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咒 作者:安思源

时铁人如其名,在遇见她之前以铁为生,时家世代铸剑。算不上名扬寰中,只是在呈洲小有名气。十八岁时的时铁皮肤黝黑,身长八尺,是呈洲坞县里不少姑娘家钦慕的对象。
那时的他不懂情爱,只是途径河道的时候,用他铸给县令的剑,救下了一个姑娘。时铁至今还记得,那年的春来得特别早,河道边不知名的花似乎也开得格外俊俏。他带姑娘回家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幸好生得黑,旁人也瞧不出来他正脸红着。
当时时铁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姑娘长得真漂亮,比县令千金还漂亮。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和许多懵懂烂漫的男女一样,花前月下如胶似漆。时铁的爹娘死得早,姑娘也没了亲人,他们便就这样互相依赖。草草办了婚事,以为一生就是彼此了。
那年岁末,机缘辗转,时铁铸的剑落入皇上手中,被相中。而后,他成了皇家御用的铸剑师,又与年幼的太子投缘,一番折腾竟平步青云的成了太傅。初涉仕途的时铁一路都是迷惘的,他只觉得祖上有灵,更觉得这一切都是妻子为他带来的好运,便更宠她了。
直到时铁一直仰仗的靠山,才十二岁的太子无端去世,噩运也来了。太子死的那晚,恰巧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肉肉。
肉肉满月的时候,善观天象精通玄术的右丞相,见了她便大呼不祥,终是一语成谶。二十五的时候,时铁失去了一切,唯独保住了这个女儿。
在时肉肉的记忆里,没有娘亲,只有爹爹。小时候肉肉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后来爹说“那是因为你娘亲爱吃肉,从前爹穷,买不起。即便后来有银子了,你娘也执意要为你取这名,呵呵,你娘是个很任性的姑娘”。
说这话时,时铁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分外俊逸。这是时肉肉第一次看见爹笑,也是唯一的一次。至此,她便开始爱上了这个名字,无可救药的爱。
这一年时肉肉五岁,爹带着她连夜逃离了原先住的大宅子,去了幕洲临阳。开了一家打铁铺,再也不铸剑,只为方便乡里打些琐碎的东西。爹要她扮男装,学男孩子走路说话,不准轻易告诉别人她是女儿身。
时肉肉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些天,只趴在窗棱上,看那些邻家的男孩玩闹。夜深了之后,就独自一人练习他们的模样。一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跨出门。那时她尚还怕生,没敢和那些孩子们说话,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蝶泉。
随爹来临阳的时候,时肉肉就瞧见了蝶泉。那里有好多蝴蝶,成群结队翩然起舞,宛如仙境。也是在那里,她遇见了他。
“你是时铁匠的儿子吗?”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肉肉没有出声,只是愣愣的点头,眨着纯澈的眼睛痴痴看着他。男孩的手很漂亮,一看就是不做粗活的人,食指正把玩着自己的鬓发,唇角有笑,一丝落寞的笑。
“我要跟义父走了,我答应念修他们,等我回临阳的时候给他们带好东西。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带吧。”
男孩说的很诚挚,肉肉也学着他认真的回答:“我要肉团子,一大陀肉团子,你可以带给我吗?”
“哈哈……”安静了须臾,男孩突然大笑,笑得都快岔了气,直不起身了。边还断断续续的咕哝着:“你……你简直比念修还要……还要活宝。”
时肉肉嘟起嘴,略微转过身子,不怎么想搭理他了。
“对不起,我……我不笑了,我替你带,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说是不笑,可他的声音还是带着颤音。
肉肉爱理不理的吐出了自己的名字,据实以报,没有丝毫的隐瞒。那会儿,她甚至口气里还有几分得意,正为自己这名字骄傲着。
可结果又换来了他的笑声,比起刚才更猖狂的笑声。肉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冲上前,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倒也没还手,任由她又是踩又是踹的,连避都不曾避一下。闹够了后,他才拉开她,径自用水囊去蝶泉装了满满一壶的水,回头看着她,解释道:“这是家乡的水,走到哪我都想带着。”
肉肉有几分动容,她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带上蓟都的水,家乡水一定有家乡的味道,也会有娘的味道。
“我挺喜欢你。”装满水后,他很满意的藏好,冲肉肉说了句。
“我讨厌你!”肉肉回得很咬牙切齿,她知道这不是气话,她是真的打算从今天起,要永远讨厌他!
