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群臣催立太子的时机,景安帝得知了秦凤仪的身世,可想而知景安帝心绪之激荡,绝不似他面儿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感情上论,自然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大皇子感情更深,但,大皇子母族过于强势显赫也是真的。景安帝与秦凤仪则很有些一见如故的投缘,而且,秦凤仪性子亲腻,尤其是对景安帝的种种向往祟拜,景安帝待他却是比群臣拥立的大皇子更加随意亲近几分。

要只是这些,景安帝不见得对秦凤仪另眼相待。

景安帝重视秦凤仪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凤仪展现出的天分绝不在读书上。景安帝给他的差使,不论难易,秦凤仪都能办的又快又好,当然,秦凤仪不大喜欢给人打下手,他喜欢自己做头儿,爱自己拿主意,这从他与大皇子两次共同当差都不大愉快就能看出来。

皇帝心中的天秤逐渐倾斜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何况,景安帝这样的明白人,大皇子与秦凤仪之间孰优,景安帝心下一清二楚。

景安帝现下发愁的并不是没有出众子嗣,而是,该如何令秦凤仪得知身世后还能不怨恨于他。秦凤仪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景安帝每每想到都要头疼。

景川侯的意见是,这事儿拖到秦凤仪三十岁以后再说。景川侯的意见很有道理,人的性情最激烈的时候便是年轻的时候,而且,秦凤仪的性情不是寻常的激烈。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能尽如人所料。在大皇子生下有着青龙胎记的皇嫡长孙时,转年,秦凤仪也生了一个。

秦凤仪的身世再瞒不住,如果秦凤仪年长几岁,他当时应不会那般激烈决绝。当然,秦凤仪的性情一向难以正常人来推测。秦凤仪倘是以政客的手段用生母当年的委屈来进行交换,这也便不是秦凤仪了。

当李镜提出一家人去南夷时,景安帝权衡后很快答应。他能给秦凤仪一些庇护,但,再多的也没有了,从今以后,天高海阔,皆随秦凤仪而去吧。

给他一块蛮荒之地。

对于别个人,无异于流放之地。

但对于秦凤仪,这样的艰难之地反而在更大的程度上激发了秦凤仪过人的天资,他那无以伦比的天资以无比耀眼的方式将一个蛮荒之地的南夷建设成了朝廷首屈一指的西南重镇。

当秦凤仪慢慢的开始接触到权势的核心,生母的不平带给他极为迅速的成长,他年轻、俊美、强势、手握西南半壁,他麾下有着国朝最年轻最优秀的新一代的军政臣子。当西南这颗明珠的光芒无法再遮掩的时候,连景安帝似乎都感受到了一丝光阴逝去的苍促。似乎,也只得一瞬,他便由当年那个于皇位汲汲营营的庶出皇子,便到了如今年过半百的帝王。

五十岁,这个年纪对于健康的帝王,并不算一个老迈的年纪。

但,相对于蓬勃俊美的秦凤仪,景安帝怎能不感慨上苍的偏爱。上苍将一切的美好都赐予了他的儿子,包括比他更出众的帝王资质。他于帝位,需要付出良心的代价,如今,他的儿子却不必如此。不是因为他儿子如今的□□势如他当年更容易,而是他的儿子比他当年更为出众。如今,他的儿子就按皇子次序坐在皇子席中,这个孩子的光芒,不再来自于他的出身、他的血统,他的光芒,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他坐在那里,世人便已黯淡。

那一刻,景安帝忽就释然了。

不论我们是疏离,还是亲密,不论我是卑鄙,还是高尚,以后的以后,在无数的岁月里,在史学家的如刀史笔下,当人们提起这个孩子时,必然会提到他。他已为这个江山,找到了最好的继承人。

