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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诺诺看来,交换了座位以后他一头栽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一直睡到芬格尔来找他们。

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那个梦里诺诺就要死了,这世上没人能救她,连路鸣泽都做不到。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

“说下去!”诺诺的眼中炸出寒芒。

这时路明非忽然意识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一个穿黑色礼服的男孩,他微笑着站在诺诺背后,双手按在诺诺的肩膀上,用只有路明非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哥哥,宿命这种事,往往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哦。”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那真的是一场梦么?为什么小魔鬼也知道那个梦?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的世界乱得一塌糊涂。

但他真就说不下去了,他不由得相信了小魔鬼说的话,宿命这种事,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他不能说出那个恐怖的梦,说出来就会变成事实。

“然后脑子不知怎么就乱了,惊醒之后行为错乱,师姐你原谅我…”路明非只好哭丧着脸说。

屋子里静了几秒钟,诺诺铁青着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去了,芬格尔继续自拍大腿:“太冲动啦!冲动是魔鬼啊!”

“我们…我们聊点别的行么…”路明非战战兢兢地说,“芬格尔你说你…找到师兄的线索了?”

“费了点周折,”芬格尔陡然牛气起来,“不过终于让我找到了突破点!”

“什么突破点?”诺诺皱眉。

“我睡着睡着忽然想起校长在跟我喝酒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话,他说仕兰中学真的没有像路明非那么优秀的学生了,要是当初那个姓鹿的男孩不出事,没准还能跟路明非竞争一下。”芬格尔缓缓地说,“姓鹿的男孩!”

路明非想了想:“这个姓很少见,我不记得我们学校里有姓鹿的。”

“没错!你不记得那个姓鹿的家伙,因为他在15岁那年出了交通事故,死在了一条高速公路上。”芬格尔说,“他当时是校篮球队的中锋,成绩也很好,如果是这种人升入高中部,确实能跟你竞争一下。”

路明非心说能跟我竞争的人多了去了,我要不是那么多年一直怂到如今,又怎么会被你们俩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我就黑了仕兰中学的校网,去查这个鹿姓男生的资料和评语,虽然学校的资料库不会记载他的全部信息,但从老师的评语里,隐约可以看出这个男生是跟生母和继父一起生活的,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而他的父亲是本地的一位大企业主。”芬格尔说,“这像不像路明非记得的那个楚子航?”

“确实很相似,但他没有活到高中毕业,而路明非记得的楚子航从仕兰中学毕业之后就去了卡塞尔学院,还当上了狮心会会长。”诺诺说。

“暂时只有这些,”芬格尔舔舔嘴唇,“不过我有种感觉,我们能从这条情报里挖出很多东西!”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隔墙传来婶婶的穿脑魔音:“芬格尔啊,忙吧?来帮我拌饺子馅好吧?中午我们吃荠菜馅儿饺子!”

路明非愣住了,这不是他的活儿么?怎么婶婶却叫芬格尔帮忙?中年妇女的声音那亲切那慈祥,简直是在叫自己乖乖的亲儿子。

“来啦!婶婶我来啦!看我给您露一手!”芬格尔报以活泼可爱的回答,说完这个家伙就挽起袖子出门去了,俨然是婶婶一直寄养在德国的亲儿子。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冲路明非使了个眼色:“学着点!男人嘴不甜,怎么会有幸福的童年?”

屋子里只剩下路明非和诺诺了,两人面面相觑,却又有点尴尬。长久的沉默之后,诺诺皱起了眉头:“你做的那个梦…就那么可怕?”

“没什么,只是我自己吓自己。”路明非低下头,轻声说。

“休息会儿吧。”诺诺没再多说什么。她抱着一床毯子蜷缩在对面那张床的床角,很快就睡熟了,想来她也是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没有睡。

路明非闭了很久的眼睛,再悄悄地睁开,远远地看着那女孩的睡态,她的神情疲惫而头发凌乱,弯曲的细丝贴在脸颊上,修长的脖子上有青色的静脉凸起…一切都像极了那场梦,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她也是这么静静地睡着。

唯一的区别是这一睡过去路明非能把她唤醒,而那一睡过去,她就再也醒不来了。

“哥哥,宿命这种事,往往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哦。”小魔鬼已经走了,可那句话还回荡在路明非的心里,如同幽灵。

风雨之夜,市立图书馆。

这是一座颇有年代的苏式建筑,红砖外墙,白色屋顶,巨大的立柱,屋顶上还装饰着金色的五角星。

当年它是这座城市里的招牌建筑,叔叔说小时候他们春游就去市立图书馆,在图书馆里坐坐,就觉得自己在知识的海洋里游了个泳。如今它已经很过气了,馆藏图书也很久不更新,只有一批以前做党政工作的老干部喜欢泡在里面看免费报纸。

