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北天南 作者:安宁

  楔子

  在广州的珠江江面上,有七座风姿各异的桥,最西面那座叫人民桥。
在各式桥里以它至为寻常,既没有索面斜拉的特色,也没有附带传奇式故事,夕阳余辉下,它永远显得沉静古朴。
但朴素的人民桥方圆一里内,却有着全城最美丽的夜景。
河水弯又弯,无声轻说变幻。
每当夜幕降临,宽阔江面泛着一波一波浅浪,水色比天色还暗,隐藏在江畔行道树枝桠里的绿色霓灯全部亮起,象一条碧翠无比的玉带,份外华丽妖娆。
人民桥北面桥底,沿江路的尽头,是一条凌空几米高掩映在树簇中的高架车道,车道专为矗立在三江交汇处最美丽江畔的白天鹅宾馆而设计,沿路驶至尽头,便到达这家五星酒店的大堂门口。
车道入口的几米之外是一座小小拱桥,从桥上走过去便进入沙面岛,经过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柏,沿着曲径往里,一路绿树环生,这处从前的英租界,如今的使馆区,内里建筑极具西洋特色,环境异常幽静雅致。
步行五分钟即可见左手边一座泰式餐馆,与香港的酒吧街同名,叫兰桂芳,在这僻静深巷中生意却好得出奇,连日常中午也需等位叫号;夹在兰桂芳和江边情侣路之间,绿树环绕的大片空地,是一整排网球场,即使夜里也白灯如昼,不少人在场内奔跑着挥汗淋漓。
过了兰桂芳是间名为LUCY的西式餐厅兼清吧,八十年代已在此营业,露丝是老板的名字,开这家餐馆时据说她还只是十八岁,一位香港富家女。
露丝吧再过去是玫瑰园,玫瑰园里并没有玫瑰,穿过它的门口其实是连着露丝吧室外餐园的大片公共绿地,要走过长长一段路到达江边才是玫瑰园的营业之所,露天下一张张原木桌子依江而置。
玫瑰园过去是宽阔的地面停车场。
沿着停车场一路漫步到尽头,便是白天鹅宾馆的侧门,这座酒店有着全城最奇特的大堂景观,峋石飞瀑,绿葵森植,曲桥荷鲤,推门进去时清幽之意扑面而来,仿佛回到最原始的自然环境里。
酒店高楼朝向人民桥方向的外墙上,饰有整整一面墙的巨幅霓虹灯布景,在不同的节日会秀出不同花式造型,夜色下七彩流光,繁茂树丛绿暗红明,浸满霓虹的水面似透明琉璃,加上江面中心不时有如彩蝶斑斓那样的美丽游船过来,几者交相辉映,瑰丽到了极致。
与白天鹅隔江相望的对面,亦即人民桥南边滨江西路的尽头,是开放式的洲头咀公园,郁葱成荫,古榕奇塑,小道曲径畅通无阻。
从这处绿地往人民桥方向走回去,大约一里路的江畔雕栏玉砌,行道阔直,花圃围香,闲椅疏间,一派宁静悠然,旷阔江面更是视野无阻无碍,看远处一水平川,帆影点点,让人心旷神怡。
行道花圃外是四车道长长笔直的滨江西路,马路另一边便是极有名的广州酒家,每朝清晨六点已有人在门口等它开门营业,上楼去点一盅茶,几样精致点心,这便是粤式早茶。
挨着广州酒家是不对外开放的国际海员俱乐部,从俱乐部过去是间西餐酒廊,有着长长落地玻璃墙,傍晚时分在里面选一个靠墙位置,可以看天空水阔下的日落。
再过去便是三十多层显淡蓝色外观的海天大厦,由香港人设计,外表象普通菱柱体,内里却独特奇异,环着柱体圆周一层十六户,柱体内部则为中空,仅每隔几层会凌空架设一个支撑平台,这样的设计保证了楼层内每户人家的采光通风,而大厦里倚江一面的高层住户,只需伸手推窗,眼底便是无限风光。
江对面的白天鹅、兰桂芳、网球场……整个沙面尽收视野之内。
滨江西这段江边全是低矮的老式建筑,只除了这幢海天大厦。
以及大厦侧后方十几层高的远洋公司宿舍。
过了海天是家本地餐馆,叫老华酒家,酒家过去是几家时时换老板和名字的酒吧,再往前的桥底边上则是多少年前红极一时的夜总会,曾招待过无数商贾名流,高官贵胄,如今却只剩下一整栋五层高带宽阔停车场的破败废墟。
从桥底斜长的浅石阶一步步往上行走,到达人民桥上。
人渺影清,站在桥中央看向江心,每年元旦夜,都有百万烟花在斯处盛放。
开时漫天璀璨,一朵朵繁华烟色,象从星河乍然幻降。
谢时,在绝响余音中刹那消无,如同最美丽的传说,终于还是归零落幕。

  第一章 地球果然是圆的

  八月骄阳似火。
