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泪眼婆娑看着病榻上的父亲,哽咽难言。
自从接了父亲的信件,知道父亲病重,黛玉便忧心不止,茶饭不思,只恨不得立时便能飞回到父亲身边才好。
偏生贾母又怕她路上辛苦,足足预备了三天才预备齐了启程回来。临行时候,宝玉又嘱咐了她良久,只叫她放宽心,不要太过伤感,恐她忧思太过伤了身子。
宝玉的一番好意她自然明白,只是,母亲去世几年,父亲如今是她最为亲近的人。这几年未能在父亲承欢膝下,已经是她的不孝了,听闻父亲病重,她又如何能真正不在意?
现下看见了父亲,苍白的脸色,不时的闷咳,黛玉只觉得心如刀绞,所有的话都凝在喉咙处,微微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如海知道女儿心思,爱怜地拍了拍黛玉的肩,强笑道:“看你这丫头,转眼间长了这么大,怎么还和小时候一般爱哭?”
又指着站在一旁的林琰,对黛玉道:“快些起来见过你哥哥。”
“哥哥?”黛玉转过身来低头垂眸,视线所及,却是一片淡青色的衣角。忍不住抬眼偷看了一眼,却见林琰也自微笑着注视自己。
因已是十月底,天气着实冷了下来。林琰今日便穿了一件儿浅黄色撒花银线滚边儿的箭袖,外边又罩了青色锦缎长袍。外袍上也未绣花色,只用颜色略深的丝线勾勒出了几处纹理,又在衣襟袖口处滚了雪白的风毛。看着简单的两件儿衣裳,衬着林琰精致的五官,竟是说不出的风雅无双。
黛玉压下心中疑惑,按着父亲的话起身,拭了眼泪,敛衽肃容,朝着林琰行下礼去:“见过哥哥。”
林琰慌忙上前一步,两手虚扶,口内笑道:“妹妹快别如此,咱们是兄妹,原不必这样生分。”
黛玉听林琰语气温柔和缓,原本惴惴的心略略平静了下来,也就敢稍稍抬眼打量着这位哥哥。
“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是林琰脑中第一个念头。想来黛玉再怎样惊才绝艳,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搁在自己上辈子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呢。
林如海含笑看着兄妹二人,招手叫黛玉到自己身边儿。黛玉低头坐在了父亲床前的绣墩上,林如海便道:“你哥哥本是咱们族中近枝,说起来与你乃是同曾祖。之前送你去了京里,原是你母亲去世后无奈之举。这几年来,为父细细思量,你上无父母倚恃,下无兄弟扶持,日后…”说至此处,又是一阵咳嗽。
林琰无声地倒了一盏热茶交与黛玉,黛玉抬头看了一眼,目光闪过几分感激,接过茶来送到林如海嘴边。
林如海轻轻抿了一口,从枕边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继续道:“日后,你便是受了委屈,只怕也无人能为你出头。因此,为父请了族中长老,过继了你哥哥到名下,也是为你打算的意思。”
黛玉垂泪道:“爹爹为女儿思虑周全,女儿却是不孝…”
林琰看着这个情形,不能不说话了:“父亲,妹妹才回来。咱们正该高兴才是,怎么倒说起这些?”
“你说的是啊,是我的不对,惹了玉儿才到家里便哭了鼻子。”林如海点头,又扯起几分笑意,对黛玉道,“不要再哭了,你身子本就柔弱,路上又多有风霜,且要当心着身子。”
一旁伺候着的紫鹃也跟着轻声劝黛玉,黛玉方才渐渐止了哭声。
林如海看了紫鹃一眼,温言问道:“这是老太太那里的丫头?”
紫鹃慌忙跪下磕头,黛玉便向林如海道:“紫鹃是老太太给了我的。这几年多亏了她,对女儿事事尽心的。”
林如海含笑道:“如此,倒是个好丫头了。”
说着,看了林琰一眼。林琰会意,唤了门外的婆子进来,“带了紫鹃姑娘外边歇歇,好生招呼着,不可怠慢了。”
紫鹃出去了,林如海看着黛玉,方又慢慢问了黛玉这几年在荣府的生活如何,林琰便带着笑在一旁倾听。
却说贾琏进了林府,被让到早已预备好的客房中,便有丫头送来热茶。管家林成又过来殷勤相问:“琏二爷一路辛苦,可要先传了热水来洗漱?”
