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作者:15端木景晨

内容介绍:
顾瑾之出生于中医世家,嫁入豪门,风光无限又疲惫不堪地走完了她的一生。
等她发现自己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古代贵族仕女时,厌烦就浮上心头
再等她再看到和自己前世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时,她撇撇嘴。
人生这潭平静的湖水,这才起了点滴涟漪.......

第001节楔子

暖春三月,桃蕊初绽,坤宁宫的庭院深深,一片旖旎粉色;彩蝶翅膀犹带着寒意,鹅黄嫩柳丝绦随风缱绻。
风,仍是寒的。
骄阳透过稀疏树梢,在屋檐底投下了斑驳疏影,似一场华丽的雕琢布景。一只雀儿惊掠而过,似在阳光波面滑过,掀起了阵阵金色涟漪。
除了鸟雀扑棱着翅膀,再无声息。
几个小宫女站在屋檐之下,敛声屏气。
透过雕花窗棂,隐隐听到里面有碎瓷,定是太后娘娘又摔了药碗。
接着,便是太后娘娘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太医跪地的噗通声。
小宫女们更是害怕,她们是今日新来的。
片刻,银红色毡帘撩起,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吩咐小宫女:“去跟成姑姑说一声,再替太后娘娘煎一剂药来”
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机灵些,应声道是,立马去了。
太后娘娘已经病了七八个月,咳嗽不止,请遍了天下名医皆是无效。她心情极差。宫女们行差踏错,立马就要受到惩罚。这大半年,坤宁宫的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
从前来坤宁宫做事是美差,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生怕自己被选中。
这几个小宫女自认倒霉。
坤宁宫内,红木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和衣躺着的妇人形容憔悴,因剧烈咳嗽而面皮紫涨。
她紧紧攥住了坐在自己床边身着龙袍的儿子的手:“…把…把这些个庸医都拖出去问罪!哀家…哀家不要他们治”
话未说完,又咳嗽起来。
她很痛苦,任何人都能感受到。
皇帝脸上露出深深地哀痛。
底下跪着三名太医,头贴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沁出。
“母后,再吃一剂药试试?”皇帝哀求着,“若是”
“不吃…不吃!”太后咆哮起来,紧接着又是咳嗽。
皇帝不敢多言,轻轻替母亲拍着后背。
“吃了大半个月,今日好,明日又发,哀家都被这群庸医治坏了!让他们治牲口去,让他们都滚!”咳嗽稍微停歇,太后娘娘就骂起人来。
不管从前多么工于心计、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咳嗽了整整八个月,都把太后娘娘的耐性磨得一干二净。
咳嗽是件痛苦的事,饮食不安、夜不能寐。
太后娘娘被折磨的形同枯槁,颧骨高高突了出来,再也不见往日的丰盈雍容。
皇帝感同身受,浓眉紧锁。
为了太后的病,换了多少大夫啊?
可惜,一直不见效。
两个月前被治好了一次,太后高兴极了,让皇帝给那位太医封爵。
只是没过半个月,太后娘娘又复发,咳嗽比以前更加强烈,她整整两日两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
那位新封的伯爷被削去了爵位,赶出京城。
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太医们,个个推辞学艺不精,不肯医治太后娘娘。
皇帝也派人从民间寻了好几位声名显赫的神医,照样无效。
咳嗽八月啊…
哪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原本娇弱的太后?
可是惩罚太医有什么用?他们也是尽了全力的。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对几位太医说道。君临天下的皇帝今年刚满二十岁,正是蓬勃年纪,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暮气。
太后的病,把皇帝也折腾得够呛。
几个太医急匆匆起身,给皇帝和太后行礼,退出了坤宁宫。
其中两位太医后背已经湿透了,另外一位腿哆嗦个不停。三人出了坤宁宫,才敢吸气。
三月的天,阴下来的时候,寒意四涌。
春寒料峭,鹅黄淡柳亦瑟瑟。
三位太医拱手作别,各自回家。
其中一名太医叫秦微四,是太医院提点。
他出了宫门,正要上马车,远远看到有人走过来。仔细瞧着,原来是东阁大学士顾延韬,皇帝宠臣之一,年仅四十二岁就入阁,乃是最年轻的阁老,前途无量。
朝中人人奉承他。
秦微四之是太医院提点,小小五品官。看到顾延韬,自然要上去行礼。
“…太后娘娘的病好些了吗?”顾延韬含笑着问秦微四。
太后娘娘病了七八月,旁人可能是隐约听到些风声,作为近臣的顾延韬却是一清二楚。
秦微四叹了口气:“老臣学艺不精,无法替太后娘娘减轻病痛,罪该万死啊!”
