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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不明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杨照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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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把一个厚厚的玻璃压纸器向右移动了一点,他的脸与其说显得沉思或心不在焉,倒不如说是无表情的。由于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人工光线下,他的面色苍白。你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习惯室内生活的人,一个经常坐办公室的人。要到他的办公室,必须经过一条长而弯弯曲曲的地下走廊。这种安排虽然颇有点不可思议,却与他的身份相适应。很难猜出他有多大年纪。他看起来既不老,也不年轻。他脸光光的,没有一点皱纹,但两眼显得过分疲惫。
房里另一个人年纪要大一些。他的脸色黝黑,留着一撇军人的小胡子。他动作灵敏,有点紧张不安的样子。甚至现在,他也不能安静地坐着,而是在房里踱来踱去,并不时地从嘴里蹦出一两句话来。
“报告!”他暴躁地说,“接二连三的报告,但他妈的没有一个报告有点用处!”
那个坐在桌子后面的人低头看了看他面前的文件。在一堆文件的顶上头放着一张写有“托马斯·查尔斯·贝特顿”字样的名片。名字下面划有一个问号。这个人沉思地点点头,然后说:
“您已经看完了这些报告,难道没有一个报告有点用处吗?”
另一个人耸耸肩头。
“怎么能辨别呢?”
坐在桌后的那个人叹了口气。
“是的,”他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的确很难分辨。”
年纪较大的那个人像机关枪连射那样快地继续说:
“罗马和都灵来的报告:有人在里维埃拉看见他;有人在安特卫普注意他;有人在奥斯陆肯定认出他;有人在比亚里茨肯定看见他;有人在斯特拉斯堡看见他行动可疑;在奥斯坦德海滩上看见他和一个迷人的金发女郎在一起;有人看见他带着一只猎犬在布鲁塞尔大街上溜哒;暂时还没有人看见他在动物园里抱着一匹斑马,但我敢说,那样的报告也会出现的!”
“你本人没有任何想法吗,沃顿?就我而言,我对安特卫普的报告抱有希望,虽然那个报告还没有使我们取得任何成果。当然,现在”——这个年轻人停止了讲话,好像要睡着似的。但很快他又醒过来,含糊其辞地说:“是的,或许,但是——我觉得奇怪。”
沃顿上校突然坐到椅子的扶手上。
“但是我们必须弄清楚,”他坚持说,“他们是怎么走和为什么走的,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一切我们都必须搞清楚。每隔个把月就损失一个温顺的科学家并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为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不行的。他们是到我们所想的那个地方,还是哪里?我们一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到我们所想象的那个地方去了,但是现在我却不那么有把握。最近从美国寄来的有关贝特顿的内部消息你都看了吗?”
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个人点了点头:
“在大家都左倾的时候,他也有通常的左倾观点。但据我们所知,他的左倾观点并不具有持久性质。大战前他工作就干得不坏,但没有获得惊人的成就。在曼海姆逃离法国之后,贝特顿被指派为他的助手,结果娶了曼海姆的女儿为妻。曼海姆去世后,贝特顿独自进行工作,并且作出了卓越成就。由于ZE裂变(原子零功率裂变)这一惊人发现,他一举成名。ZE裂变是一项辉煌的彻底革命性的发现。它使贝特顿登上荣誉的顶峰。他本来已打定主意要在美国干一番事业,可是他的妻子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就死了。这使他悲痛万分。以后他就到英国了。近一年半来他住在哈韦尔。六个月以前他又结婚了。”
“这有问题吗?”沃顿机警地问。
杰索普摇摇头。
“根据我们所能查明的情况,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是当地一个律师的女儿。结婚以前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工作。就目前我们已查明的情况来看,她没有强烈的政治倾向。”
“ZE裂变,”沃顿上校用厌恶的口吻阴郁地说:“他们用的这些词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懂。我是一个旧式人。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分子是什么样子,而他们眼下却要分裂宇宙万物。什么原子弹、核裂变、ZE裂变,以及这样那样的裂变。而贝特顿却是一个主要的裂变主义者。在哈韦尔人们对他有什么看法?”