挥手告别后,男孩又突然折了回来,煞有其事的皱着眉,说道:“你的名字真难听,我义父说,好名字才能做大事。‘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我很喜欢这首诗,不如,你以后就叫云龙吧。”
肉肉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独自在蝶泉坐到暮色降临。气呼呼的蹬着水,在心里默念了一百多遍“我要讨厌你”。
也默念了二百多遍……云龙。
第一节
时肉肉真正认识那个男孩口中的“念修”时,已经十四岁了,之前他们打过几回照面,却是一直没有深交。
十四岁之前的肉肉尚且还活得无忧,家里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好歹还能求个温饱。她经常在铁铺里帮老爹打铁,肉肉喜欢铸兵器,老爹每见一回都生气,久了肉肉也不敢铸了。直到十四岁时,老爹得了一场大病,大夫说要好多银子。
无奈之下,肉肉瞒着病重的老爹,去做了河道工。
这年夏天格外的热,日头一直火辣辣的,烤得大地都裂开了。听说有些地方洪水泛滥,有些地方又正值旱灾,临阳地处南方,气候适中,大灾大难倒是没有。凿河只是为了引渡上游的水。
肉肉每天都起得很早,老爹只以为她出门晃悠了,河道工的工头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满脸的落腮胡,很精壮,总是一脸的凶神恶煞。手上每天都会拿着鞭子,见了偷懒的,或是干不动活的就抽。
“胡大叔,今天做完工我就筹够银子给老爹看病了,明天就不来了,您可千万别念叨我哦。”肉肉瘦小的身子,正俐落的垒着河床。满脸堆笑的看着一旁的工头,嚷嚷着。
“死小子,跟你说过多少回,干活的时候认真点。一天到晚出差错,你不来倒好,我也省了心。”胡大叔扬了扬鞭子,作势恐吓,吓倒了一旁其他的河道工,唯独肉肉还是顶着黑漆漆的脸,憨憨的笑。
“我就说嘛,您怎么会好心借我银子给老爹看病,原来是早就嫌我碍手碍脚了……胡大叔,您最会伤人心了,枉我还在家给您立了块恩公牌位……”
“去你的!老子还没死,立什么牌位。”胡大叔像是真生气了,脸涨得通红,鞭子在空地上用力挥了下。
大伙是着实想笑,见状也只有憋住,赶紧干活。肉肉很机灵,嘴也甜,这里所有的河道工见了胡工头都怕,只有肉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幸好这胡工头也是真的可怜肉肉,这不,眼下他哪是气得涨红了脸,而是被肉肉那声情并茂的模样,逗得直想发笑,碍于威严,还得死活憋着,真是难受。
没多久,胡工头就领着人去另一边巡视了。肉肉摊坐在地上,胡乱抹去汗,抬头眯着眼瞧了眼正烈的太阳。刺得她眼睛生疼,便赶紧避开了。今天热得很不寻常,让人心也跟着浮动。
肉肉想起了她第一次来这儿报道时,胡大叔瞅着她的眼神,满是怀疑。恶狠狠的冲着介绍她来的四麻子大吼:“你当老子这是施舍难民的地儿吗?找个瘦不啦叽的猴子来做什么!”
那会,肉肉很不服输的仰起头,她的脸一直都是脏兮兮的。唯独露出那双澄亮澄亮的眸子,死死的瞪视着胡大叔,四麻子见了可急了,生怕肉肉不合时宜的耍性子。瞥了眼四麻子的眼神,肉肉一瞬间就软化了下来,冲着胡大叔阿谀奉承谄媚开了。
她是个女孩子,除了老爹没人知道她是女孩子,瘦不啦叽也是自然的。为了消除大家的怀疑,肉肉从来不矜贵,她总是做粗活,这些年留了满手的茧,大大小小满身的伤。久了,也就跟个男孩无异了,十四岁的她就能扛起偌大的石头,几回下来胡大叔也真喜欢上了这孩子。
收工后,常带她去买些卤牛肉,陪肉肉一块回家看望老爹。肉肉若有似无的掰着手指,认真的盘算着,回去后是不是当真该替胡大叔立个恩公牌位。
想得正入神,一阵火辣的刺痛感传来,周围响起抽气声。肉肉猛地弹跳起来,咒骂开了:“哪个不长眼的,连肉爷都敢抽!”