“秦提点切莫妄自菲薄,谁不知道您是杏林圣手?”顾延韬安慰他,“世间万事讲缘分。秦提点和太后娘娘没那点医缘罢了。”
秦微四苦笑。
这当朝杏林圣手,再治不好太后娘娘的咳嗽,连命都要丢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各自告辞。
顾延韬听说皇帝在太后床前侍疾,也跟着秦微四出了宫门,打道回府。
回到成国公府,顾延韬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和妻子宁氏商议:“给延陵府写封信,让老爷子回京来看看太后娘娘的病吧?倘若医好了,咱们家的富贵又是一层。”
延陵府又叫常州府,远在江苏。
顾家老爷子顾世飞早年也是太医院提点,因为医治好了先皇的恶疾,被封了成国公。只是后来渐渐被先皇不喜,老爷子自己请辞,带着第三子一家人回了延陵府老家颐养天年。
这一走,已经六年多了。
顾家老爷子的医术平平,运气却好,要不然怎么被封了成国公?
要不是万不得已,顾延韬也不会想起那位对他仕途没什么帮助的父亲。
顾大夫人宁氏不同意:“…老爷子医术如何,咱们做儿女的最是清楚。多少名医都治不好太后娘娘,老爷子又有什么法子?你不是让他回来丢脸?再说,老爷子一生淡泊,上个月延陵那边来人还说,老爷子在教老三的女儿瑾之念书,自娱自乐安享晚年,何必惊扰他?”
顾家老三叫顾延臻,六年前跟着顾家老爷子回了老家。
顾延臻的长女叫顾瑾之。
顾大夫人宁氏什么都好,就是清高,不愿意钻营。
顾延韬心里不屑,也懒得跟宁氏再商量,自己去书房,给在老家服侍父亲的三弟夫妻各写了一封信。
他让人快马送到江苏延陵府去。
一个月之后,正是四月江南娇花竞艳、垂柳摇曳的季节。
顾家三夫人宋氏收到了京城大伯顾延韬写来的信,看了几眼,就了无兴趣搁在一旁。她起身换了新衣裳,带着女儿顾瑾之、儿子顾煊之,去了自己娘家大嫂那边做客。
今日是她娘家大嫂的生辰。

第002节烧心

江苏常州,又称龙城。前世,顾瑾之出生于此。
不过,现在叫延陵府。
延陵府风景如画,龙溪河傍城而过。龙溪河比邻大运河,近通东海、长舰太湖,交通便利,就有了“中吴要辅、八邑名都”的美称。
延陵乃是鱼米之乡,物华天宝。如今天下太平,更是万舸争流、商贾如云,富贵繁荣自必不说。
前世,顾瑾之的父母都是京城望族子弟,而她自己却是生于常州、长于常州的。
当年她父亲从政,下基层历练,乃是常州市副市长,母亲也随着到了常州工作。顾瑾之就在常州出生。她十三岁的时候,做到了常州市委书记的父亲调往京城,她就跟着父母回了京城的家。
后来,顾瑾之偶尔因为工作的关系路过常州,却再也没有机会长住。
她死的时候,总是梦到自己在常州时的小院子。繁茂的栀子花树,端午节前后,雪色娇蕊布满翠绿枝头,满院子馥郁浓香。
她一辈子再也没有闻过那种浓郁的香。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穿越,居然还有能机会回到常州。
不过,此常州,已是延陵,更加古色古香的古代城镇。
她现在,也不再是那个中医世家的大小姐顾瑾之,而是成国公府的七小姐顾瑾之。
和前世相同的是,她的祖上都是医药传家,享有盛名;她的祖父都是济世圣手,而她的父亲叔伯都不愿意继承家业,一个个非要经商或从政。
祖父没有了依托,就将一身的医术传授于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跟她前世的爷爷一模一样。
当祖父顾世飞每天交她念入门的医经,顾瑾之没觉得枯燥索然,反而是津津有味,表现得非常勤奋好学。虽然祖父顾世飞教她的东西,早是她烂熟于心的。
她是明白老人的,不想祖父难过。
祖父原本不是想教顾瑾之的。他开始教顾瑾之的时候,顾瑾之已经十岁了,在这个年代,她再过三五年就要出嫁。
祖父是想教顾瑾之的胞弟顾煊之。
顾煊之才五岁,书都读不懂,祖父跟他说内经,他哪里明白祖父在说什么?祖父常常为此气闷,一个人发火。
顾瑾之想到了前世的爷爷,心中不忍。
老人迟暮之年,不过是想自己一生所钻研后继有人。他的儿子们个个觉得他医术平庸,其他孙儿孙女远在京城,只有顾瑾之一家陪着他。
顾瑾之有两个弟弟,一个七岁的庶弟,一个五岁的胞弟。
祖父爱恨分明,他很不喜欢顾瑾之的庶弟顾琇之。
