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有毒 作者:leideen

内容介绍:
弃妇重生,无怨有悔。
不求报仇,只求远离。
就算造化弄人,
逃不开,躲不掉,一次次让他们再重遇。
她却依然坚守着自己平淡的幸福。

标签:古色古香、前世今生

楔子

昏黄的烛台照亮了满是牌位的小祠堂。从高到低,按着它该有的顺序,一一排开。
守祠堂的老仆妇按着每天的顺序慢慢擦拭着,嘴中还念念有词。
“老太爷,今儿晚了,对不住啊!没法子,大奶奶跟三奶奶又闹起来了,原本不关奴婢的事,只不过供奉的香油不够了,要大奶奶给了对牌才能领…”
绮罗坐在房梁上,静静的看着老仆妇说着每天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她本不认识这位老妇,只是她随着灵位迁进程家后院这间小祠堂后,想不认识都不成了。
曾经每年她跟随婆婆、大嫂他们过来为祖宗还有逝去的亲人上香时,她的眼睛里只有她夫君的牌位,哪曾注意边上的老妇。
她有时很羡慕这些牌位,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的牌位放在夫君的边上,于是她的人生就完满了。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牌位进来了,而她的夫君…
段绮罗苦苦的笑了一下,盯着自己牌位,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字,‘程门段氏绮罗之位’。而她的边上,原本该有的牌位被拿开了,现在空空如已。也是,曾经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冒了出来,说他没死,他又娶了妻子,还生了孩子,他当然已经用不着牌位了。
“二奶奶,唉!”老妇终于擦到了自己的牌位之上,叫了她一声,一如平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擦掉上面看不见的灰尘,再小心的放了回去。原来她的故事,让老下人都没法开口安慰,因为新二奶奶住进了程家,于是她这个二奶奶果然让下人们无言以对。
“阮妈妈!”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青儿,绮罗曾经的丫环,后来配于夫君的长随,夫君不在之后,青儿也成了青姑姑,平日照顾她的生活,十多年来不离不弃,即使到了此时,她也没有放开。
“青姑姑来了,快请进。”阮妈放下牌位,笑着请青儿进来。
“这是我们当家的从外头带回的三勒浆,请妈妈晚间尝尝,去去寒气也好。”青儿拿出一只褐色小胆瓶,递与阮妈。
“蒙青姑姑惦记了,老婆子愧不敢当。”阮妈忙推辞起来。
“看您说的,我们二奶奶蒙您照顾着,我外头事忙,也不好总来看她。您有空多给她上柱香,就是帮了我大忙了。”青儿也看向了绮罗的牌位,眼眶瞬间红了。
“青姑姑,小声点!”阮妈不禁看向门外。
“没事,阮妈妈,今儿有一事相求。”
“青姑姑请说。”阮妈看着青儿。
“这是我们当家的在外头请人做的,跟上面这个一模一样。我跟老太太已经求了恩典,一家子脱籍出去。我走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二奶奶一个人在这儿,您看…”
“青姑姑,脱籍出府?”阮妈吃了一惊,话说做奴仆的,哪有不骂主子的,不过真的让他们脱籍出去,却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胆量。真的出去了,一家老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凭着主子的恩典,就算有几个小钱,却又顶什么用?
“是啊,之前二奶奶还在,我也舍不得她,现如今…一了百了。”青儿拿出一个和上面一模一样的小牌位递给了阮妈。
“青姑姑,原本一样的,何苦冒险来换?”阮妈长叹了一声,轻轻掂了一下,重量不同,不过外观相似罢了,青儿跟自己说一声,就是知道满府之人,她只瞒不过她。不然找个由头支她出去,偷偷换了也就罢了。谁还能真为一个牌位追查不成。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那个才是我们二奶奶,我得带她走。”青儿定定的看着上面的牌位,充满了坚定。
阮妈长叹了一声,把那牌位放到一边,上去拿了绮罗的牌位,轻轻的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会,“二奶奶,总归这府里还有人记挂着您,跟着青姑姑回去,不管怎样,总归比在这儿给人碍眼强。”
“二奶奶,咱们回家了。”青儿的泪终于滚滚而下,把牌位接过,小心的放在她带来的干净花布包裹起来。绮罗从房梁之上一下子也跌落在包裹之中,由着青儿放进了一同带进的小篮里。
