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闻言,心底转怒为喜,那脚便也放了下去。
偏老头又笑道:“你未嫁过人,自然不知其中滋味,若然当真他冷落了你,到时候可有你哭的哩!”
冯渊心底想:偏这老狗爱嚼舌头。不过不忙,且听英莲怎么说话。
却听英莲说道:“爹这话说的不像样子,难道是又反悔了?若是还像先前那般,把女儿卖出去回头又许配他人?”
冯渊一听,心底一惊。却听老头说道:“不然我吃的什么?费心费力把你养大了,你却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先前那冯公子还没说什么,你便巴巴的要他立刻来买你,是怕我又买你给别人,你落不到他手里去吧?”
英莲冷道:“他是个多情的人,我自不能负他,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多了,我劝你也收敛着些,小心报应。”
冯渊听了这话,越发不像是个爹爹跟女儿的谈话。却果然听得那老头暴怒:“小贱人,好大的胆子,可见是最近少打了你了!我就不卖你给冯渊又如何?你难道要私奔到他怀里去?有能耐你早跑了……跑回你亲爹那里去啊!”说着,里面就听见了响动,似乎是棍棒交加的声音。
冯渊心底通明,料想到了英莲苦命,肯定是自小被那老头拐来的,想必此刻因为替自己说话出头的缘故,又挨了那老拐子的打,他心头水火交加,再不能忍,一脚抬起猛地将门踹开,喝道:“住手!你干什么?”
第四章
冯渊一撩袍摆,飞脚将门给踹了开,木门“彭”地一声摔向两边去,冯渊放眼看去,却果然见那拐子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正在作势打小英莲。
冯渊见状大怒,他原本只爱男色,视天下女子如粪土,好不容易见了一个英莲,心头顿时爱的如珠如玉,如前生的缘分,难以舍弃,一心娶定了她,哪里容得下别人对她动上一指头?见老拐子如此虐待英莲,真比虐待他自己更觉得愤恨百倍,当下怒道:“好个无耻的老东西,竟然阳奉阴违,明明说是自家的女儿,我还想着——世间父母,哪里有个卖女儿的道理?真个是拐来的别家的女儿!竟还敢这么虐待于她,来人啊,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
冯渊身后那些带来的小厮奴仆,顿时一拥而上,那老拐子见状不好,急着想逃,却被众人堵住,几个仆人,一顿的拳打脚踢,眼见那老拐子抵挡不住,被围在中央,只顾着求饶大叫:“冯公子,冯公子饶命啊,前些话都是戏言当不得真,她的的确确是我的女儿!”
冯渊先前让小厮奴仆围着那老拐子打,自己却大步流星地走到英莲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也顾不得避嫌了,心疼地看过去,只见那如玉如藕节一般的手腕子上面,已经是道道的红痕,身上还不定怎么地呢!看着看着,更是心疼,竟觉得鼻头一酸,望着英莲,说道:“我来晚了,叫你受苦了……”
英莲,也就是方莲生抬头,对上冯公子一双多情妙眸,纵然身上再痛,心底也觉得甘甜如蜜,虽然自己无辜穿越,而且又如此命薄穿在英莲身上,本是个被薛大傻子抢走,入红楼作妾憋屈而亡的,若真个跟着了这冯公子,倒是天上地下的一对好鸳鸯。
想到此处,便也把那最初穿越过来的惊慌、以及在拐子手中受过的罪也都勾销了。
当下方莲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你来的晚点,只要你今日能来了就好。”
冯公子见她如此温柔多情,也觉得心中和美,竟如同是飘零半生,今日才知道了为何而生,若非是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定要将方莲生揽入怀中,好生地疼爱一番,当下按捺住心头悸动,只握着她的手,那手指头还微微地在颤抖,却是出自一片喜悦怜惜,并得了知己的一丝激动。
好人四目相对,纠结缠绵,说不尽的柔情脉脉,好一阵方莲生才听到那老拐子的叫声,急忙说道:“别打死了他!”
冯渊此刻别的声都听不到,天地间竟只看见方莲生一个人,只听着她的声音,听她这么一说,才也跟着说:“别打死了他!”
这样一吩咐,这些奴仆们才散开了,露出中间被打的狼狈的拐子,哼哼唧唧,还在叫痛。
冯渊见状,说道:“你可还嘴硬,说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拐子还想要抵赖,方莲生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说,今日我可不会替你遮掩,事事非非,你做尽了那些亏心事,难道都这么算了,一切终要命了落局的!”
