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巴陀先生,女孩子衣物箱里的东西被人拿走的事不断增加。我召集所有的人告诉她们这些事实。同时,我静静地观察她们的脸。西维亚的表情马上引起我的注意。她的表情羞惭——慌乱。我当时就知道谁该负责。我不想跟她对质,我想让她自己承认。我为她设下了一个小小的试验——文字联想试验。”
巴陀点点头表现他了解。
“最后她全部都承认了!”
孩子的父亲说:“我明白。”
安夫瑞小姐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出去。
房门再度打开时,巴陀正站在那里看着窗外。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女儿。
西维亚就站在刚刚关上的门边。她高高的个子,皮肤微黑,瘦骨嶙峋。她的脸阴沉沉的,而且留有泪痕。她腼腆地说:
“我来了。”
巴陀满腹心思地看了她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
“我真不该送你来这地方。”他说:“那个女人是个笨蛋。”
西维亚一时忘了她自己的问题,全然一副觉得好笑的样子。
“是说安夫瑞小姐?啊,可是她棒透了!我们都这么认为。”
“嗯,”巴陀说:“如果她能让你们这么认为,那就不可能太笨。不管怎么样,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虽然我不知道——这可能然后地方都会发生。”
西维亚双手交缠。她头低下来,说:
“我——我很抱歉,父亲。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该成到抱歉,”巴陀简短地说,“过来。”
她不情愿地慢步向他走去。他一手托住她的下巴,逼视她的脸。
“受了不少苦吧?”他和蔼地说。
她的眼中开始出现泪珠。
巴陀缓缓地说:
“你知道,西维亚,我一直知道你有什么弱点。大部分人多多少少总有个弱点。通常这个弱点都相当容易看出来,如可以看得出来一个小孩子贪婪、脾气不好,或是喜欢欺凌弱小。你是个好孩子,非常文静——脾气好得不得了——从不制造任何麻烦——有时候我感到担忧,因为如果一个小孩子让人看不出任何缺点,那么一旦这个缺点出现便会盖过其他一切优点。”
“就像我!”西维亚说。
“是的,就像你。你在过度紧张之下垮了——而且垮的方式怪极了。我以前从没有见过,真是奇怪。”
女孩突然轻蔑地说:
“我想你见过的小偷够多的了!”
“噢,是的——我对他们一清二楚。就因为这样,我亲爱的——并非因为我是你父亲(做父亲的对他们的子女了解不多)而是因为我是警察,所以我相当清楚你不是小偷!你根本没在这里偷过任何东西。小偷有两种,一种是抗拒不了突然的有力诱惑(这种例子少见——有趣的是一般正常,诚实的人类可以抗拒多么大的诱惑),另一种则是几乎把拿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类型。你不是小偷。你是个非常不寻常的说谎者。”
西维亚说:“可是——”
他紧接着说下去:
“你全都承认了?噢,是的,这我知道。曾经有个圣女——从家里拿面包出去给穷人为吃。她丈夫不高兴,拦住她问她篮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不敢实说,说是玫瑰花——他掀开篮子一看,果然是玫瑰花——奇迹出现!如果换作你是圣女伊莉莎白,带着一篮玫瑰花出门,而你丈夫过去问你带的是什么,你会吓得说是‘面包’。”
他顿了顿,然后和蔼他说:“事情就是这样,不是吗?”
他停顿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然后女孩突然低下头去。
巴陀说:
“告诉我,孩子。到底情形是怎么样?”
“她召集我们,讲了一些后。我看到她眼光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她认为是我!我感到自己脸红起来——而且我看到有些女孩子在看着我。太难受了。后来其他的人都开始看着我,在各个角落窃窃私语。我可以想象她们都这样认为。后来有天晚上安夫瑞把我和其他一些人叫上来这里,我们玩一种文学游戏——她说出一些字,我们回答——”
巴陀恶心地低吼一声。
“我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无能为力,整个人好像麻痹了。我试着不要说错字——我试着想些不相干的事——像麻雀啦,或是花朵啦——而安夫瑞两眼像尖锥一样地在那里望着我——你知道,让人感到有点心烦,后来——噢,情况越来越糟,有一天安夫瑞相当和气地跟我谈,那么——那么谅解——而——我就崩溃了,说是我偷的——噢!爸爸,说过了以后真是一大解脱!”
巴陀触摸着他的下巴。
“我明白。”
“你真了解?”
“不,西维亚,我不了解,因为我不会那样。要是有任何人、想教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我会对准他的下巴给他一拳。不过我明白你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你那眼光锐利的安夫瑞是个对心理学一知半解、生吞活剥的好例子。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是澄清这一切。安夫瑞小姐在什么地方?”
