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有恶女 作者:子规123
弱女无所依,被冤为恶妇,
一死报夫怨,此生再重往。
避开中山狼,从容斗官场。
府衙有恶女,心狡性乖张。
若有犯吾者,其辱君自尝。
嚣张世家子,腹黑冷亲王。
幽谷兰自芳,何须蜂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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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一个女子若在夫君心中被认定为恶妇,这辈子只怕不得翻身了。
蒲谨惜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单柔的身子却拔得挺直,再无一丝愧色。
她的丈夫端言看着愈加愤怒,上前狠狠的一掌抽在她脸上,登时苍白的面孔肿了半边,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怒叱道:“你这心如蛇蝎的贱人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把你娶进门。没想到你外表柔弱内心狠毒,连个身边人都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把凝玉的孩子弄掉了还想嫁祸给流云,若不是在你房中的丫头连翘招了是你主使,几乎被你这贱人骗过”
本来在一旁的娇弱女子上前拉住端言,梨花带雨说道:“二少爷,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住孩子,让你失望了。”
他急忙用揽住她的纤腰,关切地说:“凝玉,不关你事。这毒妇有心害你,你怎能防得住”
计谋很老套…无奈的是,她丈夫坚信不疑
听说掉下来是个已成形的男胎,这是端言的第一个孩子,想必他已恨自己入骨了吧?
谨惜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亲密的画面,可心却如刀绞般钝疼起来。
端言就是喜欢这种温柔似水又惹人怜爱的女子…当初,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桃庵偶遇,端言看到她被陈家人欺辱,心生怜悯,出手解围,铸成今日姻缘。端言是那样坚决的要娶她,否则端家这样的名门旺族又怎会容端言娶她这个出身寒门的穷官之女?
从何时端言对她越来越冷淡?似乎是父亲坏了官病死之后…父亲是死在大狱中的,有这样的岳丈让他失尽颜面,再加上她一直未能给他开枝散叶,就更不被婆婆待见了。
她只能在丈夫面前更加柔顺恭谨,伺候婆婆愈加不敢懈怠。可婆婆的冷嘲热讽和丈夫的冷若冰霜还怎么能让她在府中抬得起头?
连下人都敢在她面前大声讲话,何况婆婆还一口气给端言抬了两个姨娘,具是柔弱纤美的女子,欲夺其宠不言自明。美其名曰让端言攻书,不让他进自己房,可却把两个姨娘放在外书房伺候着,竟然让小妾在她这个正妻前面怀上了
如此宠妾灭妻的作践难道是想要她自己提出合离?
的确,她不在“七出”之列,端家没办法休她,更要顾及脸面,所以只有逼她合离。
可是她父母已亡,陈府那边打死她都不会再回去…天地之大竟无她一处容身之地
“贱人,你还敢不认么?”就在她失神之际,脸上早已又挨了一掌。她被打得倒在地,身子重重撞在石地上。
终究还是不甘心如此受屈,她忍疼支起身子,一双眼睛盯盯地看着端言道:“连翘是我的丫头,难道她就不会被人收买栽赃我?如果夫君不为我作主,我只有一死以明清白”
她如此说是因为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端言念在当初的情意不要致她于死地,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的保护才能让她活命
“你是在威胁我?”端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厉。
谨惜抓住他的衣摆急切的说:“我只是想让夫君彻查清楚,不要冤枉了我”
端言脸色阴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咬牙道:“还敢狡辩这张个堕胎药方不是你亲手所写吗?”
谨惜身体一颤,不禁呆住了。她才醒悟:原来凝玉只是枚棋子,她出身低微是不识字的,更仿不到自己的笔迹,真正背后的主使是婆婆
只有婆婆才有能力找到能仿她字迹的高手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仿别人的字,没想到婆婆用她最擅长的还击她看来端家久已打定主意要休了她…并且是一箭双雕,婆婆也不想要凝玉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为端言生孩子。
婆婆最近与吏部考功司欧阳家走得很近…她忽然想到欧阳家还有三四个待字闺中的妙龄嫡女。如果娶了欧阳家的女儿,定能帮端言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吧?而像她这种罪官之女除了给端言摸黑还能帮到他什么?