“青姑姑,全家脱籍,二爷…”阮妈有点迟疑。
“那是府里的二爷,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青儿厉声说道。
“青姑姑。”阮妈真是跺脚了,再不待见二爷,也不该在这府里这么大声的说出来。
“阮妈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原本我与我们当家的都是从小跟随二爷的人。不过这十八年,我的主子就只有二奶奶。我们当家办错了差事,是二奶奶求了老太太才保住了命。若不是二奶奶的药,只怕腿都保不住;我家大妞、二妞都是二奶奶救下的,若不是她给我治病,我能生下胖小子?二奶奶对我们一家子都有大恩的。”
“知道、知道,二奶奶平日里也不言语,下人们有个三病两痛的,偷偷的去找她,她没有不管的。连老婆子也得过二奶奶的药,真是好人啊!”阮妈轻叹了一声,但还是说道,“话是这么说,你们从小就在府里,真的出去了,怎么办?”
“二奶奶当初嫁进来时,娘家陪了一个小庄子,当年亲家老爷、夫人去世,是我们当家的发送的。二奶奶便把这庄子给了我们,说她一辈子不会出去了,要钱也没用,让我给孩子们留个念向。我们这些年也存了点钱,脱籍出去,就住在那庄子里,亲家老爷、太太的灵位我们也供在那儿,正好接二奶奶回去,早晚也是伴。”青儿抹了泪,说话也有底气了。
这话她不怕告诉阮妈,因为她已经告诉府里的老太太了,并说,这是二奶奶的临终遗愿。老太太总算念了二奶奶的点好,便点头放她们出去。也不收他们的身价银子。青儿也是粗中带细的人,她很清楚,若不事先讲明了,二奶奶给他们的东西也带不走,弄不好,还便宜外人。如今趁着老太太还能管点事,一家子出去了,将来真有事,也不关他们一家子的事了。
“二奶奶也算是好心好报了!”阮妈长叹了一声,才明白为何青儿这么大声了,最后一天了,再不出出怨气,她怎能安心。
“好心好报?”青儿冷冷的一笑,没再出下去,阮妈似乎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
“好了,不早了,快回吧!”
青儿跟阮妈告了辞,挎着篮子出去了。
绮罗好容易跌跌撞撞的从包裹之中挣脱了出来,飘在了青儿的身后,她不能离开牌位太远,当初老太太剪下了她的缕头发化成灰,混在金粉之中,写就了她的牌位。她的鬼魂就被禁固在这儿。没想到还真是她当初立下的誓言,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死了,还飘在程家的祠堂里。
若不是青儿,她也许就永远在那儿了吧?回家,回父母当年给自己买的小庄子里去。那里自己一次也没去过,没想到,自己百年归老,竟然成了自己惟一的归依之所。
“青儿?”一个深沉的声音。绮罗看了过去,程安,曾经自己在程家最大的依恋,没想到,再见已成陌路。
“给二爷请安。”青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施了一礼,即使已经脱籍而去,但怎么说也是故主,她不能太失礼的。
“这是去哪?”程安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准备出府了,刚去看了二奶奶,青儿不能再伺候她了,总该去告个别。”青儿抬起头冷冷的说道。
程安沉默了一下,“好好去吧!”
“谢二爷。”青儿冷冷的一笑,连礼也懒得施了,挎着篮子,准备直接绕过他离开。
“青儿!”程安叫住了她。
“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程安尴尬的一笑,好一会才摆摆手。
青儿头也不回的走了,绮罗回头看着两鬓有些花白的程安,曾经不止的想像他老时会是什么样,现在终于看到了,却没有之前的感触,原来这就是心死吗?
从后门出府,青儿的夫婿程槐已经套好了车,女儿坐在车里,小子牵着马,就等着她了。她也不说话,直接踏上车辕,坐好,捧着篮子,对程槐说道,“去正门那儿绕一圈。”
“孩他妈!”
“我就是让二奶奶记住这个地方,哪怕投胎也绕远点。”青儿厉声说道。
“行了,爹,绕就绕吧,别让娘生气了。”小子拉住了程槐。
“二奶奶,我们就绕一圈,您看看就行了,咱们回家了。”程槐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嘟囔了一句,赶车慢慢的离开后门。
后门轻轻的开了,程安静静的看着那破陋的小车,一脸的茫然。
绮罗看到了程安,但她轻轻的笑了,抬头望天。她没想到自己终于离开了程家,还是跟着程家的家奴,这么凄凉的从后门离开。
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好结局,真像阮妈说的,离开了,省得碍着别人的眼了。不过她的牌位永远在程家的祠堂里,总会碍眼的,该说,自己不再被别人碍眼了。