“他们说他是个举止文雅的人。至于他的工作,倒没有什么突出或卓越的地方。不过是在ZE裂变的实际应用方面搞些花样而已。”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他们的谈话东拉西扯,几乎是想说啥就说啥。调查报告在桌子上堆成一叠,但这些报告都毫无价值。
“当然,在他到达英国的时候,已经对他进行过彻底审查,”沃顿说。
“是啊,一切都十分令人满意。”
“他来这里已一年半,”沃顿沉思地说,“你知道,他们受不了安全保卫措施、长期受审查、以及修道院式的生活。这一切使他们变得紧张不安,变得古怪。这种情况我看得够多了。他们开始梦想一个理想世界——自由、兄弟般的关系、分享一切机密、为人类的美好生活而工作。就在这样的时候,那些多少是人类渣滓的人发现他们的机会来了,就抓住了它!”他擦了擦鼻子。“再没有比科学家更容易受骗上当的人了,”他说,“所有骗人的宣传工具都是这么说的。我不十分了解为什么。”
杰索普微微一笑,很疲乏的一笑。
“哦,是啊。”他说,“就是这么回事。他们认为他们什么都知道。这很危险。我们这些人则不一样。我们无雄心壮志,不想去拯救世界,只想做一点具体工作,捡取一两个破碎的零件或拿掉一两把扳手,在它卡住机件的时候。”他沉思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我要是多知道一点贝特顿的情况,那就好啦,”他说,“不是他的生活经历和他的活动,而是那有启发意义的日常生活小事,比如哪一种玩笑能引起他发笑,什么事情使得他骂街,他钦佩哪些人,他讨厌哪些人。”
沃顿好奇地注视着他。
“他的妻子怎么样?你试探过她啦?”
“试探过好几次了。”
“她不能有所帮助吗?”
另外一个人耸耸肩说:
“眼下她还没有给我们什么帮助。”
“你认为她了解一些情况吗?”
“当然,但她不承认她了解任何情况。她的一切反应也都是这种情况下常见的:焦虑、悲伤、忧心忡忡、预先没有什么暗示或疑心、丈夫的生活完全正常、没有任何的紧张不安等等。她的看法是,她的丈夫被绑架了。”
“你不相信她吧?”
“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严厉地说,“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可是,”沃顿慢吞吞地说,“我想我们也应当虚心一些,不要轻易下结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每天玩桥牌时都能碰上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女人。”
沃顿会意地点点头。
“这就使事情更难弄清楚了。”他说。
“她马上就要来见我。我们又要把所有的问题再重复一遍。”
“这是惟一的办法,”沃顿说,“但是我实在受不了。我没有那种耐心。”他站起来。“好吧,我不再耽误你了。我们还没有取得多大进展,是吗?”
“很不幸,还没有。请你把那个奥斯陆报告专门检查一下。那是一个可能的地点。”
沃顿点点头出去了。另一个人拿起电话听筒说:“我现在要见贝特顿夫人。请她进来。”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直到有人敲门,贝特顿夫人被送进来为止。她是一个高大的女人,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她最显著的一个特点是有一头极其漂亮的赤红色头发。在这头漂亮的红发下,她的面容看起来就几乎无足轻重了。就像我们经常在红发女人脸上所见到的那样,她也有一双睫毛很淡的蓝绿色眼睛。他注意到,她没有化装打扮。他一面欢迎她,让她舒服地坐到办公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面在考虑为什么她不化装打扮。这使他有点倾向于认为,贝特顿夫人所了解的情况要比她曾经承认的要多。
根据他的经验,极度悲伤和忧虑的女人通常不会忽视打扮自己。因为意识到悲伤给自己的面容所带来的损坏,她们要尽力修补这种损坏。他怀疑贝特顿夫人之所以蓄意不化装打扮自己,乃是为了更好地扮演一个心烦意乱的妻子的角色。她气喘吁吁地说:
“哦,杰索普先生,我希望——有新的消息吧?”
他摇摇头,温和地说:
“贝特顿夫人,要您又像这样来一次,我感到很抱歉。我们还不能向您提供任何肯定的消息。”
奥利夫·贝特顿迅速说:
“这我知道。您在信里已经这样说了。但是,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是否——哦,我很高兴来这里。整天呆在家里纳闷和胡思乱想——那是最糟糕不过了。因为您什么事也不能做!”
那个叫做杰索普的人安慰她说:
“贝特顿夫人,如果我再三问您同样的问题,强调同样一些要点,请你不要介意。您要明白,经常有这样的可能:您突然想起某件小事,某件您过去没有想过的事,或者您过去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事。”
“是的,是的,这个我懂。请你把每一件事都再问我一遍吧。”
“您最后一次见到您的丈夫是在八月二十三号?”
“是的。”
“那是他离开英国到巴黎开会的时候?”
“是的。”
杰索普很快地说下去。
“他参加了头两天的会议。第三天他没有参加。据说,他曾告诉他的一个同僚,那天他不准备参加会议,而要去乘‘苍蝇艇(bateau mouche)’旅行。”
“乘‘苍蝇艇’?什么是‘苍蝇艇’?”
