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媚好
作者:八月薇妮
备注:
我对景正卿的感情着实有些复杂
但总而言之,大抵可用一句话加以形容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
编辑评价
世家子弟景正卿奉命去接表妹卫明媚,却为她美色所动无法自持。明媚察觉景二爷乃是金玉其外的风流性情,决定敬而远之,然而近水楼台干柴烈火,情缘斩不断理还乱。当朝端王欲迎明媚为侧妃,谁知太子也虎视眈眈……景正卿冲冠一怒为红颜,竟做出举世震惊之事……文风清新秀丽,文笔优美隽永,剧情一波三折,对手戏精彩纷呈,铺垫跌宕起伏,高潮扣人心弦,有真情也有激情,香艳与清丽交织,乃是不可错过的好文。
楔子
丫鬟过来说:“二奶奶,林姨娘说,她近来畏寒,怕是不能呆在靠门处。”
卫明媚回头看了一眼林姨娘,斯人正捂着肚子看过来,目光相对,尚从容地冲她笑了笑。
卫明媚点头,笑吟吟说:“这个好办,你回去说,我跟她换,让她坐我的位子。”
丫鬟略迟疑,看明媚一眼,然后低了头:“是,二奶奶。”
片刻,林姨娘亲自过来:“姐姐,这怎么好意思,竟占了你的位子,妹妹是不是逾矩了?”
明媚拉起她的手:“妹妹说哪里话,亏得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照料你了,别说什么见外的话,什么占不占,让人听了笑话,还以为咱们家里不和睦呢,快去吧,老太太也等着你呢。”
林姨娘看着明媚:“姐姐……既然如此,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姐姐成全。”
明媚拍拍她的手:“有这么乖的妹妹,当然要多疼疼了。”
林姨娘羞涩一笑,回身,凑到老太太身边去,老太太也捉了她的手,看眉望眼,嘘寒问暖,亲热的跟祖孙两似的,其乐融融,着实叫人称羡。
吃饭的时候,明媚便坐在林姨娘下方,老太太跟没察觉异样似的,依旧笑得脸跟一朵万寿菊一般无二。
倒是饭后,景正卿过来,瞧了一眼,随口说了句:“你怎么坐在这儿?”
林姨娘当场有些色变,眼中涌出泪来。
明媚见林姨娘楚楚可怜,挺身而出,说:“这是我安排的,妹妹怀了身孕,受不得寒,故而我跟她换了换。二爷别生气,都在我身上呢。”
她说话时候始终带笑,春风和煦,叫人看了也觉喜庆。
景正卿看看明媚,才没了话。
倒是老太太,搂了林姨娘过去,皱着眉说景正卿:“你看看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说筱筱,分明不是她的错儿,再说,不过就是个位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你特特说一句。”
景正卿立刻告罪。
林筱筱擦擦泪:“老太太,别怪他,只是件小事……我心里是没什么的。”
老太太就道:“我的儿,你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又大方,我才心疼你。”立刻搂过去,面露万般称许之状。
真真一团和气,明媚见状也微笑,点头念佛,万分欣慰。
晚间,景正卿果不其然去了二房里。
明媚直直地坐在镜子前,卸了妆,贴身丫鬟玉葫说:“奶奶,你的脾气太过好了,肚子也大,差点儿就能当弥勒佛了。”
“大?近来吃的是有些多,心宽则体胖。”明媚忙低头看,虽有肚腩,但还在可容忍范围之内,伸手捏了捏,手感还不错。
玉葫冷哼,用明显嘲讽地语气说道:“可不是,整整一只狐狸精都吃下去,竟还跟没事人一样,跟当年如来佛祖吞了孙猴子有的一比。”
明媚忍不住,握着头发笑:“哎哟,你这说的都不对,吞下孙猴子的是铁扇公主,再说,我可没吞狐狸精,我还想要命呢,不想被拉扯的五脏六腑都移位。”