看到她发呆,端言只当她无可辩解,心中那团怒火愈炽。
双手抓着她的肩把她拎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这个曾经倾心的柔美女子,一字一顿对她说道:“貌若姣花,心似蛇蝎。时至今日我方相信,桃庵邂逅实为孽缘。若时光能重回,我只愿此生都不曾认得你”
端言只觉得双手捏着的瘦弱双肩颤抖得很厉害,却只见谨惜蓦地抬起头,眸若朗星烁烁生辉,唇畔含着一缕浅笑。那笑容如此明媚,竟然让人失了魂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端言,若时光能重回,我也不愿认得你。因为你只是可怜我被人欺辱,从不曾真正爱过我,也不曾试着相信我也罢,凭你端家是休是离”
她挣脱了端言的桎梏,笑得愈加灿烂:“佛经上云人有三世,若真有来生,我倒要做个恶人。因为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好”
端言看着谨惜如此异样,心中涌起几分不祥,皱眉问道:“蒲谨惜,你想怎样?”
“既然我是恶妇,自然要做此生最后一件恶事”言毕一头撞在厅柱上,素白绫袄顿时染上片片猩红,揉碎一地桃花…
若她死了,狗急跳墙的陈家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向端家发难,告端家为妾氏逼凌正妻至死。因为陈家正恨端家夺了盐引,若因逼死妻子而打官司,端言的名誉必然蒙尘,看那欧阳家还敢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想到这里,谨惜的嘴角不由扬起弧度诡异的微笑。
耳边端言的呼唤声越来越远,无际的黑暗渐渐吞噬了一切…</p>
正文 1破茧
雨下了一夜,初春的晨曦泠风微寒。
涓细的雨水顺着卷棚歇山的沟壑汇集成一帘珠幕遮挡住外面的世界。
陈府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风雨声掩盖了更漏的滴答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丫环映雪披着茄花色素面湖绸夹袄守在黑漆螺钿拔步床边。
这张拔步床造得十分华丽精美,栏杆阁扇上镶嵌着蚌壳拼成的祥云福禄八宝,只是上面挂的大红销金鸳帐早已换成半新不旧的石青色帐子。
它是这个朴素房间唯一的奢华物件——还是当年姑奶奶陪嫁的东西
映雪望着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女孩,只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要醒来,忙呼唤道:“表小姐…”
蒲谨惜只觉头部疼得厉害,原本迷迷糊糊却被这一声“表小姐”给吓了一跳
许多年未曾听人呼唤她“表小姐”了,这个称呼每叫一次就让她刺心一次。因为她所使唤的下人都是陈府的,并没有一个自己的丫头…
蒲谨惜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映雪她不是早就…
“映雪姐姐?”蒲谨惜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连小衣都浸透了。
映雪嗔道:“我的表小姐,虽然是姑奶奶烧周年,你也哭得忒过了,竟然哭晕过去,亏我在旁扶了一把还把头磕破了,害我被大太太数落了好一顿”
蒲谨惜吃惊的看着她,用手摸着额头上的包布。她简直不敢相信:映雪所说的姑奶奶就是她母亲,她母亲陈韵寒是陈老太爷的嫡长女,所以陈府是她的外家
映雪说她母亲才烧周年,那时她才十三岁,难道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蒲谨惜不禁抬头观察四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张拔步床依然还是旧时模样,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着那漆黑光滑的木雕花…
“表小姐,你又哭了…看哭坏了眼睛明儿怎么绣花”映雪从小袖中抽出一方丝帕给她擦眼泪,谨惜才知道自己早已热泪盈眶。
“映雪姐姐,我发誓,从今儿起再不哭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蒲谨惜她要好好珍惜上天给的机会,绝不会让他人随意践踏
映雪拧着眉毛哼道:“算了吧,表小姐要戒哭倒好比我们沂少爷戒赌一般沂少爷赌咒发愿忍了三个月,如今怎样?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阖府只瞒着大老爷和老姨太太两个罢了表小姐哪日不哭一鼻子?还戒哭”
唉,这丫头还是这般强悍,说话噎人…
