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卿颜/颜倾天下 作者:凌千曳
颜倾天下,家门生变,一夕之间,她从相国千金,沦为罪臣之女。
青阳寺中,一张凤签,促成了她与当今太子的相遇。
她曾许诺,殿下若能为颜家一雪冤屈,她便可今生长伴君侧。
十五岁时的誓言,有几分真心?还是有几分算计?
或多或少是爱了,哪怕这一路走来,暗箭周藏,步步险巇…
兵临城下之际,意气风发的年轻王者,指名道姓要她和亲——
自古以来,江山、美人最难的抉择。
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她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隐痛。
北奴王为她牺牲半生霸业,成了她的夫君,奈何却得不到她的真心…
韶王为她一等十年,曾经多少的刻骨铭心,都一一印记着生命…
命运错落,情缘纠葛, 何处才是她安栖的归宿?
第一部 深闺初成1
丰熙十六年。
我十五岁,行过笄礼,深闺初成,娇颜如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正是“笑随戏伴后院中,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无忧年华。
父亲颜晸是丰熙五年进士,现已官拜右丞相,母亲系出江南慕容家族,以织造为业,为南国富商之女,现亦是夫贵妻荣,封诰郑国夫人。
父亲膝下唯有二女,长姐颜珂,前妾室刘氏所出,现已出阁,所嫁的夫婿正是中书令杨宥。**颜卿,父亲年近不惑,仍无子息,可谓憾事。尽管如此,母亲美丽绰约,温婉恭良,父亲对其极为尊重,琴瑟和谐。
当朝大将林瀚玄之妻慕容浣沁,与母亲是亲姊妹,亦是我的姨母,表哥林桁止为东宫太子侍官,前途似锦。父亲与姨夫为连襟,因此颜、林两家关系亲厚,常有往来。
是日,三月初始,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绕过回云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再往前,几百竿修竹倚着白墙,已是葱茏茂盛,绮霜阁前的一弯小池中,放养了几尾红鲤,玲珑可爱,汨汨的清泉从石缝中渗出。
我身着杏黄色暗嵌流纹春衫,袖口、裙角处用丝线挑绣了淡黄色杏花,垂下细细的流苏,长发梳成双环,发髻上亦是同色绢花。
此时,我正向妈妈居住的绮霜阁缓步走去。
“颜颜。”一个十七、八年纪的少年走至我面前,正是表哥林桁止,他身着宝蓝色箭袖服,英姿俊朗,言笑着如儿时一般来携我手。
我退后几步,避开他,笑道:“表哥,你又这样随意地出入人家内庭闺室,当心爹爹训斥你。”
他略一点头,道:“我随母亲同来,不算擅入。”
“哦,姨母也来了。”我漫不经心地道。
桁止点头,与我并肩而行,常年的习武,令他愈加健壮挺拔,颇有将风,我想,桁止迟早是会子承父业,成为大胤的将领。
桁止对我道:“后天我要随太子殿下同往西山游苑狩猎,应该有几日不能回来。”
我随意道:“能常侍在殿下左右,可是好事。”
他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原本春猎是还要再迟些日子,不过殿下执意要现在前往。”
我默然不语,这也不是我所应该关心的事。
桁止道:“颜颜怎么不问问我何时回来?”
我轻轻一笑,“我问这个干什么?”