肉肉把狐假虎威这套学得很好,做河道工的这三个月来,有胡大叔给她撑腰,她也对那些人仗狗势的官吏们端起了跋扈。
“哎哟,还肉爷。一个河道工也配自称‘爷’,你这兔崽子眼里还有咱们的县令爷吗?”
一见对方这身衙役的打扮,肉肉顿了顿,侧过头略过他的身子往前看去,才见到左拥右簇下,那道肥嘟嘟的身子。正是他们的县令老爷,瞧这阵仗肉肉也不敢硬上,识相的闭上嘴,躲去一旁,胡大叔已经迎了上去。
“这么大的太阳,刘县令怎么来了,小的这就给您端碗凉茶,去去暑……”
“不必了,上头说了,凿个河用了四个多月了,本官特地来巡视看看。你是怎么打理的,那些河道工怎么都坐着休息?”刘县令的口气很不悦,目光直直的朝肉肉他们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睛很小,却射出精光,猛地投过来,让人一阵胆寒。肉肉匆忙的避开他的目光,识相的赶紧招呼大家干活,不想给胡大叔添麻烦。
可刘县令丝毫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冲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衙役便迅速的把肉肉给揪了过来。肉肉试图着挣扎了两下,对方力道大,不是她这身子挣得过的,片刻后,她也安静了下来。
“我说呢,这么瘦小的河道工能干些什么事。你是用银子在施舍灾民吗?”说着,他睁着绿豆大的眼,环顾了圈四周,冷冷地道:“往后不用给他们工钱了,只管做便是,日夜的做,三天内必须完工!谁要是想逃,本官这儿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肉肉本来不想多话的,胡大叔总有法子让她回家照顾老爹的。她垂下眸,沉默着,直到一旁突然想起一阵哀嚎,肉肉循声望去,才瞧见一个老头正摊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头发是花白色的,只剩下那么零星几跟耷拉在黑黝黝的头顶上,身上正滴着汗,是血汗。
衙役挥舞着鞭子,不住的嚷嚷着要他站起来继续干活,肉肉皱紧了眉心,看到了那老头无助的心神,心底一阵酸。周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一听没有工钱,还不能回家,不少工人忽地站了起来,正眼神炯炯的瞪视着县令。
“都干什么,干活!”衙役吼着,还不住的用刀背一一拍打着众人。
“不给工钱,让大伙吃什么去,不吃哪有力气干活!”肉肉忍不住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若不是三个月的相处,又眼睁睁瞧着这场面,她绝对是会置身世外的人。
胡大叔转过头,没料到向来懒散,不爱插手闲事的肉肉会开口,急了:“死小子,闭嘴!还不快给县令老爷道歉。”
“呸,笑话了。胡大叔您何时见过肉肉低头的,我今儿要是道了歉,那不就是说我时肉肉承认干活不给工钱是正常的,往后我还靠什么吃!”肉肉心里正慌的很,可是话都说开了,总不能在节骨眼上丢了脸。她是在赌,赌身后的那些工人只是缺个领头闹开的人,有了大伙便也一窝蜂上了。
若真是这样,肉肉宁愿做这个人,也不愿大伙吃亏。来做河道工的,哪个没有一段惹人涕零的身世。
显然肉肉的猜测是对的,她的话音刚落,县令就亲自拿起鞭子,朝她抽了下来。紧随着,那些工人也沉不住气了,心想着一个十四岁的娃都敢这样叫嚣,他们要是默不作声也太窝囊了,这场面一时就失了控。
见全都闹开了,县令也慌了,拼命拉着衙役们,躲在最后头。衙役们也全都涌了上来,两方人马就这样冲撞上了,那些锄子之类的工具,眼下就都成了自卫的武器。钳制肉肉的人也放了手,赶着上前去镇压暴乱的河道工们。
肉肉见状,眨了眨眼,这还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瞧见大场面,愣是半晌都张着嘴没能反映过来。等到回神后,她的第一直觉就是赶紧逃,民哪能与官斗,好歹这刘县令身边都是些会功夫的衙役呀。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了,若是那老家伙想起追究罪魁祸首,她不就完了。
想着,肉肉没有片刻犹豫,迅速的就想往外头溜。无奈,却反而被平日对她照顾有加的胡大叔拦住了,嘈杂声中,他用力的冲肉肉吼着:“你个死小子还是不是男人,事都惹了逃个什么劲!”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我是说我还没成了真正的男人呢!我要是留下来了,谁照顾我老爹!”