谨惜伏在枕上淡淡地说:“映雪姐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把一生的泪珠子都埋在那颗石榴花下了。所以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好,这梦做的吉利表小姐没事比什么都强,省得我被大太太骂得耳朵生疔,再睡一会吧,这还没四更天呢…”映雪似笑非笑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蒲谨惜闭上眼睛,却不敢再睡,生怕这是个梦,再醒时又是痛彻心扉…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却忽得停住了,连空气都格外新鲜。
几缕阳光从喜登梅梢的槛花窗棂透了进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优美的图画,外面还隐隐能听到鸟儿欢快的叫声。
听到映雪从外间走进来的声音谨惜才翻身起来,只见她穿着八成新的松花色潞绸对襟短袄,前襟和袖口都绘着五彩蝴蝶,下面系着苹婆绿堆纱裙,一身鹅黄柳绿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这身衣服倒是你穿上好看…”谨惜不禁感叹。
“还是姑奶奶赏的呢,穿着它就想起姑奶奶,说起来姑奶奶倒是好性格儿,从没对我们下人苛责打骂。”
映雪本来还是陈府的丫环,自然不能给母亲服丧,穿着母亲赏的衣服,也算是一种记念吧
记得母亲曾说过,映雪是外地逃难来的乞食妇人卖给陈府的。虽然模样清秀,可长大了性格却像头倔驴一样不会顺从主子,所以经常被大太太责打,母亲见她可怜把她要到身边。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映雪的好,嘴硬心软,若认定一个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就像前世为她…
映雪看到谨惜神色黯然,还以为她想起了母亲,忙转移话题:“表小姐快起床吧,今儿好点了,出去给姑老爷问个安,也叫姑老爷放心。”
提起父亲谨惜的心猛地一紧,就是这一年,父亲选官接了红谕上任而去,一去六年不得见面,当再接到消息之时,却是父亲治署懈怠,火烧廨库被判罪入刑,死在狱中的噩耗
她知道父亲一生谨慎,在任之时官声清著,怎么升了官反而治署不善,火烧了廨库?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不得而知,不过这一切都是陈家造成的想起这些,不由得谨惜更恨陈家…
映雪给她梳理长发,把包裹伤口的布撤下,发现额头上的伤已结了痂,就不让映雪再给她包扎。
镜中的她一脸稚嫩,不过眸子中再也不现那份怯懦迷茫,有的只是淡定从容。
妆奁内只有稀疏的几件不值钱的花翠,她冷冷一笑,只把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通体碧绿的竹节玉簪插在头上,一身缟素,盈盈来到前院的书斋之内。
这是个清冷的院落,阶生绿苔,修竹猗猗。
谨惜提起裙子轻轻迈步上阶,看到竹帘内一袭青衫的单孑身影坐在书桌前,禁不住心中怆然…
她的父亲蒲啸原出身寒微,从小不幸没了父亲,靠母亲织布养家供他读书。
因为生活清苦,他比别人更加珍惜读书的机会,倍加努力,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
而谨惜的母亲陈韵寒身为陈氏嫡长女之所以会“下嫁”蒲啸原,完全是因为当年陈老太爷看中了他少年登科,仪容丰伟。再加庶母杨氏极力称赞,才不顾出身,加以青目择为东床。
其实在陈府,人人都明白,陈韵寒虽是陈老太爷的嫡长女,可陈太夫人过世早,家里倒有五六个姨娘。
没有母亲的庇佑,她这个嫡长女在陈府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还不如得宠小妾的庶女有体面。
陈家原是旧族自然瞧不起寒门出身的蒲啸原,平日用度都是陈家供给,日子一久再加上陈老太爷去世,态度就越来越轻慢了。
蒲啸原是个有主见的人,原本想会试夺魁,搏个鼎甲出身,以展平生之志。无奈久试不中,再加上妻子去世,他不想依赖陈家,便毅然参加选官。
明明知道举人出身一旦当了知县,就如同被判了终身流放,不可能升为大官。
本朝以来公卿重臣没有一个是从州县官起家的。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不日即将起身入京掣签备选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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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官场
蒲谨惜怔怔地望着父亲发呆,万般心事都涌了上来…
映雪却轻轻拉她的袖子,道:“表小姐,怎么不进去?”
