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春说道:“谁说当丫鬟就会好的?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大娘,二妹是你的亲闺女,且又年幼,离了你哭叫不停,或被人欺负,你好安心?你倒是同我说,到底是谁带了二妹妹走?”
李氏不说,只是摇头。幼春跺脚,忽地觉得身边有人,低头一看,却是四妹,嘴里咬着个包子,手里擎着个,正向幼春递过来,说道:“哥哥,吃……”
幼春一怔,却见三丫也拿了个包子正在塞给李氏,说道:“娘,吃包子。”李氏见状,想着幼春的话,又想想二丫,只抬起袖子擦泪。
幼春见状,也自心酸,他本饿了一下午,又来回了县城,一路跋涉,早饿得前心贴后心,只因心里面高兴才撑着,却未成想高高兴兴回来,二妹竟被卖了。一想到二妹昔日可爱之状,忍不住也想大哭一顿,只碍于两个小的不知世事,才强忍着,饶是如此,眼中的泪去也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李氏劝了幼春一会,又好说歹说,叫他吃了个包子,自家也吃得一个,便把剩下的都放起来。幼春兜里本剩了几百钱,原先想给李氏的,如今见状,便又收起来。
饭罢,三丫同四丫两个就来幼春身边偎着,幼春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又流了会儿泪,心头只想着,明日定要去把二妹妹寻回来。
油灯光暗淡,李氏便在灯下做活计。幼春白日奔走的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模模糊糊里,听到有人骂道:“作死,听不到我回来么?”幼春本来极困倦,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就惊醒过来,情知是陶老爹回来了。
隐隐地外头传来吵嚷的声,却是李氏,说道:“你喝的这功夫才回来?卖女儿得来的钱,你也能喝的下去?”陶老爹怒道:“啰嗦什么,再叫嚷连你也一并卖了,快打水来!”李氏骂道:“我平白瞎了眼,嫁了你,熬到这把年纪,竟还要卖女儿为生,你喝吧,这五两银子,又够你喝几日的?你索性喝我的血,叫我死了也干净!”
陶老爹骂道:“这婆娘再叫,我就一刀杀了你,叫我耳根清净。”李氏哭道:“你来杀,你来杀……过几日卖二丫的这五两没了,是不是就要卖三丫四丫?你索性现在就杀了我,也比我活生生看着孩子们离开的好。”说着说着,哽咽不成声,到最后终究忍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
幼春听的落泪,外面陶老爹沉默一阵,终究说道:“死婆娘,半夜嚎什么,给邻居听到了像什么,给我闭嘴!”李氏放声大哭,哪里停得下。幼春才知道卖了二丫,李氏心里也是极难过的,只不过她却无可奈何,全因家里头拮据的很,倘若不卖了二丫赚些银两回来支撑着,恐怕全家也要饿死也说不定。
幼春想到这里,想到先前自己责问李氏,很是不好。他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忍不住眼泪也哗啦啦地往下落。
忽地听到外面一声响动,似是什么被摔翻了,又听李氏说道:“邻居听了又怎地?孩子没了谁不知道?谁不偷着笑话?”忽地又尖声叫了声,说道,“你打,你打,你就打死了我罢了!我受这些活罪,也受得够了,你便打死了我好些!”又哭又叫,幼春听到这里,急忙一擦眼泪,从床上跳到地上,急忙跑出去。
幼春到了堂间,果然就见陶老爹揪着李氏的头发,正提着拳头往下不停地打,幼春心头乱跳,又十分恼火,急忙冲上去将他的手拉住,一边叫道:“老爹,别动手!”
陶老爹哪里肯听,刚喝了酒,酒力上涌,眼都是红的,幸亏他身子被酒掏空了,拳头才不利落,不然的话,李氏哪里受得住。
陶老爹被幼春拉住了手,说道:“小兔崽子,滚一边儿去!”信手一甩,幼春到底力气小,竟被甩开一边,李氏叫道:“阿春,不干你事,你回屋里去!”
