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走失在青石街
作者:乔维安

(一)

漫长的序幕
蔚蓝。我想要写一封信。给三年前夏天的青石街。
我是钦。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云端的记忆
——关于林菀钦逝
“钦。钦。唉,等等我啦。”周蔚蓝的大嗓门惹得整个校道上的人都回头看着我们俩。
我不耐烦:“别吵我,我现在心情真是太好了。都是你中午在调戏被子,吵死了,害我没看历史老师发的资料。”
“我也没看啊,”周蔚蓝还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都考不上。不过美玉老师好厉害哦,猜的题都中也。”
“闭嘴啊你。”我扯过书包继续往校门走。
周蔚蓝扑上来拖住了我:“好啦我陪你补习啊。我们去吃冰庆祝考试结束好不好?”
“吃你个头啦还吃。”我在书包翻了一下,疑惑地问:“蔚蓝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伞?”
“没有也。你带去考场了吗?”
“恩,可能落在考场了。希望捡到的人认识我。我在伞上写有名字。”
“会的。”周蔚蓝微微地眯起眼,伸手在虚空中点了三点:“捡到的人一定会一辈子记得林——菀——钦这三个字。”
“周蔚蓝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很像女巫。”
我撇了一下嘴,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句:“林菀钦的伞和林菀钦的十八岁,流失在州中第408考场。”
“林菀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很恶心。”周蔚蓝哇哇地叫了起来。
我是林菀钦。今年十八岁,夏天很热。我们高考。周蔚蓝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们在炎热与抑郁的夏天,死在通往大学的台阶上。
夏天开始时,被子的躁动症日益明显。仿佛在昭示这个诡异季节的开始。我和蔚蓝每天放学后在巷子口的乜名堂喝一杯冰沙,踩着黄昏的夕阳回家。
这是我们一天中,唯一的放松的时刻。
高三快憋死我了。
下午吃饭的时候爸又在说了。反正他难得回来一次,随便他说;反正我考不上,只是不知道发榜时候,要如何面对他的失望。在女儿林菀钦身上的投资,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一笔。
晚上去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蔚蓝拉着我的手,有些担心的神情。
“ 钦。如果真的考不上怎么办?”
“ 周蔚蓝。拜托,你听我爸念经会传感染的是吗。”
“ 好。我决定了。我高考数学最后两题我不写了。”
“ 你神经啊你。数学好刺激我啊。”
“因为我怕如果我考上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高考的最后一天,我坐在历史考场里看到外面滂沱大雨。心里懊悔着没看那两张历史破资料。其实我也并不是特别地难过,只是觉得这仿佛是个预兆,我在这个夏天,似乎诸事不顺。我没有问蔚蓝是否真的没有写数学的最后两题。我其实不是很在乎她有没有写,也许又有一点点害怕。我们可能真的要分开了。
云端的记忆
——关于周蔚蓝 与泰山无关
高考放榜的那一天,我陪着钦回家。
她爸爸已经在屋子里等着。
我跟在钦后面,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客厅,脱了球鞋,拿起桌上水灌了几口,才开口:“爸。今天没去上班啊?”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发榜。”叔叔威严的声音。
“知道啊。”钦答了一句,跑过去拉狗:“被子,不要在客厅尿尿。”
“成绩怎么样。”叔叔看着跟正人狗大战的钦,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如你所料。”钦答了一句。
“什么?”我看到叔叔额头的青筋已经暴露。
钦回头对他摊摊手:“你不是说,你再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上大学。所以啊。”
那样子真的够叼。
她爸爸猛地站了起来,我连忙扑了上去。
还好,他没有动手打人。
林叔叔愤怒的声音在客厅回荡:“你……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林菀钦!你去后屋跪!跟你妈说,说你为什么考不上大学!说你答应了她什么没有做到!你去,明年给我去上补习班!”
钦转回头,对我摊摊手,做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我看到瞬间钦一向很亮的眼睛,眼中的黯淡,无可掩饰。
晚上钦没有吃饭,跪在后屋她妈的牌位前。
我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花园里浓郁盛放的茉莉。
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我回头:“钦,去吃饭了好不好?”