拐子听她口气强硬,跟先前那个唯唯诺诺,一个声儿都不敢出的女儿判若两人,不由叫苦说道:“我先前竟看走了眼,早知你如此……就……”
冯渊眉头一皱,拐子无奈,见对头强硬,好汉不吃眼前亏,少不得吞下那不好听的一句话,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本想要赚上一笔,没想到倒是个亏本的买卖,白白挨了这一顿打……冯公子,你要这丫头,我也不计较了,把你带来的银子放下,自带她走吧……”
他兀自在这里心存侥幸,方莲生闻言,却喝道:“呸!你做的春秋大梦,我自不是你亲生女儿,哪个轮到你来卖了?”
冯渊点了点头,紧紧握着莲生的手,柔声说道:“的确轮不到他的,——英莲,我替你将他送上衙门公堂如何?”
方莲生想了想,说道:“如此甚好,他先前也不知拐了多少好人家的儿女,弄得人家妻离子散,……这等恶人,不可放过。”
冯渊说道:“你放心,今日遇到了我,这口气我自然是要替你挣回来的。”又骂那拐子,“你还想要银子,拿去那十八层地狱花么?做的好春秋大梦!”
拐子一听,胆战心惊,大叫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银子小的宁愿不要了,人给你带走,求公子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冯渊看也不看,说道:“快些拉走!”说着,便命小厮们将拐子捆绑起来,送上那应天府去,只说捉拿到一个拐人儿女的匪类。
小厮们嫌那拐子吵嚷的厉害,便将他嘴里塞了一把泥,拉拉扯扯,出门报衙门去了。
原地只剩下冯渊跟莲生两个,冯渊望着莲生,柔情脉脉,说道:“日后你可只跟着我过日子吧……”
莲生垂下双眸,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冯渊伸出双手,将她的手握住,只觉得手若无骨,温润如玉,只可惜因为操劳过度,原本无瑕的手上多处有伤,他十分心疼,转眼间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又觉得伤怀,说道:“你可记得你的父母家人在何处?”
莲生心想:我的父亲自然是甄士隐了……只不过,自从自己被那拐子拐走,他沦落到丈人家里,受尽白眼,最终出家去了……至于母亲,她又不是原原本本的甄英莲,只是个穿越过来的方莲生,又何必再回头去寻呢?
当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记得了。”
冯渊叹道:“可怜,可怜,”又说,“你放心,就算你不记得父母何处,我也会尽力替你找寻,若真个找不到,我也会待你好好的,决计不会亏待于你的。”
莲生微微一笑,说道:“你这般说,我自是相信的。”一边说着,心头又想:那应天府的官爷,应该就是自己父亲甄士隐昔日的好友贾雨村。那贾雨村未曾发迹之前,常居住在甄士隐的家中,甄士隐当他是个有才的敬惜,从无怠慢。一直到贾雨村高中了,最后还取了自家的丫头娇杏,只可惜,那贾雨村虽然是个有才之人,而性子太过悭吝刻薄,先前看《红楼梦》,他明明知道被拐骗的英莲就是甄士隐的女儿,却昧着良心,仍旧判了那薛蟠无罪,顺水推舟的把个好好的英莲给推到薛蟠怀里去了……那冯公子也算是白白横死了。
幸亏自己当机立断,绝了那拐子一女卖两家的路,就算遇到薛蟠,他总也不敢就平白无故抢人的,想到这里,又觉得高兴,抬头看冯渊,果然是如书上所说,是个“风流绝品”的人物,挺秀的双眉如飞,双眼黑白分明脉脉含情,鼻若悬胆,唇似涂朱,下巴也是略尖的那种,透出灵秀,他人也生的高,没有一米八零,也是一米七五以上,虽先前风流,却顾盼神飞,身姿亦如柳,不肥不瘦,如此人才,生的好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他的性子。
要知道,以冯渊的资质……若是放在现代,他先前这爱好男风的性子,必定算得上是个同性恋中的极品。只是,方莲生前生也只听说过男人由直的变成弯的——也就是从正常男性变成同性恋,绝少听说有同性恋变成直男的,可是这冯渊偏偏就爱上她……而绝非伪装。
冯渊是个潇洒直爽的性情,要知道他先前鄙薄女子,天下皆知,他又无父母压力,不用交差,更不怕什么世俗眼光,自不会想到要娶个女子来应付如何如何这样下贱的法子,他对英莲,可是真心相待真心喜爱的。可是跟现代社会那些为了家庭压力而伪装成直男、骗了无辜女子结婚生子的渣完全不同。
方莲生望着冯渊,看着他脉脉含情的桃花眸,心头想:这样的极品之人,千年才出一个,珍稀的很,怎能让他被薛蟠打死?赶紧好好地保护起来才是。
第五章