景安帝五十大寿的那一日,宫宴后,景安帝留了秦凤仪在书房说话。

虽然近年父子俩的感情不是没有和缓,但,这种和缓也只是相较于秦凤仪当年与景安帝决裂时的和缓了。秦凤仪对景安帝恪守君臣本分,再多的便没有了。秦凤仪以为景安帝是有什么政务交待,没想到景安帝到了书房先是除了头上的十二毓天子冠,换下那一身绣金缀玉的龙袍,洗漱后,着一身家常锦袍,方与秦凤仪说话。秦凤仪素无耐性,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

景安帝取出一把朴实无华的宝刀,递给秦凤仪。秦凤仪是认得这柄宝刀的,这是景安帝的佩刀,说来,做为帝王的佩刀,有些简朴了。秦凤仪喜欢的是缀满宝石的闪闪发光的那种宝刀,不过,以前不知道彼此关系时,秦凤仪拍过景安帝的马屁,极是赞美过这把宝刀。如今见景安帝递过来,秦凤仪接过,铮的一声出鞘,这剑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但,仍可见刀刃锋锐,非寻常刀剑可比。

秦凤仪现下颇有见识了,不禁赞了句,“好刀。”

景安帝道,“此刀,乃太祖佩刀,刀名龙阙。”

秦凤仪道,“好端端的刀,怎么叫个宫殿名。”

景安帝一笑,看他仍不知此间缘故,也并不多言,只是让秦凤仪看了回这刀,便打发秦凤仪去了。

秦凤仪回府后,李镜问了,“陛下留你在宫里,说什么呢?”

秦凤仪道,“没什么,就给我看了把旧刀,说叫什么龙阙。”

李镜心下一跳,怀疑耳朵听错了,问,“那刀叫什么?”

“龙阙。”

秦凤仪不晓得龙阙的来历,李镜对皇家典故却是一清二楚,李镜与秦凤仪道,“太祖皇帝当年迎娶贞元皇后,曾以凤楼剑为聘。从此,但凡继位之君,必持宝刀龙阙。而凤楼剑,则为历代中宫所掌。”

秦凤仪此时方晓得,原来那把旧刀有如此来历啊。秦凤仪道,“刀是好刀,就是名儿怪怪的。”

李镜笑道,“当年,太祖皇帝败于前朝镇国公之手,失晋中之地,逃到陕地时,因条件简陋,太祖皇帝也只得住在窑洞中,文忠公沈潜深觉伤感。太祖皇帝便手持此刀,曾言,朕在之所,便为龙阙。便为此刀名龙阙。”

秦凤仪听了一回典故,问媳妇,“那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给他看历代帝王佩刀,这个举动,也就比景安帝请秦凤仪去瞧瞧他的玉玺稍稍委婉那么一丢丢罢了。

李镜一时也不大明白景安帝的用意,这种给你欣赏我玉玺的事儿,较之寻常人的无数解读,李镜与丈夫道,“未登上大位前,什么都是虚的。”给你看玉玺,又不是把玉玺给你。何况,就是把玉玺给你,你还不是皇帝呢,谁敢接啊!

秦凤仪对于景安帝也一向不大信任,直待几年后,秦凤仪率军进京,大皇子身死,秦凤仪在御书房见到放到书案上的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来,一柄微旧的宝刀静静的栖在匣中,秦凤仪突然觉着,或者,至少那一日,景安帝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本章留言前一百名,都有红包~~~~

小剧场:

问:谁是影帝?

