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嘉皇后 作者:台城柳

上官皇朝始祖皇帝定下的祖律明白无误地写道:历代皇后必须是从平南望族司徒家的未婚适龄女子中选出。

祖律上还白纸黑字地写道:如果在庶出皇子满5岁时,皇后还没有自己的子嗣,那庶出皇子的生母必须自戕,庶出的皇子自动让皇后抚养。

上官裴是上官皇朝第15位皇帝,本不应该做皇帝的他,却机缘巧合地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但高大俊美,冷酷多疑的他仿佛天生就是为皇帝这个宝座而生就的。

司徒嘉会是上官皇朝第15位皇后,本不应该做皇后的她,却无可奈何地被推上了这个后宫中权势最大却也最危机四伏的风口浪尖。

司徒嘉能够活命的唯一方法是5年之内生出子嗣。

可不巧地是,上官裴痛恨一切司徒家的女子。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后宫之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帷幕。

引子
宣德元年,新帝登基,在我朝自始祖皇帝开朝以来的280年中,上官裴是第15位皇帝,史称孝文帝。他登基的时候只有22岁,本来作为一个庶出的二皇子,他是永远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的。因为我朝宗法严格规定,如果皇后育有子嗣,那无论长幼之分,必须是嫡出的皇子继位。而且一旦嫡出皇子登基,所有庶出的成年皇子必须在交解兵权后离开京城,乖乖地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能够辅助皇帝的皇室子弟,只能是皇帝的一母同胞,无论男女。除此之外,我朝还有一个更为严格执行的祖律,那就是皇后的人选必须是出自平南望族司徒世家。当年始祖皇帝上官达能够在乱世中夺得皇权,世交司徒家族可谓功不可没,司徒家族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战死沙场。上官达的莫逆之交司徒其在上官达的臂弯内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求他一定要照顾家里仅存的小妹司徒迪。上官达最后定都上京,登上九五至尊宝座时,当即就册立司徒迪为皇后。并且为了感谢司徒家族对于上官家族的贡献,立下宗法规定,从今以后所有的皇后必须是出自司徒家族,这个规定在过往的280年中,从来没有被打破过。司徒家族也深受君恩,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地庞大强盛起来,第一世家的威名不胫而走。第一任的司徒皇后与始祖皇帝感情笃深,但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生育,始祖皇帝在群臣死谏之下不得已才广纳嫔妃,不久之后就有了几个皇子。但是始祖皇帝为了实践对亡友的托付,也为了让自己的爱妻放心,做出了一个对一个人深情对其他人残酷的决定。如果在庶出皇子满5岁时,皇后还没有自己的子嗣,那庶出皇子的生母必须自戕,庶出的皇子自动让皇后抚养。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万一皇后没有子嗣,在皇帝大限之后,会不被新帝善待,也怕其他嫔妃母凭子贵,外戚夺权。幸好司徒家的皇后不负众望的占绝大多数,280年中,只有一任皇帝,第7世孝杰帝的生母苏婕妤按祖律自戕而亡。
前一任的皇后司徒敏,她20岁时就嫁给了当时24岁的先帝上官燊。可惜上官燊才做了两年的皇帝,便得风寒热不治而亡。他们夫妻恩爱,情比金坚,何况先帝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司徒敏觉得独留人世,了无生趣,便也不顾一切地随先帝而去,史称孝敏皇后。这位端庄贤淑,令世人为之动容的孝敏皇后正是我的阿姐,而我也是司徒家族这一辈里唯一仅存的未嫁嫡出少女。我叫司徒嘉,今年16岁。
第一章
上官裴的生母是莫夫人,她本来只是当时的皇后司徒云的梳头婢女,姿色平平,字也不认识几个。跟我的表姑母孝云皇后司徒云的才貌兼备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当时的皇帝上官崆与表姑母感情一向很好,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所以至今都无人知晓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下先皇上官崆宠幸了莫夫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先皇马上就恢复了理智,自那一次宠幸之后,再也不曾临幸过莫夫人。而正是那一次临幸却无巧不成书地留给了莫夫人一个儿子,那就是上官裴。