玉葫芦哼声了瘾:“我没奶奶你读书多,知道典故已经是不错了,奶奶你既然想要命,怎么就由得狐狸精在眼前翻云覆雨呢。”
“翻云覆雨,那也得看咱们爷有兴致,总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美人儿又不是我绑了送到他床上的,是他自己先勾搭了的。”明媚慢悠悠地,委实闲散,“别说那些没用的,给我准备洗澡水吧。”
沐浴了一番,整个人神清气爽,对明媚来说,一日不可少的就是沐浴,就算有天大的烦恼事,只要洗个澡,烦心事起码能去一半。
林姨娘却差人送了参汤来,据说是千年人参熬得,很费功夫。
林筱筱出身世家,且是嫡女,不知哪根筋儿不对了,屈尊降贵地过来这边给景正卿当侧室,身份本来很让人瞧不起,但她娘家财大气粗,林筱筱叉开五指在景家挥手,指缝里都是钱源源不断地漏下,很快把景家上上下下笼络的服服帖帖,没人说林姨娘的不是,但凡提起来,则满口的称赞。
要不怎么说“钱能通神”。
身为正牌二奶奶的明媚一看,投诚果然大有好处,于是立刻也表示屈服,加入了为林姨娘唱赞歌的队伍。
还别说,明媚顺着林筱筱后,就屡屡得到许多好东西,譬如时兴的金银首饰衣裳,好吃的糕点瓜果之类……今晚也得到参汤的赏赐,看,顺风倒果然大有好处。
玉葫咬牙切齿,面孔委实三贞九烈:“奶奶,你真要吃?快别这么没出息!依我看,倒出去算了,咱们不食那嗟来之食。”
“你真有学问,竟懂什么叫嗟来之食,”明媚很惊讶,点头说道,“我以前小看了你啊,葫芦,只不过,上回你把她给的钗子变卖了,得了银子,可也没客气地分了一半去,那难道就不是嗟来之食?”
玉葫芦脸皮跟学问正好是相反的,理直气壮说:“奶奶,我看起来很呆吗?银子是没毒的,这个可保不齐了。”
明媚大义凛然地说:“你崩以小人之心度林姨娘之腹,我不信千年人参里还要掺砒霜的,那多浪费啊,反正我得尝尝,我一世人没吃过千年人参呢,吃了或许会成仙了道,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少不得也带携着你,你且快快谢恩吧。”
玉葫芦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快省省!我当人当的好好地,比不得奶奶,可不想忽然升仙。”
明媚不以为然:“啐!再说喝这个还能养颜呢,你不要拉倒!你搁在那,等凉了我全喝了,谁也别跟我争。”
玉葫芦说:“随你吧……今儿晚上还把座位让给她,迟早晚,人家就把你这少奶奶的位子占了。”
“占就占吧,”明媚翘起腿,仪态尽失地抖了抖,忽然兴起一个发家致富的新念头,“葫芦,你说,假如我跟林姨娘商议,把这二奶奶的位子卖给她,她会答应不?会给多少钱?”
玉葫芦到吸一口冷气,跟看见鬼一样看着她:“二奶奶,你别是穷疯了吧?”
卫明媚琢磨了会儿:“看你这表情我知道,林姨娘大概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人家是大家闺秀出身,阳春白雪,高洁的很,恐怕不屑这等不入流的交易,唉,可惜啊。”
玉葫听到“高洁”两个字,便啐了口。
玉葫还未接茬,就听到屋外有人说:“什么不入流的交易?”
声到人也到,景正卿抬腿走进来,居然衣冠楚楚,头发也纹丝不乱,害得明媚以为眼前出现幻觉。
玉葫也惊诧,便问:“二爷,您今晚上不是在姨娘房里吗?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明媚转回头来继续看梳妆台,腿也又抖了抖,说:“估计是梦游了,别打扰二爷,听说梦游的人最忌讳人家吵他,陡然惊醒恐会发疯。”
玉葫芦“哦”了声,就转头:“那我伺候奶奶睡吧,二爷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杵在这里?”
