大皇子英明天纵,再加上他有那样强势的母族,估计大家不会说什么,含糊着也能过去。可镇南王一回京,大皇子便大放昏招,在薛重这样的年轻臣子看来,大皇子才干较之镇南王还是大有不如的。所以,薛重得说,大皇子长则长矣,嫡则未必!

而对于薛重这样年轻的、有能力的官员而言,陛下春秋正盛,尚未到立储之时,多看一看,亦无害处。今日,他特意带着妻子过来,既是为了跟岳家说一说即将远行之事,也是想听一听太丈人的意思。虽则太翁婿二人都未将话说的十分明白,薛重仍是自郑老尚书的话间听到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第349章 安心

如果当年秦凤仪就藩时, 带着数万人入南夷, 是许多人难以想像的事的话,今日, 他们便可以亲见了。当然, 跟随秦凤仪去南夷的, 自然没有上万之众, 但,除了秦凤仪的两千亲卫,另则家人随从外,那些谋缺的豪门子弟,还有说去长长见识的宗室, 以及诸多一道去参加佳荔节的官宦富家子弟。再另者,还有诸多想跟随镇南王殿下南下的商船, 这些商船, 大部分是沿途供给的商船,这也是秦凤仪的主意,数千人南下,路上需要供给的东西多了。秦凤仪却是未带供给船只, 也不打算让手下操持这些, 只要属下把好质量官, 一路全凭这些商贾们运送。如此, 他省了事,商贾们得了银子。还能跟着一路顺畅南下,若是伶俐的, 回程时自南面儿贩些货物回京,亦是有不少利润的。

正是因此,秦凤仪只要收拾好自己这里的东西,向来是说走便走的。

但走之前,光是辞行,就辞了三天。

亲戚朋友那里自不消说,宫里因有大公主复爵,张羿赐爵之喜,宫中亦有宴会。另则便是秦凤仪回南夷,景安帝与两宫颇多赏赐。景安帝赏起秦凤仪来还是在亲王例之内的,但,给大阳的赏赐,却是远超亲王世子的例,竟只比秦凤仪略逊一线罢了,联想到当初景安帝亲自抱大阳下御辇的举动,更是令有心人多思啊!

其实,景安帝赏赐大美的东西也不少,但,大美只是女孩子,相形之下,自然是景安帝对于大阳的宠爱更着人眼了。

景安帝大肆赏赐镇南王世子,连阿泰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赏赐,不过,较之大阳的就逊色得多。但,本身大公主与张羿便有赐爵之喜,再加上阿泰得的赏赐,故而,亦颇为荣光。

景安帝赏赐起来完全不手软,后宫裴太后也看不出端倪,平皇后那里,甭管心里怎么想吧,主要是平王妃亲自进宫劝了闺女好几日,再加上先时大皇子犯的蠢,平皇后心下再如何不喜镇南王一系,赏赐时却是不敢有半点小气的。

宫中三大巨头都这般了,皇子之间,亲戚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有仪程相赠。这个其实就是礼尚往来了,秦凤仪本身为人便不是个小气的。便是对景安帝如何不喜,陛见时也送了景安帝一些东西,当然不是瓜果梨桃,是从信州的战利品中挑的,如合浦大珠,因山蛮占桂信二州,合浦珠久不见于朝中了。这个不用钱,秦凤仪从山蛮王的库里挑了两箱子带到京中做人情。其实,南浦珠论起来也不一定就比东珠珍贵,只是,借着献俘之机,还有战利的彩头,景安帝颇是喜欢。再有别个绸缎茶叶等物,虽都是土物,也都是上等物什。秦凤仪送了不少亲朋,如今他要回南夷,亲朋们自然各有回礼。

秦凤仪一行是自通县坐船南下,彼时情形,几百条大船、中船、小船顺江而下,那般浩荡壮观,不少人都说,镇南王气派十足。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景安帝并未多想,不论秦凤仪自带的两千亲兵,还有那些个追随着秦凤仪去南夷的形色各人,便是一路跟着供给的商船,便不会是个小数目。人多是正常的,人少才不正常。

而先时对于秦凤仪就藩时忽悠数万人去南夷还有怀疑的人,现下全都没想法了,人家镇南王,就是有这样的气派啊!