幼春倒在地上,看着李氏蓬头垢面,泪痕满脸的样儿,忍不住那泪也扑簌簌落下来,叫道:“大娘!”爬起来又来拦着,这功夫,里头三丫四丫也听到声响,两个也出来了,见状,小丫头不知什么事,两个都哇哇大哭起来,叫道:“娘!”三丫叫道:“爹,不要打娘亲。”哭个不停。
陶老爹听得心烦,便将李氏扔在一边,怒道:“好极,索性将你们都宰了,却干净!”回身便向着厨房而去,此刻,李氏连滚带爬跑到幼春跟三丫四丫身边,将两个小的拢住,说道:“快进屋子去!”两个哪里肯听,李氏说道:“他喝了酒,昏了头,发疯起来拦不住的,阿春,你带她们两个进去。”
正说着,却见陶老爹手里提着一把光闪闪的菜刀,凶神恶煞地出来,说道:“谁敢再叫,再叫,索性就全杀了!”奔到四人身边,作势欲砍。
李氏将三人抱住,如母鸡护雏,叫道:“你想杀就杀了我罢了,别动他们!”陶老爹眼睛瞪的大大地,盯着这边,幼春从李氏怀中钻出来,说道:“老爹,你干什么!”
陶老爹见他起身,一探手,将幼春拉了过去,说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言语?”
幼春望着他,不知为何,竟不觉得恐惧,说道:“当人爹娘,就该好生护着孩儿才是,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早先在战场上断了腿,心头不畅快,可对妻儿身上发泄,又算什么本事?只因你好喝酒,喝的醉醺醺的丑态百出,才叫邻里都看不起这家,明里暗里欺负着大娘跟妹妹们……你可知道?你只管在家里逞痛快,出去了却又怎样?倘若你在外面硬气些,这家里何至于如此?”
陶老爹听得火起,那刀动了动,李氏大叫一声,上来死死地抱住他腕子,叫道:“别伤幼春!”
陶老爹用力一甩,李氏生的瘦弱,当下站不住脚打了个趔趄,陶老爹吃了酒,手中的刀一歪,向着李氏肩头落下,幼春见情形危急,急忙上前将李氏推开,只听得“嗤啦”一声,幼春臂上吃了一刀。
“当啷”声响,陶老爹手上的刀落了地,沾着一星血。李氏回身,叫道:“幼春!”慌忙上来将幼春抱住。
陶老爹呆呆站在原地。幼春吃痛,忍着回头,说道:“我知道你曾在护国军中效力,护国军的宗旨是什么,你可忘了?”
陶老爹一惊,猛地后退一步,说道:“你……你说什么?”
幼春望着他,一字一顿,轻声说道:“为军者,护国保家,不扰民,不欺妇孺……你如今却是做什么?”陶老爹怔怔望着幼春,一瞬竟忘了言语。旁边李氏哭道:“幼春,你可疼么?快别多说了,让大娘看看伤的如何。”
臂上疼痛难忍,幼春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难眠。
第二日早上醒来,依旧不见陶老爹,听闻已经出去了,李氏将屋子收拾整齐,就来替幼春看伤,说道:“阿春,你自己去邻村的大夫那里瞧瞧,昨晚上我看刀伤有些深,恐怕不好。”
幼春白着脸,说道:“大娘,不妨事的。已经好了许多。”想了想,说道:“大娘,你别伤心,我会想法儿,将二妹赎回来的。”
李氏听了,目光一怔,眼泪也又隐隐含泪,说道:“你这话孩子,也别多想……这都是命……”
幼春听了这句,却皱眉说道:“大娘,这种命,我不认!”说完,扭头便向外而去,李氏叫道:“幼春,吃点东西再走。”幼春摇摇头,说道:“我不饿。”加快步子便跑了出去。
幼春一口气跑到河堤上,见左右无人,便蹲下身子,手抱着脸,泪顺着指缝奔涌流出。不知哭了多久,幼春伸手,将脸上的泪擦干净了,又低头看了看左臂,觉得伤并没有大不妥当,才起身,向着县城的方向而去。
幼春到了县城内,顺着人群的方向而行,人去哪里,他也去哪里,只随波逐流的,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听人叫道:“好新鲜的肥鱼,大船刚打上来,看还活蹦乱跳着呢,大家快来买哟。”一堆人听了,就向着那边奔过去。幼春护着手臂,踉踉跄跄,也跟着身不由己地向那边而去。

市集上相逢卖鱼郎

幼春被涌涌人潮挤得向前而去,不多时人群住脚,先前那声音便越发大了,叫道:“刚下船的肥鱼,识货者买。”便有人叹道:“果是够新鲜,都还在乱动,今日赶的巧,往日来时都已经冻得僵了,哪里见如许新鲜的?回去或清蒸,或熬汤,都是极好的,——我来一尾!”