林菀钦没有理我。
我只好走过去,陪着她。
“阿姨,对不起啦。我答应钦不写数学最后两题,可是我写了,因为我看到数学题目就无法控制地想写啊。阿姨,你要原谅钦哦,阿姨要不我不读大学了,我留下来陪钦补习好不好,说不定我能考上北大哦……”
钦终于有了表情,她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周蔚蓝,闭嘴啦你。”
“那怎么行,我陪你一起陪你妈啊。钦你膝盖痛不痛?”
我帮她揉了揉膝盖。
“不痛。”她恶声恶气。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她的脸,红通通的脸颊,嘴角甚至有些破皮。
我伸手去扯掉了那块小小皮肤碎屑,钦仿佛被蛇咬到一般,一下蹦了起来。
“钦你今天怎么脸一直都红红的?”我有些疑惑:“你嘴巴好像被谁吻过哦。”
但我也知道啦,林菀钦整个高三,都对男生挂着生人勿进的表情。
估计她一年都没跟班上超过三个男生说过话。
“你是不是跟被子玩亲亲啊?”
钦恼怒地喊:“我说最后一次,我现在心情真是太好了。周蔚蓝。安静。”
“喔。”我耸耸肩,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钦低声的抽泣。
“妈,这个夏天跟你离开我的那个夏天一样。真是够奇怪了。”
“妈。对不起。我没考上大学。”
我是周蔚蓝。林菀钦最好的朋友。我妈说我是被钦的爸妈养大的,因为爸妈分开后,我就很少回家了。我跟钦睡。她家有一栋老房子在青石街,夏天院子里会开满木槿。那种花朵开满整个院子的时候,钦说这叫做华丽的惊慌。她神经的啦,花不都是红红白白的,很漂亮就是了。我和钦养了一条狗,名字叫做被子。补充一句,被子是巨蟹座的男生。
其实我不讨厌念书。我只是讨厌被困在教室里面四十五分钟,因为我经常在课间想上厕所,但是又绝对没有勇气举手在全班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所以我跟钦经常逃学,也许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只是想随时能够上厕所。
七月发榜。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早上被子亢奋过度,把钦的牛仔裤咬破了一个洞。她看到,高兴得要命,直叹被子是知己。她说这样等下回来跪祖宗牌位会爽一点。她经常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所以我们只好带着被子一起出门。我跟钦大概是二中史上唯一的带着狗去看发榜的考生吧。我真的觉得超帅的。
高考的成绩下来,钦没有考上。
我跟老班商量着填志愿的事,钦独自回了家。
我之后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知道钦遇到了那个站在夏天深处的男生。
“陈未来是个混蛋。”钦说。
“可是他长得真英俊。”我吸着奶茶,模糊着为陈公子争辩了一句。
“长得再好看也是流氓。”钦不再理我,趿着拖鞋啪啪地走回了房间。

(二)

放榜的那一天,林菀钦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高三五文科班的教室里那种末世般的喧嚣,仍然清晰得毫发毕现。她记得自己看到分数那一刻无动于衷的麻木,那种抵死伪装起来的潇洒和坚强,蔚蓝被老班喊去了办公室,她低着头坐在教室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和被子玩亲亲。林菀钦用一支笔趴在桌上写字,狗狗的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整个班七十多人的发出的各种交谈吵闹声一波又一波汹涌如海潮喧哗,只是突然间,这片混乱被一个声音按了stop。
那个男生的声音日后无数次的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听到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充满不耐烦地说:“请问你们班谁是林菀钦?”