秦凤仪带着妻儿挥别亲友,大阳还问,“爹,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还没走呢,就盼着回来啦。”秦凤仪道,“咱们家在南夷,又不是在京城。”

大阳道,“祖父说,皇宫才是咱家。”

“别听他瞎说,那都是糊弄你的。”秦凤仪立刻纠正儿子道。

大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爹说祖父是瞎说,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好久没有跟阿泰在一起玩儿了,大阳跑去找阿泰哥玩儿了。

秦凤仪则是先歇了一日,便召了薛重过来问他关于榷场之事,俩人一谈便是三日,之后,秦凤仪要来一些榷场交易的物品种类,以及榷场的商税的条目。秦凤仪在京城很出名的一点便是安民抚民,大家都知道南夷是个精穷精穷的地界儿,一个地方,州穷的直接降格至县城,天下多少州府都没发生过的事,就在南夷发生了。这地方也不是别处,便是凤凰城的前身番县。后来,秦凤仪就藩南夷,把这地方建设的据说很不错。其中很有名的抚民之政便是革除苛捐杂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像许多府城州城的,进城还要收进城钱。如南夷,只是车辆进城收钱,单个人是不收进城钱的,另则一些小的养鸡养鸭之类的税赋,悉数取消。这也是秦凤仪为许多清流称颂的原因所在,薛重以为秦凤仪看这些商税条目是为了减些条例呢,没想到,秦凤仪一面瞧着,一面与薛重道,“咱们南夷啊,你没去吧,不晓得日子艰难哩。”

讲演时,秦凤仪多讲些花团锦簇的事,如今薛重都跟他一道去南夷任职了,秦凤仪也就不吝于把实话跟薛重讲一讲了。秦凤仪道,“不过,挥洒的空间大哩。榷场之事,全由阿重你做主。我这个外行,也听你的。只是,信州不同别处,尤其榷场,更要注意安全事宜。我想着,起码得驻兵五千。所以,治安费,这个得算上。对了,你拿个笔,帮我记一记。治安费算半成。”

薛重取笔墨写了,秦凤仪道,“还有,这经商的地方,人多了,治安自是要紧,我最烦地方脏乱差,所以,打扫卫生的,也得有。卫生费,记上,每户每家按店面大小算,一间铺面儿的这种,每月是一两银子,两间的二两,依次推算。另则,城中的建设费,说来,城刚建起来,自然是新的,但一年一年的,总有这里那里要修缮的地方。不要待着要修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的征税,那多不人道啊,平时就征起来,慢慢攒着就是啦。还有啊,我看看,这些个商品目录,不能一刀切,不同的商品,得收不同的税才是。来来来,咱们合计一二。”这一番商议之后,薛重听得脸色都有些泛白,想着,镇南王那些个轻徭役簿赋税的事是不是假的啊,是不是镇南王一系鼓吹出来的,怎么看这都不似个轻赋税的主啊,薛重越想觉着,自己可能是误会流言,然后,被坑了!

提着一颗上下忐忑的小心脏,薛重先听秦凤仪交待过种种征收的税赋条例之后,秦凤仪还问赵长史,“老赵你帮我参详一二,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没?”

赵长史道,“殿下想的已颇是周全了,臣想着,还有一样。这榷场,毕竟是开在我朝境内,得与交趾商量交趾商贾停留我朝专用的身份文书,除此之外,凡在我朝境内做生意,只限于榷场小城,不得往旁处去。另则,凡来我朝做生意的商贾,依其停留时间长短,也要征一笔居留费才好。不必多,几十钱,几百钱,但要有这个钱,以示我朝尊严。”

“有理有理。”秦凤仪笑着吩咐薛重道,“这笔也添上。”

薛重越发觉着自己是上了贼船,秦赵二人又商议了一回,想着暂无可添之处了。秦凤仪便与赵长史、薛重二人道,“介时回了南夷,给阿重你派个向导,你就带着向导,带着风水师,先去寻个适宜开榷场的地界儿。不论是边境小城,还是哪里,一则要适宜人生活,二则交通地理看一看,必要易守难攻之地才好。”

薛重连忙应了,秦凤仪道,“还有榷场的一应人员配置,驻兵这边我自有主章,你手底下要用哪些人,给我个单子,咱们商量着,好做安排。”

“是。”薛重想着,这还真的是百废待兴。

因着怀疑秦凤仪其实就是个面子货,薛重对于秦凤仪平日间的举动很是关心,要说俭朴,这位亲王绝不是那等吃糠咽菜的俭朴人,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秦凤仪虽则少时未在皇室长大,却是长于大盐商之家,据说抚育他的盐商家资豪富,故而,秦凤仪饮食颇是讲究。好在,秦凤仪虽则吃穿上讲究些,却并不奢侈,更不会浪费。便是路上夜间停靠休息,或是岸上补给时,秦凤仪也很注意约束亲卫不得扰民。薛重也自妻子那里打听了一回王妃为人,薛重是带着妻子南下的,秦凤仪这里与薛重商议榷场之事,李镜也没闲着,便带着妹妹们招待几位近臣的妻子,时常请她们过来说话吃茶什么的。薛太太道,“王妃很是和气,虽则年纪小我几岁,一言一行极是端方。”

