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空山花满天 作者:鸢天

七石门·怎生负得当初约 1

幔亭帘外风吹雨,似与红尘洗净俗。
这春雨下的淅淅沥沥,七石门所在的云山山谷,到处都是轻烟淡雾,房屋走廊和亭子都被这场措手不及的雨给掩盖在烟雨朦朦之中。
放眼看去,山坡青绿,溪水银白,桃花沾雨,无人忙碌的午后,只听到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落在四处,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眼前山水极美,哪怕是不识字的粗活丫头,也趴在阑干上装模作样的摇头吟诗,只怕浪费了这诗情画意的景色。
“啊…”守在走廊的小丫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最近的江湖很无聊啊…!”她打着哈欠说道。话未说完,后脑门便被使劲打了一下,痛的她龇牙咧嘴地抱着头弯下身去。
“死丫头!不要命了?!”一个较大的青衣丫鬟抱着一叠衣服叱道:“死小蹄子,这话被宁都大人听到,不把你的骨头都拆散了才怪!”
“好姐姐,我…我知错啦…!你别说出去,千万别说出去!”小丫头捂着头,泪汪汪地看着她:“我把今天晚上的糕点全都让给你,你千万别说啊!”她想到宁都大人那双冰冷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惊惶地摇着那大丫鬟的手道:“姐姐…”
另外一人被她这副摸样给逗笑了,使劲捏捏她的脸颊:“死丫头,看把你吓成这副摸样,就算宁都大人要拆你骨头,还有门主呢。”她把手上的衣服分给了那小丫鬟一半,边走边笑道:“咱们门主最是慈悲心软了,你看到她哪次处罚过下人啊,嗯?”
“哦…”小丫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衣服,这才呆呆地说道:“姐姐,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大家都说门主是…很好很好的,是真的么?”她读书不多,能想到最好的形容词,便是很好很好这四个字了。
“哎…”那大丫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看到小丫头眼中的崇拜和天真,便朗爽笑道:“那是啊,我们门主啊,在江湖上可是大有来头…”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北边的走廊走去,才拐一个弯,身影便被烟雨轻雾给遮住,消失在飘渺雨水之中。
待那两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站在屋檐上的宁都才慢慢地转头看看坐在旁边的主人,见她无若无其事地饮茶,一双眼睛弯如新月,笑容可掬,似是心情良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轻声问道:
“主上…您赏景赏够了么?”
“呀,再等等嘛,难得这么好的雨天。”双净笑眯眯地回答道,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捧在双手中的热茶,继续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哪里有人在雨天赏景啊?宁都忍不住蹙眉,两只手指揉着太阳穴悲叹着自己的霉运。忽然感觉风又大了一点,便忍不住又出口劝道:“主子,要不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可好?”她指着不远处的别致幔亭问道。
“啊,不用不用。”双净摆着双手摇着头,咧嘴一笑:“这里很好,亭子没有那么高。”
但这样很奇怪好不好?!宁都差点就仰天长啸了。
若是晴天的话,两个人站在屋顶上眺望风景倒也说的过去,但问题是,现在正在下雨啊!
而且她还撑着一把伞为主子挡雨,而且!主子还坐在一把昂贵的檀木摇椅上喝茶!
如果被人看到了而传出去的话,七石门要如何在江湖上混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宁都的脸部不断地抽搐着想到。
“宁都…”忽然悠闲地品茶的双净淡淡开口:
“那丫头刚刚所说的事情怎么回事?你又罚过人了?”未等旁边的人回答,她便叹了口气,苍白的脸在氤氲升起的蒸汽后淡然一笑:
“也罢,我这身子算是废了,好在七石门早已名震天下,不用以武而慑,在江湖上也未必有人敢有议论。”她对旁边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属下投去一瞥,半是安抚半是命令地道:
“像我这样的门主,别说是下人了,就连身边的人也免不了有意见,丫头们年幼不懂事,说的也是事实,不用太放在心上。”
宁都低下了头,绝美的脸上忽然就有了淡然的难过,但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恭谨地答道:“属下知错,遵守门主吩咐。”
“知道就好。”双净又恢复笑眯眯的样子,像猫儿一样依偎在毛毯之中,只露出脸蛋和双手来,很是舒服地边喝茶边赏景。
见她整个人都被毛毯紧紧裹住,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场大病似得,宁都的胸口,不觉微微刺痛。
以前习武之时,无论炎夏寒冬,双净还不是一年四季穿着同样的单衣咬牙忍了下来,最多也就冷的时候打几个喷嚏,热的时候多喝点水。现在不要说单衣了,哪怕是夏天也得多穿衣服,只怕天一变,人就倒了。
宁都的眼光黯淡了下来,她分明听出了那个大丫鬟在要谈起门主的时候,硬是压抑下去的那一声叹息。
几年前,天下有谁不想目睹七石门门主的绝代风光?