全班人骤然转头。
林菀钦愣住了。
随后呐呐地放开被子站了起来,竟有些口拙:“我是。”
“你把伞落在我抽屉了。”那个看起来骨骼清致长手长脚的男生倚在门框上,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却很冲:“还不出来拿回去。等屁啊。”
女生走到门口,从他手上接过那把素紫淡花的伞,瞪了他一眼。
男生原本有些冷峻的眉眼忽然戏谑地笑了一下,他故意俯下头:“不会说声谢谢吗,长得这么抱歉脸色还这么欠揍。”
林菀钦原本低垂着的头登时抬起,全身的刺竖起,沉静到有些木讷的脸庞有些微微的涨红,她对着他精确地翻了个白眼,回头吹了一声口哨:“被子我们回家。”
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林菀钦望了一眼,看到蔚蓝正在办公室和老班聊得唾沫横飞,她给她发了信息说要先走,便慢吞吞地绕下了教学楼,穿过了大片花圃走过实验楼,经过学校操场的时候,篮球场上永远有精力充沛的男生在打篮球。
正在跟前撒着腿跑得欢快的被子忽然停了下来,发出了介于发情和发抖之间的诡异的叫唤。林菀钦停住了脚步。
“喂。”一个浑身散发热腾腾的蒸汽的物体忽然站到了路中。
“你要干嘛。”林菀钦抬头,是刚刚那个还伞的男生。
“喂,过来。”他招手,语气不耐。
“你要干什么。”她略略神情戒备。
“叫你过来就过来。”他跨前一步,伸出手拉她的肩膀。
“滚开。”林菀钦挥手奋力一推。
那个声音好听程度和人品可靠程度绝对是反比例的男人忽然用力的把女生纤细的胳膊拉了过去,那张线条还算正常的脸瞬间贴近了林菀钦的脸颊。
温热的唇忽然印在了她的脸颊。
他的热气喷到女生脸上,亲密程度直逼被子了。
远处的那群打球的男生忽然发出了一阵□的口哨和欢呼声。
他笑了笑,忽然开口:“电话号码几号。”
林菀钦怔怔地看着他恶作剧般俊赏笑容,又望了一眼球场上的那群男生,忽然明白了自己被卷入一场纯粹的闹剧。林菀钦十八岁之前所经历过的一次最大的羞辱,就是沦为了一场男生们球场上的无聊赌注。
她暗暗咬着牙,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一脚跟前的男生:“神经病。”
然后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她奔跑的背影,冬天的风扬起黑色的外套衣角,像一只矫捷而惊慌的鹿。
那天四面来风的空阔校道上站着的陈未来,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背影,只觉心底有一个小小的隐秘角落,被轻轻地敲破了。
“钦,我们去吃冰好不好。夏天还很长啊。”周蔚蓝穿了件粉红小背心,脸上抹了一层防晒油,在太阳下微微地眯起双眼。
她拖着林菀钦的手:“钦,那天还伞给你的那个男生,我昨天在乜名堂看到他哦。”
林菀钦低着头踢青石板路上的小石子:“长得一幅流氓样,最讨厌。”
“哦。”蔚蓝挽着身旁的女孩的胳膊,仰着头自言自语:“林菀钦生平最恨——所有的暴力分子——。”
钦淡淡地耸了耸肩。
两个人拖着手在树荫下走路,夏天的细碎阳光洒落在黏黏的光滑的手臂,亲密无间的姿势。
“蔚蓝,”林菀钦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学校大门:“我发誓我再也不进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嗯,”周蔚蓝放开了她的手,握着手上的表格蹦蹦调调地朝前跑,走进大门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漂亮的凤眼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朝着校门的女生挥手,大声地喊:“钦——等我啊——很快。”
蔚蓝咯噔咯噔地跑上楼,交了志愿表,然后飞快地绕下教学楼朝门口走。她不愿钦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等。她想起她站在那儿的样子,盛夏的阳光下午中,钦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人潮进进出出,漠然的脸上是事不关己的神情。蔚蓝心底有小小的愧疚,觉得自己很自私,还要拖钦来看这个场面,但是她又知道钦其实也不会介意,她脸上的表情,茫然的,又带着微微的戏谑,蔚蓝懂得她的尖酸刻薄,她一定会说,蔚蓝,这群可怜而无知的孩子。他们不知道他们解脱似的狂喜有多么的盲目和可笑。
林菀钦是全天下最假模假式的可爱文艺小青年。
周蔚蓝远远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钦,她身后的便利商店里,是一群男生穿着球衣在门口买水,放肆的吵嚷和说话,男生们的声音远远传到她的耳边。
“靠,阿未考上大学,青石北街的陈未来竟然考得上大学。哈哈——”。
“少啰嗦妈的阿未哪次考试不是第一的。他不去考而已嘛。是不是啊阿未?”