杰索普微微一笑。
“就是那种在塞纳河上航行的小船。”他机警地看着她。“您觉得这不太像你丈夫干的事吗?”
她怀疑地说:
“不太像。我倒认为,他会十分热烈地参加会议上的一切讨论。”
“有这种可能。然而,那天讨论的题目不是他感兴趣的题目。因此,他可能有理由让自己休息一天。但是,您觉得您丈夫不大可能这样做吗?”
她摇了摇头。
“他那天晚上没有回他住的旅馆,”杰索普继续说,“就目前所能查明的情况来看,他也没有超过国境。您是否认为,他可能有另外一个护照,用别的什么姓名?”
“哦,不会有。他为什么会有呢?”
杰索普注视着她。
“您从来没有看见他有这样一个东西吗?”
她使劲地摇头。
“没有看见过,而且我不相信他会有第二个护照。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我不相信他是蓄意离开,像你们所力图查明的那样。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或者——或者有可能他丧失了记忆力。”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吧?”
“是的。他工作很努力,有时感到有点儿疲乏,如此而已。”
“他有没有任何烦恼或消沉的表现?”
“他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感到烦恼或消沉。”她用颤抖的手指打开手提包,把手帕拿出来。“这一切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在颤抖,“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过去从来没有不向我说一声就离开我的。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他可能被绑架,或者也许遭到歹徒的袭击。我尽量不去这样想,但是有时候我觉得结局必然是这样。他一定已经死了。”
“请别这样想,贝特顿夫人,现在还没有必要那样推测。要是他死了,那他的尸体到现在一定早已发现。”
“那不一定。可怕的事情经常发生。他可能已经被溺死或被推进一个阴沟里去了。我相信在巴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贝特顿夫人,我敢向您保证,巴黎是一个治安良好的城市。”
她把手帕从两眼拿开,十分生气地凝视着杰索普。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事情完全不是这样。汤姆①是不会出卖机密或泄露机密的。他一生光明磊落。”
——
(①托马斯·贝特领的爱称。——译注。)
——
“他的政治信仰如何,贝特顿夫人?”
“据我所知,他在美国是一个民主党人。他在英国投工党的票。他对政治不感兴趣。他是一个科学家,一个彻头彻尾的科学家。”她又毫不示弱地补充一句:“他是一个卓越的科学家。”
“是的,”杰索普说,“他是一个卓越的科学家。整个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他可能被人用高价引诱离开这个国家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不是事实。”她又生气了:“这是报纸上力图证明的东西。这是你们这些人在询问我时所想的东西。这不真实。他过去从来没有不对我说一声就走的,从来没有不把他的打算告诉我就走的。”
“那末,他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吗?”
他再次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
“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想他是被绑架,或者就像我所说的,已经死了。要是他已经死了,那我必须知道,必须马上知道。我不能继续像这样等待、纳闷着。我不能吃,不能睡。我担心焦虑得病了。您不能帮帮我吗?您一点也不能帮帮我吗?”
于是,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去。他小声说道:“我非常抱歉,贝特顿夫人,非常抱歉。我向您保证,我们现在正尽一切力量弄清楚您的丈夫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每天都收到各个地方寄来的报告。”
“什么地方来的报告?”她机警地问,“报告上怎么说?”
“这些报告全都得仔细研究、核查和检验。但是,一般说来,这些报告恐怕都极其模糊。”
“我必须知道,”她又沮丧地小声说,“我不能像这样生活下去。”
“您非常关怀您的丈夫吧,贝特顿夫人?”
“我当然很关怀他。要知道,我们结婚才六个月啊,才六个月!”
“是的,我知道。请原谅我问一句,你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争吵吧?”
“哦,没有发生过。”
“没有因为任何其他女人发生过纠纷吧?”
“当然没有。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去年四月才结婚。”
“请您相信,我不是说这样一件事很可能,但是我们必须把可以解释他这样出走的每一种可能性都加以考虑。您说,他近来并不烦躁、焦虑,也不易怒和紧张不安,是吗?”
“是的,是的,是的。”
“贝特顿夫人,您知道,从事像您丈夫所从事的那种工作的人是会紧张不安的。他们生活在严厉的保安条件下。实际上,”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紧张不安几乎是正常的。”
她并没有报以微笑。
“他就是和往常一样。”她毫不动摇地说。
“他工作愉快吗?他和您讨论他的工作没有?”