安夫瑞小姐正巧妙圆滑地在附近徘徊。巴陀督察长直率的话语令她同情的微笑冻结在她脸上:
“为了替我女儿讨回一个公道,我必须要求你找本地警方来调查这件事。”
“可是,巴陀先生,西维亚她——”
“西维亚从没碰过这个地方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我相当了解,作为一个父亲——”
“我不是以身为她的父亲而言,而是以身为一个警察而言。找警方来帮你办这件事。他们会谨慎调查。我料想你会发现那些东西藏在某个地方,而且上面会有指纹。小小偷儿不会想到戴手套。我现在就带我女儿走。要是警方查到证据——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她跟偷窃有关,我准备带她上法庭。担当一切加诸她身上的后果,不过我不怕,她绝不是小偷,”
大约五分钟之后,当他开车载着西维亚驶出学校大门时,他问:“那个金头发、有点毛绒绒的,脸颊很红,下巴有一疤点,两只蓝眼睛分得很开的女孩是谁?我在走道上经过时看到她。”
“听来好像是奥立佛·巴森斯。”
“啊,如果查出来的结果是她,我一点也下会感到惊讶。”
“她看起来害怕吗。”
“不,一幅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在法庭上见多了那种冷静、骄矜的样子!我猜她就是那个小偷——不过她不会自己招供——这种事不常见!”
西维亚叹了一口气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噢,爸爸,抱歉!噢,我真是抱歉!我怎么会这么傻,傻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感到很难受。”
“啊,好了,”巴陀督察长一只手抽离方向盘拍拍她的手臂,同时说出她喜爱的平庸安慰话语:“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是要来考验我们的。是的,是要来考验我们的。最起码,我是这样想。我不认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作用……”
四月十九日
阳光火辣辣地洒落在奈维尔·史春吉坐落在鹿头镇的屋子上。
这是个每年四月通常至少会出现一次的天气,比大部分的六月大都来得热。
奈维尔·史春吉正沿着楼梯拾级而下。他穿着白色法兰绒运动衫裤,手臂挟着四把网球拍。
如果有人能从英格兰男子当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幸运男子,一生再无所需求者的典范,那么选举委员会可能会选中奈维尔·史春吉。他是个英国大众熟知的人物,一流的网球选手,全能的运动员,虽然他从未打入温布登的决赛中,但是他曾数度在预赛中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两度在混合双打中打入准决赛。也许,他各种运动样样精通,所以拿不到网球赛冠军。他的高尔夫球打得够水准,泳技不错,而且攀登过几次阿尔卑斯山。他三十三岁,健康情况极佳,人长得好看,钱财很多,刚娶了个极为漂亮的太大,全然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个明亮美丽的早晨,当奈维尔·史春吉下楼时,一团阴影笼罩着他。一团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感知得到的阴影。他知道这团阴影的存在,他皱起了眉头,表情忧虑,踌躇不定。
他越过大厅,挺挺胸膛,好像要甩落某种负担,穿过客厅,来到玻璃覆盖的游廊,他大大凯伊正蜷卧在一堆垫枕中,吸饮着桔子汁。
凯伊·史春吉芳龄二十三,美得出奇。她有付苗条艳丽的身材,暗红色的头发,肤色完美,只薄施粉黛,增强姿色,那黑色的眼睛和眉毛,很少跟红发配在一起,然而一旦配在一起,便惹火得很。
她先生轻快地说:
“嗨,美人儿,早餐吃什么?”
凯伊回说:
“你吃那血淋淋的可怕腰子——还有香菇——熏肉,”
“蛮不错的,”奈维尔说。
他自己动手吃将起来,同时斟了一杯咖啡。一阵安逸的沉默。
“啊,”凯伊煽情地扭动修剪平整、涂着猩红色寇丹的脚趾。“这阳光真是可爱,英格兰终究还是不怎么坏。”
他们刚从法国南海岸回来。
奈维尔瞄过了报纸上的大标题,翻到体育版,只回说:“嗯……”
然后,吃到吐司夹果酱,他把报纸搁到一旁去,拆阅信件。
信件很多,但是大部分他都拦腰撕破丢掉,都是些广告印刷品。
凯伊说:
“我不喜欢客厅的色调。可不可以找人来重新刷过,奈维尔”
“随便你,小美人。”
“改成孔雀蓝,”凯伊陶醉他说,“配上象牙白的缎质椅垫。”
“孔雀、大象都有了,你还得外加一只猿猴才成。”
“你可以当做猿猴,”凯伊说。
奈维尔拆开另一封信。
“噢,对了,”凯伊说,“夏蒂要我们六月底跟她们一起坐游艇到挪威去。想到我们不能去,真有点受不了。”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奈维尔一眼,渴望地说。
“我真想去。”奈维尔的脸上似乎笼罩着某种东西,某种阴霾、某种踌躇。
凯伊带着反叛意味地说:
“我们非得到那阴沉沉的老卡美拉家去不可吗?”