双净,那名字曾是江湖中最璀璨的传奇。
五年前,还未继承七石门的双净下山游学,与其他的江湖后辈成了生死之交。
伴随她的,有半月城的二少主玄生,重重楼的楼主澈水,还有紫薇堂的堂主天沙。
所谓后生无畏,他们四人硬是把烟波浩渺的江南谱成了一首豪气长啸的江山绝唱;一路上,马嘶芳草远,河岸柳边闲;连那些名声大震的英雄大侠们,都曾对其夸赞不已。
昔日飞影堡堡主三杯下肚,那个身经百战,满脸疤痕的豪侠微醺地摇着头,拍案而叹:后日的江湖啊,必以他们所愿而兴起衰败。
水云间,山水中,无不是少年英雄,才子佳人的笑语身影,江湖上大大小小之事,到他们手上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
再后来呢?
是那场惊震江湖的血光风暴。
刀光剑影一过,便是不忍目睹的结果。
双净身负重伤地回到了七石门,虽是保住了一条命,但从此落下病根,一身武功等于废了。
其他几人,死的死,伤的伤,从此各奔天涯,结束了一段传奇时代。
曾经的风光落定尘埃。
从此七石门里,只剩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单薄女子,只有从那双充满灵气的瞳目里,方能看出昔日的璀璨风光。
“对了,宁都…”忽然双净轻声开口:“你知道我今天到这上面来是做什么的么?”
你不就是在偷试轻功,但一跳上来就累的趴在上面不能动弹了嘛?宁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想到。在她找到主上的时候,双净正揉着背部咬着牙想要站起来,但一抬头看到站在她后面毫无表情的属下,便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看风景!于是宁都只好搬了椅子,拿了雨伞,还奉上了茶,乖乖地在屋顶上站成雕像陪伴着她。
“属下不知。”宁都尽着好属下的本职回答道。
“我想,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正门呢。”双净又喝了一口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喃喃说道。
听到这里,原本已从怜惜的心情抽离出来的宁都先是一愣,然后紧紧咬住下唇才能忍住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叹息。
其实,以双净那一身武功,应该不会受伤的。
但是,她正面地接了原本属于那个人的一掌。
那个人,半月城的二少主,玄生。
七石门门主喜欢玄生,那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
双净在初次碰到玄生的时候,她便决定,就算是去冥府九泉,她也会伴随于他左右。
她是那么直接单纯的女子,自然会奋不顾身地在危机时刻挡在那人面前,哪怕身负重伤,哪怕粉身碎骨。
但是,那个少年,那个文武造诣与双净不分上下,堪称江湖第一少侠的人,从他被半月城的人接回去治疗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七石门也有派人出去寻找此人的下落,哪怕得到死讯也是好的,但是半月城为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就连所有消息所聚集之处的天下栈都无法找到关于他们的丝毫讯息。
有时候,宁都对他满心都是恨意。
如果没有死,他怎能不来找门主?
不是未曾听过江湖上的流言,半月城少主与七石门未来的门主,当时钦羡了多少人的一对佳偶。
据说,他们四人曾与与花裳堂的子弟战于白玉山上,激斗之时,双净坠入悬崖深谷,众人回头一看,未曾高喊出声,玄生已一跃而下,在半途抱住她回手插剑入山壁,两人方才得救。
据说,双净在途中重病,玄生连夜赶至凝霜门求医,门主有意为难,要他留下一只手才肯施救,还是少年的男子并未思考,举起手来便挥刀而下,好在被及时阻挡,才未毁了一代少侠。
据说,锦城举办贤才大会,他婉转鸣笛,她铿锵抚琴,奏曲到了一半,两人相视一笑,竟抛了乐器给身边的同伴,同时抽取长剑,衣袂轻飞地舞了起来。彼时,他一身白衣如霜,她一身绛衣如火,倾了一城的人,醉了一代的江湖。
但是,既然这样…既然这样,若是活了下去,为何不曾来找她?!