我的表姑母什么都好,就是容不得先皇沾染其他嫔妃,更何况这次还是后院起火,自己昭阳殿中的婢女竟然勾引了皇上,还诞下了皇子,让平时被表姑母压制的后宫嫔妃们都有了暗地里排遣她的笑料。表姑母羞愤交加,便将莫夫人母子送到了景秋宫。景秋宫是历朝废妃庶人被关押的冷宫。长年阴冷潮湿,景秋宫的执事姑姑是外号“鬼见愁”的陈姑姑,莫夫人母子的惨淡境遇就可想而知了。而先皇对表姑母的宠爱和因此事而产生的歉疚,便也表现在对表姑母近乎非人的整治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上。表姑母具体对他们母子干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但是有一次我却悄悄听见母亲对父亲说,让他去劝劝表姑母,让她适可而止。连一向温婉贤良不问世事的母亲都开口求情了,我小小的脑袋突然第一次升起了挥之不去的疑问,表姑母对这对我素不相识的母子究竟干了些什么。
当然表姑母除了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就是尽心尽意地培养嫡出长子上官燊将来成为受百姓爱戴的一代贤君。先皇上官崆2年前去世,太子上官燊登基,册封我阿姐司徒敏为皇后。可惜表姑母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不长命,26岁还不到就一命归西了,身后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而当时被表姑母百般虐待的上官裴一下子却成了唯一可以继承大统的先皇血脉。
前天他的登基大典刚刚举行完毕,今天册立我为后的圣旨就已经传到了我家。宣旨的公公在正厅朗声读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帝登基,中宫空虚。现册立大宰相司徒瑞的二千金司徒嘉为后。司徒小姐现在即刻起驾进宫,准备三日后的大婚及入主昭阳殿大典。”我默默地跪在父亲和三个哥哥中间,静静地听着这一个将从此改变我一生的旨意。然后我就机械性地随着大家叩首谢恩,起立上前接旨。待外人一走,我才抬头看向父亲的神情。只见他一脸铁青,一点也看不出第二次荣升国丈的喜悦。他的眼神中有的只是无尽的担忧和经过尽量掩饰的心痛。再回头看我那三个哥哥,他们也是一律地缄口不语,偶尔互相交换的眼神却透露出焦虑。我心里忽悠地就产生了一种迷惑,我这三位哥哥都是十几岁就进入官场,早早扬名立万的大人物。大哥司徒理十二岁就高中状元,现在已经是文华阁大学士兼任大司马。二哥司徒珏十五岁就随我那个当时号称“平妖镇魔大元帅”的二叔出入沙场,现在已经接任了二叔的位置,统领我国大半军力,做了声名远播的镇关大将军。三哥司徒琤从出生就体现出无比的经商理财天赋,现在正是外界戏称“财神爷”的户部尚书。能让他们显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来,我倒对这道圣旨背后所蕴含的深意生出些许兴趣来。
“嘉儿,你跟我到书房来。”父亲也不多说话,径直向书房走去。我询问似地看了看三位兄长,他们用溺爱的眼神看着我,点头示意让我跟着父亲去。父亲的书房,我一共才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二哥第一次上战场,我与其他兄弟姐妹一起来这里听父亲诵读祖训,当时我还只有5岁,脑海中记得的只有“精忠报国,忠孝节义”这些字眼。第二次是当阿姐被册立为皇后时,我在书房最后一次看到阿姐。阿姐马上就要上十六人抬的凤銮,全身通红的凤冠霞披辉映着她耀眼的绝色容颜。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边跟我们说这是天大的喜事,一边却不停地掉眼泪,最终忍不住和阿姐抱头痛哭在一起。阿姐被他们送上凤銮的那一刻,也许是亲情使然,我终于也号啕大哭起来。挣脱了奶娘的手,跑向阿姐,口中还喃喃地叫道:“阿姐,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呀?”阿姐比我大6岁,对我一向是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对她的依赖可想而知,阿姐蹲下来用手上的喜帕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珠,在我胖嘟嘟地脸蛋上吻了又吻。我永远记得阿姐最后对我说的那一句话,虽然当时我对这句话的含义还模棱两可。那句话是“嘉儿,幸好是我不是你呀。”阿姐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按照规矩不满16岁的非宗室女子是不允许进宫的。我好不容易盼呀盼,盼到了我16岁的生日,心想着终于可以见到我日思夜想的阿姐了。但是等到的确是孝敏皇后为先帝殉情的消息。我的世界在那一刹那一下子就崩塌了,那个受万众仰慕的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那像鲜花般娇嫩的,如阳光般灿烂的阿姐怎么就永远地将她鲜活的生命留在了那个地方。我整整哭了2个月,2个月后我却等到了跟我阿姐一样的命运。“嘉儿,爹。。。”