这几天雨下得太猛,管理员大妈们干脆锁了门歇工回家了,门上贴着“临时闭馆通知”。

“三更半夜的,你带我们来图书馆干什么?”路明非不解地问。

“当然是来找楚子航!”芬格尔用万能钥匙在锁孔里捣鼓着,啪嗒一声锁舌弹开,包裹黄铜的大门吱呀吱呀地开了。

他们脱掉雨衣——这些天连续暴雨,打伞都不好用了,大家出门都用雨衣把自己裹起来——踏入巨大而陈旧的阅览室,桌椅看起来是六七十年代传下来的,两侧的书架上放着封皮严重磨损的精装书,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正前方是面巨大的镜子,高有四五米,镜子周围装饰着金色的藤蔓花纹,透出一股皇家气派,镜子两侧是盘旋进入书库的螺旋楼梯。

沿着螺旋楼梯,他们向下进入地下书库。地下书库里的霉味更重,芬格尔高举手机照亮,找到了灯绳,拉亮了白炽灯。老灯泡嘶嘶作响,不像灯泡倒像是燃烧的火炬。

“这里全都是报纸,楚子航给埋报纸堆里了?”诺诺环顾四周。

第8章 龙族IV 奥丁的阴影 2

这间书库里堆满了报纸,成捆的、发黄的报纸,用非常粗放的方式捆在一起,随便丢弃在角落里,很多已经生出了霉菌。

书架上也都是报纸,保存得稍微精心一些,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的报纸按顺序钉成一本册子,裹上白色的封面,像是一本本的线装书。

“别看是间破旧的图书馆,可这里存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芬格尔得意洋洋地说,“包括那些被隐藏起来不愿公之于众的历史!”

“为什么这么说?”诺诺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那些白封册子的书背,书背上印着日期,从新中国成立前直到今天,排列得整整齐齐。

想必这间破败的老图书馆里有一个或者几个非常敬业的老馆员,几十年如一日地买报纸,装订成册,即使并无什么人来这间书库里查阅。

“你们没想过这个城市本身就很有问题么?”芬格尔说,“它在中国也就是一座二线城市,但如果我们采信路明非的说法,确实有过楚子航那么个人,那么它出了一名S级学员和一名超A级学员,还有一个高架路构成的尼伯龙根,那里面有个自称奥丁能力堪比龙王的怪物。楚子航的父亲,当然这还是首先假设楚子航确实存在,应该是一名S级甚至超S级的混血种,而他的日常工作是给某位老板开车。超S级当然没必要给人当司机养活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是…”

“他在隐匿自己的身份。”诺诺说。

“是的,他看起来是个碌碌无为的中年司机,但实际上是个顶级屠龙者。他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路明非我没有看不起你老家的意思…应该是在‘守望’什么。但他意外地喜欢上了楚子航的母亲,生下了超A级混血种的儿子。但他终于有一天还是被仇家找上门来,仇家很可能是来问他索要一件什么东西,或者什么秘密,但楚子航的老爹没同意,跟仇家玩命,自爆了,只把儿子送出了尼伯龙根。”芬格尔耸耸肩,“那么在我看来疑问最大的…是这座城市本身!”

路明非愣了几秒钟,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梦中的尼伯龙根,在那场梦里,尼伯龙根远远不止一条高架路的范围,而是整座城市。

难道说这座城市里真的有那样一个尼伯龙根么?那么它当然是值得、而且必须被守望的,被最精英的屠龙者守望。

北京尼伯龙根的范围也不小,但毕竟还是限于地铁隧道,没有侵蚀地面空间。那样的尼伯龙根里藏着大地与山之王,要是他老家的尼伯龙根里没有藏着一位龙王,似乎说不过去。

难道说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尼伯龙根旁边?某个极致危险的庞然大物随时都会醒来…也许它已经苏醒了,奥丁身上那种介乎神圣和恶魔之间的气息,岂不像极了白王赫尔佐格?