那卖鱼的汉子便吆喝道:“好哩,你看这尾如何?”从筐子里抄出一尾好大肥鱼,揪着尾巴给看,那鱼兀自扭动不休,眼睛闪亮,十分生猛。那买者定睛一看,十分欣喜,说道:“便是这条正好儿,劳烦秤一秤。”
卖鱼汉子抄了秤杆子,秤好了鱼,用草绳栓了腮,系住,递给卖家。那买者付了钱,喜滋滋地拎着鱼出了人群。
当下,围观的人一窝蜂而上,有要一两尾的,有要三四尾的,又有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采买,便多要十几尾也是有的,一时半刻,便将那汉子的几百尾鱼都分的精光。
鱼卖光了,人也散净了,旁边卖冻鱼的那人十分羡慕,说道:“阿顺,今日发的好利市。”那唤作阿顺的卖鱼汉十分欣喜,说道:“幸而我跑的快,才赶到船刚到之时就抢了头一份,运气运气!”
幼春呆呆看了片刻,目光一转,却望见阿顺旁边的筐子里涌涌地有什么在爬,幼春一怔,便问道:“阿哥,你这些是……”阿顺一低头,却见是个身材尚小的少年在眼前,他便说道:“这些啊……这是夹人怪。因我急着要鱼,那船上之人就趁机弄糊涂,把这些东西也夹塞里头,倒也罢了,幸喜没多少……”便踢了一脚腿边的竹筐,竹筐一动,里面的夹人怪就涌涌地四处乱爬,看的阿顺一阵皱眉。
幼春呆了呆,问道:“阿哥,你这些不卖么?”阿顺微怔,说道:“从来无人买这些怪东西,自是不卖的。等会顺路便扔了沟里去就是。”幼春急忙说道:“阿哥,勿扔,你将这些东西卖给我可好?”
阿顺奇道:“你要这些夹人怪做什么?”又笑道:“你这娃子,定然是要这些夹人怪回去玩耍,只不过,你这手指头比小葱还细,被这些夹人怪夹住了,可不得了,曾有跑船的哥哥,那么粗那么厚的茧子皮,都给夹的血流不止,倘若给了你,你拿了去玩自不要紧,夹坏了手,你家里人岂不是要寻我晦气的?”
幼春见他小心,便央求说道:“阿哥,我自会小心,你就给了我罢。”阿顺只是摇头,幼春说道:“大不如我买了你的。”阿顺问道:“小孩,你有钱么?”幼春问道:“你只说,这些卖多少钱?”阿顺见他一脸认真,想了想,便说道:“好罢,倘若你真的要,连这竹筐一并给你,就五文钱。”
幼春想了想,终于说道:“那好罢,我要了。”便从怀中掏了掏,掏出先前夏小少爷给的那锦囊,辉煌灿烂,从里面倒出五文钱来,排在手心数了数,递给那卖鱼汉子。
那阿顺见幼春衣衫褴褛,且又瘦弱,情知他家必然清苦,这世上从无人会出钱买夹人怪的,是以阿顺故意同幼春玩笑,却实没想到幼春竟能掏出钱来。
阿顺一惊,便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将幼春的手推回来,一动作之间,便见自己的大手抵着他粉嫩的小手,虽说人瘦弱了点儿,这手却也实在太小,阿顺略微一怔。
幼春见他反悔,着急说道:“怎么使不得?我自有钱给你,须不是白拿你的。”
阿顺见他急了,便笑道:“小哥,不是我不卖给你,只是我若卖给了你,只是我亏心了,这世上从无人出钱买夹人怪的,你若要,我自送你便是,只怕你玩耍不当,伤了自己……也罢,既然是你诚心,我就送你又如何,你只要答应我小心着些。”
幼春见他竟是如此忠厚,略觉感动,便说道:“多谢阿哥一片美意,只不过,我平生最是不肯白拿人家东西的……这样罢,阿哥你连这竹筐一并给我,这竹筐却不能白给的,须要意思一番,就三文钱卖给我。”
阿顺见幼春也是个实诚人,他心里欢喜,就说道:“一个破烂筐子,哪里值得许多,你只须给我一文便可。”幼春推辞,阿顺亦推,两个竟如猜拳一般,不停地推来推去。
旁边的人看了半晌,笑道:“自来不曾见你们两个这样儿的,一个嫌卖的便宜,一个嫌给的多……不如就叫我说,你们也别三文一文的,就给两文,折中一下,岂不是好?”