“那也别往正门口逃呀,你傻了是不是!那儿全都是衙门的人,往后头走,快呀!”说话的当口,胡大叔随手挥了一拳头,就见一衙役忽地倒下了,鼻子里不住的冒着血。
肉肉傻愣愣的看了那个倒地的衙役片刻,才回过神,看着胡大叔咧嘴一笑,就往后头奔去了,还不忘顺理成章的用力往那个衙役身上踩过去,顺带吐了口唾沫,消了火。便傻呼呼的朝胡大叔挥手,嘴里大喊着:“大叔,明儿肉肉一定替您立恩公牌位,每日三株香,拉着老爹一块给您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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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时的余念修已经出落得玉树临风了,纵是性子顽劣,可是一举手一投足,或者仅仅是在街边和兄弟们打闹时的扬唇一笑,都能让不少姑娘家迷了心智。
念修也从不腼腆,董家兄弟以及马盅每回和他上街,都会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伙总是不住的冲姑娘们抛媚眼,惹得人家春心荡漾后,又是一脸无辜若无其事的路过。这临阳县里,为余念修明着争吵过的姑娘,也不再少数。
去年,念修的爹去世了,他更是没人管了,闹得更凶了。
“念修,今儿打算去哪消磨?”董家老大董盎跟着念修饶着市集走了大半个时辰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搭上他的肩,问道。
“我在等马盅偷兵器回来,然后去救人呢。”难得的,念修一派正经的回答,表情很肃穆,像是正在绸缪什么大事似的。
董家老二董错愣了半晌,才反映了过来,不解的皱眉:“你转性了不成?余念修不害人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指望你去救。”
念修邪笑,卖了个关子,死活都没开口。只在街边随意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安心等着马盅,暗自咒骂着今儿这炙热的日头,都快把他烤焦了。
没多久,马盅就驾着马车,风风火火的呼啸而来。马儿停在念修面前,嘶鸣了声,马盅勒紧缰绳,慌忙的开口:“快上车,不然衙门的人要追上来了!”
大伙相视了一眼,默契的谁也没有多问,赶紧钻进马车。片刻后,街边又恢复了平静,只瞧见远远的衙役们正没头没脑的满街搜寻着。
“我说马公子,你这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我只是让你去时家铁铺的后院瞧瞧。你竟然偷到衙门里去了,还有这马车,又是哪儿偷来的?”念修惬意的躺坐在车里,调侃着前头驾车的马盅。
“去你的,这马车可是我雇的,花了不少银子呢。还有,时家铁铺的后院哪有什么兵器,我只瞧见了一堆废铁!偷去衙门怎么了,我们这不就是要去招惹衙门的人了嘛,还怕什么。”马盅边驾车,边回了句。
“没有吗?”念修皱了皱眉,思忖着,径自喃喃自语了起来:“我常看见老铁的儿子,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在偷偷的打兵器啊。”
老铁是村里人对时铁的称呼,久了不论老少都这么叫他了。好几回念修晚上回家,路过铁铺时,都瞧见里头灯亮着,“叮叮”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极有规律,念修渐渐的也就喜欢上了这种声音。他偷偷躲在草堆里瞧过,那是老铁的儿子在铸兵器呢。
“我们这到底是去哪?”董错忍不住了,心想兄弟义气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
“哈哈,去救马盅的岳丈大人。”念修翘起腿,笑着回答,看起来很轻松。
“什么岳丈不岳丈,不准乱说话,诬赖我不打紧,可别毁了人家姑娘家的名节。”马盅闻言后,故意勒了下马缰,马车一个不稳颠簸了下。成功的让坐姿不雅的念修,跌坐在了车地上。
念修爬起身,也没动气,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调侃:“谁诬赖你了。本来就是你看中了人家闺女,人家不依,你就想着救出人家的老爹,去讨好人家。我有说错吗?”