“没有!他的工作技术性太强了。”
“您不认为,他对他所研究的东西的破坏能力感到不安吗?科学家们有时会有这种感情。”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一类活。”
“您知道,贝特顿夫人,”他俯身在桌子上,向她凑近一些,抛掉他的一些冷漠表情,“我在努力做的是想知道您丈夫的面貌,了解他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然而,不知怎的,您却不帮助我。”
“我还有什么可说,可做的呢?您问的一切问题我都回答了。”
“是的,我问的问题您都回答了,但绝大多数问题您都用否定的方式回答。我需要一些肯定的东西,建设性的东西。只有当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种人的时候,您才能够更好地寻找他。”
她回想了一会,说:“我明白,至少我以为我明白了。好吧,汤姆是个快乐的人,脾气好的人。当然也很聪明。”
杰索普笑了笑,说:“那的确是一些好品质。但是,请您介绍一些更具个人特色的东西吧。他读书读得很多吗?”
“是的,读得相当多。”
“读哪一类书?”
“哦,传记一类的书。书籍协会推荐的书。当他疲倦的时候,也看描写犯罪的小说。”
“实际上,还是一个比较一般的读者。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他玩牌或下棋吗?”
“他玩桥牌。我们过去每周和埃文斯博士和他的妻子玩一两次桥牌。”
“您丈夫有很多朋友吗?”
“哦,很多,他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
“我的意思不仅仅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您丈夫是一个非常关怀他朋友的人吗?”
“他常和我们的一两个邻居打高尔夫球。”
“没有和自己特别要好或知心的朋友吗?”
“没有。您知道,他在美国住了很长时间,并且是在加拿大出生的。在这里他并不认识很多人。”
杰索普看了一下他手边的一张纸片。
“据说,最近有三个人从美国来看他。我这里有这三个人的名字。就我们所能了解的而言,这三个人最近从外国来,亦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特别注意这三个人的原因。现在谈谈第一个,沃尔特·格里菲思。他到哈韦尔来看过你们。”
“是的,他到英国来进行访问,顺便来看望了一下汤姆。”
“那末,您丈夫有什么反应呢?”
“汤姆看到他感到很惊奇,同时也很高兴。在美国时他们彼此就很熟。”
“但是您肯定已了解他的一切情况?”
“是的,我们已了解他的一切情况。但是我们要听听您对他有什么看法。”
她回想了一下,说:
“哦,他很严肃,但说话有点絮叨。对我非常客气,似乎很喜欢汤姆,急于把汤姆到英国以后他们那里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都是当地的一些杂七杂八事。我对这不感兴趣,因为我不认识他们谈到的任何一个人。而且,在他们回忆往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准备晚餐。”
“在他们的谈话中没有提出过政治问题?”
“您是在暗示说他是共产党?”奥利夫·贝特顿的睑唰的一下红了。“我敢肯定他不是这类人。他在美国担任过政府工作——记得好像是在地方检察官办事处。虽然汤姆对美国的政治审查说过一些嘲笑的话,可他也严肃地说过我们这里的人不理解他们那边的情形。他说政治审查是必要的。这说明他不是一个共产党员。”
“贝特顿夫人,请您,请您不要生气。”
“汤姆不是共产党员,我一直在对您这样说,可是您就是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您。但是,这个问题必须要提出来。现在,谈谈他所接触的从外国来的第二个人,马克·卢卡斯博士。你们是在伦敦多塞特旅馆碰上他的。”
“是的。我们去看演出,看完演出后在多塞特旅馆吃晚饭。突然这个叫做卢克或卢卡斯的人走过来和汤姆打招呼。他似乎是一个研究化学的科学家。他上一次和汤姆见面还是在美国。他是一个已经取得美国国籍的德国流亡者。但是您肯定已经——”
“我肯定已经知道这些?是的,我已经知道,贝特顿夫人。您丈夫见到这个人时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是的,他感到很意外。”
“感到高兴吗?”
“也很高兴,也很高兴——我想是这样。”
“但您不是很有把握吧?”他紧紧追问。
“哦,他并不是汤姆十分喜欢的人,这是汤姆后来告诉我的,情况就是如此。”
“是偶然相遇吗?他们有没有安排以后什么时候再见面?”
“没有,那纯粹是偶然相遇。”
“我明白了。他接触的第三个从外国来的人是一个女入,即卡洛尔·斯皮德夫人,也从美国来。他怎样和她见面的?”
“我认为,她似乎是一个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她在美国就已经认识汤姆。他从伦敦给他打来电话,她已经到达英国,问汤姆,‘我们能不能找个时间到她那里吃饭?’”
“那末,你们去了吗?”
“没有去。”
“您没有去,可是您的丈夫却去了。”
“什么!”她瞪着两眼。
“这事他没有告诉您?”
“没有。”
奥利夫·贝特顿显得迷惘和不安。询问她的人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并不放松追问。他第一次认为他可能抓住了点什么。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含糊地说,“他没有对我说这件事,这似乎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