看着祖父颓败失落的模样,顾瑾之就开始故意在祖父面前背诵几句内经上的话。祖父惊讶之余,试探性教顾瑾之一点东西。很快,他就发现顾瑾之记忆力惊人,且领悟能力超强。
他感叹着:顾瑾之乃是天纵奇才,理应成为他的继承人。
从那时候开始,顾瑾之就天天跟着祖父学医。
两年来,她又重新把《内痉、《难痉、《伤寒论》、《金匮要略》等学了一遍。
顾瑾之的父母一开始反对。他们认为,女孩子读几本女四书五经,再学了女诫和孝经,也就差不多了。以后还有功夫,念些诗词装点门面。针黹女红才是本分。
只是,顾瑾之从前总是恹恹的不爱说话,祖父也是懒懒的不问世事。自从开始学医,顾瑾之有了精神,也偶然露出小女孩子的活泼;祖父精神头也足了,说话声音洪亮有力。
顾瑾之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干预。
在延陵,规矩没有京城那么严格。
孩子健康,老人健朗,这是最大的福气了。
一晃,已经两年了,顾瑾之把祖父的知识学了个九成熟。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她开了方子吃药。
她就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前世的本事。
只是,家里人谁有了病,开始露出征兆时就被顾瑾之发现,开了药方。吃过之后,病就痊愈了。
因为防微杜渐的时候治好了,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情况严重,还以为自己原本就是小病,顾瑾之也是小手段。
于是,她得了个半桶水的名头。
没人相信她有医术。
“瑾姐儿,你怎么又发呆?”
四月初三,是顾瑾之的大舅母孙氏寿辰,母亲带着顾瑾之和胞弟顾煊之去贺寿。
华盖浓流苏马车吱呀着前进,母亲顾三夫人替胞弟顾煊之整理衣襟,回头就看到顾瑾之坐着发呆,不由轻轻喊了她一声。
顾瑾之回眸,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而母亲最不喜欢她发呆。每每看到她怔愣,母亲心里就咯噔一下,生怕她是个傻的,就要喊她一句。
“等会儿嘴巴要甜,见人就要叫”母亲又叮嘱顾瑾之。
顾瑾之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
她点头,说了句:“我记住了,娘。”打住了母亲的唠叨。
“坐席的时候不要发呆!”母亲还是停不下来,又叮嘱了她。
顾瑾之从前总是恹恹的,坐着谁也不爱搭理,一个人安静想事情,家里的亲戚时常在背后说她脑子不好,有点问题,母亲气的要死。
时间久了,顾瑾之是个傻姑娘,已经是名声在外了,今年十二岁都没人上门求亲。
母亲为此忧心忡忡。
顾瑾之又是淡笑,继续说了句:“知道了。”
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顾三夫人无从得知。见顾瑾之一脸顺从,就没有再说她。
车子就到了青果巷。
青果巷是延陵府最有名气的地方之一,住着延陵两大望族:宋氏和姜氏。
其中的宋氏,就是顾瑾之的外家。
延陵宋家,闻名江南,乃是三百年的望族。
宋家历代出了不少名人。
比如顾瑾之的外曾祖父宋铭,是抗倭名将,死在战场上,被文人墨客大肆褒奖,流传至今。
又如顾瑾之的二舅舅宋希,才惊江南的神童,十五岁中了进士,乃是当朝第一人。他在翰林院两年,而后辞了差事回到延陵,整日诗书字画,已有了江南第一才子之称。
他的书画,千金难求。
后世的青史上,都有宋铭和宋希的名字,顾瑾之很是感叹。
原来这就是千古留名。
顾瑾之的外祖父和大舅舅没什么名声。外祖父曾经做过温州刺史,大舅舅如今乃是江苏苏州盐法道,极好的肥差。
宋氏一脉就繁盛至今。
马车直接到了宋府的垂花门前。
顾瑾之三人下了车,二舅母秦氏带着丫鬟仆妇们,亲自迎了出来。
“煊哥儿又长个儿了!”二舅母笑着对母亲说,“我们家俦哥儿比他还大两个月呢,个子不及他一半。”
俦哥儿是二舅母的幼子,学名宋言俦,今年也七岁了。
“小孩子长个儿哪有定论的?”母亲笑着道,“长得晚,将来长得好。您性子太急了”
二舅母呵呵笑:“可不是,我恨不能他一下子就长大了”