“这座城市很奇怪,有各种各样的都市怪谈,神秘的零号高架路并不止楚子航见过,也有人说在暴风雨的夜晚,看到海市蜃楼般的高架路,像条巨龙似的冲入浓雾中,但他们找不到高架路的入口。”芬格尔说,“还有这座城市每隔几年就有暴风雨,莫名其妙的暴风雨,周围一片都是晴天,积雨云就扎堆在这儿下雨。”

“元素乱流,”路明非说,“在出现元素乱流的情况下,大气甚至地壳都会变得莫名其妙,有可能连续几个月下暴雨,也可能火山群集体爆发。”

世界由五种核心元素组成,通常情况下这些元素的分布是平衡的,但在被剧烈扰动的情况下,会产生正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元素乱流,而元素乱流引发的大气现象,比如大气放电、极光、暴风雨、剧烈的气温变化,则是谁都能觉察到的。

这些在卡塞尔学院的课本中都有写,但是最直接的感受还是来自那场几乎淹没东京城的暴风雨,白王赫尔佐格的诞生完全打破了空间中的元素平衡,引发了末日般的灾难。

难道说他的老家一直就位于一场元素风暴的风暴眼里?

“以前当地的报纸经常报道这类消息,还扯上了风水学和神秘学,比如说这座城市奠基的时候在城墙角下挖出了一条泥塑巨龙的尾部,谁也不知道它的身体有多大,当时负责奠基的官员就赶紧把泥龙给埋上了,说那可是条真龙啊,只是还在睡着,不能惊醒它,惊醒了它别说筑城了,整座城的人都得死。”芬格尔说。

路明非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老人说我们这里有些地方搞基建不能打桩,打桩机往下一砸,桩就断了,因为下面刚好打到那条泥龙的身体了,龙不高兴,就把桩震断了。还有些搞地产的老板找过风水大师来看,大师说打不下去桩的地方就要杀一头牛把牛血灌下去,地下的龙吃了牛血就会把身体挪开一点,桩就能打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诺诺说。

“这种民间传说,官方本来也不管,”芬格尔说,“可是几年前出了一件大事,就是那名姓鹿的学生和他的父亲在暴风雨中出了车祸,那场车祸十分怪异,出事的车辆就是一辆迈巴赫。它在一片废弃的农田中被发现,出事地点距离最近的公路有差不多四公里远,车头向下,扎进被雨水泡软了的水田里。当晚暴风雨严重到连救援车都无法出动的地步,怎么把一辆报废的迈巴赫轿车送到水田里去扎着呢?而且前后左右都没有车辙,那辆车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扎进水田的。这时候各种大小报纸就活跃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那辆车是掉到时空隧道里去了,也有人说那辆车是被‘五鬼搬运’到那里去的,一时间有点人心惶惶。市委宣传部觉得这事情要搞大,把各家报纸的主编都叫去通报批评,不准再报道那起事故了,公安局也找不出合理解释,就作为疑案封存处理了,我们想要知道当初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只有靠这些老报纸。”

“但那名出事的学生姓鹿。我们要找的是楚子航。”诺诺说。

“两个人很像,不是么?”芬格尔抱起大叠大叠的合订本丢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也许是路明非听说过那名姓鹿的学生的遭遇,记忆错位,把那记成了发生在楚子航身上的事。总之先把那个姓鹿的学生从报纸里找出来再说。”

诺诺也不多问什么了,三个人就着唯一的一盏白炽灯,摊开那些报纸合订本,按照日期搜寻。

翻看旧报纸让路明非记起以前的好多事,比如仕兰中学和挪威某所贵族中学结成友好学校,还有仕兰中学军乐团参加省中学生运动会开幕式演出什么的…泛黄发脆的报纸在手指间哗啦啦地流过,好像时间也哗啦啦地流过。

“找到了。”诺诺说着把那张报纸推向路明非和芬格尔。

头版头条的标题是《雨夜恶性交通事故,车辆残骸被神秘搬运》。报道很有趣,记者讲得绘声绘色,好像出事的时候他就坐在那辆迈巴赫里。本地素来盛行小报文化,家长里短的事情经过添油加醋都能说得堪比日俄战争般激烈,何况是这种神秘事件。

“我这里也找到一个版本。”芬格尔说。

芬格尔找到的版本就更八卦了,还附有对仕兰中学校长的采访和失踪者的身份披露,那名学生名叫鹿芒,仕兰中学初中三年级学生,成绩优秀,还是篮球特长生。

路明非越读越惊悚,因为芬格尔找到的版本里配了一张事故现场的图片,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岂不就是他在梦中见到的那辆?这种顶级豪华轿车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有限的,加上特别定制的颜色,基本不可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第二辆。

他的头隐隐作痛,恐惧在心里不断地涨潮。这个姓鹿的学生怎么会经历类似楚子航的事?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鹿芒这个名字听着熟悉么?”诺诺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他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鹿”本身就是个很罕见的姓氏,何况这家伙还叫“路盲”,他要真有这样一个同学,不可能不记得。