第一章 重生

“姑娘,姑娘!”绮罗睁开眼,却看到少年时的程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不是跟青儿回家了吗?她隐于牌位之中,并没有跟着青儿的怨气去看程府的大门,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已经无怨了,悔不悔的,真不好说,可是为什么她又看到了程安。
“姑娘,你怎么样?”程安急了,好好的上山打猎,结果遇到一个姑娘昏倒在这儿。结果,现在这个姑娘,竟然会傻傻的看着自己,就像没听到他的叫声。
“二爷,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年轻版的程槐牵着马站在边上。年轻时比中年时的他,显得更憨厚。
绮罗避开了程安的手,挣扎的坐下,侧身从怀中拿一丸药出来,默默的放入了嘴中,咀嚼了一下,不禁皱了一下眉,这药只是普通的解毒丸,不过她也吃得出来,这是父亲当年的成品,不过父亲是医者,他一切以治病救人为上,解毒不是他的专长,这还是因为她喜欢试毒才做的。
和着自己的唾液,慢慢的吞了下去,坐了一会,她觉得好一些了,扶着边上的树站起来,拿起了边上的小药筐,准备离开回家。
“姑娘…”程安第一看到有人对他视而不见,真的,这姑娘真的除了第一眼,那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有疑惑、有怨恨,最终是躲避。她侧过身子,再没有回过头。
绮罗记得这个地方,她和程安第一次相见之所,她怎么会回到这儿了,会见到年轻版的程安?她脑子一团乱,此时,她有一点很明确,就是她不想见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牵扯。把药筐背好,寻着下山的道路。
“姑娘!”程安又叫了一声,这姑娘耳朵不是有问题吧?
绮罗还是当没听见,拖着沉沉的步子,慢慢的按记忆的小路下山回城。
程安盯着绮罗的背影,现在他觉得这姑娘只怕真的是听不见吧?这么会不会太危险?赶忙跟在他的后面,陪着她回城。
绮罗是有些乱的,但是走到城门口时,她定定的站住了。抬头看着城门,这是老城墙,这城墙在万吉十年时,因为一场意外的雷电,城楼的一角被雷劈掉了。而那一年,太上皇驾崩,臣民们说那是上天示警。后来虽然经过修补,但还是留下永远的印记。
她每年陪婆婆程老太君出关,然后婆婆每一次出关之前,都会在这儿停一下,看着城墙,什么话也没说。每次归来,她也会在这儿停一下,打开车窗,去看城墙。绮罗不知道婆婆为什么喜欢看城墙,不过她也习惯了,每每到了这儿,就会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所以城墙的每一点变化,她都很清楚。
而此时,绮罗无比确定的看到,城墙是完整的。难道她真的回到她和程安初相见的时候吗?那么爹娘还在!想到这儿,绮罗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拼命的克制着眼中的酸涩,急急向家奔去。
程安看她突然狂奔起来,吓了一跳,赶忙跟上。又不敢跟太近,被人说成登徒子就不好了。但又不敢远了,生怕丢了,把后面的程槐都弄得满头大汗,好好的有马不骑,跟着大姑娘乱跑,真的有什么事,老爷、夫人还不得怪他没跟好爷?
绮罗跑回家,家里的医馆门口还是熙熙嚷嚷的,父母都在忙着,小伙计看到她,叫了一声,“绮娘,你回来了。”
永安朝对男子会尊称为一声‘郎’,对女子会在名字后面加个‘娘’。绮罗是闺名,除了父母之外,旁人是不会叫的。而亲近的边上人与邻居会她叫一声‘绮娘’,不过后来婚后,程安叫她‘罗儿’,她叫程安‘二郎’。此时,绮罗无比确定,她真的回到了十六岁。
“绮罗,怎么站在外头?”绮罗娘段大娘终于看到了她了,招呼了她一声。
“没事,娘,我来吧!”绮罗压抑住自己的慌乱,把药筐放到后院里,赶紧出来帮忙。
走上柜,接过娘手上的药方,开始给人抓药,十八年在程家的小药房里,她闭着眼也能把药抓齐。瞟一眼药方,就知道抓药的是什么病,拿了包药的牛皮纸,直接转头对着药柜墙。也不用称,她的手势很准,不一会儿,就一包。
“绮娘的手势越来越好了,看来尽得段大夫的真传了。”一个邻居大娘说道。
“就是不爱说话。”段大娘笑了笑,“我们永安朝女子也可骑马打仗,本就不该这么腼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她爹爹管成这样?”
“照我说,绮娘这样就挺好。安安稳稳的,多好。”邻居大娘笑道。
“您的药。”绮罗包好药递给了那位,看下一张药方。对母亲的话当没看见、没听见。
曾经的这样的话,她也是当没听见,但心里却很烦,觉得母亲跟不相干的人说这些做什么。而此时,她却不能想这些,脑子一团乱,为什么好好的回到万吉元年?
程安静静的在外面看着,没想到这姑娘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她只是不爱说话罢了。看她在柜上,她一会背着众人在满满一面墙上的小药屉上飞速的抓药,手若彩碟一般在药屉里飞舞,就好像她的手上长了眼睛一般;一会面对他们,用细细的麻绳把药方与药系成一串药包,递给病人,高高的柜台看不到她裙摆的飞舞,但是在程安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舞蹈。
“真好看。”程安喃喃自语。
“二爷,咱们回去吧?”程槐真不知道少爷在想什么,好好的猎也不打了,跟着这个姑娘乱跑,现在还站在大街上看人抓药,不是有病吗?不过他此时倒是觉得这姑娘虽然不说话,但手脚真是利索,看看刚刚还昏过,现在跟没事人一般,这利索劲真没得说。
“回去?”程安愣了一下,想想看,是该回去了。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看那个还在抓药的女子,她好像跟刚刚一样失了神,可是她会抓药。真是很怪!他拒绝承认,她真的很漂亮。