说得大家都笑。
而后二舅母又夸顾瑾之长漂亮了。
顾瑾之喊了声二舅母,就安静跟在母亲身后。
一行人去了大舅母的院子。
今日是大舅母孙氏的寿辰,和往年的热闹不同,今年只请了宋氏族里的妯娌小姑、几家近亲,其他人一概没有,倒也简单。
母亲看着这样,心里微讶,想问怎么回事。
大舅母一向爱铺张的。
月华亭搭了小小戏台,客人齐来之后,就去了月华亭开席。
大舅母有些精神不济。
母亲就问她:“大嫂,您是不是累了?”
大舅母和母亲交情好,就低声和她说:“身上不太好…上个月染了风寒,发热。吃了赵大夫的药,热也退了,风寒也好了。只是,心里一团火似的,总不爽利,吃饭也不好,睡觉也不好”
母亲往大舅母脸上瞧,果然清减了些,就道:“挨着可不行。再请赵大夫看看?”
赵大夫叫赵道元,从前是个道士,看卦精准,看病更准,是江南数得上名的神医。
“他去了京城。”大舅母颇遗憾,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京里有位贵人病了,专程请了赵大夫。”
母亲微微错愕。
赵道元很孤傲,给人看病讲究缘分。他和顾瑾之的外祖父有点交情,所以大舅母能请他来瞧。
一般贵族请不动他的,除非是大人物。
母亲就缄口不接话。
顿了顿,母亲才说:“那再请其他大夫瞧瞧?”
“请了”大舅母道,“延陵的大夫请便了,吃了药仍是不见好,心里就更热了,总馋冰吃。上次吃了碗冰镇莲子羹,睡了晚好觉。可是冰镇的东西,总是阴寒之物,这又不是酷夏,我也不敢多吃”
母亲就眉头微蹙。
她不通医理,就一筹莫展了。
“上次你说你的头疼,吃了你家老爷子开的药就好了。能不能请你家老爷子也给我开剂药?”大舅母想起了顾家的老爷子。
那位老爷子听说医术平庸。
可大舅母想着,他既然做过太医院的提点,应该有点本事,至少比延陵那些不知名的大夫强。
延陵有点名气的大夫,大舅母就看遍了。
吃了一个月的药,仍是不见效。
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啊。
母亲就笑:“…我家老爷子已经五六年都不开方子了。上次我疼得实在厉害,以往的药又不济,生不如死,是瑾姐儿开的方子。她懂什么?事后我想着,应该是老爷子念着我日常孝顺,把方子说给瑾姐儿听的”
大舅母就露出几分遗憾来。
说着话儿的功夫,她额头又有汗珠,心里的燥热莫名浮起来。
一燥热,心里直烧,人很难受。
“去端碗冰镇莲子羹来。”大舅母犹豫了一下,吩咐身边的小丫鬟。
熬不住的时候,她就吃冰来镇一镇。
母亲在一旁看着心惊。
她嫁到顾家十几年,耳濡目染知道些医理。体内有热,应该用药疏导,这样用冰来压,只怕病会加重。
可是她只懂这些,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话就没有多说。
晚上回到家,母亲就和父亲顾延臻说起大舅母的病。
顾瑾之和弟弟顾煊之在一旁吃父亲带回来的新鲜桃子。
这个季节,桃子还没有上市,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淘来的,弟弟吃得开心。顾瑾之不怎么爱桃子的味道,有一口没一口啃着,听父母说话。
“严重不严重?”顾延臻关切问。
“看不出来。”宋氏道,“大嫂原本就丰腴,清减了些,看着还精神。不过,她说心里烧心。这总归不是好事。”
顾瑾之又咬了口桃子,脆脆的,有点酸。

第003节分桃

延陵的四月,花事渐了。
顾瑾之和弟弟顾煊之坐在炕上吃桃。她听着父母说大舅妈的病情,渐渐没了兴趣,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她今日看到了大舅母,并不是大病,吃对了药就能好。
锦牖半开,窗下一株樱花树开满了粉色樱花。风起,艳靡浓香徐徐,满地的淡粉碎蕊。
夕照慵懒,反映着悬挂锦帘的金色帘勾,金光熠熠。锦帘就柔软而无声躺在帘勾弯里,无声无息。
余晖着,弟弟那双比秋水更加澄澈的眸子滢动着光泽,很努力啃着桃子,神态像个小宠物。
顾瑾之很喜欢弟弟。
“…大哥说,大嫂想念瑾姐儿和煊哥儿,这定是托词。”母亲的话题从娘家大嫂身上,转移到了顾家大伯顾延韬的书信上,“咱们来延陵六年了,大哥从来不写信,这次为什么要让咱们带着孩子回京去看看?”