候选人之一:装土鳖的秦家夫妇。

候选人之二:装不知秦凤仪身世的景安景川君臣。

第428章 番外之亲戚

说来, 秦凤仪这性子,那真是半点不肯委屈身边人,近到小厮如揽月辰星, 再如李钊方悦, 以及章颜范正等一干南夷重臣, 在秦凤仪登基后, 加官赐爵自不消说。如傅赵二位长史,还叫秦凤仪打包教导东宫,这又是何等的荣耀。

再如秦老爷秦太太, 二者更是升格为举朝皆知的忠义之人, 秦凤仪登基后,第一件事是把他媳妇册了皇后,大阳册了东宫, 第三件事便是给他爹他娘赐爵赐诰命。说话, 秦老爷当年也曾买过个五品同知的官职, 不算无官无职的人啦。不过, 现下赐爵自然与先时买的个五品衔不同。秦凤仪想了三天给他爹想了个爵位名儿,公爵,忠义公。

要说秦凤仪准备赐爵的人家当真不少,像秦凤仪的岳家李家,李钊于秦凤仪一则是郎舅之亲,二则是这些年于南夷,李钊也有大功。要知道,或者有许多人先先后后到南夷做些政治投资, 但,李钊当年,因着要来南夷,世子爵位叫朝廷扣了多少年。还有方悦,当年也是大好政治前途,然后,到了南夷,虽则随着秦凤仪权掌西南诸地,李钊方悦等人也是跟着步步高升。可,当初到南夷时,南夷还一穷二白哪。

如今秦凤仪做了皇帝,自然不肯亏待大家伙儿。

但,如秦凤仪要给方阁老赐爵之事,朝臣就不大同意,方阁老虽给秦凤仪做过先生,但,帝师是帝师,往年也没有帝师赐爵的道理。不过,秦凤仪给秦老爷秦太太赐爵赐诰命的事,却是无一人反对。

无他,秦家夫妇这些年是如何战战兢兢的将秦凤仪养大,便是以忠义二字嘉之,都不为过。哪怕当年秦老爷时常被人讥笑盐商出身之事,现下京城人提及秦老爷,哪个不是极尽赞美之词。

当真是极为忠义的夫妻二人。

秦老爷却是觉着,实在有些过誉了。

秦凤仪跟他爹道,“别跟我推辞啊,不然,以后爹娘你们进宫,要被人小瞧的。”

秦老爷私下同儿子道,“爵位倒是没啥,反正我们是跟着阿凤你过日子的。就是这爵位,传一代便可。”

“这是为何?”秦凤仪有些不解,无他,他爹娘虽则只有他一个,他现在是皇帝啦,以后也不涉及爵位啥的。秦凤仪意有所指是指秦家人,说来,秦氏夫妻当年随柳王妃离宫,这些年,秦沈两家都受到朝廷的监视。当然,他们也没受什么大委屈,景安帝还恩赏了他们各自差使,就是等着秦氏夫妻有朝一日与家人联系,自投罗网啥的。结果,秦氏夫妇硬是能忍得住,硬是当光杆夫妻,这些年,硬是从未同京里亲戚联系过。及至后来,纵是秦家夫妻大摇大摆的跟着儿子来京赴考,那当真是老虎眼皮子下过日子。秦氏夫妻硬是能逃过是景川侯的眼睛,虽则后来景安帝景川侯君臣都知晓了秦凤仪的身世,但,这对君臣按兵不动,秦氏夫妇也能只做平常的过日子。待秦凤仪的身世爆光,秦沈两家的亲戚方找上门儿来认亲,秦老爷与两家人都说了,秦凤仪这身世,吉凶不好说,他们夫妻是要跟着秦凤仪一辈子的,至于亲戚,秦老爷让亲戚们斟酌着些。

于是,秦老爷叔叔一家立刻与秦老爷只作淡淡来往。沈家倒是仍有往来,待秦氏夫妻与秦凤仪下南夷时,沈家还打发了个儿子跟着去了南夷。这位沈氏子也经了不少历练,如今被秦凤仪留在南夷为知府。

今,秦凤仪登基,论功行赏,秦老爷得赐公爵,秦太太便是公爵夫人。虽则忠义公是民爵,但,秦凤仪当秦老爷是亲爹,把内务司交给秦老爷掌管,可想而知对于秦老爷的信重。便是大阳大美几个孙辈,也一直将秦老爷秦太太视为祖父母的,端看秦太太,哪天有空不进宫,便是皇帝陛下哪天闲了,还兴许溜达过去看看爹娘。