越来越多的相关新闻被找了出来,那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讨论那场车祸,有专家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种科学暂时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比如暴风雨中出现了微型虫洞,迈巴赫是穿越虫洞掉到农田里去的。

还有专家则推测这辆迈巴赫是被外星人的飞碟捕获了,飞碟本来要带着它去外太空的,可也许是因为暴风雨,就把它扔在农田里了。

关于鹿芒的信息也越来越多了,就像芬格尔从校长那里听说的,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母亲改嫁了有钱的继父,继父是本地的大企业家鹿天铭。

鹿天铭也接受了媒体采访,表示这件事令他们全家都非常伤痛,鹿芒就像他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希望公安机关能够查明事情真相,给家属一个交代。

用一根电线吊着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报纸上光影凌乱,无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思索。

这个鹿芒出现得太奇怪了,感觉楚子航上高中以后的事情都发生在路明非身上了,初三以前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鹿芒身上了。

难道说路明非真的是记忆错乱,把自己的部分经历和鹿芒的部分经历拼了起来,拼出了一个名叫楚子航的人?

“鹿天铭…鹿芒…楚子航…苏小妍…”诺诺轻声地念着这些名字,瞳孔中一片空白。

她在“侧写”,各种各样的线索在她脑海里拼接,试图拼出原本的真相。但太混乱了,就像一个幽深的漩涡,要把她的心神全都吸进去。她也头痛起来,轻轻地按住太阳穴…

这时候路明非抬起头来,幽幽地说了一句话:“那个鹿芒…他原本一定不姓鹿…对不对?”

诺诺一惊,原本错乱的头绪忽然都接上了,就像一个最关键的零件被塞进了正确的位置,卡死的机械立刻流畅地运转起来。

是啊!他的继父叫鹿天铭,而鹿是个很罕见的姓氏,也就是说鹿芒在母亲改嫁之后改跟继父姓了,那么他原本的姓氏是什么呢?难道是楚?

根据路明非的记忆,楚子航是在初三那年第一次遭遇奥丁,失去了生父,这是他一生中最痛悔的懦弱,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会改回原本的名字呢?

换而言之,鹿芒和楚子航是同一个人,他在初三以前叫鹿芒,之后改名为楚子航。

路明非真正认识楚子航是在高中阶段,所以只知道他叫楚子航,却不知道他还有鹿芒这个别名。高中阶段的楚子航凭着一张面瘫脸赢得了各路女孩的芳心,他原本还没那么面瘫,但在生父死后,他那些负责笑的神经好像就沉睡了。

只是根据这些新闻,鹿芒死在了那场车祸里,也就没有机会变成楚子航了,来不及大放光彩。而路明非却因为楚子航的缺位而崭露头角,一举成为仕兰中学的男神。

路明非呆呆地坐着,眼神呆滞,诺诺想明白的时候他也想明白了,难道说这些年来他一直认识的是一个死人?一个从那场事故中逃出来的、不死心的灵魂?

一个…孤魂野鬼!

他又记起了路鸣泽带他参加的那场葬礼,那具棺材里装着15岁的少年,那个少年的名字是鹿芒,或者…楚子航!

巨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传到地下书库里只剩下细碎的沙沙声,沙沙沙沙,沙沙沙沙,仿佛数以亿计的沙子落下,要将全世界都掩埋。

世界好像在若干年前分裂成了平行的两个,一个世界里有楚子航,超A级屠龙者楚子航,另一个世界里只有死去的鹿芒,其他人挤占了楚子航原本的空间。世界继续熙熙攘攘,少了谁地球都会照转。

路明非一直生活在前一个世界,但现在他莫名其妙地掉进了后一个世界,抑或楚子航根本就是他的幻觉,世界不曾分裂,是他精神分裂,就像那部电影里疯掉的母亲那样。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觉得这个世界再无一个温暖安全处,好像他自己才是那个从事故中逃出来的孤魂野鬼。

“你们谁知道薛定谔的猫?”诺诺忽然问。

“那只半死半活的猫?”芬格尔说。

诺诺点点头:“‘薛定谔的猫’是个量子力学领域的悖论,1935年由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说把一只猫放进一个小箱子里,箱子里有个装置可以放出毒气把猫毒死。而这个小装置是用一个会衰变的放射性原子核控制的,在未来的一个半衰期内,它要是衰变,就释放毒气毒死猫,要是不衰变,就不会释放毒气,那么猫当然活着。在量子力学领域,我们没法确定一个原子核会不会衰变,只能说它衰变的可能性是50%,这是一个概率。”