“你找根棍,把他小心地赶出去,别惊醒了就行了,再不成,拿个绳子,套住他脖子,把他牵出去,也就得了。”
“好嘞。”玉葫芦答应,低眉顺眼地,“奴婢出去找绳子跟棍子了。”
景正卿浑然不改色,径直走到明媚身边:“你跟这丫头商量着要谋害我不成,又是棍子又是绳子,当着我的面也这么放肆,就不知道忌讳点?”
明媚把头发散开,拨乱,一半挡住脸,眼睛从头发丝缝里瞅他,冷飕飕说:“二爷你来干什么?不是在姨娘房里吗、吗、吗?”
“别净是重复问这无聊的话,”景正卿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你那是什么声儿?再把那头发好好理理,真指望扮鬼吓走我?你太小看二爷的胆子了。”
明媚搔首弄姿,满意镜子里自己的女鬼造型,可惜这模样没起到相应的效果,于是又帅气地撩回去:“二爷自是胆大包天的,那二爷指望我说什么?”
景正卿看着明媚,忽然露出笑来,唇红齿白,眼角流光。
明媚瞧着那个笑,心怦怦直跳,忙起身,严肃地说:“我今晚上不舒服,不能伺候二爷了,你不如去找玉葫芦。”
景正卿挑眉,冷不防门口一个声音斜刺进来:“奶奶的身子没什么不舒服,先前还要一口气儿把参汤喝了,月事也不是这几天,刚也沐浴过了。”
卫明媚气结:“你在那门口干什么?”
玉葫芦大言不惭地说:“我防备着奶奶不靠谱,所以在这儿盯梢,二爷,看我对您多么忠心耿耿。”
“知道了,”景正卿眉眼流光地笑,声音拉长,“玉葫芦,你放心,你的心意二爷明白,赶明儿就跟太太说,把你配了前院的春小子,省得你们两下里干瞪眼着急。”
“谢谢二爷。”那叛徒满心欢喜地说,“奴婢告退。”
明媚很震惊。
吃了她多年白米饭,玉葫芦茁壮成长为一个叛徒,重色轻主子,把她卖了。
景正卿拍拍旁边的床,用一种狼看着绵羊的眼神看着明媚,眼神太赤~裸~裸了,饥渴交加,按捺不住。
明媚心想,或许是林筱筱最近没把二爷喂饱?才叫他巴巴跑这儿来找吃的?
明媚一动念想儿,整个人就恍惚了。恍惚间她看着景正卿的眼神,那种眼角流光的眼神,恁般熟悉。
明媚即刻大为走神,仿佛回到当年初见,那个从京里来的青年惊鸿一瞥,如许惊艳,她只觉翩翩公子,丰神俊朗,贵不可言,但,为什么那时候全没看出男人的这种眼神代表的是明显的欲望?还只是又羞又喜地以为,那是情意绵绵,于是,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只怪当时年纪小,愚蠢至不可救药。
如梦初醒,已经晚了,真真自作自受。明媚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
景正卿搂着她的肩膀:“没别的借口了吧?”
明媚含羞低头:“哪有借口不借口的,先前是真的有点闷,觉得心里不舒服,但现在看清了风向,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景正卿斜睨卫明媚,唇边笑意渐浓:“嗯,那么今晚上……”
明媚心中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干笑着说:“二爷既然有兴致,咱们又是夫妻,有些话不用说那么明白,只求二爷你温柔些。”
景正卿低笑两声,整个人像是吃了春~药,意味深长地说:“可我就想你说的明白,你说的越明白,二爷兴致越好,温不温柔,也就看你的了。”
明媚觉得配合他演这么淫~荡的角色有些难度,毕竟她已经过了爱长袖善舞的年纪,不爱跟他上演假凤虚凰你亲我爱了,心头只一阵阵想吐。
于是明媚麻利地脱了鞋子,爬上床,四仰八叉摊开手脚,豪气干云地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二爷,别浪费了,让我们抓紧时间大干快上。”
景正卿却拿乔起来,笑道:“娘子别急,今晚上为夫准备了极好的东西助兴。”
明媚一听,从头到脚趾都绷紧了,就像是一条鱼一样,随时会从案板上蹦起来。
流氓会武术,还是情有可原,最怕的是流氓懂文化,而且还是十分三俗那一套。
景正卿正靠过来,明媚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当下急忙从床上爬起:“二爷且慢!趁热让我先喝了那碗参汤!”