父亲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欲言又止。我从来没有看见运筹帷幄自如的父亲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只是默不作声地在父亲旁边的一个梨花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你也知道作为司徒家的女儿,成为皇后是一条不由自己选择的道路。多少外人艳羡我们司徒家女娃这样的际遇,但是其中的辛苦是不为外人所道的。我以为你阿姐成了皇后,我和你母亲还可以留你在身边。但是世事弄人,想不到今天你也要踏上跟你阿姐一样的路。”父亲的语调有些哽咽,只能借着喝茶的当口缓一下情绪。我才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真的苍老了,为相数十年的官场生涯已经在他的两鬓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端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我不知为什么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只能强忍着回过头去看向窗外。初夏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荷花池里已经星星点点点缀着粉红的娇蕊。平时都不常仔细浏览过的荷花池,别离在即,倒显出不一样的美来。
“当今圣上,你也知道,并不是我们司徒家的皇后嫡系所出。而且由于一些原因,皇上他可能对我们司徒家有些偏见。他从小到大并不是以太子的身份来接受教育,所以对于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可能还要些时日去适应。而你因为不是长女,从小也不是用未来皇后的标准去训练你。所以你们两个此次大婚,今后的生活恐怕崎岖坎坷不少。而宫中生活的险恶,你为人处事一定要自己处处谨慎!”我并不做声,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我一向跟父亲的话不多。对于父亲交待的话,我不知道除了点头还能做些什么。“还有一点。上官裴,哦,皇上”父亲马上纠正道:“他因为以前不是太子的关系,所以早已娶了几房妻妾。你姐夫当时登基以后,当今圣上就带着他生母莫夫人去了榕城,并娶了在榕城隐退的前任兵部尚书丁绍夫的女儿为妻。而后又陆陆续续了纳了四房侍妾,全都是一些名门大家中庶出的小姐们。”父亲看见我的神色并没有半点的异样,也不禁愣了愣,仿佛不相信与我这16岁年纪不相称的稳如泰山。看我没有开口的意思,父亲只能继续道:“我派人去打听过了,当今圣上特别宠幸其中的一个叫丽如的侍妾,她是保宁府太守元喜的小女儿,听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父亲,我是司徒家出的皇后,我知道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和权力。皇上宠幸谁冷落谁,我都不会在意,更不会过问。不过谅他们也不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我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大大的眉眼拢在一排密长的睫毛下,只是温顺地看着父亲身前书桌上的那一坛方砚。里面的墨汁幽幽地散发出漆黑的光芒,仿佛预示着我未来的人生之深不可测。“这点,为父倒还不是最担心。只是这个元丽如已经身怀有孕。你看,按照祖宗的规矩,她若诞下皇子,而你在5年内又没有子嗣,她就必须自裁。所以即使她本来无心害你,为了要活命,一定会想法设法加害于你的。”父亲的声音渐渐地被窗外青蛙不知疲倦的鸣叫声所掩盖。
我没来由地笑了出来,“父亲,5年的时间,我很有可能会有子嗣的,您不用担心了”我宽慰道。“哎,嘉儿呀,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因为当初你表姑母的事,上官裴对我们司徒家的女子恨之入骨。而且新帝继位,难免对我们司徒家占据要职心生不满,认为我们不屑于他庶出身份而想要把持朝政。所以他一心想要一个非司徒家的皇子做太子,再加上他对我们积怨已深,若不是祖宗规矩明白写着,他才不会册立司徒家的女子为皇后呢。现在就是册立了,只怕今后还是要生出许多风波来呀。”我的神思却渐渐地从父亲的书房里飞了出去,仿佛又回到了2年前的那个秋日,阿姐搂着我在那里失声痛哭,那一声声的:“嘉儿,幸好是我不是你呀”的悲戚哭声竟然越发清晰起来。

第二章
今天我起得很早,东方才刚刚泛出一点鱼肚白,我就在宫女的服侍下起床梳理了。因为再过2个时辰,就是我跟上官裴的大婚仪式。现在,我还居住在紫阳殿中。紫阳殿照例是长公主未出嫁前居住的地方。但是先皇上官崆只生了两个儿子,所以紫阳殿已经空置了很多年了。但是为了迎接我入宫,紫阳殿还是被整理地很干净,仿佛昨天还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在这里朝沐日华,夜赏月色。