父亲摇头。
昨日,他们收到了京城大伯顾延韬写来的书信,让父母带着老人孩子回京去,说家里人甚是想念老爷子和顾瑾之一家人。
母亲先是不信。
大伯顾延韬没那么好心。
“你想不想回去?”母亲见父亲不说话,突然问他。
延陵虽是父亲的祖籍,可是父亲是生长在京城的人,他前几年对延陵的饮食都不适应,这几年才渐渐好些。
京城才是父亲的家乡。
母亲是延陵人,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能借着服侍老爷子回到故乡,是最好不过的事。
母亲不想回京。
“后年就是春闱,能回去读书,春闱的时候不用来回奔波,倒也不错。”父亲半晌才说。
他今年三十岁。二十二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只是后来这几年,他的学业没有进步,一直无法进学。
后年春闱,父亲定是要参加的。
“你不想回去?”父亲说完,发现母亲沉默着没有接话。
母亲知道了父亲的心思,大伯那封信,让父亲想搬回京城的念头疯长。她刚刚的问话,只是试探他。等确认了之后,母亲就犹豫了。
她当然不想回去。
“没有。”母亲撒谎,“咱们来延陵,是来服侍老爷子的。老爷子不走,咱们是不好走的。我听老爷子的意思,大概是住惯了江南,不愿意回京的”
父亲就露出几分无奈。
“娘,咱们要去哪里?”顾煊之突然问。
他一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南下,而后一直在延陵,根本不记得京城。
母亲回眸看顾煊之,一脸的溺爱,把他抱到怀里,细细用帕子替他擦手,拭去啃了一手的桃郑
“京城啊。”母亲笑着哄顾煊之,“煊哥儿,你想去京城吗?”
父亲也含笑望着。
顾煊之有点不知所措,他茫然看着父母,转而问顾瑾之:“七姐,你想回去吗?”
他把母亲给他的问题,抛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在三房是长女,可她有两个伯父,六个堂兄弟姊妹。论了序齿,她排行第七,所以家里叫她七姑娘,两个弟弟叫她七姐。
“不想。”顾瑾之说。
她曾经也在京城呆了六年。从出生到蹒跚学步的那六年,说不上多么枯燥,但肯定没什么有趣的回忆。
回到京城,一家人住在一起,拥挤不说,人来客往事物繁杂,顾瑾之不喜欢。像现在,祖父、父母和弟弟一家人更好,更像后世的家庭结构。
顾瑾之喜欢这样。
父母听到她的回答,都笑起来。跟普通父母一样,顾延臻和宋氏对孩子很宠溺。听到孩子有趣的回答,他们会很高兴。
父亲甚至逗趣着问顾瑾之:“为什么不想?京城可比延陵好玩多了。”
京城的繁华,是延陵无法比拟的。
“那是您。”顾瑾之道,“我又不能出门,好玩的也玩不了!”
父亲一愣。
母亲就哈哈笑起来。
顾煊之也跟着咯咯笑。
父亲禁不住,也笑起来。
满屋子欢愉温馨。
正说笑着,外间丫鬟进来禀说:洪姨娘带着九岁的庶弟顾琇之来请安。
银红毡帘撩起,穿着藕荷色妆花褙子的洪姨娘牵着顾琇之进来,给父亲和母亲分别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