幼春同阿顺相视一笑,果然幼春就取了两文钱,阿顺也收了,说道:“这里的夹人怪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我见小哥你生的弱,要怎生拿回家去?”幼春说道:“我看着弱,实则也有几分力气的。劳烦阿哥你帮我一把。”
阿顺便将那筐子抱起来,原来那筐子上有盖子,旁边也有两条肩带,平日里可以背着的,幼春双手伸进去,将竹筐背在背上,果然沉甸甸地,压得他一个踉跄。
阿顺说道:“务必要小心,跑了出来的话,可不是好玩儿的……对了,倘若跑出来,你要捉,可不能捉它们的腿,那一夹一个准儿,疼得钻心,你的小手指头,也必是要断了的,又有那些大个儿的,夹断了你的手腕子也是有的,不是好玩儿的,你知道么?”
幼春点头。阿顺才又说道:“倘若你要捉,就只捉他的盖子,从他的身后去捉,他虽然乱舞,却夹不到你,只只须不要慌张,紧紧捏着就可。记清楚了?”
幼春又点头,说道:“多谢阿哥。”
阿顺见他乖巧懂事,便说道:“我时常就在这里卖鱼,大家都叫我阿顺,你比我小些,就叫我顺哥就行了,以后你若要什么东西,就来同我找。”
幼春说道:“我都记下了,多谢顺哥。对了,倘若日后那些船还有夹人怪给顺哥,顺哥且先留着,我若要,就来同顺哥要了。”
阿顺虽疑惑他为何要这些众人都嫌弃之物,见幼春一本正经,却也不好问,只说道:“行,我记下了,你且宽心。”
当下,幼春便背了竹筐子,往家里走,顺着大街走了半路,忽地听到旁边小酒馆里有人高声嚷道:“可笑,你还当你是昔日在护国军里么,来同我们摆龙门,讲荣耀?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了,你老还是省省罢了。”
又有人说道:“陶老爹惯会如此,多喝几杯,就要讲往昔,也不管我们听的耳朵烦。……就算以前多风光也好,如今还不是要卖女儿过活?有甚么可夸嘴的。”
幼春本正向前走,闻言猛地停了步子。半晌,只听得里头一阵哄笑,有人高声说道:“幸亏老爹多生了几个女儿……卖了一个还有两个,对了,我听说李大娘捡了个孩子回去,不知为何不卖了他?”
便有人说道:“这个你却不明白,其中有个缘故儿……”正要说,却听陶老爹叫道:“你们这些囚囊的,不将爷爷放在眼里,想当年,爷爷跟随谢老侯爷……”
话未说完,先前那被打断了的人骂道:“趁早闭上你的鸟嘴,要胡吣就滚出去远远地,别在这里聒噪,污了爷们的耳朵。”
里面一阵吵嚷,接着,有个人便直直地跌了出来,顿时便倒在酒馆门口,半晌爬不起来。
幼春回头,叫道:“老爹!”便冲过来,要去搀扶陶老爹,陶老爹骂骂咧咧,一时爬不起身,用力一推,将幼春推的几乎跌倒在地,急忙伸手撑着地面。陶老爹骂道:“你们这些狗贼,有本事就来杀了你爷爷!”
酒馆里有人就骂道:“你是谁的爷爷!猪狗一般的人,也敢在这里瞎胡闹,老子教训教训你。”一声喝,便有人迈步出来。
陶老爹摇晃起身,那人上前,一脚踢过来,陶老爹躲避不迭,便被踢中身上,顿时向后一退,幼春赶紧向前用力将他撑住,怎奈人小力弱,反将他撞开了去,跌在地上,幸喜那竹筐子盖了盖子,里面的夹人怪才不曾出来。但饶是如此,这大力一晃期间,也仍有只不大的,就撞出了竹筐外,跌在地上,周围本有些围观看热闹的,一见夹人怪,都惊呼,顿时退开了去,闪出一片空地。
幼春赶紧去捉,不料仓促之间,竟忘了阿顺叮嘱的法子,手刚碰到那夹人怪的大螯,那夹人怪示威一般将大螯一挥,就来夹幼春的手,幼春一惊,赶紧一松手,那夹人怪便直飞出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轰嚷,躲避不迭,嚷嚷之间,却听到有人一声惨叫,原来那夹人怪竟落在打陶老爹那人的衣上,顿时之间就将他的衣裳给夹住,虽然冬日穿的厚,但此地之人甚是惧怕这夹人怪,那人当即怪叫连连,又不敢动手,一瞬间在原地乱跳,宛如疯癫。