奈维尔皱起眉头。
“当然我们非去不可。听我说,凯伊,我以前就跟你说清楚了。马梭爵士是我的监护人。他和卡美拉照顾我。‘鸥岬’可以说是我的老家。”
“好吧,好吧,”凯伊说,“要是我们非去不可,那就去吧。毕竟她死后,财产就全部归我们,所以我想我们得拍拍马屁。”
奈维尔气愤地说。
“这不是拍不拍马屁的问题!她无权过问财产。马梭爵士去世后把财产委托她保管,她去世后归我和我太太。这是感情问题,为什么你就不能了解?”
凯伊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我真的了解。我只是开开玩笑,并不是真的那样想,因为——呃,因为我知道她们只是冲着你的面子才让我去那里。她们恨我!是的,她们是恨我!崔西莲夫人看到我总是拉长着脸,而玛丽·欧丁跟我讲话时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倒是自在,你根本都不知道。”
“在我看来他们总是对你非常礼遇。你相当清楚,要是她们不是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忍受的。”
凯伊黑色睫毛下的眼睛古怪地看了他一下。
“她们是够礼貌的。不过她们知道如何惹我发怒。我不是‘正牌的’,她们就是这种感觉。”
“哦,”奈维尔说,“终究,我想——这是够自然的事,不是吗?”
他的语气有点变化。他站了起来,背对着凯伊看着风景。
“噢,是的,是自然没错,她们都热爱奥德莉,不是吗?”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心爱的、有教养的、冷静的、苍白的奥德莉!卡美拉不会原谅我抢走了她的地位,”
奈维尔并没有回过头来。他的声音无精打采,单调乏味。他说:“毕竟,卡美拉老了一七十多了。她那一辈的人看不惯离婚的事,你知道。就她那么喜欢——奥德莉来说,大体上看来,她还表现得相当好。”
他在提到“奥德莉”这个名字时声音有一点点改变。
“她们认为你亏待了她,”
“我是亏待了她,”奈维尔说得非常小声,不过他太太还是听到了。
“噢,奈维尔——别傻了。就因为她那样小题大做、无事自扰。”
“她并没有小题大做。奥德莉从不会小题大做。”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因为她离开了,生病了,到处去装出一付心碎的样子。这就是我所谓的小题大做!奥德莉不是个输得起的人,我认为一个大大如果没有能耐保住自己的丈夫,就应该大大方方的放开他!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共同点,她什么运动都不会而且贫血、苍白得就像——就像一块没人要的擦碗布。一点生命力都没有!要是她真关心你,她就应该首先想到你的快乐,因为你跟某个较适合你的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而感到高兴才是。”
奈维尔转过身来。他的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好一个小运动家!懂得如何玩爱情和婚姻游戏!”
凯伊笑出声,同时脸红起来。
“哦,也许我是太过分了一点。但是无论如何,事情一旦发生,就是发生了。你总得去接受它!”
奈维尔平静地说:“奥德莉是接受了,她跟我离了婚好让你我结婚。”
“是的,我知道——”凯伊犹豫了一下。
奈维尔说:
“你从来就不了解奥德莉。”
“我是不了解。就某一方面来说,臭德莉令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你从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她有点叫人感到害怕。”
“噢!胡说,凯伊。”
“哦,她令我感到害怕,也许是因为她有头脑!”
“我可爱的小傻瓜,得了吧!”
凯伊笑了起来。
“你总是这样叫我!”
“因为你就是可爱的小傻瓜!”
他们彼此对笑。奈维尔走向她,低头亲吻她的脖子。
“可爱可爱的凯伊,”他喃喃说道。
“好得不得了的凯伊,”凯伊说,“放弃大好的游艇不去坐,却要跑去看她丈夫那些一本正经的亲戚脸色。”
奈维尔走回桌旁坐了下来。
“你知道,”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跟夏蒂一起坐游艇去旅行,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去的话。”
凯伊惊愕地坐了起来。
“那‘鸥岬’呢?”
奈维尔以有点不自然的声音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九月初才去那里。”
“噢,可是,奈维尔,当然——”她停了下来。
“七、八月我们都不能去,因为各种比赛的关系,”奈维尔说,“不过八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比赛在圣卢市结束,我们正好可以从那里出发到盐浦的‘鸥岬’去。”
“噢——这倒配合得好——美极了。不过我想——哦,她一向都是九月到那里去,不是吗?”
“你是说,奥德莉?”
“是的,我想她们可以叫她延期,不过——”
“为什么她们要叫她延期?”
凯伊怀疑地凝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们同时都去那里?多么奇怪的想法。”
奈维尔愤慨地说:
“我一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时下人多的是这样做。为什么我们大家不能做个朋友?这样一来事情就单纯多了。你那天自己都还这样说过。”
“我说过?”