贾琏笑道:“我方才到此,理应先去拜见姑父。”
林成回道:“老爷原也吩咐过了,琏二爷和姑娘都是路上赶了许久的,想来也疲惫了。都是自家亲戚,并不用那些虚礼的。”
贾琏想了一想,自己此时纵使不是风尘满面,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姑父是个雅人,倒不如先梳洗了,换了衣裳再过去不迟。
当下点头应允。
林成便命人送了热水浴桶等物进来,贾琏自带了随身的小厮来服侍。
眼瞅着到了饭时,贾琏这里也梳洗好了,便听外头林成的声音回道:“琏二爷,方才大爷打发人过来,说是老爷那里已经预备好了。二爷若是梳洗完了,就请您过去一见。”
贾琏皱了皱眉,这个大爷到底是个什么阿物?林府的老管家他也是见过几次的了,那是林家的家生子儿,几辈子的老人了,在林家最是忠心不过的。他都如此敬重这位大爷,难不成真是林姑父的儿子?
想到自己临来之前老太太二太太们的意思,贾琏心中暗暗叫苦:若是真的林姑父不声不响地弄了个儿子出来,这一趟自己回去怕是有的排头吃了。
不及多想,贾琏整整衣襟走了出去。
贾琏缓步走在林成前头,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在大门口的小哥儿,我听着老管家叫大爷,他可是林姑父的亲戚?真是生的好气度,只是方才在门口,不得亲近些说话了。”
林成如何不知他的用意,当下笑着回道:“回琏二爷,那不是我们老爷亲戚,那是我们府里正经的主子。”
“你们府里的人?”贾琏停下来诧异道,“我姑妈膝下只我林表妹一个,哪里来的大爷?况且之前也从未听闻…”
“这事儿老奴也并不知道详细,琏二爷不妨细问我们老爷便知。”
贾琏沉吟不语,心下只想着一会儿见了林如海该当如何说辞。
进了林如海所居的小院子,林琰已经站在门口迎候。见贾琏进来,脸上立时扬起笑意,朝贾琏拱手道:“琏二爷。”
贾琏满面笑容上前回礼,复又拍着林琰肩膀,亲热道:“论起来只怕你得叫我一声表哥,咱们自家兄弟,别礼来礼去的了。”
“既是这样,我就厚颜叫一声琏二哥了。”林琰笑容更盛,有丫头打起帘子,“琏二哥里边请。”
二人携手往里去了。贾琏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位林家的大爷,看上去是个老实的。
哪知这心安的早了些。
“玉儿这几年在京中,多得府上照拂。玉儿每每来信,也都说了老太太爱惜疼宠,姐妹们和睦友爱。如此我才能在这几年中安心政事。只是我外任期间,无圣诏不得入京。因此上,也唯有琏儿回去代我致意了。”
贾琏听这话头不对,忙起身道:“林姑父这话见外了。林妹妹乃是老太太嫡亲外孙女,老太太一向跟我们一样看待的。”
林如海微微笑着,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转头看向林琰:“琰儿,你过来。”
“父亲。”林琰闻言上前。
“这是京城荣国府中你琏二表哥。”
林琰笑道 :“方才在门口已是认识了。”
贾琏也忙笑道:“正是。还未恭喜姑父,这个…”
恭喜什么?饶是他素来机变,林如海未说明林琰身份,却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恭喜。
林如海长叹一声,道:“我半生无子,原也灰了这份心思。只道是命里注定了的,再不可改。谁道前几年回乡祭祖,偏生遇到了你这表弟,很是对了我的脾气。如今请了族中长老做主,已是将他记在了我的名下。如此一来,也了了我一件夙愿,也不至于他日底下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
说到此处,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贾琏听了个明白,人家这位大爷算是实打实的了,自己这一趟,怕是真的白跑了。
他这里琢磨着自己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二太太两尊大佛回话,冷不丁又听林如海继续道:“玉儿劳烦老太太照看了几年,如今她年纪渐大,若是一味地寄居府上,却是有些不合适。再有我这几年深感膝下荒凉之苦,也舍不得再与玉儿骨肉分离。我这里也正托人延请那声望好的教养嬷嬷,所以这一次,玉儿便留在我身边罢。日后若蒙圣上恩召进京,我再好生去谢过老太太这几年对玉儿的照顾。”