“唉,那天你跟我打赌的那个女生在门口哦,你上次他妈那么没种,你要不要再来一次?”
站在男生中间那个穿着白色球衣黑色外套的男生皱了皱英挺的眉头,不悦地低吼:“靠,死鱼,废话那么多。统统给我闭嘴。”
“喂——”蔚蓝想要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
那个男生走到钦身边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了,她看到的钦脸上的表情,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那是被子被隔壁的母狗阿旺抢走最后的一块骨头的时候露出的表情。那个穷凶极恶的林菀钦,她伪装多年的温顺和乖巧的面具,竟然被一个小流氓轻而易举的撕破了。
林菀钦准确地对着他的膝盖,狠狠地一脚踹了下去。
“靠!”那个好像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嗷嗷叫着蹦了三尺高:“你这女人真是变态。呼,痛。”
“这是教训。下次再来惹我试试看。”钦恶狠狠地瞪着他。
“喂,林菀钦,”他英俊的脸庞皱成一团,依旧不依不饶:“你电话号码几号?”
“神经病。“林菀钦不再理会他,转头:“周蔚蓝,还看。走啦。”
周蔚蓝强忍住了大声爆笑的冲动,跑上去扯住了钦的手臂。
林菀钦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听到身后的男生略略低沉的声音忽然大声地喊:“唉!林菀钦!我是陈未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林菀钦听到的那个声音,在黄昏的斜阳中,被无限温柔的拉长。
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与陈未来在以后的岁月中,会有那么那么多甜美又心碎的交集。
青石南街浓密的芒果和菠萝蜜树,长长的枝桠延伸出来,路旁的凉茶店,蛋糕店和小小的服饰店掩映在树荫下,林菀钦和周蔚蓝涂了红红的脚趾,穿着人字拖鞋慢悠悠地晃着。
那么悠长的无所事事的暑假。
“唉,钦,酷鱼也。”周蔚蓝兴奋地扯了扯林菀钦的袖子。
“什么东西啊?”
“跟小混混一起那个男生啊。”
林菀钦抬起头,看到街口对面一群男生骑着自行车飞快而来,转眼停在了她们身前。
男生穿了宽大的TEE和七分短裤,灿烂笑容露出整齐而漂亮的牙齿:“唉。我们要去打球,你们要不一起?”
“好啊好啊。”蔚蓝笑着答应。
“蔚蓝。”林菀钦瞪了她一眼:“不用。我们走。”
“可是。钦,我想去啊。”
“要去你自己去。”林菀钦拉开了她的手。
“不要嘛……”蔚蓝赶忙拽住了她:“钦,拜托了,陪我嘛。拜托哦。拜托。”
“怎么?怕啊——”男生的背后忽然闲闲地插入了一个声音:“不敢来啊。”
“阿未,你来啦。”男生们大声地打着招呼。
林菀钦看着那个颀长的男生双手插在裤袋中一脸嘲讽的笑容懒懒地走近,不疾不徐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谁怕啊,去就去。”林菀钦转身拖着周蔚蓝的手往前走。
夏天的傍晚潮湿闷热,球场外的马路上偶尔有洒水车经过,带来一丝清凉的夏意。球场里的年轻男生们尽情挥霍着青春和汗水。林菀钦坐在高高的露天看台上,看着蔚蓝站在场边像个白痴一样为酷鱼他们的每一次进球热烈欢呼。她伸直了腿摊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发呆,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球场上,几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在赶几个打球的小朋友,粗大的嗓门引起了球场人的注意:“走开!小孩子打什么球,滚开让给你老子打!”