“哦。”桁止露出些微的失望。
此刻已至绮霜正阁,我道:“表哥,你还是先去见爹爹吧。”
遂与他匆匆别过。
我刚走近绮霜阁,“卿儿,快进来。”妈妈隔着碧色的窗纱唤我,“问候姨母一声。”
我进去,乖巧地立在妈妈身边,恭敬道:“姨母,好。”
姨母与妈妈是同胞姊妹,两人相貌也酷肖,只是妈妈素喜清淡,着装以素淡雅致为上,而姨母相较之下,则显得华丽富贵,风姿绰约。
“卿儿,真是越发美丽了。”姨母招手示意我走近,似是叹道,“当初姐姐诞下卿儿,未及满月,已是眉目清秀,粉团捏就一般,我就断言日后定容貌不凡,现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倒显得我们老了。”
妈妈正靠在随意地翻着一卷书,神色淡定,道:“岁月流梭,花谢花开,本是天理,没什么好感叹的。”
姨母放开我,抿了一口茶,“姐姐,还是这样。”
妈妈转移话题道:“紫嫣呢?我记得她只比卿儿小一岁,承袭妹妹美貌,现在也是美丽不可方物了。”
紫嫣是我的表妹,我们关系素来亲厚,一起长大,其容貌与姨母极像,容颜娇美,聪明伶俐,必是绝色无疑。
此时提到紫嫣,姨母以神色示意妈妈,妈妈会意,指示我出去,“卿儿,去庭前瞧瞧红鲤。”
我想来呆着无趣,便出去,在池边瞧着红鲤戏水蹑手蹑脚地进去,想寻些鱼食。
却无意间听见妈妈与姨母的对话。“姐姐,当下的形势难道还不够清楚吗?你莫怪妹妹多言,只是推说这本不该是女子关心的事。”
“你向来亲近宫廷,今日提及儿女是…”是妈妈轻若浮絮地叹声:“浣沁,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姨母略有恼意道:“我不知道的太多,这与姐姐莫脱了缘故。”接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我耳中飘入姨母的最后一句,“皇后几日后在风仪宫开宴,邀请朝中各府命妇…”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深闺初成2
暮色四合,天边蔓延开一片薄薄的鸦青色。新月初升,清辉皎皎。
绮霜阁中,吹拂着袅袅怡人的百合香。我伏在妈妈膝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撒娇道:“妈妈,可否教卿儿《五代诗词》?”
妈妈合起手中的书卷,温柔道:“有这个心思,不如多临摹几遍《涑水家仪》、《闺阁训言》,免得你爹爹又说你。”
“这个容易。”我狡黠的笑道,“我抄完了《涑水家仪》、《闺阁训言》,那么我的事妈妈可答应吗?”
妈妈用指甲刮刮我的鼻梁,“你个小精灵。”妈妈不喜欢艳红的豆蔻花汁,圆润透明的指甲只染上一点点淡粉色,如珍珠般光泽。
妈妈如有所思,笑道:“那么,卿儿,今天你出绮霜阁之后是否又回来了?”
我点点头。
妈妈言笑依旧,“听到什么,你倒说说吧。”
我略一思索,机灵地答道:“妈妈,身为侄女,是不应该议论姨母是非的。”
“鬼丫头,把错撇得真干净。”妈妈佯怒道,“我们本是亲眷,没什么好忌讳的。”
我答道:“姨母素喜富贵奢华,吃穿用度处处不凡,而且姨母爱惜容貌,千金驻颜,在各府夫人中间显得过于张扬。”
妈妈似是迟楞了一下,“你都看出来了。浣沁,是张扬,锋芒过露,她从小容貌殊异,又灵气迫人,见识更不一般。”
又浅浅叹道:“现在薛氏独大,她的当心怕是不无道理…”
我疑惑地看着妈妈,桌案柔和的烛光照着她美丽的侧脸。
此时妈妈浅笑,“这本不该是女子关心的事,僭越了。”
爹爹对家中女眷管教甚严,妈妈常年深居简出,对时事如此洞然,怕与姨母有关。
这时,阁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卿儿,你是不是又动了为父的书?”
进来一人,长身伟岸,着藏青色祥云锦袍,系金色腰带,白玉束冠,面容英挺,略带薄怒之色,正是爹爹。
我心中有鬼,说话自然底气不足,“爹爹,女儿不曾拿过。”我说着扯了扯妈妈的裙角。
“真的吗?”爹爹上前几步,负手站在我面前。
“士斋,是我取的。”妈妈终于为我说话了。