“阿盅看上谁家闺女了?”董盎来了兴致,一脸色兮兮的笑容,凑近念修打听了起来。
“就是时家铁铺旁的安家,那个叫做安旅的姑娘。阿盅说她才十四岁就出落得那么动人,长大了一定更漂亮,就想收了做媳妇。人家姑娘不愿从了他这粗人,正巧安老伯在做河道工,阿盅听说那些工人凿河凿了好久了,下头怪罪县令了,县令今儿带了人去泄气了。”
“呵,这家伙几时也学会利用时机了。念修,这主意多半是你出的吧。”董错是他们中性子较为沉稳的,想来他也不觉得马盅这没头脑的家伙,能想出这种冒险的法子搏姑娘家欢心。唯有在临阳县向来吃得开的念修,追姑娘的办法他可多了去了。
闻言后,念修傻笑了声,糊弄了过去。他倒也不是只想着帮阿盅追媳妇,只是向来看不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县令,正好这日子又过得闲来无事。
马盅哪知道他的心思,马车驾的飞快,他只念叨赶快救出未来的岳丈大人。
第二节时肉肉的五官都快抽搐到一块去了,她全身冒着汗,不是热出来更不是吓出来的,而是无奈的汗。若不是胡大叔平日里对她有不少恩情,肉肉绝对会以为他是故意在害她。
说什么让她往后头逃,后头早就驻守了一堆的官兵,比出口还要多。敢情,胡大叔是以为她会遁地不成。结果可想而知,肉肉才得意了没多久,就成了瓮中之鳖,被那些官兵们扔到了县令前。
“把这小鬼往死里打。”县令接过旁人递来的面巾,擦了擦脸上滴下的汗。刚才的惊魂惶恐早就没了,他冷冷的扔出话,不带一丝的温度。
让肉肉顿时觉得背脊发凉,暗自埋怨起自己的冲动,做什么要去以卵击石,还有那些工人,平时看着都那么壮硕,原来那么不经用。
“等……等一下,大人,可不可以不要打,小的愿意跟他们一起坐酱坛子。小的命贱,身上又脏,还长了好多虱子,还是别打了,免得污了大人们的手。”肉肉转头看着一旁被抓住的几个领头闹事的工人,县令今天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来折磨人的,连酱坛子都是早就命人带来了的。
肉肉就知道这种没组织没预谋的暴动不该参与的,现在没了退路,她只好一脸狗腿谄媚,冲着县令大人傻笑。不管怎么都好,总比被打好,要是带着一身伤肉肉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爹交待。
“县令爷,别听这小鬼乱说,他身上哪有什么虱子。”胡大叔急了,搞不懂这傻小子在想什么,那酱坛子里放的可不是酱菜,是粪呀!会把人给活活憋死的。挨了打,好歹还有命回去。
“有!当然有!不信小的拔根虱子上的汗毛给您瞧瞧……要是爷还不信,就过来闻闻,小的身上可臭了!”
“去去去!成全了他。”县令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很是厌恶的表情,并不想在这小鬼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胡大叔只好在一旁懊恼的翻白眼,这乱七八糟的话竟然还有人信了。虱子小的压根瞧不见,哪有什么汗毛拔。
衙役们迅速的将肉肉带到了一旁,眼前横放着数十个酱坛子,传出阵阵恶臭,周围的工人们不敢说话了。掂起脚尖瞧了眼那些坛子后,肉肉就后悔了,这么站在旁边闻着她都快透不过气了,更别说一会还得往里钻。
“大哥,可不可以继续打我,其实我身上没虱子,我昨儿刚洗了澡,香喷喷的……”
“闭嘴,进去!”衙役火了,没见过有人受罚还想讨价还价。没等那边县令下命令,他就揪起瘦小的肉肉往坛子里扔了,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压着一些工人如法炮制。
谁都不敢喘气了,肉肉的身形当真瘦得跟个猴子没两样,一些年长些的工人平时也都挺喜欢她。眼见这好端端的孩子,就要受这样的折磨,都跟着揪起了心。
一时间场面又乱了,坛子里的人拼命挣扎,衙役们死命的将他们往下按,盖上了盖子。三五个人合力压住一个坛子,任是有再多的求生本能,也挣脱不出来。肉肉已经被呛得无法呼吸了,她死命的挥舞着手,下意识的想张嘴喊,一想到自己正待在粪坛里,又赶紧闭上了嘴,连眼都不敢睁开。
随着坛子里那些工人的挣扎,粪水溅了一地,原先立在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了。一个个蠢蠢欲动,都想冲上前,声讨声响彻云霄。无奈,官兵们早料到会再一次引发暴动,早就加派了些人手,把工人们都制压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