忠义公府的显赫,可想而知。

要知道,以往不知秦凤仪身世时,大家都以为秦凤仪是秦氏夫妻的儿子。如今秦凤仪的身世无人不知,秦凤仪再如何将秦氏夫妻视为爹娘,说到底,夫妻二人到底是没有子嗣的。

秦凤仪之所以给老爹赐个公爵,一则是老爹出门走动有身份上的便宜,二则倒不是想老爹过继儿子,他觉着他爹有他,难道不是有儿子?秦凤仪是觉着,他爹娘养他这些年,京里亲戚也许多年没来往,待以后,他爹看哪个亲戚家顺眼,给个爵位,算是给亲戚们的补偿了。

如今,他爹说这爵位只传一代,秦凤仪倒不很明白了。秦老爷道,“阿凤你自是好心,只是,这爵位也是人挣的。他们有出息,以后自然能挣得爵位,倘是没那个本事,给他们爵位又有何益处,倒不若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也是福气。”

秦凤仪想想,倒也是这个理。

秦凤仪道,“我就是觉着,这两家子在京这些年也不容易。”

秦老爷笑,“有什么不容易的,以往都是卖身为奴,后来皆做了良民,也各有事情做。生活虽寻常,也顺遂。”

既然他爹这般说,秦凤仪也便应了。秦沈两家于他,不过陌生人,对沈家,秦凤仪还有些情分,主要是沈家有一子,挺早就跟着去了南夷,虽则人有些笨啦,不过,也不是不能调教。有秦凤仪给机会,他爹简直是手把手的带着,现下也做到了知府位。至于秦家,他爹亲爹死的早,他爹自小被叔叔家养大,本就差着一层,而且,秦家也没提前政治投资啥的,现下自然也没什么收益。

故而,秦凤仪对秦家的印象还真是一般。

秦凤仪应下爵位之事,私下还问了他娘一回,秦太太不似丈夫,有啥事还不跟儿子直说,秦凤仪这一问,秦太太立刻就说了,秦太太道,“你爹跟他叔叔家关系一般啦,你祖父母去的早。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爹除了当差后攒的银子置的个小院儿,几十两私房办了我们的亲事,就什么都没了。你祖父母留下的家私,一个子儿没见。当时,我只是懒得与他们计较罢了。后来,我跟你爹陪着娘娘离开京城,我跟你爹攒的家业,我娘家急着找我们,哪里有心思过问过个。待过了几年,就更不好问了,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要是我们一直不回来也便罢了,我们回来这些年,都没见他们提过一句半句的。倒是前几天过去跟我说这个,田地铺子还有我当时的嫁妆,早不晓得哪里去了,反正是各种理由折换了东西,如今要折了银子给我。这要是当初真心里有你爹,就是再有难处,哪里能不留下一两样念想。你从小到大的东西,尿布我都存着哪。”秦太太说着很是得意了一回,与秦凤仪道,“当年阿凤你小时候的衣裳,因你生得好,人也聪明,有许多亲近的朋友也来讨,我顶多给他们个一件半件的,好的都没给人。哪里像他家这样,当初知道我们在京城时,他家也来过。不过,那会儿不是咱们急着往南夷去吗?生怕以后受了我们连累,再不往来了。这不是你给你爹赐了爵位,他家便立刻上赶着与咱家来往起来了。还总是叫他家的孙子过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叫跟着你爹学做事。那是学做事么,都看好官职差使了。不要说内务司这样的要紧的地方,便是别个衙门也没有这样乱来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哎,算啦,你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能不照顾沈秦两家么?要是他们再想爵位什么的,心也实在是大了。”

秦凤仪道,“我爹这样的人品,怎么他叔那样儿啊?”