冯渊命人送了那拐子去应天府告下了状子,按理说告状者不免要亲自出面一趟的,只不过他今日执意要同英莲成亲,不便就离开,这喜从天降之时,又生恐节外生枝。于是便特意的递了帖子先去那应天府,说明原委,冯渊在应天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好歹父亲也是乡绅,虽然说他先前那一宗毛病不太争气,不过到底也算是个交游广阔众所皆知的人物。
应天府贾雨村接了帖子一看,他此刻还不知道被拐的是“英莲”,还只觉得名字相似,自然大怒,喝道:“果真是有如此可恶之人,拐了人家的儿女当作自己的养,最终还要拿她卖钱,简直如畜生一般的行径,今日撞到我手里,不重罚不足以警戒世人。”这拐子若是个有后台的,此刻贾雨村身前少不得就有人出面说话了,只可惜这拐子毫无来历,只是个寻常恶人,遇上的又是冯渊,贾雨村虽然说有些贪婪悭性,但遇上这种事情却还算有那称得上是“嫉恶如仇”的血性,当下将拐子拿上来,一五一十问了个清清楚楚,那拐子稍有不从,便立刻当堂水火棍打上,那拐子吃不过苦,知道老爷面冷手硬,便少不得也全都认了,把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贾雨村见状,竟连冯渊到场也都不必了,师爷写了供状,吩咐让那拐子按了手印,当场就结了案子。
冯渊派去的小厮一直在衙门外面等候,等贾雨村结了案子,那门口听着的门子得了信,立刻出来告诉那小厮,小厮高兴的很,便也立刻跑回,好将这件事情的结果说给冯渊,免得主人心底记挂。
那边冯渊叫人前脚带了拐子走人,后脚他命人准备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冯渊说道:“英莲,我带你回府里。”
莲生望着面前的花轿,心底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向前走了一步,竟然落出泪来。冯渊亲自握了她的手,要送她进去,那些喜娘急急忙忙过来,打趣笑道:“我说爷,这送上花轿的事儿就让我们来吧,等到了爷的府上,爷再把人接下来也不迟的。——何况新娘子哪有个不打扮就上轿子的道理。”
冯渊这才醒悟,缓缓松了莲生的手,莲生冲他嫣然一笑,纵然此刻身着布衣,又怎能掩住天生风流国色?喜娘们将莲生扶进了屋子里,急忙换上了带来的喜服,又装点她的头面——这些人冯渊原本是没有安排的,冯渊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娶亲,更不曾筹划过这些,就算是别人娶亲,他都厌恶不去,哪里懂得这些个,只晓得那些面上的规矩……而这些细节,却都是蒋玉菡一手替他操办的。
蒋玉菡是个机灵人,且又自来细心无比,见冯渊离开的匆忙,心想冯渊这是头一回动了意,难道就这么把人带回来,自要做的正经严肃些。便赶忙派人去请了那通常用的喜娘跟各色杂役来,准备了头冠,礼服,同花轿一起,跟这个小厮吹吹打打的一路到了河沿边上的宅子,作出要正经迎娶的样子来,要娶莲生过门。
莲生在屋内,任凭那些喜娘替自己梳妆打扮,她这屋子里简陋的很,连一面寻常的镜子都没有,还是喜娘们准备周到,自梳妆匣里拿出镜子来,让莲生看看妆容如何。
莲生这也才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样貌,只见影子里的人物,果然是标致非凡,眉心一点胭脂记,同唇上颜色交相辉映,双眸水灵的似要滴出水来,又穿上了簇新的嫁衣,红彤彤的,越发衬得肤色白嫩如雪,双眸顾盼生辉,她觉得害羞而惶恐,便将镜子放下。
喜娘们素来都是做常了这种事的,也都知道冯公子平素里好的是男风,绝不尽女色,都以为今生今世都跟他是无缘的了,如今实在没想到那千年吃草的老虎终于要吃肉了,又知道冯渊素来出手大方,这女孩儿又实在是个标致无比的,于是个个要讨他的欢喜,不停地在莲生耳畔说着些喜庆吉祥话。又加上蒋玉菡的吩咐,个个尽心竭力,越发把莲生装扮的如花似玉。
收拾了小半个时辰,众星捧月一样,将莲生捧了出来。
冯渊在门口已经等的不耐烦,起初还做出那玉树临风,不着急的模样,等了片刻就焦心起来,若非众人拦着,几乎就要冲了进去,如今见房门开了,众人扶着一个身段婀娜的美娇娘出来,看身段步态,真如嫦娥下凡,妙不可言,只可惜红帕子遮住了头脸,看不到底下花容月貌。
冯渊顿足搓手,坐立不安,双眼只望着莲生,眼里都似乎要喷出火来,真恨不得冲过去,掀起帕子看看底下那人的面容才安心。
旁边那一干小厮,惯常都是见着冯渊在男色里厮混的,也都没想到公子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如今见冯渊的样子,真是前辈子修来的鸳缘么?亦或者是前辈子欠下来的……当下一个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玩乐取笑着,又有大胆的,便拿了红绸去,挂在冯渊的胸前,乐道:“公子今日做新郎,怎么能不披红着绿?”