第二章 前世今生

终于,段鼎看完了病,绮罗也抓完了最后一付药,小伙计关门,他们一家人回到了后堂的家里。段鼎看到绮罗的小药筐,猛回头瞪了绮罗一眼。
绮罗才记起,自己刚刚太乱了,忘记把采回的药放在簸箕里晾晒。父亲可从不是这么教自己的,十八年未采过药了,她都忘记了新鲜的草药要及时的分开晾晒,不然药效大减。
“行了,她刚是看我太忙,才过来帮手的。”段大娘忙给绮罗打了一个眼色,绮罗忙拿起药篮,把草药分开放到院里的空簸箕上。
段大夫坊间被称为神针段鼎,他的性子跟他的名字一样,沉稳方正,但有一点,可能方正惯了,对家人、学徒,都出了名的的严厉。
段鼎夫妇别看只有一个女儿,但段鼎想得却是,他就一个女儿,所以他在女儿身上发现在学医的天赋之后,然后就想把自己毕身的本事的本事传给她。于是对她也就比对其它人更加严厉一百倍。
绮罗其实从小就挺怕父亲的,重新回到十六岁,再被父亲瞪了她一眼,她竟然还是颤了一下,有些慌乱了。
“老爷,行了,绮罗已经够乖巧了,今儿没看她抓药的手势多好,您开完一张药方,她就能马上抓出来,比我都快。”段大娘给段鼎倒了一杯茶,轻笑着劝着。
“性子太燥,还要磨磨。”段鼎看了夫人一眼,摇摇头。
“再磨哪里像十六岁!”段大娘轻叱责了丈夫一下,回看看在院中静静收拾着药材的绮罗。看看女儿专心的去收拾药材时,专心致至的样子,倒有些心疼了。
只见她手法专业的把药材分开,该晒日光的,放在能被太阳照到的地方,而该风干的,放到了树下的阴凉处,还顺便把前一天采集的药材再筛筛,挑出落下的杂物,再移动位置。
绮罗静静的收拾着院中的药材,药材的晾制其实跟烹饪一样,不同时候,需要的也不同,所以即便是从外面进的药材,段鼎也会让绮罗再加工一下,所以她有记忆起,她眼里就是这些药,然后这些药真的陪伴了她一辈子,她似乎也只有跟这些药在一起时,最平静。一下子,她好像回到了程家属于她的那个小院,她静静的站在那儿,完全忘记了一切。
段鼎也随妻子看了女儿一眼,注意到了女儿发青的脸,放下药方,起身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好一会儿,“你又亲身试毒了?”
“份量不多,已经吃了解毒丸。”绮罗差点都忘记了,赶忙解释道。
“去歇会,过会把感受记下来。”段鼎果然一丝不苟,不负他严苛、方正之名。
绮罗还是坚持收拾完了药材,才回到房间。其实她这十八年中,绝少想过家中的一切,想到父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都快忘记自己的房间了,真的回来了,进门的那一刻,自己都傻了。
没法不傻,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在程家的房间竟然布置得一模一样。正中的地方,是矮榻,矮榻左边上是一排小矮柜。右边是隔断花架,原先程家的花架上,摆的是古董,后来,她摆上了医书和药书。花架的那头靠着窗,放着一只矮几,摆着笔墨,那是她读书写字的地方,而角落里,摆着一个大大针炙铜人。而现在,她的房间里已经全是这样了,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坐在榻上,环顾着自己曾经的房间,轻轻抚摸着自己塌上的褥子,竟然已经十八年了!