秦太太道,“这有什么稀奇,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要说秦家,就是沈家也是,有成器的提携一二还罢了,倘是寻常的,便让他们过寻常日子吧。”

秦凤仪根本也没拿这两家太当回事,在秦凤仪看来,他才是他爹娘的亲人哪。略抬举这两家,无非是让他爹娘热闹些罢了,道,“哎,看他们自身吧。”

秦凤仪还问,“娘,现下府里热闹不?”

秦太太笑,“热闹的很,我出门,多少人拍我马屁,奉承我哪。”

秦凤仪美滋滋地,还跟他娘道,“要是遇着以前得罪过你的,可别轻易饶了她们。”

秦太太笑眯眯地,“那哪儿能啊,我都要摆出大派头的。”

秦凤仪道,“做皇帝的好处也就这么点儿了。”

“那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做臣子,得听人吩咐,你这做皇帝,就是吩咐人的了。”秦太太还是很高兴儿子做皇帝的,秦太太道,“再说,这皇位本来就该是阿凤你的。”

秦凤仪笑,问他娘,“娘,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太太早就想跟儿子说了,秦凤仪这一问,秦太太道,“娘娘长得好,人更好。阿凤你这相貌,就像娘娘多一些,不过,你比娘娘生得更好。娘娘极聪明的,我小时候跟娘娘一道念书,我还没把字认全哪,娘娘便都记住了。我小时候能识字,都是娘娘教的,还有记账的本事,也是娘娘教的。哎,我常说,世上再没有娘娘这样好的人了。”柳太后在秦太太心里,自然是天下第一好。而且,秦太太是伴着柳太后长大的,对于柳太后的事知道的再清楚不过,这跟秦凤仪一叨叨,就叨叨了一个下午,晚上秦凤仪又把他爹召到宫来,一家子一道用过晚饭,秦凤仪干脆留爹娘在宫里歇了。反正,除了内宫,宫里能住人的宫室多的是。

待秦太太再回公府,秦家人再来啰嗦什么差使啊过继之类的事,秦太太一句,“你们的意思,我都跟阿凤说了。”

秦婶婶一喜,凑近了问,“侄媳妇,陛下如何说的?”

秦太太笑,“陛下说,不论爵位,还是差使,都叫你死心去吧!”

秦婶婶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噎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新春好~

那啥,还有几章番外要写~

小剧场:

秦婶婶是怎么得罪秦太太的

秦婶婶:侄媳妇啊,我跟你说,你跟阿淮把陛下养大,自然天大功劳。只是,人老了,身边儿还是得有个贴心的儿女不是?

秦太太又不笨,自然明白秦婶婶的意思,当下气坏,秦太太心说,我没儿子吗?阿凤就是我儿!我不但有儿子,我还有好几个孙子孙女哪!

因为秦婶婶说话实在不中听,秦太太决定给秦婶婶个教训!

第429章 番外之二舅

秦太太一招便解决了婆家亲戚, 秦婶婶叫秦太太噎个死的回了家,跟家里老头子一说,非但没得到老头子的体谅, 反是挨了两记老拳, 被老头子打倒在地。秦二叔倒不是气她没把事儿办好, 而是, 过继啊差使啊啥的,现在啥都不比秦淮夫妇重要啊。这对侄子侄媳妇的可是皇帝陛下的养父母,皇帝陛下把他们当亲爹娘一般看待, 只要侄子侄媳妇与他们亲近, 什么样的好处没有呢。

结果,这蠢老娘们儿,竟把事情搞砸了!