薛重此方稍稍有些担忧,而让薛重彻底放下这桩心事的,还是待到南夷,秦凤仪的王驾进城时,凤凰城百姓沿街欢呼的热闹,还有无数人向王驾抛掷鲜花、绢花,那气氛,真跟过节差不多。而且,凤凰城的百姓并不称秦凤仪的官称镇南王,而是称他为凤王殿下。因南夷气候温暖,而且,现下正是夏时,秦凤仪的王驾经过改装,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车子,而是四壁垂纱的花车,秦凤仪一家坐在花车内,当然,郡主还需要王妃抱着,但这一家人所受百姓的爱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薛重自然不是瞎子,虽则秦凤仪因为貌美,在京城也常引得痴心女娘时时驻足,但与凤凰城这种百姓出自内心的拥戴,是完全不同的。

薛重骑在马上,四周欢呼热闹、嘈杂无比,但他的一颗心,不知因何,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第350章 风波将起

秦凤仪回到凤凰城, 自是大小官员出城相迎, 李镜带着闺女回了内宅,秦凤仪则带着儿子去了议事厅, 先见了章颜一干人, 秦凤仪是带着宣旨的官员们来的, 一应征信州的功绩赏赐, 此次吏部户部都没有抠抠索索,景安帝亦是很大方的给大家加官进爵。

在凤凰城的如阿花族长等,官职都有升迁。再有,如凤凰城自县制再恢复到府制,范正等人官职皆有高升, 这又是一桩喜事。另则依旧在信州城的诸人,得待钦差去信州传旨了。

先传过圣旨, 秦凤仪与大家说了几句话, 尤其介绍了薛重给章颜等人认识,秦凤仪道,“阿重是我特意从户部挖墙角挖过来的,花了大价钱, 很叫程尚书坑了我一头。以后阿重就负责与交趾互市之事, 阿重刚来, 老章老赵你们是官场前辈, 咱们南夷的事务规矩,多跟阿重说一说。”而后,秦凤仪又与薛重道, “阿重,你们暂居客院两日。”与秦老爷道,“爹,老傅旁边的那处大宅,给阿重住。”秦凤仪一向知人善任,他爹也没叫闲着,一直帮他管着内府的事。

大家各自应下,秦凤仪道,“还有你们各家的东西家书,都给你们捎带来了。各去忙吧,我回去歇一歇,明儿个正式理事。”大家均是一笑,秦凤仪便先扛着肥儿子回内宅休息去了。

这是团聚的一天,京城固然很好,但只有在南夷,秦凤仪才有家的感觉。他见了爹娘,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说起京城事来。秦凤仪道,“回京就是各种人情走动,没一天是闲的。”

秦太太笑,“久不回去,自然是这般的。”又问起亲家景川侯一家可好,秦凤仪道,“当然好啦,我都原谅他了,还能不好。”

秦老爷笑,“亲家对你可是没有半点不是的。”又问愉王夫妇可好,觉着愉王夫妇对自家儿子也很照顾。秦凤仪道,“都很好,就是我们这回来,叔祖母颇是舍不得大阳和大美。”

大美正坐在一边儿给她特制的婴儿椅中由嬷嬷喂米糊吃,听到她的名字,虽则尚不会说话,却是晃着小拳头“啊啊”两声,大阳还给他妹翻译,“妹妹说,她也很舍不得曾祖和曾祖母。”而后,大阳道,“曾祖母还哭了呢。我说明年再去看她。爷爷,祖父还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哪。”

秦老爷笑,“那大阳好生收着啊。”

大阳点头,跟他爹说,“爹,我也要单立个库。”

“你才有几样东西,还值当单立个库,我替你收着好了。”

“我不!我自己存着。”

“好吧好吧。”秦凤仪对儿子向来是无有不应的,道,“过几天叫人把你的东西单给你分出来存着。”

大阳很有雄心地,“我也想替妹妹存着。”

“你妹妹有我哪。”秦凤仪道,“你先把自己东西存好了吧,不要没存个三天半就丢脑后去才好。”

大阳对于他爹的不信任有些不满,道,“我一准儿存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