话说至此,贾琏纵有多少个不情愿,也不能说出口。人家父女骨肉分离几年了,此时做父亲的病重,要留女儿在身边,任谁也不能说出别的话来。至于说老太太之前要自己再将林妹妹带回京城的话,唉,横竖都是没办好,一件儿两件儿,都是一般要挨一顿骂的。
这一日起,贾琏便在林府住了下来。黛玉每日要去父亲跟前侍疾,林琰也时常找机会对这个才认下的妹妹表示一下关心。
黛玉眼见多出来的这个哥哥,既是人物出众,言谈举止又文雅。听父亲所说,他学问也是极好的。再有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个哥哥对自己关切有加,对父亲也很孝敬。黛玉心里先就接受了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哥哥——她自幼便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先前在荣府时候,虽然跟迎春姐妹相伴,然终究带了一个“表”字。她又是客居的身份,相处中多有小心翼翼的时候。宝玉倒是跟她两小无猜,只可惜他也是个实心眼的,平日里或是一言,或是一行,说不定就让黛玉多心。
因此上,便是宝钗的哥哥再如何被人说成是呆子霸王,黛玉也都很是羡慕宝钗的。
如今好了,自己也有了哥哥,又是人品出众的,她如何能不喜?日常与林琰之间说话便多了几分亲近。
林如海因女儿回来,身子也轻快了许多。林府这大小两辈三个主子,可说是各个欢喜无限的了,只郁闷了贾琏一个。他叫自己的贴身小厮昭儿兴儿两个,在外头暗暗跟林家的仆从打听林琰的来历,又连着往荣府送了两封信,说了林府这里的情况,却还没有接到回信。这后头,他可怎么办呐?
燕窝
“姑娘,大爷那边遣了碧萝姐姐送东西过来了。”
黛玉坐在妆台前,紫鹃替她摘了头上的钗环,正一缕一缕地将黛玉的头发放下来。
外边雪雁的声音传了进来,黛玉听了,忙回身道:“叫她进来罢。”
话音落下,碧萝打起帘子进来了,手中抱着两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后边跟着提着食盒的婆子。
碧萝见黛玉已经卸了钗环披散着头发,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福了福身子笑道:“我来的有些晚了,扰了姑娘歇着。”
紫鹃一边儿替黛玉将头发挽好了,一边儿看着碧萝笑道:“碧萝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每日都是这样的。只说戴着这些累赘了,每到晚间,必是先要摘了下来的。要说睡觉,可还早着呢。”
说着又命人倒了茶上来给碧萝。
黛玉回林府有些日子了,碧萝自然也早就认得了紫鹃这个黛玉身边儿的大丫头,也知道这是荣国府里老太太给姑娘使唤的人,自小伴着姑娘长大,与姑娘的情分不一般。此时见她抢在黛玉前头说话,心里不禁有些纳罕:这紫鹃,好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丫头,怎么在姑娘跟前如此说话?
心里想着,又听得黛玉笑问自己:“这会子天都黑透了,又冷又湿的,哥哥又叫姐姐出来做什么?”
碧萝听问,方想起来自己所来之事,忙命那婆子将食盒放在桌上,指着食盒道:“大爷听说姑娘这几日晚间睡得不大安稳,就托人从外头找了这新鲜的牛乳来,说是温热着喝了下去,夜间睡得便好了。又恐姑娘喝不惯,嫌腥膻味,里边还加了些杏仁碎。“
又指着自己带来的两包东西:“这两包里一包是上好的血燕窝,一包是雪粉冰糖,都是大爷从京里来的时候,特特命人找来的。大爷说了,这血燕窝最是滋阴润肺,又不寒不燥,正适合姑娘吃。每日里早起和着冰糖熬了,姑娘吃上一盅,也能调养着身子。若是吃长了,春秋时分姑娘的咳症也可缓解一二,也比那些苦药汤子药丸子受用些。”
黛玉听了,眼圈不免红了。
她自小体弱,先前在家里父母身边儿,一直注意着饮食上头,食补居多,药物不过是每每病了时候才用的。
自从到了荣府,很多规矩都与在家中时候不同。黛玉纵使不习惯,也少不得随着改了。老太太虽是疼爱,却也只是在一应用度上比别人好些。看自己病了,请医延药自然不会差,可也只是如此了。何曾有人替自己想的这般细致周到?