林菀钦微微眯起了眼,正要站起来,就看到一个篮球远远飞过来,随后以精确的抛物线弧度,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丑八怪身上。
陈未来懒懒地站在了球场中央,漂亮的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欠砍啊,有种别跟小朋友玩啊,来跟我干啊。”
一群热血沸腾的男生冲上前去的那一刻。
林菀钦忽然定定地站住了。
说实在的陈未来跟那些人打架的时候,真的很酷。夕阳将他的白色球衣,染得一片金黄。她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一个小流氓在夕阳下很像天使。
青石南街是这个城市的老城区了,树丛掩映下都是独门独栋的房子,屋子里蔷薇和月季的枝桠,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尽头的一间房子,青灰墙壁上长了葱郁蔓藤,看得出来有些年份了,里边几间复式屋子,一方小小的庭院……打扫得干净整洁。
周蔚蓝盘着腿坐在木地板上,将玻璃杯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串到手腕上,对着窝在沙发上的女孩开口:“林菀钦最喜欢的男生类型是——”
林菀钦埋头看小说,头也没抬:“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一千遍了。”
“第一千零一遍嘛。”
“可以带去给我妈看的男生。”
“可以带去给你妈妈看的男生是什么样的?”
“第一千零二遍了。周蔚蓝。不知道啦。”
周蔚蓝忽然蹦地跳上了沙发,头贴在了她的肩上:“陈未来是可以带给你妈的看男生吗?”
林菀钦翻了个白眼:“拜托,他一放假就染那个黄头发,一副吊儿郎当的鸟样。我妈会直接上来杀了我。”
周蔚蓝扁了扁嘴:“哦。好可惜哦。”
她犹豫了了一秒:“钦,可是,我好像爱上酷鱼了也。”
林菀钦握了手上的书砸到了她的头上:“那个头发梳得像箭猪还自以为很帅的白痴!?周蔚蓝,那林耀声呢?林耀声怎么办?蔚蓝你不能这样啦,你怎么可以随便爱上别人呢。”
周蔚蓝皱着眉头讨好地笑:“对不起啦,钦。别生气嘛。”
“周蔚蓝,这个夏天跟你一样,真是疯了。”
林菀钦扔了小说,光着脚跳下了沙发,往后院走去。
周蔚蓝走出去,看到钦又跑到那棵木槿树下发呆。她知道她每次不想说话就跑到那棵树下坐着,那棵木槿是她小时候和她妈妈一起种下的。钦的妈妈是在八年前的夏天过世的。那时我们小学四年级,那段时间她爸爸生意出了状况,有人来家里讨债,她妈妈与来家里砸东西的人起了冲突,在推撞中被狠狠地摔倒在门口的台阶上,磕到了后脑,送到医院然后就过世了。那些日子每天晚上我,钦和被子,两个女生跟一只狗,唯有抱在一起才睡得着。其实只有我知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钦开始会有轻微的自闭症。
周蔚蓝抱着胳膊蹲在了台阶上,但是这么多年了,她都好好的。
钦说的,林耀声呢?林耀声怎么办?
“林菀钦——”周蔚蓝隔着庭院喊:“烦死了,反正夏天还很长啊。想这么多干嘛。”
蔚蓝知道,她会一直烦她,烦到她不烦为止。

(三)

暗蓝的格子窗户外淡淡的光线照射进来,林菀钦睁开眼,轻轻拨开蜷缩在身侧的身体,女生浓密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浓密的睫毛下一片恬淡,蔚蓝睡得正香甜。
林菀钦踮着脚悄悄走了出去。
合上了屋子的门,她转身朝后院走去。
“林耀声!”
林菀钦拨开了庭院中那几株高大的木槿,沿着墙哧蹭哧噌就爬了上去,她站在一个枝丫上,扯开了嗓子:“唉……林耀声!起床没有?”
墙上的花枝兜了一头的露水,林菀钦抹了抹额头的水滴,暗暗地怨念,这该死的林耀声放假了懒得像猪一样。
隔壁的屋子里拖鞋的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男生的声音:“好啦,别吵了,我起床了啊。”
林耀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皱着眉站在对面的墙下:“钦,你能不能正常点从大门进来啊,我家的墙都被你爬塌了。”
林菀钦撇撇嘴:“我跳下去了啊。接一下我啊。”
早上的阳光懒洋洋地晒进来,穿着小熊棉TEE和七分裤的女孩,坐在院子的屋檐下,看着林耀声光着膀子刷牙洗脸,含着满嘴的泡沫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钦看到他线条修长好看的小腿,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从小跟着她玩泥巴抓昆虫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了这样俊秀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