飞程银通公司会客室里的冷气却冻得叶安之想添衣。
大大的椭圆桌子四周整齐摆放着一圈旋转椅,寂静阔大的空间内除她外再空无一人。
领她过来的人事部经理已经离开,那位胸前工卡写着“许冠清”三字的年轻秘书送了杯水进来后也走了出去,然后虚掩门外有细微声响,似乎有人拨通了谁的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几秒后答声“知道了”便挂掉。
安之慢慢地小口地饮着塑料杯里冰凉的水。
没多久,外面响起繁杂的脚步声,夹着说笑声,似有不少人回来。
听到许冠清说,“关总,曾总今天约了人来面试,但是他现在正从深圳回来的路上,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公司,那个应聘的女孩子来了挺久了,是不是你先见一见?这是她的简历。”
门外静了静。
然后一把温和的声音道,“请她来我的办公室。”
手中的杯子一顿,安之凝神侧耳,可是外面再没有说话声。
许冠清推门进来。
安之起身,看看表才过去二十分钟,心想,这次运气不错么。
几天前在另一家公司,她如约在十一点上门,可对方说老总外出午饭了,让她等一下,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才来人说老总已回来,拿份表格让她填写,这样的招聘表多数是例行公事,但她还是逐项填得工整认真。
最后看到一条问题,“你对未来五年有什么规划?”
她毫不犹豫写上:嫁个好丈夫,然后解甲归田,回家相夫教子。
秘书拿了没细看就带她去见老总,当她坐在老总对面,那位先生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着问题,一边不经意地拿起桌上她的资料翻看,这一看,脸便有些绿,终于抬眼看她。
安之心底爆笑。
是,她知道有些公司故意让来人等好几个小时,以测试应聘者的耐心,但安之认为,任何测试皆应以互相尊重为前提,平白无故浪费他人时光,完全没有道理。
不过十分钟,安之便被那位老总请出门去,这样小小回敬的玩笑,当然不获欣赏,反会令人觉得她态度不端,但安之不在乎,她虽然渴望获得工作,却无意过于委曲求全,而且,那行字本就是安之最真实的理想,是她最内心的答案。
奈何这个都会的招聘形态很荒诞,只看你的应聘技巧,而不管你的真假虚实。
收敛心神,安之轻轻敲响那位关总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的人抬起头来。
脸颊勾勒出明朗线条,五官柔和俊俏,菱唇边沿仿佛隐约含笑,看上去才二十七八岁,对他所坐的那把大班椅而言这个年纪太过年轻,然而与他身份最不符的还是,那双冷然的眼眸深处,似暗波浮动着一丝与生俱来带点桃花色泽的温柔。
安之几乎怔住。
关旗陆放下手中简历,对立在门边的她微笑,“请坐。”
安之把门关上,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这一次她没有被问许多套式问题。
关旗陆再开口说的是,“好久不见,小师妹。”
乍见他的惊震情绪缓慢退去,安之的戒慎也随之放松下来。
“是好久不见了,师兄。”她说。
叶安之和关旗陆就读于北京同一所大学,她念营销管理,那年刚考进大一,他念国际金融和经济法双学士,已经大四。
安之的大学生活曾经十分多姿多彩,最轰动的莫过于入学伊始即名花有主,不,那个人不是关旗陆,是与安之同班的一位很出色的男生,只可惜那段感情维持不到三个月。
安之与关旗陆认识是在同乡会上,然后一次她和室友宋清妍吃饭时偶遇他,宋清妍对他一见钟情,安之穿桥搭线玉成两人好事,关旗陆毕业回广州后,为了女友还向公司申请调到北京工作一年。
后来宋清妍在读大三时出国,他便也回了广州,偶尔到北京出差,还是会回学校来请院长和系主任等领导吃饭,顺道也给安之带些新鲜荔枝、中秋月饼之类的礼品。
再后来安之听说他也去了美国,从那以后便没有联系。
没想到世界原来这么小,而地球果然是圆的。
“一眨眼你这个小丫头已经毕业了。”关旗陆双眸闪光,笑看安之。