谨惜笑了笑,推门入内,敛衽拜道:“谨惜给父亲请安。”
蒲啸原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暖意。他指了指桌前的小竹榻:“谨儿不必多礼,坐下吧。头上的伤还未好就出来,拭了风怎么办?”
“可是女儿想父亲了”谨惜侧身坐在椅子上。
父亲的样子还跟记忆中一样,风度儒雅,严谨端方,如松竹般的高洁。只是脸上多了些许憔悴,看着让人心疼。
蒲啸原微微一笑:“为父的样子很憔悴吧?连夜整理了些名帖碑拓,按着难易成度编纂成册,留与你临摹。再有几天为父就要动行了,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你。”
“父亲,谨儿有件事想求父亲答应…”谨儿急切的说。
“何事?”蒲啸原撂下手中的书,挑眉问道。
谨惜脱口而出:“谨儿要随父亲上任去”
“谨儿…”蒲啸原的脸上多了几分忧色,说道:“你身子弱,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为父入京掣了签就要往任上去。若抽得好签也就罢了,万一抽到那穷山恶水之处为官,为父怎么放心带你前去?”
蒲啸原自然知道陈府的人都是如何对待女儿的,可比起山高水迢的跋涉,他宁可女儿受点委屈也不愿她涉险。
映雪也劝道:“表小姐,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姑老爷治理一方原本就费神劳力,哪有时间照顾表小姐只有留在陈府姑老爷才能放心。”
谨惜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父亲身边。
亲情是最可贵的,当年得知父亲病死狱中之时,谨惜就万分后悔当时没有跟随父亲上任。哪怕死,父女俩也应该死在一起
她突然起身跪在父亲面前,戚然道:“自古为子女者当孝于双亲膝下,母亲世去,谨儿和父亲相依为命,怎忍见父亲独自辛苦奔波?谨儿宁可陪在父亲身边,也不愿贪图安逸留在外家。”
蒲啸原沉吟良久,才说:“谨儿,此事容为父再想想,你先起来。”
谨惜这才破涕为笑,起身道:“父亲不必担心,您鸿运亨通定然能掣到好签”
“借表小姐吉言,此次姑老爷定能补个实缺”映雪双手双手合道:“菩萨保佑,掣着二东,不要掣四西”
蒲啸原的目光转向她时,她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谨惜则着头好奇地问:“映雪,你叨咕什么掣东掣西的?”
映雪羞赧而笑,脸上多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知为何,在蒲啸原面前她却不似往日彪悍,连说话都柔和许多。
“表小姐倒是忘了,那年二老爷选官时,二太太就是这么拜佛求的,奴婢便记住了。想着有一天姑老爷选官一定也帮姑老爷拜拜菩萨”
此言一出,不苟言笑的蒲啸原竟然笑了。映雪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想是奴婢记错词,惹姑老爷笑话了。”
蒲啸原解释道:“不是这等说,你们深闺之中哪里懂得,这是官场上流传的说法‘时运通,掣二东;通又通,掣广东。时运低,掣四西;低又低,掣广西。’。二东就是山东、广东。山东有大运河,为南北交通枢纽,城市繁华,号为丰润。广东地方富庶,海关收入盈余较多,自然被视为肥缺。而四西就是指陕西、山西、江西、广西。虽然山西、江西不算最穷,但民风刁玩,号为难治,被官场视为畏途。而陕西和广西却是穷山恶水,遇着灾年还容易爆发匪乱,自是无人愿往的。”
谨惜点点头,心中暗道:做官的学问远比闺阁之中那点争斗复杂多了,错一步便有性命之忧无论选哪条路,都得万分小心才行
她还记得父亲选官时果真掣到了“四西”…乃是补了江西渔容县七品正堂的缺。
正说到热闹处,突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竹帘看去,谨惜不禁抿紧了嘴唇…
只见几个婆子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个嬷嬷有五十几岁,穿着一身沔阳青色茧绸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插着几根银簪,显得朴素干练,只是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让人看了有几分寒意。