秦二叔简直气个半死, 而后, 第二日弄了一车礼物, 过去跟侄子说好话。秦老爷却是不在家, 倒不是成心避着自家二叔,只是,秦老爷如今掌内务司,这可不是闲差,秦老爷每天早上上朝,然后去衙门当差,待晚上方能回家。何况,秦二叔又没说要过来, 自然扑了空。

要说秦太太原是在家的,结果,一早上被柳舅妈请了去。

话说,秦凤仪给爹娘赐爵后,自然也不能忘了柳三舅。柳家为柳太后娘家,秦凤仪正经舅家,就凭外戚之家,便可赐爵,何况,柳三舅于兵器锻造之事颇是精通,在南夷委实帮了秦凤仪大忙。

待将柳三舅从南夷召回,秦凤仪并没有让舅舅在工部任职,而是在郑老尚书卸任兵部尚书之位后,让柳三舅转任了兵部尚书衔。郑老尚书因其年迈,在北征之战大胜之后便想辞了相位,致仕回乡的。秦凤仪一时间还真是舍不得郑相,很是恳切的挽留了郑相一回。郑相却是坚辞了兵部尚书之职,他眼下既为内阁首辅,还要忙着兵部的差使,也委实有些忙不过来。秦凤仪很没客气,把兵部尚书之位给了柳三舅。

柳三舅的爵位,并不是外戚常用的承恩公一爵,而是另赐的柳国公一爵。

说到柳家这爵位,也够京城人看回笑话的。

秦凤仪不只一个舅舅,他有三个舅舅,大舅当年随柳侍郎陪先帝去陕甘,结果,与先帝一众人死在了陕甘。二舅就是前恭侯,后降爵为恭伯。三舅是举家陪着秦凤仪到南夷去的,如今这柳国公一爵,也是赐给了三舅。

柳三舅很觉着受之有愧,他本就不是谙于政治之人,他觉着,他就是给外甥私地里主持了锻造兵械一事,也兼职改良了军刀。柳国公认为,这不是应当的么。他做舅舅的,本就该帮着外甥。若是因这点小事便赐爵,还有些个,那啥,他的功勋还够不上公爵哪。而且,柳三舅想着,他大哥家还有侄子在呢。说到他大哥一家,柳三舅当年举家随秦凤仪南下,他大哥家年长的侄子也跟着去了好几个。柳三舅就觉着,他这支毕竟不是长房,琢磨着,是不是这柳国公一爵,该赐给长房侄子柳宏。

柳三舅虽则于政治上不大成熟,可为人也不是没有心眼,他私下同秦凤仪谈及此事,柳三舅道,“我当初帮你,还不是应当应分的。这爵位,原是因你母亲而赐。这外戚之爵从来都是要赐给长房的,大郎他们几个,对我这个做三叔的一向敬重,我又怎能占了他的爵位呢。这爵位,还是给大郎吧。”大郎,说是便是长兄的嫡长子柳宏。

秦凤仪当初给柳三舅赐爵时,李镜就说过这事儿,李镜道,“外戚之爵,素来是给长房的,没听说长房尚在,而因陛下偏爱便给三房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挑拨长房三房不和。”

今见柳三舅特意过来说这话,秦凤仪笑,“这事我早晓得,赐爵旨意上也说了,是赏舅舅在南夷诸功,以及军械上的改制之功。至于长房的承恩公爵,待赏功之后,方是外戚赐爵。”

柳三舅此方放心了,又谦逊了一回,秦凤仪笑,“舅舅觉着帮我是应当应分,我做了皇帝,依功赐爵,又有什么不对呢?”

“哪里是不对,我是担心你太过优容柳家,反是叫人多嘴,说你偏颇外家了。”

秦凤仪道,“倘我在位时尚不优容柳家,以后人当如何待柳家?”

柳三舅想了想,也便不再推辞了,心下觉着这个外甥当真是像极了姐姐,都是极为聪慧之人。

柳三舅不忘与自己的大侄柳宏说了一声承恩公一爵之事,柳宏还有些奇怪呢,想着三舅如何消息这般灵通了。柳宏道,“三叔如何得知?”