又有人说:“公子今日大喜,公子该赏我们呢!”
冯渊哈哈大笑,也由得他们去闹,真个在胸前围了个大红的花团,又说:“回府里之后个个有赏。”小厮们更加得乐,又有人拿了鞭炮,在一边放,红色的鞭炮屑落了一滴,更添喜气。
喜娘搀扶着莲生的手,将她送到轿子边上,将要送了进去,自始至终冯渊都只望着她,莲生落了座,轿帘子要落下来的时候,冯渊眼睁睁地看着,只盼能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天也知人心,恰好一阵风吹过来,将莲生头顶的喜帕忽悠悠吹了起来,冯渊一眼看到帕子底下的芙蓉面貌,一时之间魂魄荡荡悠悠,忽然竟不知今夕何夕。
小厮们讨喜,过来围着冯渊说道:“公子,公子上马了!新娘子要回府了!”
冯渊这才清醒过来,被小厮们簇拥着到了那戴着红绸的高头大马旁边——这也是蒋玉菡安排的,冯渊此刻也顾不上想这些,翻身上马,还不忘回头看看那轿子。
一声唢呐响,鼓乐手们吹奏起来,轿夫们抬起轿子,晃晃悠悠跟上冯渊向前走去,穿过长街,过了大桥,走过人丛。
冯渊在马上,起初还有些如在梦中,后来缓缓地清醒,只觉得风中出来的都带有三分香气,此刻高坐马上,春风得意,真个是畅快非凡,比那高中状元都要快乐三分。
莲生坐在轿中,心头十分忐忑。她打断拐子好事的时候十分利落,全无犹豫,如今却有点心头怕起来,她在现代,也是个性格规矩又有些保守的女孩子,相亲的事情都没有做过,连男女之间毕竟的恋爱之事都未曾谈过,更别提是男女之事了,如今突然之间匆忙忙大婚了,真叫人又惊又喜……
想到冯渊为人,心头觉得喜悦,想到日后之事……又蓦地有些惊而不知所措。
她在轿子之中,不免胡思乱想,却听得鼓乐声声之中,街头两边有人说道:“这是谁家娶亲,莫非我眼花了么?怎么看到竟是冯公子在马上?”
另一人说道:“还真是冯公子,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然有做新郎的一日。”
第三人低笑说道:“叫我说你们先别急着高兴,谁知道那轿子中的究竟是美娇娘呢还是……哈哈……冯公子向来是喜欢男色的,最恨女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娶亲呢?我看定然是一时犯了糊涂了。”
果然有人撺掇说:“也许轿子中当真是个男子也说不定?回了家仍旧做那些假凤虚凰的事……嗯,罢了罢了,我等在此胡思乱想无用,大家一起去冯府看个热闹不就行了?”于是众人大声叫好鼓噪。
又有楼头上吃酒的顾客,有几个是冯渊昔日相好的,自楼上高叫:“冯哥哥,你今日这又是唱的哪一处?”