如果当初并没有要想要白头偕老,为何一跃悬崖?为何以命相救?
他伴她百天,她却等了他五年。
如果哪天门主不再喜欢这个男人,她一定会一剑杀了他。宁都是这么想的。
“宁都,门主!”忽然下面传来了呼叫声,宁都回头看去,只见眼前一闪,一个女子已跃到了她的身前,又转身恭谨地向双净行礼道:“安行见过门主,有急事禀告。”
“哎,安行,我的糕点呢?”双净笑眯眯地问道,完全无视她句子的后半部。
“在这里,在这里…嘿嘿。”安行蹦蹦跳跳的撑着雨伞接近,从怀里拿出被手帕裹着的糕点放在了双净上的盘子上,又举手说道:“来来,门主,啊…”她举起手喂着门主。
“啊…啊呜。”双净一口吃掉安行喂的糕点,边嚼着边沉思:“嗯,这个是…香酥苹果,里面有,咦…这个酸酸的…是什么?”
“是葡萄!”安行献宝一样地说道:“怎么样怎么样门主?好吃吧?”
“嗯,还好,下次再加点白糖。”双净点着头说道:“对了,叫人帮我带本书吧。这里的光线还不错。”
敢情我还要在屋顶站着等你把书看完啊!?TAT 宁都满头黑线地看着她的主人,忍不住伸手扶墙,但她完全忘了她在屋顶:“呀啊啊啊啊啊啊!!”她直接滚了下去。
其他两人都因为这声惊喊而转头过来,安行极快地为主上撑开了雨伞。
“宁都?”双净探头喊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下面传来了宁都忍无可忍的怒吼:“安行,你不是有急事禀报?!”她边揉着腰边羞恼成怒地喊道。
“哦,也对。”安行这才想起来,笑容可掬地转头道:“门主,有人请见。”
“咦?”双净微微蹙眉,自从她重伤之后便很少见人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五年前的那件事情,所以很少有人前来求见的。她眼光蓦然一亮,不觉急忙问道:“来者何人?有说何事么?”
“嗯!是个年轻人呢,他说,是来求门主的月牙罗缨的。”
“什么?!”双净蓦然站起,膝上的盘子和杯子也因她的动作而掉落而下,下面传来了宁都被砸到的叫痛声。
“你说,他要什么?!”她紧紧抓住安行的手臂问道:“要…要… 我的月牙罗缨?!”
“嗯,而且他说,不见到门主,是绝对不会离…”
“抱我下去!快!”等不到属下把话说完,双净已经想要往下面冲去了,她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身子一轻,已被安行抱着落在楼下,身上也丝毫没有被淋湿的痕迹。
“门主?”宁都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被东西砸到的地方,却是双净急急往前厅跑了过去。
那时微风飘雨,双净在一片纯白零散的花瓣雨之中,仿佛看到昔日的情景。
满身伤痕的玄生坐在树下,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而撕下了一块布条,又顺便把不离身的佩玉系在了她的腰际,淡淡笑道,这东西你拿着,哪天我们吵架了而我又不肯低头,就拿这个来做见你的借口吧。
握紧了腰际的玉佩,她吃力地跑到了外面,扶着阑干远看接客的正屋,只感觉心脏快跳出胸口了。
还好,还好,他最终还是来了。
也不枉,这五年她一直痴痴等待,苦苦相思。

七石门·怎生负得当初约 2

说到七石门,就不得不说起在江湖盛传的一句话:
“风流才子枭雄侠,姽婳巾帼笑佛僧,万里千秋临天下,四海七石满天涯。”
此诗指全天下之器,皆出于七石门。
因用雪泛,虹蚕,青玉,九鳞,刚瓷,海光,素丝,这七种石头制作武器,因此得名。
三年前,前门主去世,把位置传给了孙女叶双净。
因七石门传艺不传武,门下也有极少的习武子弟,众人看这江湖第一铸器之门竟由一个武功已废的年轻女子接手,免不了蠢蠢欲动,想要上山夺下几把绝世武器。岂料,他们连大门都没看到一眼,便被七石门唯一习武的十八子弟之中的宁都和安行给一掌打下了山。
在这些想要偷袭七石门之中的人内,也有几个是颇有面头的人,此事传遍江湖之后,无人敢再有任何觊觎之心。何况,就算要打七石门的主意,一考虑到为它撑腰的重重楼和凝霜门,任何人也得缓下这脚步。
“哇…这里好漂亮啊…”绿茗睁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叹道:“你说是不是啊,主子?”