“浣昭,你过分偏爱她了。”
爹爹眯着眼问道:“卿儿,知道破绽在哪里吗?”我硬着头皮,摇摇头。
“第一次,你取《诗词译注》,那本书爹爹不看已有些时候了,蒙了一层灰,你拿过后,忽略在灰上留下痕迹,这一次你取《周易》,系书的带子,爹爹向来是右结扣,你记住了爹爹结扣的手法,打的却是左结扣。”
“怎样,爹爹可没冤枉你。”爹爹说着在正中的紫檀软榻上坐下,“女子喜好这些,怕不是好事。”
“你这是在暗指我吗?”妈妈问,爹爹不料会有一样一问。
“不过,士斋,多虑了。”妈妈端上刚沏好清心润肺茶,遣我离开:“卿儿,还不回回云阁去。”
知是妈妈为我开脱,正欲隐退,只听爹爹又问道:“那《女诫》、《内训》…”
“女儿抄过了。”我想着快些离开,不料无意间打断了爹爹的话,又要训我不恭敬了。
“这倒难不倒你,从明日起,改作尺幅刺绣。”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深闺初成3
凤仪宫。
皇后设宴在凤仪宫的偏殿芙宣殿,宫中内室,刻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纨丽,国母之所,自是不同别处。
我看着宴席正中的美貌妇人,皇后气质雍容,身着月白色宫装,对襟、袖口用金丝描绣了凤凰,头发绾成简约的螺髻,发髻正中插一只展翅金凤,凤口中吐落细小莹白的珍珠,末端是剔透的红宝石,恰好落在皇后光洁的额头上,其余只斜插几支银簪,高华优雅,娴静中露出威仪。
妈妈以郑国夫人位落座于皇后左侧,峨眉淡扫,仪容婉然,素洁得如一支纯白的莲花。
宴席中多是公侯千金,家世显赫,十五、六岁的年纪,天生丽质,容颜娇俏,加之锦缎、罗纱,饰之珠翠、脂粉,明黄娇羞,淡粉清妍,浅蓝高雅,处在其中,皇后确实老了。
我坐在离皇后最远的一张席位上,身旁是巨大的椴木花架,花盆中茂盛的枝叶如瀑布般垂下来,将我挡去了大半。
我穿着一身浅碧色的纱裙,衣料虽名贵,可剪裁一般,款式并无新意,头发上梳两个碧玉环,饰普通玉钗,在一群光烨照人的少女映衬下,显得黯然失色。
我正闲闲地剥弄手中的李子,看着宴席间嫩脸修眉、娇美可人的少女,百无聊赖。我身旁的花架忽的震动了一下,椴木质地厚重,但架上的盆栽却移了位,直直地向我肩膀处砸来,这样被砸中不死也会伤残。
“快躲!”我感觉后背被用力推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倾,接着就重重地摔倒在正厅的地面上,因为铺了厚厚地绣毯,并不痛,但糟糕的是,我撞到一个端着汤水的宫女,整盅汤全洒在我的纱裙上,我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聚集,狼狈又难堪。
那宫女急忙跪下,道:“奴婢一时失手,望娘娘原谅。”
我看到坐在皇后左侧的妈妈,她示意地看了一眼那宫女,又瞧了瞧我。
我会意,稍整衣着,跪下,心中盘算了说辞,“臣女…”
“不必拘礼。”皇后看着我,轻启朱唇,“下去吧。来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我感觉皇后一直饶有兴趣地朝我看,正想退下,清丽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颜相的小女儿吧,上来,让本宫瞧瞧。”
我怔了一下,看见妈妈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即又端庄优雅,浅笑着让我上去。
我走到离皇后一尺远的地方,恭身而立,款款行了礼。
“有没有伤到?”皇后笑语温柔。
我小声道:“是甜汤,不烫。”
这时,皇后伸手握住我的腕骨,将我拉至身边,亲切地说道:“是桃花羹,这样清甜的香味,本宫一下就嗅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想来皇后是不会为难我这个小女子。
“这般美丽可人的小妮子,本宫刚才怎么没瞧见。”我暗自低头,皇后用纯金镶玉的护甲轻轻地托起我下颚,“而且,素装就能如此,那么盛装之下呢?”