只是我听这里的执事姑姑私底下跟我的奶娘许姑姑说,上一个住在这里的长公主,被驸马爷在新婚之夜勒死了。因为驸马爷有自己的心上人,而皇上为了女儿的爱情,下令赐死了那个姑娘。驸马爷在弑杀公主后也没有独活,在心爱的人墓前引颈而亡。而在我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待嫁皇后,就是我的阿姐,她也为了忠于爱情追随她爱的人而去。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宿命的悲哀,受爱情摆弄的人原来都没有好结局啊。今天在紫阳殿里等待披上嫁衣的我,又会有怎样的爱情呢。
按规矩,皇后的寝宫是昭阳殿。古老而充满祥瑞的昭阳殿因为汉成帝时的一位才色殊绝、宠渥恩隆的皇后而声名远播,那个皇后就是后世传说中身轻如燕的绝世美人赵飞燕。从此,昭阳殿也就成为宠幸、荣耀与尊贵的象征。上官皇朝的始祖皇帝让从今以后所有司徒家的皇后都居住在昭阳殿中,他对司徒家报恩之心也可见一斑。我在家中所有的侍女都不允许被带入宫中,除了许姑姑。许姑姑是我的奶娘,也是我阿姐的奶娘,作为两朝皇后的奶娘,表姑母孝云太后特意下了懿旨让她进宫随侍。其实我想她是知道自己当年意气用事行事的后果将由我这个仅16岁的表侄女来承担吧。也许这是她能为我这个表侄女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孝云太后自动要求搬到圩垸的行宫长阳殿去住,那里离皇家园陵很近,她可以与自己的亡夫常相伴。不过我想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年那个梳头婢女莫夫人已经跟随自己的儿子回到了京城,而且已经开始在宫中慢慢显露出她才是正牌太后的端倪来。按照祖宗的规矩,莫夫人永远成不了正式的太后,但上官裴的孝顺据说与他俊美的外貌和冷酷的性格同样出名。看着自己以前的婢女,曾经一时的情敌再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任何一个司徒家骄傲的皇后都不会忍受这样的屈辱,所以她宁愿眼不见为净。我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感叹,原来活着就是最大的资本。我不知道的是,在今后的岁月中,是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在昭阳殿的生活。我望着镜中秀美的容颜,点头向宫女示意自己满意这个新娘的装扮。我从很小时就知道我没有阿姐绝世的容貌,阿姐曾经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在她及笄之日起,就不知道有多少痴情男子在她每月两次进庙上香的路上等候,希望可以在风卷车帘时偷偷地窥见一下她如天上星辰般流光溢彩的绝代风韵。后来甚至发展到那些男子们提前一天就在马车经过的路上排队,好的位置甚至被牟利的人炒到天价,只为了有机会能够一睹美人真容,而其实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微乎其微。
但是人人都知道阿姐未来的夫婿是皇上,所以他们虽然向往,但却并不奢望。直到4年前,北朝的皇帝为了夺得美人归,竟然向我朝发动了战争,只因为阿姐的一幅画像流落到了北朝皇帝的手中让他惊为天人。北朝皇帝不知道的是,阿姐除了有一幅天仙的容貌,还有一个善战的二哥。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我朝的疆域又扩大不少,每年朝贡的国家又多了一个罢了。后来那幅画辗转被二哥带回了家,父亲瞅了一眼后,只说了一句评语:“其妍丽不及敏儿的十中之一。”而后的岁月里,那条通往寺庙的路上依旧是永远等候的痴情男子们,直到我阿姐成为皇后。我想直到现在,美人虽不在,传奇却永存。在阿姐的阴影下,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家里人看惯了阿姐,也从不对我的容颜多置评论。直到慢慢提亲的人开始因为我的关系踏破我家的门槛,我才意识到原来除了司徒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姓氏以外,他们还看上了一些别的什么。随着年龄的渐渐长大,我与阿姐也越来越相似。阿姐殉情后的一段时间,母亲极为悲痛,以至有些精神恍惚。她总是错把我当成阿姐,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直到那个时候,我是美丽的这个念头才终于开始在心底里扎根。“吉时到。司徒小姐,随我们来吧。”司仪官洪博是一个貌似寿星的小老头,个头不大,但声音洪亮。我站起身,身上沉重的装饰压得我突觉晕眩,要不是许姑姑搀扶住我,恐怕我刚才就要献丑于人前。左边的一队站着一排穿着华丽的后宫贵妇,突然从那堆人中传出一声闷闷的“哼”。我侧目扫过去,所有的女子都是一律的低眉顺眼。我作为后宫最尊贵的夫人,除了皇上以外,是没有人可以平视我的。