“所以猫有50%的机会会死?”路明非没听懂。

“没那么简单。在量子力学领域,没有什么状态是确定的,那个原子核其实有两种状态,衰变的,和不衰变的,这两种状态以波函数的方式叠加。”诺诺说,“这就是所谓的波粒二象性,在微观世界里,物质也是一种波。”

“没懂。”路明非老老实实地承认。

“不必懂,总之,按照量子力学的理论,箱子里的猫也存在两种状态,死的和活的,以波函数的方式叠加起来。”诺诺说,“除非有个观察者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那一刻波函数坍塌,猫要么活着,要么死了。”

“你的意思是…楚子航可能也存在两种状态,一种活着,一种死了?路明非认识的是那个活下来的楚子航,而我们观察到的是楚子航已经死掉的世界?这也未免太玄妙了吧?”芬格尔皱着眉头,表现得好像自己在思考。

“我说了薛定谔的猫是个悖论,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内,箱子里的猫要么活着要么死了,不可能是半死半活的,但在量子力学的范畴内,它就是半死半活的,你说得不错,很玄妙。所以有种更加神奇的理论说,世界也是多种状态叠加的,也许在楚子航15岁那年的雨夜,世界分裂出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楚子航从尼伯龙根中逃出来的结果,一种是楚子航死在尼伯龙根中的结果。路明非看到的是前一个世界,我们看到的是后一个世界。”诺诺幽幽地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种推论实在是太恐怖了,远比某种强大到可以给所有人洗脑的言灵来得恐怖。

如果存在着楚子航没能从尼伯龙根中逃出来的世界,那么是否也存在着黑王没有被杀的世界?在世界的某个可能性中,龙族依然是绝对的统治者,黑色的巨龙在北方的王座上仰天咆哮,人类恐惧地下跪?

“想不通的事情先不要想,好歹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最后还是芬格尔打破了沉默,“这个没有楚子航的世界也不错对不对?师弟你在这个世界里呼风唤雨,整个仕兰中学都是你的后宫!说起来今天白天苏晓樯还来家里找你,找不到你就帮你婶婶煲汤呢。”

“苏晓樯为什么要来我们家下厨?”路明非吃了一惊,实在想不出小天女“洗手作羹汤”的场面,不知为何,感觉好恐怖好恐怖。

“好像是你叔叔对外说你这次回来是要考察国内的发展机会,没准毕业后要回国工作,”芬格尔耸耸肩,“已经有不少你的老相好,啊不,老同学来跟我打听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啦。听说那头最健壮的野猪又来附近的林子里晃悠了,女英雄们都骑着马带着猎枪出来啦!”

“我靠!你怎么回答的?”路明非说,“你别给我惹麻烦啊!”

“我们那么亲的关系我能害你么?我说女孩们啊,收收心吧!你们想想路师兄这样英俊潇洒、心怀世界的男人,在美国也是很受欢迎的啊!他虽然还没有女朋友,可在我们学院也有很多的追求者。”芬格尔演得活灵活现,好像他对面就坐着苏晓樯和柳淼淼,“比如那个非要跟着他回国看看的陈师姐,都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啊!追了好久了啊!”

“屁!”诺诺大怒,“你这是活腻歪了么?从来只有别人追我!我什么时候追过别人?”

路明非心说师姐你有自尊心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件事的关键并不在于是不是伤自尊好么?

“拿你当个盾牌给路明非挡挡嘛。”芬格尔耸耸肩,“又不会掉块肉。可你这盾牌都不好用呢。”

“怎么说?”诺诺一愣。

第8章 龙族IV 奥丁的阴影 3

“哟,师姐啊,那不是个老女人嘛!”芬格尔忽然拗出一个造型,前凸后翘S形,声音娇嗲又不失凌厉,活脱脱一个苏晓樯。

“我靠!”诺诺简直怒放冲冠了,可半秒钟之后她就萎了,郁闷地吐出“尼玛”两字。

无论在卡塞尔学院还是金色鸢尾花岛,她都是公主…野喳喳的公主也还是公主,被很多人暗恋或者明恋,她都懒得理。可在这座二线城市里,她陈墨瞳竟然成了被人看不起的…老女人!

凭什么啊!她也就比路明非高一年级而已,如果她现在还在卡塞尔学院的话,也就是只比苏晓樯柳淼淼她们大一岁,大一岁怎么就是老女人了?姐姐我还风华正茂呢!姐姐我还…

可她忽然觉得灰头土脸,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什么是老?不是说你跑不动跳不动吃不动大餐了,也不是说你皮肤松弛关节疼痛了,而是你已经功成身退封金挂印告别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