“草青青,水碧蓝,春红落,亭亭山上松有日,深谷奇石中寻环。”旁边那青衫男子淡然说道,看着四周的竹林花丛、碧水镜湖、奇松怪峰和烟雾环绕,不觉微微一笑:“都说七石门所在地为江湖十大奇景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听主子这么一说,旁边的那个随从倒是有点不依了,不觉微微噘嘴:“啊,但是这和我们家比起来,还是…”
“绿茗。”青衫男子淡然地阻止了他:“慎言。”
那随从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做评论,随着前面引人的仆人走到了接待宾客的大厅,下人们端上茶水点心便悄声退了下去。
两人打量四周,只见摆设虽简单朴素,却因为简单分明而透露着一股恢宏大气。
厅上两排桌案椅子皆为玄色檀木所做,并无镂花雕饰,上面也没摆着任何古董花瓶;地板是白玉素砖雕刻着青色绿叶图,明净如镜;墙上也无装饰,唯有正座上有一块横匾,其字铁划银钩,行云流水,曰:“韬戈偃武”。
绿茗见状,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却被主人一眼阻止,这才低下头来慢慢品茶。
这时那青衫男子忽然站了起来,面色从容收敛,静静等待,果然过了不久,门口有脚步声急促而来,他正要转身行礼,却听到…
碰!
“啊啊啊啊…我的头!!”门前,双净捂头呻吟。
原来她太兴奋而完全忽略了眼前的门,连蹦带跳地一头撞了上去。
后面的两个随从急忙熟练地拿出冰手帕帮她揉着捂着,半天才把自家门主给扶持好,这才红着脸再次站到了她的后面。
玄生愣在原地,只见那人有点呆呆的抬起了头来。
聪慧的眼神,清秀的面容,那个女子纯净清澈如她身后的这场飘渺烟雨,即使额头红肿,眉头紧蹙,但那双眸却仿佛盈盈在笑。他惊觉自己的失神,不觉微微低头,岂料她已经扑了过来:
“你为何现在才来?!”双净一头撞进玄生的怀抱,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还想说什么,却是一声哽咽,她咬着下唇努力地不哭出声,但眼泪却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全都滴在了玄生的衣服上。
“…?”原本以冷酷漠然闻名的男子忽然就愣在了原地,对胸前哭得泪水鼻涕全都擦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昔日严峻的面容变成了愕然惊讶的呆子样,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对方想放开的意思,便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等到预料之中的怀抱和细语,双净有点疑惑地抬头,正好碰到那双熟悉的深邃眸子,不禁看得痴了,半晌才道:“玄生,你为何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
玄生抿了抿嘴,见一屋子人都在看他,便轻轻地推开了怀中的女子,收敛面容,低头垂首,长发如黑色瀑布一样的蜿蜒于两侧,声音矜贵尊重:“在下玄生,求见七石门门主。”
此话一出,大厅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双净顿时僵硬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鼻涕和眼泪都依然淌在脸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都。只听一声娇叱,她脚尖一点,充满怒气的一掌便直直往玄生胸口挥去。对方一愣,立即微微闪身,左右旋身地避开了她的两三掌,但宁都正气在头上,招招凌厉狠毒,谅是玄生想要处处贤让,也不得不偶尔出手才免于被伤。
“你做什么?!”旁边绿茗又气又惊,连忙拔了剑想要冲上去护着主子,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只听叮!地一声,却是宁都的一枚耳环打在了剑柄上,震得他的手一抖,差点松开武器刺在自己脚上,却又闻一声清脆尖响,玄生双指弹出在手上的佛珠把剑打开,另一只手却迅速向宁都肩上抓去。
“住手!”旁边的安行及时喊出声。她飞快地看了旁边满脸苍白的门主,平时温柔可人的笑脸也变得冰冷严肃,不复方才的娇憨摸样:“宁都,退下!”