安之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你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我姑妈是飞程集团的董事长夫人。”关旗陆直认不讳。
安之啊了一声,脱口道,“原来你是外戚。”
关旗陆失笑,视线从眼前的清盈双瞳掠向她削得丝丝碎薄的短发,依旧个性飞扬,然而这时尚发式却也将她灵气的脸衬得异常天真,他开始有点醒悟,为什么以她的内敛和优异在毕业一个月后还寻不着合适工作。
因为容貌气质太过纯净,只需手边多个书包,她便象极了高中还没毕业的少女。
“还跟以前一样喜欢运动吗?”他闲闲地问。
安之弯唇一笑,那笑容象一道阳光落在她的脸,灿烂而明朗,令关旗陆不自觉眯了眯眸,想起以前她在校园里,每遇见熟人时总是这样迎面一笑,习惯性说声“嗨”,意态十分潇洒自然,让人……为之心折。
“毕业回来后没什么机会了,找不到人一起玩。”安之说。
“你住在哪里?”
“滨江西路的尽头。”
关旗陆暗暗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笑,“无敌江景的好地段嘛。”
“还好了,我爸爸是海员,单位老早分的房子。”
眼睫眨下遮去他瞳中闪起的一丝亮光,果真还是那么心无城府。
“滨江西的对面有网球场,什么时候我找你打球。”
“哇哈哈!”安之喜形于色,“你说沙面?那可是我的地盘,你过来我请你吃兰桂芳的烤乳鸽,十年如一日超值特价,才九块八一只!”
关旗陆但笑不语。
闲聊一直进行到许冠清来敲门。
“关总,曾总回来了。”
关旗陆唔了一声,神色不动的脸上眼睑一低时目光中似掠过什么,一会后,才拿起桌上安之的简历递给许冠清,“你带叶小姐去见一见曾总。”
安之起身,随许冠清出去。
房门外她合了合眼,脸上浅浅的笑容迅速褪得一干二净。
然后跟随许冠清走进另一间办公室。
一进去安之的直觉立刻示警,那位约莫三十岁叫曾宏的副总脸有些沉。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象市场上任宰的猪肉,需待买客一翻再翻后才决定入不入手,很有些屈辱,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她小心礼貌地道,“曾总好。”
曾宏瞥她一眼,抽过许冠清手中的简历,随便翻了翻,对许冠清道,“既然关总已经面试过,就按关总的意思做吧,这件事不用问我了。”
安之微微一怔,还没明白这话底的意思,许冠清已经示意她一起出去。
让安之等在自己的座位旁,许冠清再度进入关旗陆的办公室,门被掩上。
“关总,曾总说这件事不用问他,让你拿主意。”说话中透出不解的困惑,明明是曾总自己要招的人,怎么一回来连谈也不谈就说不管了。
关旗陆笑了笑,“把她的申请表给我。”
这次要招的是曾宏的私人秘书,许冠清年轻不懂,以为两位老总谁面试都一样。
但关旗陆明白,好比每个狮子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曾宏要招的人他关旗陆不应该插手,所以在许冠清向他请示时他本打算回绝,就让应聘的人等到曾宏回来好了,然而当眼光掠过许冠清手中简历上的名字和照片,他即刻改变了主意。
现在的结果,也早在他预料中。
曾宏的言下之意已很清楚,关旗陆面试过的人他不要,而高层领导之间的微妙就在于,这个意思曾宏绝不会明说。
不管机关或企业,只要坐到领导的位置都会有类似的默契,谁沾过手的事就留给谁收尾,同阶大多不会“捞过界”,不会在别人率先过问了某事后自己还去提诸多意见或定夺,因为那很容易得罪人,搞不好以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
这种权位均衡和势力划分,早约定俗成。
所以,不管关旗陆有心或无意,事实就是这次他侵越了曾宏的界线。
在安之填写的申请表上写下“同意”二字及职位、薪金,关旗陆签下自己的名字。
“安排她做市场助理,告诉人事部给曾总另外招一名秘书。”
许冠清走出来,对安之道,“下周一来上班有没问题?”