柳三舅道,“哎,今儿陛下给我赐爵,你也晓得了,原我想着,既是外戚之爵,我又不是长房,不该得此爵,这。我进宫与陛下说起此事,陛下说起来的。”

柳宏实不知当说什么好了,心下很是感激这个小叔,因叔侄感情好,何况,外戚之爵,柳宏这受正统儒家教育的,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道,“便是外戚爵位,三叔是我长辈,也当是三叔的。”

柳三舅正色道,“宏哥儿断不可这般说,你是咱家长房嫡子,哎,你祖父、父亲去的早,咱们柳家,寒门出身,底蕴略不及那些世宦豪门,但,一族之长的担子,还是要你担起来!纵咱家一时富贵,可一个家族传承,岂是一时一世之事!宏哥儿,我不大会说那些个文绉绉的话,可我觉着,咱们柳家的路,还长哪。你这个族长,可得给咱们把好舵啊。”

柳三舅委实把柳宏大侄子说的心下热乎乎,要不说,秦凤仪让柳三舅做兵部尚书,当真看的并不只是二人的甥舅之亲。柳三舅或者不是那等满腹诗书的才子,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政客,但,柳三舅有容人雅量,有胸怀宽阔,这一点,比满腹诗书、比八面玲珑更加重要。

柳家叔侄都得了公爵,一时传为京城美谈。

要说别个人得爵,兴许还有人嫉妒,但,柳家这两位公爵位,却鲜少有人说三道四,实在是,柳王妃当年的委屈与不公,略消息灵通的都晓得。如今,秦凤仪做了皇帝,要补偿母族一二,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在别个人看来,柳家叔侄皆得公爵,已是皇帝陛下恩深,但对一人而言,什么皇帝陛下恩深啊,皇帝陛下的恩宠根本不够深好不好!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皇帝陛下他二舅,前恭侯,今恭伯。

原本,秦凤仪坐了江山,恭伯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与秦凤仪关系不大融洽,先时,恭伯长子还曾请过地痞无赖想弄死秦凤仪。当然,那些先前旧事发生时,恭伯还不晓得秦凤仪原是柳王妃之子,自己的亲外甥。及至后来,秦凤仪身世大白天下,恭伯还曾想与这个皇子外甥亲近一二,结果,正赶上秦凤仪心情不佳,恭伯上赶着现眼,叫秦凤仪发作一回,吓得不轻。其间,一段时间,恭伯还曾投靠过大皇子…

当然,在恭伯看来,那也都是些不得已的旧事了。

如今,皇帝陛下心胸宽广,加恩柳氏长房三房,皇帝陛下这样的仁慈,当不会忘了柳家二房啊。

如此,恭伯就在家里等着升爵了,依恭伯推断,长房三房都得了公爵,他肯定也是公爵啦。只是,他寻思着,能不能改一改他这封号,恭侯恭伯的倒没啥,要是恭公,听着倒像公公一般,不大顺耳。

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恭伯这般发梦,他家管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竟然先打听好了工匠,毕竟,现下他家伯爷是伯爵的封号,府邸便是伯爵的规制。待以后升了公爵,府里当然得是公爵的规制了。于是,管事先备好工匠,准备届时他家伯爷升爵,便要准备给府里改规制。不过,他这点子眼力落在恭伯眼里委实有些不够看,恭伯瞥管事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里吐出两个字,“多余。”

的确是多余啊,因为恭伯早打听了,他家大侄子与他家三弟,得了爵位后,两家也都得了御赐的府邸,宽敞又气派。按恭伯的推断,皇帝陛下这样的大方,肯定也会再赐他爵位的时候,一并赐他公爵府的啊。

总之,在恭伯看来,皇帝陛下肯定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结果,恭伯一直盼到望眼欲眼,直待皇帝陛下赏完功臣赏近亲,赏完近亲赏近臣,一直到连宫里的宫人内侍都因皇帝陛下的北征大胜各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银,恭伯都没等来他的公爵爵位。