“是的,你不记得了?我们谈到贺伊夫妇,你说那真是文明、合理的看法,说里奥纳德·贺伊的新太太和旧太太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噢,我不会在意。我真的认为那样很理智。可是——哦——我不认为奥德莉会有同感。”
“胡说。”
“不是胡说。你知道,奈维尔,奥德莉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不认为她能忍受得了一分钟。”
“你错了,凯伊。奥德莉认为这样相当好。”
“奥德莉——你什么意思,奥德莉认为;你怎么知道奥德莉怎么认为?”
奈维尔表情有点尴尬。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咙。
“老实说,我昨天上伦敦时碰巧遇见她。”
“你没告诉过我。”
奈维尔愤愤地说。
“我现在不就告诉你了。那纯粹是碰巧。我正走过公园,她正好迎面过来,你总不会要我拔腿就跑吧?”
“不,当然不会,”凯伊睁大双眼说,“继续说下去。”
“我——我们——,我们停住了脚步,当然啦,然后我回过身跟她走在一起。我——我当时感到起码我该那样做。”
“继续吧,”凯伊说。
“然后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来谈话。她非常好——真的非常好。”
“你可高兴了,”凯伊说。
“我们谈完一件事又接着谈另一件事,你知道……她相当自然而且正常——而且——而且没什么异样之类的。”
“好极了!”凯伊说。
“她问你好不好——”
“她真好心!”
“然后我们谈你谈了一阵子。真的,凯伊,她真的好得不得了。”
“亲爱的奥德莉!”
“然后我突然想到——你知道——如果——如果你们俩能成为朋友——如果我们都能在一起那该有多好。我想到也许我们可以今年夏天安排一起到‘鸥岬’去,到那种地方相当自然。”
“你想到的?”
“我——呃——是的,当然。全都是我的主意。”
“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有这种想法。”
“哦,我只是当时正好想到。”
“原来如此。无论如何,是你提议的,而奥德莉认为是个好主意?”
奈维尔至此首度感觉到凯伊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他说:
“怎么啦,美人儿?”
“噢,没有,没什么!根本没什么!你或奥德莉都没有想过,我是否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吧?”
奈维尔凝视着她。
“可是,凯伊,你到底有什么好介意的?”
凯伊咬住嘴唇。
奈维尔继续说:
“你自己说过——才前几天的事——”
“噢,不要再说那些了!我当时说的是别人——不是我们。”
“可是我也是因为你那样说才想到那个主意的。”
“我只是说着好玩的。我并不相信。”
奈维尔沮丧地看着她。
“可是,凯伊,你为什么要介意,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没什么好介意的!”
“没有吗?”
“哦,我是说——要嫉妒或什么的——也是在她那方面。”他停顿下来。他的声音改变。“你知道,凯伊,你我很亏待奥德莉。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跟你无关。我亏待了她。光说我是不得已的是没有用的。我觉得如果这样行得通,我会感到好过些。这会令我快乐多了。”
凯伊缓缓地说:
“这么说你一直都不快乐?”
“亲爱的小傻瓜,你想到那里去了?当然我一直都快乐,很快乐。可是——”
凯伊打断他的话。
“‘可是’——这就是了!这个家里总是有个‘可是’在。这地方蒙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恶阴影,奥德莉的阴影。”
奈维尔注视着她。
“你的意思是你嫉妒奥德莉?”他说。
“我不是嫉妒他。我是怕她……奈维尔,你不知道奥德莉是什么样的人。”
“我跟她结婚在一起八年多,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知道,”凯伊重复说,“奥德莉是什么样的人,”
四月三十日
“荒唐!”崔西莲夫人说。她上身靠着枕头立了起来,眼光愤愤地环顾左右,“真是荒唐!奈维尔一定是疯了。”
“看来是有点古怪,”玛丽·欧丁说。
崔西莲夫人有着醒目的外形,挺直细长的鼻梁,一对眼睛可以随意达到言辞的效果。虽然她如今已七十多岁,而且健康不佳,她那天生的好脑筋却丝毫未损。她虽然长期退出了日常生活圈子,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但是她还是能从这种半昏睡的状态中浮现出她精明的官能,发出犀利的言辞。在她房里一角摆着的一张大床上,靠着枕头支撑上身,她就像法国皇后般地君临她的宫廷。玛丽·欧丁,她的一位远房表妹,跟她住在一起。这两个女人相处得非常融洽。玛丽三十六岁,有着一张那种不受年龄影响的平滑的脸,岁月对这张脸所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她看起来可能叫人猜想是三十岁也可能是四十五岁。她有副好身材,很有教养的样子,乌溜溜的头发,前头一绺白发给人一种很有个性的感觉。这曾是一种时尚,但是玛丽的那绺白发是天生自然的,打从她小时候起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