谨惜自然认得,这个婆子正是大太太的陪房阮嬷嬷。
一行人进了屋,那阮嬷嬷对着蒲啸原只是扶了扶,颇有几分倨傲。
“给姑老爷请安了。”转眼看到谨惜却盯了良久:“原来表小姐也在,伤的好些了?这些日子忙澈少爷生日的事情,也没去瞧瞧表小姐…”
这位阮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帮着大太太管理庶务,在陈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仆妇。
小时候谨惜很是畏惧她,因为她一向严厉,对大老爷的姨娘都敢呵斥,谨惜怕她甚至超过大太太。
现在看来,她虽厉害也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只要不被她拿到错,她也不能怎样。比起来,口蜜腹剑的大太太真是不知比她可怕多少倍
谨惜表情不卑不亢,抬头说道:“只是磕破了点皮,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动阮嬷嬷。”
阮嬷嬷看着谨惜,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姑老爷不日即将上任,大太太吩咐老奴前来,一则帮姑老爷整理行装;二则要奴婢们将竹溪斋打扫出来给泽少爷和沂少爷做书房,就委曲姑老爷在西小院住几天吧。”
谨惜垂目不语,虽然对这样的羞辱早已麻木了,可藏在袖内的手还是紧紧攥了起来…整理行装,只怕是大太太要查点他们父女有没有私带陈家的东西罢了
蒲啸原面如止水,淡淡说道:“有劳大太太费心,今儿就把我的铺盖送到西小院吧,至于东西你们慢慢整理,横竖还有六七天才动身。”
这时,只见一个穿着玉色素绢直裰的山羊胡中年男子踱了进来。
此人叫胡勉之,是大老爷那边的管事。为人巧舌如簧,深得大老爷器重,现管着陈家的货船。
他冲蒲啸原拱了拱手道:“小人今日是来给姑老爷道喜的,再有大老爷也有几句话托小人转达…”他的目光扫向众婆子,道:“你们一会再来打扫,我有事跟姑老爷谈。”
阮嬷嬷微微颔首,带着众人下去了。
大太太才派了人,大老爷又派,这唱得哪一出?连映雪都糊涂了。
蒲啸原回头对谨惜道:“既然你身子好了,也进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请个安,别失了礼数。”
谨惜飘然一拜,说道:“谨儿知道。”</p>
正文 3傲骨
名虽为外祖母和舅母,但谨惜知道她们之间的亲情比纸片还要薄三分
陈家,就像许多大家族一样,外表风光,内里却充满了污秽不堪的东西
陈氏原本是河南旺族,陈老太爷高祖这辈迁到勋城,子孙从商,富甲一方,“有陈半城”之号。
陈老太爷年青时也是个浪荡公子,读书不成便承了家族生意。娶勋城巡检司蓝大人之女为妻。这位蓝氏就是陈韵寒的母亲,谨惜的外祖母。
因蓝氏产下女儿后身子一直不好,未能再给陈家添个儿子,陈老太爷以此为借口,陆续纳了六房妾氏,共生了四位少爷三位小姐。
在陈韵寒幼年时陈太夫人故去,虽然陈老太爷家资丰饶,可那些有门第的女子听说家里姨娘儿女一大堆,都不愿意去当填房,所以拖的日久也就罢了,陈老太爷临终之前便把家业都交与第三房小妾——杨姨娘打理。
这位杨姨娘出身牙行人家,理财管帐是把好手。为人乖觉机警,更重要的是为陈老太爷生了长子和次子,所以在陈家跟脚立得其稳当,蒲啸原所说的“外祖母”就是指她。
走到门外,谨惜对映雪说:“你去房里把我那件豆绿沿边虾青色素花比甲取来,我在这里等你,一身缟素老姨太太忌讳。”
支走了映雪,谨惜悄悄回到竹溪斋,在窗下潜听二人谈话。
“…这做官的学问可大了,二老爷不就是没打好上级的关节才丢了官吗?姑老爷您初入官场自然不懂其中的筋节门道。大老爷考虑周全,这边已托人找了位经历老道的绍兴师爷。师爷就好比行兵打仗的军师,有什么难为的事都可以与他商议。赶明儿写个全柬拜帖,摆两桌宴席请他来,束修自然是大老爷出再加上行路的费用,怎么也得五六百两白银。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姑老爷一介县令三年任满怎么也能赚个三万五万的,等姑老爷回来只与大老爷五千一万的就是情面了也不枉大老爷一直看觑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