我想推辞,支吾着如何应付。
皇后抢先道:“恰好裙子也脏了,高嬷嬷,带她进去换身衣服。”
“就拿那身预备给端雩公主的。”
我被领进一间绣房,里间是梨花木雕制的家具,垂着及地的深红色帷幔,饰有白玉珠帘,装饰得十分别致。
几个灵巧的宫人打散我的乌亮的长发,用玉梳沾发膏梳顺,前面大部分头发拢起,绾成繁复的发髻,其间点缀着几支颜色娇艳的珠花,鬓边插一支嵌宝玉簪,垂下九颗圆润莹白的珍珠。
我换上那身粉红色的宫装,上有鎏金蝶状花纹,经过宫廷特制熏香的熏制,沁人心脾。
高嬷嬷用玉碟装着珠片、云母片,在我额上贴成一个小小的花钿,立于铜镜前,犹如一支含苞的桃花。
高嬷嬷出神地看着镜中的倒影,喃喃道:“姑娘,倾城美貌,老奴觉着真像…”
我听着心中“咯噔”一下,像谁?疑窦大起。
高嬷嬷果然是心细如发的宫人,觉察到我的异样,立即平静道:“自然是像浣昭夫人。”
这是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艳惊四座,当我在几个侍女的搀护下,举止得体地向皇后谢恩。
偌大的芙宣殿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凝固在我身上。
皇后非常满意,甚至让我坐在她身侧,携着我手,轻抚手背,叹道:“本宫在宫中多年,美貌女子见过无数。”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妈妈,颇含意味道:“除了当年的浣昭,再也没有人能及你了。”
妈妈婉顺地拜道:“娘娘如此褒美,受之有愧。”
皇后对我道:“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好,本宫就赐予你了。”又吩咐高嬷嬷道,“端雩公主那里,嬷嬷就催人再尽快赶制一身。”
我正欲起身谢恩,皇后却按住我。
似是仔细掂量,自语道:“不过好像少了点金来配你。”
这时,我忽的感觉腕处一阵凉,皇后已将一只金镯套在我手上,千足纯金打造,略阔,上面雕琢着繁复却流畅的纹路,依稀是凤凰遨游,两端镶祖母绿宝石,戴在腕上,竟有些沉。
我看见周围夫人们黯然的表情,而妈妈浅笑依然,却是神色复杂。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深闺初成4
夜间,晚风阵阵,星斗满天。回云阁外,环绕的湖水澄碧,其间有水禽,白鹤嬉戏,湖水倒影了漫天璀璨的星光,一如这府中次第亮起的丹青琉璃灯。
我褪下那身华丽的宫装,换上家常淡绿素衫,长发用丝带梳成一束,软软地垂在胸前。
丫鬟玉笙栉沐之物进来,为我卸脸上的妆。
“小姐。”玉笙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我转身正对她,“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有话说。”
玉笙道:“今日府中得了宫中传来的赏赐,可奴婢觉察着丞相并不高兴。”
我看着菱窗外泠泠的湖水,道:“怕是与我有关。”
“怎么?”玉笙焦急道,“今日小姐进宫,触怒了什么人吗?可是…那…赏赐…”
我止住玉笙的猜测,让她下去。
倚在窗前,迎面凉意沁人,我略略梳理思绪。皇后在凤仪宫设宴,邀请各府夫人前往,并特别嘱咐偕同府中小姐…莫非…我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回忆数日前姨母的来意。
借此为太子遴选太子妃?不是,太子妃不是已内定了薛左丞相之女,现圣上宠妃薛贵妃的侄女,难道是选置姬妾,我心中甚是黯淡,无任如何,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次日,皇后再次召我进宫,其用意昭然。
我对此事十分倦怠,打扮梳妆自然不上心。妈妈取出一身金丝绣边正红色纱裙,要我换上。
“今时不同往日,卿儿大可着装华丽些,不让人将丞相千金小看了去。”妈妈将我的长发拢向中间,绾成一个高髻,斜插一支镶红宝银簪,垂着碎银流苏,相比先前的稚气青涩,既不失雅致大方,又显得淑娴成熟,气韵天然。
皇后在凤仪宫偏殿召见了我们,看见我此时的打扮,微微会心一笑。
同样被召进宫的还有林姨夫之女,表妹紫嫣;太尉之女,华菁;工部尚书之女,宋琰宜。
我心中疑惑,这些人不是爹爹曾经的门生,就是与林姨夫为同府共事。自从皇后对我青眼有加,赐以金镯,我就时常留意揣测妈妈爹爹不经意间流露的直言片言,虽不知其意,却令我莫名不安。
我恭顺地向皇后请安,皇后身边还立着一位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明眸皓齿,与皇后面容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的正是同皇后赐予我一样的粉红色宫装。
必是端雩公主无疑了。
“本宫邀请你们进宫小住几日,在本宫面前,不必太拘礼了。”皇后依然神色温柔。
“小住”我怔了一下,不过事到如今,只有听从皇后吩咐,再谨慎行事了。
端雩公主似乎一直注意着我,眼神中带了些许惊讶,说道:“母后,这位就是您说的容貌殊丽的丞相小姐?”
我谦恭道:“公主,直呼‘颜卿’便可。”
端雩公主看着我,明眸流转,却撅起小嘴道:“你怎么不穿着母后赐你的衣服进宫?”