直待等凉了心,恭伯才确定,皇帝陛下是真的没有给他赐爵的意思。

恭伯得何等样的失望,那样的失望之情,就仿佛一颗热炭团的心掉进冰窟。在冰窟里冷静片刻,恭伯立刻有了主意。恭伯的为人,如何能甘心看到长房三房皆得公爵,独他二房差人一头啊!明明都是皇帝陛下的亲舅舅,长房柳宏还不是皇帝陛下他舅,明明只是皇帝陛下的表兄,较之他这做舅舅的,差了并非一层。如今,连柳宏都得了公爵位,他这皇帝陛下的亲二舅还原地踏步哪!这叫谁,谁能忍啊!便是叔能忍,婶也不能忍,便是婶能忍,恭伯这位皇帝陛下的亲二舅也不能忍!

那啥,是不是皇帝陛下忘了他这位亲二舅啊!

好在,恭伯也没蠢到直接进宫跟皇帝陛下要爵位,这位皇帝陛下一向会恐吓人,恭伯,那啥,话说,恭伯还真有些怕这位皇帝陛下的。恭伯想了想,抬脚去找了他三弟。然后,到他三弟跟前儿便是一通哭,拉着三弟的手就嚎开了,说的还都是“当年事”,恭伯泣道,“当年,太上皇要赐咱家爵以示慈悲,大郎不接,三弟你不接,我若是再不接,置君恩于何地?岂不是要惹太上皇不悦?我难道是爱那爵位之人?我还不是为整个家?爵位在,柳家便在!我都是为了咱们柳家,才做了这个恶人哪。”反正,用恭伯的话说,他当初接恭侯一爵,完全是为家族做的牺牲,他非但无过,反是有功!好吧,他也不是表这个功,但,族中人不能这样误解他,皇帝陛下不能这样误解他!他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二舅,他嫡嫡亲的姐姐,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娘啊!

这话,倘叫不知底理的人听了,怕真能信了恭伯这一套。柳舅妈却是半字不信,无他,她们一家在京这些年,也没见恭侯府照应他们半点。柳三舅一直在朝不得志,倒是与长房的几个侄子来往的更多些。

如今,不过柳三舅得了爵位,做了尚书,恭伯便贴了上来说这样的话,柳三舅又不傻,只是给恭伯缠的难以脱身,又不想应恭伯的事,柳舅妈见恭伯歪缠不清,直接对丈夫道,“陛下赐了爵位,老爷如今也是尚书大人,一部的事要老爷打理,国之大事,再不能耽搁。这些个家事,便交给我吧。”

柳三舅很是信赖妻子在这方面的本领,很放心的把在自家嚎哭的二哥交给了妻子招待,柳三舅便去衙门当差了。

柳舅妈倒没怎么着恭伯,这毕竟是二伯子,柳舅妈还把恭伯给安抚住了,无他,柳舅妈答应帮着去宫里问问,恭伯的爵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舅妈没有直喇喇的去跟李皇后提及二伯子爵位之事,柳舅妈为人精明,秦凤仪赐官赐爵,已是仁义之至。

柳舅妈想了想,把秦太太请了来,当然,现下秦太太也是夫人一级的人物了。柳舅妈秦太太前些年在南夷,颇有交情,柳舅妈晓得秦太太也有个扯后腿的婆家二叔,柳舅妈说起柳二舅的事,柳舅妈道,“自己族里的事自己晓得,陛下念及娘娘的恩情,对柳家颇是顾念,我们却是要知恩感恩,一则管束好子侄,宁可他们老实着,也不能给家里惹事,不然,娘娘脸儿上不好看,也带累了陛下。二则,这也是为家族长远考虑。”

秦太太颇有同感,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

柳舅妈便把自己那一件为难的事隐讳的同秦太太说了,想问问秦太太的意思。柳舅妈道,“我有心快刀断乱麻,又担心以后人们说起来,怕是要不好听了。”

秦太太道,“既是乱麻,斩了又如何?那些碎嘴小人,何足挂齿,何况,倒可借这‘乱麻’立一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