幼春见状急忙上前,说道:“请包涵则个,先别动,我来帮你取下。”那人虽然恼怒,到底不发,只好生生站着,幼春上前,捏了夹人怪的后背,用力一扯,终于将它从那人衣裳上扯下,但也扯断了一根螯爪。
那人见自己衣裳上只剩一根螯爪,忍着恶心,将那爪取下,一脚跺过去,跺了个稀巴烂,就又骂幼春:“小畜生你害老子,作死!”横眉怒眼,便欲动手。

茶博士小摆龙门阵

这种“夹人怪”,又称“夹人虫”,平常湖海里都有。海里行船撒网,不免会将此物打捞上来,一般渔人都会重扔入海里去。有些不厚道、或者赶时间的,便夹杂着好鱼一并批了出去。因此才给幼春见了。
当地之人都觉这种夹人虫生的凶恶丑陋,且又因它两只大爪,十分厉害,有那些长得大个儿的,会把人的手指都夹断,海里有一种,湖河里却又有一种,横行无忌。因此被视为大害,无人愿碰,见到了便觉恶心。
那人被夹人虫夹住了衣裳,恼怒之下,便冲上前,一把拎起幼春胸前衣裳,提起拳头便欲打下来,陶老爹从旁见状,便过来拦挡,怎奈他喝醉了,动作不灵,哪里挡得住,幼春百忙里便将手中的夹人虫向着那人面上送去,那人大惊,急撤手后退出去,骂道:“贱畜生,敢用这么下作的招儿,果然是老王八教出小王八,一窝儿没个好的!”
说着,还要想法儿再打,旁边有人挺身而出,说道:“罢了罢了,别闹的不可开交,叫人看了白白惹人笑话,那不过是个小孩儿,跟他呕什么气?算了算了。”同几人一起,好说歹说,将那恶人给劝了回去。
幼春见状,急忙将夹人虫放回背筐里,又去搀扶陶老爹,两个便出了人群,径自回家去了。
话说幼春跟陶老爹去后,这酒馆里,那先前被夹人虫夹到的,就说道:“真是晦气,竟被夹人虫沾到,我这件衣裳才上身,从今以后可不能穿了,看着便恶心,——为何你等要拦着我,叫我难出这口恶气,心里不痛快!”
先前出头拦住了他的,乃是这酒馆里的茶博士,见状就说道:“劝你少说几句,这小孩儿不是你能惹得。”那人一时在火头上,便说道:“说什么玩笑话,这方圆百里,谁不知我焦四爷?连个小王八也整治不了,以后也别在这地界上混了。”
那茶博士就说道:“你虽然是地头蛇,可总该听过张天师的名头罢?”焦四一怔,问道:“关张天师他老人家什么事?”那老成之人便说道:“你可记得月前张天师下山进京祈福之事?”焦四点头,说道:“谁人不知?”
茶博士便说道:“当日天师路过此地,正巧这小娃儿在溪边破冰捉鱼,张天师一见,竟做了一见叫人意想不到之事。”
焦四同旁边之人都听得眼直,问道:“何事?”茶博士便说道:“他倒身,向着那娃儿行了个礼。”
焦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问道:“这……这绝不可能,您老是在信口胡说罢?”茶博士一笑,说道:“信不信由你,这虽不是我亲见到的,但当时在场的,有几个是城内的耆老,事后,有一位便亲口在这店内说过,那是个最老诚受人尊重的,绝不会空口白牙说胡话。——你说,那娃儿是你能碰的么?”
焦四皱着眉头,兀自不解,便说道:“我倒是不明白,这竟是为何?莫非天师当时走累了,亦或者……崴了脚?别人只当是跪了?”
茶博士同旁边之人便笑,说道:“罢了罢了,同你说不明……只不过,这张天师是远近闻名的灵验,自有别人不知的神通,恐看出这娃儿出身不凡……亦或者将来颇有造化,该当受他一拜,也是有的。我等凡人,肉眼凡胎的,又懂得什么?”
焦四听罢,嘿然无语,其他之人便说道:“说起来,这陶家的娃儿,却不是陶老爹亲生的,竟是他浑家自外头捡回来的,难道会有什么大来历不成?”
茶博士说道:“这个谁知道……只不过,这娃儿生的倒是好,眉清目秀,就是脏了点,倘若是在大户人家,应该是个金玉一般的孩子,只可惜……”刚要叹息,外面有人说道:“来碗茶。”那茶博士便打住龙门阵,抽身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