我心中“咯噔”一下,据我所知,那套宫装本是皇后要赐予端雩公主的,后又转赐予我,命人重新为公主赶制一身,怕是公主为此事对我耿耿于怀。
我于是低眉恭敬答道:“臣女忘在家中了。”
“哦。”端雩点头,带一些恼怒的神色,“幸好是忘了,否则今日怎么让本公主下得了台。”此时我身着一袭明艳轻盈的红色裙装,灼灼其华的耀目红色无疑是压过了她身上娇妍的粉红色。
我心中升起些不安,于是又面向皇后求助,“娘娘,不知有什么不妥?”
皇后看着我,不着痕迹地为我解围:“好了,九儿,陪母后去花苑瞧瞧花。”皇后款款起身,“你们也跟来。”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深闺初成5
我们跟随其后,我与妹妹紫嫣素来亲近,携手走在并排。
古树荫荫,头顶枝干遒劲蜿蜒,映着清澄的天空,如一块剔透的玉质,宫墙之内,殿宇繁森,层峦叠翠,隐隐显露王者之气。
紫嫣年仅十四,她淡紫色团花暗纹纱裙,鬓边插几支深紫蝴蝶,耳配碧环,气度韵致,比起年长的华菁、宋琰宜更为动人。
“姐姐,那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可比公主美多了。”紫嫣凑在我耳边低语。
“紫嫣,你没瞧见公主因这事恼我吗?”我蹙着眉,“我不想与公主结下不快。”
我们俩因顾自言语,落在众人后面,紫嫣美目四顾,见无人,更压低声音道:“姐姐,皇后请其他人来,怕只是掩人耳目罢了,皇后的意思,难道姐姐不明白吗?”
我严肃道:“紫嫣,这些可是从姨母那里听来的?”我忽然想到妈妈隐约的提到过,姨母向来亲近宫廷,那么宫廷之中,皇后怕是姨母交往更为频繁的一个吧。
紫嫣点点头,轻声道:“是。”
“紫嫣…”我有事嘱托。
“姐姐是嘱咐我莫要将此事胡乱再说。”紫嫣向来聪慧伶俐,“放心,妹妹就当根本没有此事。”
顷刻间又恢复小儿女的情态,嚷道:“我们快些走,快跟不上他们了。”
正是花开时令,花苑中自是一番姹紫嫣红,蝶舞蜂绕的光景。其中隔几处就有供人休憩停驻的亭阁,雕刻得玲珑精致,曲折的回廊纤细得如美人玉带,却给人无限延伸之感,廊下挂有各色鸟雀的金丝笼,鸟鸣嘤嘤,清脆婉转。廊外,团花簇锦,姚黄、魏紫、豆绿、绛红,经宫人地细心修建布局,自然之下又显得端庄,极富皇家风度。
我们随皇后走上一座建在高处的亭子,亭下层石叠嶂,石上长着鲜润透绿的苔草,清澈的细流自石上漫过,我抬头看见,书写着行云流水般的三个字“沁芳亭”。
“母后。”端雩公主依偎在皇后身边,娇声道:“我喜欢这几位姐妹,母后可否准我留她们在宫中,做我的侍读。”
我环视一眼,华菁神色淡然,宋琰宜似乎面有喜色,毕竟官宦人家的小姐进宫作公主侍读,是一件荣耀的事,进宫还有那十之一二的机缘。
紫嫣微微蹙眉,她轻声道:“姐姐,若皇后召我们进宫的原意是如妹妹所说的,怕是不会答应。”
果然,皇后开口道:“九儿,那些宫娥伴你读书不好吗?母后邀她们进宫,过几日就遣她们回去,不长居于宫中。”
端雩公主“噢”了一声,薄怒之态形于颜色。
侍在一旁的黄公公适时上前,“公主,桃园那边桃花开得好,老奴陪公主去折几支来,插在房中,可好?”
公主与黄公公走后,皇后随即叫我们散了,“你们在这里随意逛逛吧,届时本宫会遣宫女引你们回凤仪宫。”
宋琰宜随公主一道去了,华菁似乎性子冷淡,顾自走了。我与紫嫣漫步走着。小丫头忽然冲我狡黠地笑。
我佯怒道:“你这鬼丫头又在盘算什么?”
紫嫣吐吐舌头,“姐姐,你与公主的梁子怕是结上了。”
我表面淡淡道:“是皇后回绝了她。”心中却想:皇后是公主亲娘,公主要怨也不会怨她,只会迁怒我这个与她毫无干系的女子。妈妈教导我谨言慎行,如今我言行极尽拘束小心,还是惹怒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