但是有一个女子却仍然直直地望向我,眼神冰冷地让我不寒而栗。她是一个艳丽的女子,最多不过刚满20的样子,可眼梢眉角间尽是不加掩饰的轻谩和与之年龄不符的跋扈。我们就这样隔着人群对视着,我心跳得厉害,但是神色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就这么点对视的功夫,就让我看出了她更严重的挑衅。她桃红的外裙下,竟然穿着明黄滚边的内裙。明黄是至高无上的颜色,除了皇上与我,任何人穿,都是谋反的罪名。而我现在离皇后的身份仅一步之遥,内裙也只不过是亮紫色。只有当大婚仪式完毕,我才可以更衣让明黄取代亮紫。我转过去,跟随着前头的礼仪官向朝阳殿走去。那里是天子的居所,我未来的夫婿在那里等我,他是皇上,所以我不能迟到。而像她这样的对手,我却有的是时间。想到这里,我的脸庞漾满了笑容。正在这一刻,我踏出了紫阳殿,扑入眼帘的是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对我山呼万岁的景象。初生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我全身,我呼吸着清晨清冷的空气,头脑中充斥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意念。是的,从今天起,我就是司徒家诞生的第15位皇后。而我,也会向我先前的各位司徒家族的传奇女子一样以自己的手段----统领后宫。在进入朝阳殿前,一块丝绒的红方巾盖上了我的头。我随着喜娘的指引轻移莲步,慢慢地在一双黑绒立筒男靴前站定。黑绒的缎面上反射着柔和的光芒,靴面上绣着一条金灿灿的真龙腾空而起,追逐着耀眼的太阳。大婚的仪式在朝廷重臣和所有皇室成员面前进行,我知道我的父兄正在人群的前列注视着我,所以我并不是很紧张。整个仪式并不如我想象的繁复,很快我的头盖就被缓缓地揭开。殿堂由几十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着,仿佛置身于正午阳光下般的明亮。我的目光随着那双黑靴渐渐地向上移,修长的双腿,挺拔的身躯,厚实的胸膛,宽伟的肩膀,最终我的目光驻足于他的脸庞。原来传言中他惊世的俊美并不是夸张,那句一直让我觉得是夸大其词典范的“女有司徒敏,男有上官裴”的话原来只不过是对事实的一种陈述罢了。在我注视他的同时,他也回看着我。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新婚的喜悦,微微上挑的眼角充斥着确是一丝淡淡的不屑和怜悯。他可怜我?为什么?我司徒嘉有什么需要他可怜的,还是他已经为我今后的生活定下了令人怜悯的基调呢?不及我多想,他已经搀起我的手向台上的龙椅凤座走去,说是搀,倒不如说是拽更加妥帖。只觉得手腕火辣辣地生疼,但我还是尽量保持着母仪天下的雍容。待坐定,他回望我,眼里划过稍纵即逝的讶异,第一个回合,他已经对我侧目。“众嫔妃参见皇后娘娘。”司仪官洪亮的声音也再次想起。我知道册妃仪式昨日就进行了,为的是今天他们可以以嫔妃的身份来拜见我,对我行三跪九叩之礼。五个女子从侧殿款款走出,不出我所料,那个桃衣女子也在其中,她排在队伍的最后,不时地朝台上望着,眼光在我和皇上之间飘移。司仪官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封号和名字,让他们出列,对我行全套三跪九叩之礼。行了礼,便表示认可我后宫之主的地位和他们对我无可置疑的臣服。
“前任兵部尚书丁绍夫之女丁采芝,册封为丁夫人”“襄阳节度使之妹宋飘盈,册封为宋昭仪。”“两江御史郭正清之女郭霞,册封为郭婕妤。”“江北盐道史张继启之女张慧娘,册封为张容华。”我对他们的叩拜点头示意,并挥手让身边的宫女打赏。“保定府太守元喜之女元丽如,册封为元美人。”那个桃衣女子慢步走来,正要下跪。只听我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道:“元美人身怀龙胎,就免跪吧。皇后应该不会介意吧。”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目光却不看向我,只是注视着我们跟前那一脸得意的女子。司仪官觉得不妥,刚想说些什么,我却抢先开口了:“既然元美人身怀龙种,那就免跪吧。”说话的当口,我只觉得身边那一双幽幽美目正瞥向我这侧。桃衣女子脸上的骄横在一刹那间满溢,使得她本来妩媚的脸庞竟然生出些许扭曲来。她提起裙边要向偏殿走去。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眼光突然看到站在第一排的父兄。他们都略显担心地望向我,不知我将如何面对这样一个下马威。“元美人,请留步”我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声音。母亲曾经对我和阿姐的性格做过比较,阿姐如水,温柔恬静;而我似山,坚韧顽强。母亲看人一向是很准的。元美人很吃惊我的举动,回过头看向我,眼光也不时移到皇上身上寻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