“哼!”宁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握紧拳头地压抑着怒气,咬着下唇走到了双净身旁,满脸盛怒地看着玄生。
“让少侠见笑了。”安行上前欠身道:“我家妹妹冲动鲁莽,还请阁下千万不要介意。”
“不敢。”玄生微微挑眉,淡然道:“七石门待客方法还真是与众不同。”话虽然讽刺,但免不了带着惊诧的口气。
他亦在凝霜门遇到相似的奇怪情景。在那边的大堂上,他才刚说出来意,凝霜门门主便是满脸惊愕,他的夫人也立即从屏风之后冲来,把他臭骂了一顿,最后长长一叹,说,要救人可以,把七石门门主的半月罗缨拿来,凝霜门的任何异草仙药都任你去用。
他知道凝霜门的规矩,上门求医的人必须满足门主的任何要求,方才有人施医。然而披星戴月的赶过来,虽有料到七石门的门主会非常难缠,却怎么都没有意想到这样的一幕。
“阁下是否是半月城的二少主玄生少侠?”看他疑惑的脸,安行蹙眉问道。
“正是在下。”玄生眼底一凛,皱眉答道。
“那你…你…难道你是…是第一次来七石门?”一旁的宁都也终于看出了不对头,睁大眼睛惊诧的问道:“你不知道…谁是我们…我们门主?”
那不是废话么?青衫男子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有礼答道:“是的。不知门主可否接待在下?”
“婢身冒昧一问,少主为何来求门主的半月罗缨?”安行感觉双净的手正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便努力地镇定下来问道。
只见玄生一愣,原本严峻冷漠的脸上就出现了淡淡的担忧:“在下前往凝霜门求医,门主提出的要求便是贵门主上的半月罗缨…”
“你又为何去凝霜门?!”双净脱口而出,瞳目紧紧看着玄生脸上的所有表情。
但见那青衫男子微微转眼,一双眸目看了她片刻便礼貌地垂下,淡然道:
“在下未婚妻病重,因此求凝霜门施医。”
话还未完,只听低低的一声闷哼,玄生抬起眼来,却见中间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哇地一声,蓦然喷出一团红,仿佛在空中绽放了一朵鲜艳的玫瑰,在胸襟前留下了一大片的绛色斑点。
“门主!”宁都和安行齐声喊道,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后者急忙掏出药来让她服下,却被她一手挥开。
“我没事。”双净喘着气说道,两个随从相看一眼,都恭谨地退了一步,静静地垂手站立。
“阁下是七石门门主?”玄生一愣,怎么都意想不到门主会是这个一头撞进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
“你前来七石门,却连门主是谁都不知道么?怎么混的?!”宁都又忍不住插嘴道。
“宁都!”安行出口训斥妹妹,后者嘀咕着什么,很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在下初涉江湖,未听闻过门主大名,无礼之处,还请门主多多包涵。”玄生的确被宁都说的有点惭愧,对眼前这看起来单薄脆弱的女子也多了一丝敬意,不觉抱拳陈恳说道。
“…初涉江湖…?”双净喃喃说道,一双瞳目毫无焦距地看着玄生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眉目还是梦中的眉目,轮廓还是回忆中的轮廓,甚至连眼神都一如昔日那般深邃平静,但是,却再也找不到让她感觉安心放松的倚靠感。
“初涉江湖…?”她忽然笑出声来:“初涉江湖…哈哈哈哈…”双净忍不住仰头大笑:“哈哈哈…你竟然说…初涉江湖…?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她笑着笑着就咳出血来,捂住嘴继续咳,但还是停不住笑声:“初涉江湖…啊,澈水和天沙如果听到的话,也会笑死吧…哈哈哈…”她还在笑着,忽然间就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