这般被家人照顾,黛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眼中一热,便要滴下泪来。
紫鹃熟知黛玉性情,见状忙劝道:“姑娘快别这样。大爷一片好意为姑娘想着,姑娘若是这样,叫大爷心里不安。”
又抬头抱歉地看着碧萝道:“我们姑娘就是这样,碧萝姐姐别见怪。我们姑娘最是爱哭,花儿落了也哭,月亮不圆了也哭。日后姐姐就知道了。”
黛玉听了破泣为笑,拿帕子拭了拭眼睛,推了一把紫鹃,道:“哪里就是你说的那般了?我原是有了一个好哥哥,心里欢喜的。”
紫鹃无奈道:“是,姑娘是欢喜的。宝二爷常说,女儿是水做的肌骨。我先还不信这话,还笑了他一通。如今可不由得我不信了,等咱们回去了,必要跟他去陪个不是。”
黛玉扭头看碧萝正笑着看自己和紫鹃,不由得有些发窘。掩着嘴虚咳了两声,轻声道:“血燕窝原本就是难得的,不如哥哥收好了,日后留着送人也好。”
碧萝笑道:“大爷就知道姑娘必是要如此说的。大爷说了,这些东西虽好,可都有讲究个年头。若是收着时候长了,也就没了效力了。再者原本就是个吃的东西,好的咱们自然得紧着咱们自己用了。”
黛玉听了这话,想着那个风姿俊秀的哥哥说出这般话来,那得是如何形容?忍不住笑了出来。
碧萝心内叹息,就知道这话会让人笑话啊。
转身从食盒中取出一只青花梧桐山水纹的小圆坛子,瞧着倒像是个大肚的酒壶。
黛玉偏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大爷一时想起来弄的,咱们冬日里不是有那给菜保温的暖盘?大爷便比着那个弄出来这个东西。姑娘瞧着它大肚儿酒壶似的,其实中间儿是空的,灌满了滚热的水的。”
说着,又从里边取出一只粉彩盖碗端到黛玉跟前。黛玉伸手接了过来,果然还是温热的。
才一打开,一股淡淡的乳香味便散了出来。
黛玉轻轻抿了一口,点头道:“果然没有异味,还是哥哥博闻。”
碧萝笑道:“大爷说这个东西很是安神的,姑娘若是不喜欢杏仁,还可换成茯苓霜。”
黛玉心里感激林琰,却知道如今二人乃是兄妹名分,过多说了谢字,反而生分,便点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碧萝便福了福身子道:“那婢子就不打扰姑娘了,姑娘且歇着,婢子回去回话。”
黛玉忽想起一事,问道:“哥哥今日是不是跟琏二表哥出去了?”
“是。我听大爷说了,晚饭也是在外头吃的。”
黛玉嘱咐道:“若是这样,少不了哥哥会在外头饮些酒水。碧萝姐姐回去,且替哥哥预备着些醒酒汤罢。”
碧萝应下了出去不提。
这里紫鹃见她出去了,便将桌上的燕窝拿过来打开,给黛玉看。黛玉瞧了一眼,那血燕窝色泽橙褐,绝非那铺子中卖的一般东西。叫紫鹃收了方好,自己端起旁边的牛乳,一口一口地都喝尽了。
碧萝回去的时候,看林琰的屋子里灯火极亮,知道林琰必是回来了的。忙推开门进了屋子,却见林琰身边儿另一个丫头翠染正坐在灯下做针线,看她进来,忙摇摇手,示意里边正在沐浴,只外间儿伺候着就好。
碧萝坐到翠染身边儿,看她做的是林琰的一套小衣,纯白的料子上只用丝线锁了边儿,只在衣角儿裤边儿绣了寥寥几枝竹叶。
翠染放下手里的针线,倒了一杯水推给碧萝,压低声音笑道:“姑娘那边儿睡了?你回来的倒是快。”
碧萝一口喝下了半杯水,顺了顺气儿,也低声道:“姑娘快要就寝了,我哪里能没眼色地在那里多待?回完了话可不就回来?”
顿了顿,碧萝声音更小了些:“你说,跟在林姑娘身边的那个紫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啊?咱们也是跟大爷一块儿长大的,没事儿时候也能跟大爷说笑几句,可这方才我在姑娘那里回话,姑娘还没说呢,紫鹃就先抢了话头。话里话外的,还都是‘我们姑娘’如何。怎么听着,怎么是把咱们当做外人了。”
翠染诧异道:“不至于吧?我听说,她也是大家子里的家生子儿,不像是个不懂规矩的啊。许是,她跟在姑娘身边儿久了,惯了的吧?”