心头直觉说不,可是理智告诉安之,她本是为了这份工作而来,如今难得顺利地被招进去,应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没问题。”她清声应道。

  第一章 职场菜鸟

  飞程企业是个分公司遍布全国的大集团。
外间一直传闻集团内分为两派势力,一派拥护董事长的独生子司寇,另一派则归顺董事长的第三任夫人——司寇的继母、同时也是关旗陆的姑母关访茗,至于那位最高老大,董事长司淙本人,据说对集团里这种隐隐约约的明争暗斗一向睁只眼闭只眼。
关旗陆所领导的飞程银通是集团旗下核心子公司之一,主要业务对象是金融类大客户,办公室安在天河北的天欣广场,占去一整层楼,银通有两位高管,除了统筹运营的关旗陆外,还有就是负责业务的副总经理曾宏。
入职第一日,许冠清告诉安之她的工作直接向关旗陆汇报。
虽然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安之还是隐隐觉得这种安排不合情理,她既不是部门经理,又不象许冠清身为关旗陆的秘书,一个小小的助理为什么会是老板的直接下属?
中午休息时,她敲开总经理室的门。
关旗陆抬首看向她。
那一刹她脑里产生混乱,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最后很生硬地叫了声,“关总。”
出口那一瞬两个人都觉得些微的别扭。
极快地关旗陆神色已如常,坦然接受她对他的称谓,只是问,“有事?”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直接由你管辖。”她开门见山。
关旗陆放下手中的文件,温言道:
“由于飞程集团里本身就有市场部,另一方面又因为银通主营一对一的大单子,所以公司里一直没有单独设立市场部,这部分工作主要由产品和业务部门分担,但是随着客户越来越多,市场方面的工作显得越来越紧迫,我早有想法要招一名市场助理,只是因为最近工作忙才耽搁下来了。”
原来是新设立的职位,但也没必要——由他亲自督导吧?
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他微微侧首一笑,继续道:
“以前公司里的习惯做法是接一单生意就和供应商谈一次进价,虽然通常都能拿到很好的折扣,但是过程繁琐,随着业务扩张我们和厂商的接触越来越深入,接下去我会和一系列厂商谈定行业代理权,把几年内的价格一次性敲定,其中涉及到协议和资质等各种资料,这些都需要你为我准备,同时与各大厂商之间的联络也会由你跟进,你直接向我汇报可以省掉不必要的中间沟通环节。”
关旗陆倾身向前,双眸对上她抬起的清瞳,“我做事只讲效率和结果,任何时候都不要来和我说中间过程有多苦,如果你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一样会在试用期里把你开掉。”
听上去解释十分合理,安之端凝的脸色放缓下来。
凝视着她的两道视线逐渐变得专注,他柔声慢语,“这下都明白了?”说话里有一丝隐含不住的笑意,而眸光中却浮动着一抹与笑意不合的深幽,那极柔软的声调似不自觉地带入了轻微诱引。
安之只觉得心口砰然一跳,微微红了耳根,倏地从座位里站起来,她低着头道,“我不打搅你了。”匆匆开门出去。
关旗陆脸上露出无声的笑,然后笑容慢慢退去,扯松颈上领带,手掌遮上眼睫,他轻微烦躁地吁出口气,不该招惹她的。
他大可去逗弄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女人,但不应该是她。
唇角不无自嘲地向上扯起,还以为自己早已变得不择手段,却原来仍有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良知。
起身,拿过外套车匙,他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一张白纸的安之就这样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没几天曾宏的秘书也招了进来,名字叫聂珠,长得极其漂亮,安之和许冠清、聂珠的座位在同一区域,都挨着关旗陆和曾宏的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安之觉得曾宏每次见到她都神色冷冷地,每每她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唔地一声,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不但不和她说话,甚至于他从不叫她做事,即使是份属于她的工作他也只会交代聂珠,再由聂珠转达。
虽然不知道原由,暗暗惊疑的安之却也懂得应小心行事,总算两周下来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但心里始终有股无形压力,只要曾宏一在办公室她就觉得紧张。
忙碌中聂珠桌上的电话响起,安之捡来线路,“你好,飞程银通。”
“我是业务部的古励,聂珠不在吗?”