坐下自己的步榻之上,轻轻的摸着她的褥子,突然间怔了下,她的褥子竟然是皮毛的?虽然包的被面不是绸缎,但皮毛的质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打开一边的矮柜,矮柜里按季节放着她的衣服,还有一些小首饰。摆放的位置竟然跟她在程家的一样,或者说,程家摆放的习惯,其实,也是她从小养成习惯。
“快来喝药,你爹刚煎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头别试药,太凶险,万一份量错怎么办?”段大娘端着一碗药进来。
绮罗不用尝也知道是甘草汤,不过加了五味蜜来调味,其实甘草本就很甜了,加了清爽微酸的五味蜜,除了解毒,而且会很好喝之外,更重要的是调和她刚刚的不平的心绪,她真是傻子,她竟然会以为父母不疼她,她真是蠢啊!
“愣着做啥,快点喝了。”段大娘轻斥道。
绮罗默默的一口喝下,突然看到母亲的袖口领口缀上新布。因为他们的衣裳已经穿了很久了,衣裳没那么容易磨坏,但袖口领口却十分容易毛边,所以每做一件新衣时,会用边角做些袖口,领口留着备用,但新布与旧布之间,颜色上总会有区别,一目了然。
她突然想到了刚刚柜子里的那些衣裳。自己衣裳不多,但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每年都会做新衣裳的,她记忆最深的就是母亲拿各种布来给她做衣裳。那时她总很烦,而母亲说得最多的是,女孩家儿,要穿得鲜亮点。可她却一点也想不起父母什么时候做过新衣裳。
“晚上想吃什么?”段大娘看女儿喝了药,笑眯眯的问道,虽然知道她不会回答,但还是每天都在问。
“请个人吧?”绮罗终于开口了,这些年了,也不习惯真的跟人客气,想了半天却只能说这个。
“什么?”段大娘愣了一下,不知道女儿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又不是没钱,请人帮您吧!至少家事,让人帮忙。”绮放下碗,擦了一下手,给母亲倒了一碗水,并帮她理理刚刚因为端着药,而没理顺的下襟。
段大娘怔怔的看着女儿,有点不知道女儿怎么了?觉得女儿有点不同了,之前女儿是沉默,永远低着头,只有对着药和书时,她平静些,其它的时候,她真的怯懦的。而此时,她真的很平静,她眼睛好像第一次与自己对视了。
“您年纪大了,该歇会了。”绮罗轻轻的摸摸母亲的衣袖,“以后,女儿会好好照顾你们。”
她这句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十八年,她伺候了程安的娘程老太君十八年,她不后悔,但是她后悔自己却没能对父母做任何事。
上一世,自己一定让父母很痛苦及失望吧?难道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就是让她好好孝顺父母,以赎上辈子不孝之罪?

第三章 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