碧萝摇摇头,想着紫鹃跟黛玉说起宝玉时候眉眼含笑的样子,撇了撇嘴,却不说了。
里边儿一阵轻响,碧萝翠染两个仔细听了听,知道是林琰沐浴已毕,都站起来来至门口。碧萝道:“大爷,我把燕窝冰糖和牛乳都送到姑娘那里去了。姑娘说多谢大爷费心。”
半晌,里头“嗯”了一声,林琰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说罢。”
碧萝这才打起藕荷色锦缎棉门帘,跟翠染两个一块儿推门进了里间。
林琰身上换了一套月色中衣,懒懒地靠在火盆前的躺椅上,腿上搭了一条杏色薄被。长发披散在肩上,水珠儿犹自顺着发梢滴落。
翠染忙过去抓起一条干帕子过去替他一捋一捋地擦干了,碧萝却是拿了另一条干巾给他掩在肩头,,嘴里抱怨道:“大冷天儿的,就算是屋子里,一会儿头发也就冰凉的了。一会儿湿透了衣裳,又该嚷膀子疼了。”
林琰不甚在意,随手抓过旁边红木三足小几上的朱橘,手里转着玩儿。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林琰才问:“碧萝去姑娘那里,姑娘做什么呢?”
“姑娘就要就寝了,我放下东西,又把大爷的话说了,姑娘让我替她道谢。”
林琰抓起一块儿丝帕,仔细地剥着朱橘,一旁的烛光跳动,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好容易等他剥完了橘子,取下一片放在口中,细细地品了品,半眯起了眼睛,一派享受的样子。
碧萝翠染都知道这位大爷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白日里那副温文雅致都是给人看的,如今这样子才是他平日里的真面目啊。
“碧萝方才说什么呢,还把声音放小了,成心不让我听?”林琰放下橘子擦擦嘴角笑问。
碧萝翠染对看了一眼,碧萝便将方才的话说了,末了又道:“不但如此,紫鹃但凡提起姑娘,便是一口一个‘我们姑娘’。还说些‘等咱们回去了’,要去跟那个什么宝玉的去赔不是。我就纳闷了,这究竟是把咱们当作了外人,还是把这府里当作了外边?姑娘分明就是这里的人,可还回到哪里去?”
林琰勾着嘴角,眼睛瞥了碧萝一眼,碧萝便住口不说了。
林琰哼了一声,道:“她原本就是荣府的人,自然是想着回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叫人收拾了屋子罢,我也就歇着了。”
碧萝翠染忙出去唤了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又擦了地,这才掩门出去了不提。
林琰自己依旧倚在那里闭眼假寐,今晚跟贾琏应酬着,喝了些酒,头有些晕晕的,心思却还清明——今日给黛玉送燕窝,是想起了看书时候,发现那薛家的宝钗不过是几句好话一点子燕窝冰糖,便让黛玉认作了知己姐妹。可见,黛玉这个小姑娘平日里得有多渴望亲情。既是这样,何不自己先来做了?横竖东西自己有的是,既拉近了兄妹情分,又替黛玉调养了身子,日后还省的她三天两头病了,自己去着急。
至于那个紫鹃,原本就是荣府老太太身边的人。荣府的老太太将她放到黛玉身边儿,自然是为了伺候黛玉。只是却也没有那么简单。就如同宝玉的一举一动,袭人都要去告知王夫人一样。紫鹃,也就是老太太在黛玉身边儿的一个眼线罢了。
再一个,那紫鹃对黛玉服侍得无微不至,竟能把雪雁这个从小跟着黛玉的丫头压下一头,可见心机手段也都是有的。
再联想到后来紫鹃自作主张地去试探宝玉的行为,林琰睁开了眼睛,紫鹃丫头,你要是安安分分地服侍黛玉也就罢了,若是再起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拿着林家女儿的名声去探路,就别怪我林琰手下无情了。
林琰自然不会为一个丫头伤神,今儿晚上他可是预备了一份儿好礼送给了贾琏的。想起外头没有回来的贾琏,林琰坐了起来,低声笑道:“如花美眷呐,琏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我又更新了哦…留言呐?霸王不是好习惯呐…
嗯,梅子滚下去修改课件,下周还有一次研究课要讲。大概,这次完事儿后,本学期就没啥重要任务了,更新有保障了…呃,有鼓励不?
救美
却说贾琏自从来到扬州,先两日还能安安生生地呆在林府里头。到了第三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