冯渊侧身举手抱拳行礼,却只是笑而不语,眼角眉梢,喜悦难以掩饰。
街头上人来人往,都以此事为一件奇事,大家纷纷攘攘的,叫着都要去冯府看热闹,满街上倒有一半的人是奔着那冯府而去的。
第六章
若说这世上最懂冯渊心的,怕就是蒋玉菡。蒋玉菡戏子出身,戏台上的操习演练,尘世间的人情来往,所谓“事实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穿州过府,冬夏春秋,酸甜苦辣,人世百态般般件件,哪一件不是看的通通透透,何况他本就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最是善解人意不过,是以先前冯渊也是因此而最爱他的。
蒋玉菡跟冯渊相交许久,如今见冯渊终于动了意,乃是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举动了,当着他的面话又说的那么坚决,他自然明白,以后跟冯渊相处,怕也就只是“兄弟”之情了。
他明白冯渊心意,又受他所托,便立意要替冯渊将这一门亲事做的妥妥当当,风风光光,蒋玉菡是个胸中自有丘壑的人,指挥起冯府的下人,简直如大将军上阵,轻而易举,虽然此事来的仓促,然而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一个伶俐人,又有什么做不成的?
片刻之间,车马,点心,司仪,以及诸色行礼要用的果品红绸之类,全部备齐了,蒋玉菡同冯渊交往甚久,也明白他的个性孤傲耿直,又因为他那一宗好男风的个性,导致冯家的几位素有往来的亲属都断了联系,如今冯渊立意娶亲,日后必定要专心经营,少不得要有年长之人的帮忙,蒋玉菡有自作主张,拿了喜帖,让写字先生恭恭敬敬抄了,派小厮给各家报喜送去,若是来,是他们的厚道,若是不来,日后冯渊也不必再去跟他们讨这个闲气。
一时准备妥当,只欠东风,蒋玉菡忙的脚不沾地,嘴唇都磨得薄了一半,也有几个闻风而来的旧日相好,有的是想来看冯渊到底是在做什么,有的却是来瞧热闹,各怀心思上了门来,蒋玉菡一一招呼周到,奉上茶水。
蒋玉菡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些人素来不是冯渊的心头好,也不是诚心来贺喜的,是以也不多照料他们,安排人作陪之后便自行出了门,向着大街那边张望。
旁边的小厮们抬了一大筐的鞭炮过来,问道:“蒋爷,这鞭炮什么时候放才好?”
蒋玉菡指挥他们用竹竿子先跳起来,才又说道:“一会儿听到唢呐声,先放两串小的表示迎接之意。等见到了队伍出现,望见你们家主人,就把这几串大的统统放了,只要拿捏好时间,别等到队伍还没来到门前的时候就没了声响,不热闹的话,恐怕叫人看笑话。”
那小厮吐吐舌头,说道:“我还以为这一筐子已经够多了的呢,看样子还得再去要一筐。”
蒋玉菡笑道:“那还在这里偷懒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去,误了你家主人的吉时,看回头不拿马鞭子抽你!”说着,便一撩袍子,作出一个要踢过去的姿势。
那小厮放下筐子,连滚带爬跑到边上,又笑着说道:“蒋爷您别急,我原是还准备了一筐子放在那后头的,准备用不了就再给人家退回去,如此我就把它搬出来就成了。您可别动手,您的手矜贵,打痛了小的不打紧,小心闪了您那手腕,小的罪过可就大了。”
蒋玉菡啐了一口,笑道:“好猴儿,一张利嘴!”又笑着赶他,“快去快去!”
那小厮答应一声,又唤了另外一个,两个人挨挨挤挤进门般鞭炮去了。
两个小厮进了门去,先前那个叹了口气,后面这个便问:“你叹什么气?蒋爷性子温和,就算说要拿马鞭子抽你,也不过玩笑话,难道你的胆子这般小,立刻就怕了不成?何况今日大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就会那么晦气当真的?”
先前的小厮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可不是担心蒋爷真个拿鞭子抽我,我只是觉得,咱们公子这一回事做的蹊跷,昨日还同蒋爷他们卿卿我我的呢,我还当他就如此终生了,怎么今日就无端端要娶个少奶奶回来?咱们公子的性情,整个应天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为了他这个癖好,素来往来的亲戚们也都断绝了……怎么今日竟然转了性子?先前,我看公子跟蒋爷那么好,还以为蒋爷以后就会长久留在咱们府内,蒋爷的性子好,又温顺,长的那么娇媚,给个女子也不换,若真的同我们公子那么相处下去,岂不也是一件好事?如今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少奶奶……面目也没见过,性情也不晓得……日后进了门,若是个温柔的也还罢了,若是个严厉的……可有的你我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