“她去了吃午饭还没回来。”
“我刚刚传真了一份客户的订单回公司给曾总过目,你帮我看看传真到了没有?”
安之站起来看向传真机,接板上果然吐有几张纸,“传真收到了,不过曾总还没回来。”
“我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和关总现在陪客户吃饭,过一会就回去,你记得帮我把订单给他看,如果没问题就请关总签字,然后让聂珠帮我传回给客户,这件事很急,下午一定要处理好,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挂了电话后安之去把传真拿来,是某银行分行要购买一套美国塞曼提公司的企业级病毒防护系统。因为一些法律条文的限制,国外许多软硬件厂商在国内并不直接销售产品,而是走分销渠道或大客户单对单支持,银通和这些厂商的合作方式正属于后者。
她才细看着订单条款,电话又响。
对方说道:
“你好,我是塞曼提广州公司的Lisa,刚才古励和我们经理通电话说客户的订单已经签了,他向我们申请特别折扣价,不知道你这边能不能把客户订单传真给我们?因为申请特价需要以客户订单来备档。”
安之想起古励说这件事很急,忙不迭记下对方号码,把订单传了过去。
没多久关旗陆和曾宏一同回来,安之上前把事情汇报一遍,谁知她还没说完关旗陆已经轻轻皱了皱眉,曾宏的脸更变得象乌云密布的阴天,敏感的安之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什么地方做错了,微惧地站在原地。
曾宏抽过她手中的订单,冷厉目光扫向她,然而在他开口前一秒,关旗陆已轻描淡写地出声,“安之你跟我来一下。”
她惶恐垂首,不敢去看曾宏的脸色,忐忑地跟在关旗陆身后进入总经理室。
一合上门她便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瞳内浮现的惊慌令他莞尔,“别紧张,没什么大事。”
顿了顿,他解释道:
“我们通常不会把客户订单直接传给厂商,如果厂商确实要求,业务经理多数会把给客户的价格改低之后再传给他们,因为一旦厂商知道我们给客户的销售价,我们就没办法打压他们的出货价,只有当我们把利润往低里虚报,厂商才会比较慷慨地给我们最好的折扣。”
安之脸色煞白。
企商圈里一切均从利益出发,她这个职场菜鸟未能领悟此间精粹,原想求表现,结果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看她一脸懊恼自责,关旗陆笑着安抚,“不用担心,我们和塞曼提的关系还不错,曾总会有办法拿到特价。以后你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别急着马上处理,打电话去告知负责案子的业务经理,他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这样不管如何,责任不会再落到她头上。
安之领悟地点点头。
此时办公室外传来曾宏的厉声斥责,“聂珠你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是叶安之处理?你不知道她没有经验吗?!”
“我去吃午饭了,刚刚才回来,不知道这件事。”聂珠小声抗辩。
“吃什么饭!你以后每天中午给我留在公司里吃饭!”
紧接着砰地一声,传来办公室门扇被摔上的巨响,外头一片死寂,人人噤声。
安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生平头一遭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她低着头道,“我出去了。”
关旗陆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到门口,在她的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刹,他忽然忍不住轻唤,“安之。”
她回过头来,“什么?”
一双清瞳闪着纯净自然的亮光,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喉咙一梗,关旗陆想说的话全部湮没在嘴里,笑了笑,改口道,“别担心,没事的。”他柔和的声调和处变不惊的淡定目光,都似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