作者有话要说:起初是换开头换了n遍,现在忍不住又通改了一遍3~
但如果发现有些错误地方,还请指正^^
歌令
时光荏苒,忽悠悠倒回。
那时候,玉树临风的少年不曾娶亲,长发及腰的少女羞颜未开,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冤家对头尚未遇上。
本朝靖安三年,江南渝州安平县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县主卫凌去世了。
消息从安平县一路飞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引发了一通同样不大不小的风波。
各路人马都因这个消息而暗中有所行动,因为是暗中,行动又隐秘,所以当时极少有人知道内情。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这几句“西洲曲”乃是出自南朝乐府民歌,流传至今,在吴苏一带,几乎家喻户晓,每个采莲女都会唱。
这一片西陵湖上,多种荷花,此刻正当季节,荷叶连天碧,荷花别样红,那些采莲女只着贴身的裙褂,挽起袖口,露出藕一样白嫩的手臂,驾船行走其中,更是湖上另一番风光。
采莲女们正唱着,三三两两嘻嘻哈哈谈笑,却见前头碧波之上,飘飘荡荡来了一艘画船,雕栏画柱,委实辉煌,船头处帘子一卷,有个人微微俯身而出,只见他着一身浅色素裳,浑身竟无一点鲜亮颜色。
这人却是个正当风华的青年公子,生得朱唇玉面,一双凤眼,流转出自有万种风情,又着一身素服,身在舟头破碧波而来,恍惚神仙中人,让人眼前一亮,过目难忘。
莲女多情,见船上出来这般一个好人物,顿时爱的爱,羞的羞,那歌声越发婉转动听。
景正卿本正在船中补眠,被那旖旎歌声勾引出来,站在船头负手独立,一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扫了扫,自看见荷叶从中有些芙蓉面若隐若现。
然而不知是羞是怕,那歌声竟停了,景正卿却也晓得这“西洲曲”,又看满目明秀山水,风景如画,他不由心旷神怡,发了兴致,当下微微一笑,朗声吟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这声音清越,略有金石之声,就如它的主人一般俊朗,听来十分悦耳,令人心动。
那些采莲女远远听见他吟诵之声,更是嘻嘻哈哈羞笑一片。
这青年贵公子景正卿,乃是上京人氏,出身是威远侯景家,当初太祖打天下,身边带有十六忠勇近臣,后至开国,论功行赏,昔日跟随的老臣死的死,散的散,归隐的归隐,而自开国至此太平盛世二百年间,能一直蒙受恩典袭爵三代的,却只有五姓人家,景家便是其中一姓,威势自然非同等闲。
若是去得上京,只须问一声“威远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景正卿正是景氏一族的新起之秀,是青年一辈之中的佼佼者。虽然只是二房嫡子,年纪也才十九,却出色能干,应对大方,景家里外差事应付,暂都落在他身上。
此番来到渝州,却是因为景正卿的姑姑远嫁此处,谁知早早地便生病去世,近来姑老爷也撒手尘寰,留下两个遗孤。
景正卿领了父亲之命,便是来接两个孩子去京城的,毕竟是血脉相关,景家又是大族,论理是不好撒手不管的,否则被人知情说道起来,恐不好听。
所以此一番也才派了他来料理此事。
景正卿吟诵罢了,身边儿跟随的小厮康儿便摸着头道:“二爷念的这是什么?怎么跟她们唱得倒像是差不多?”
景正卿瞥他:“你倒是还有点儿见识,可不就是一首的?”
康儿笑回:“我又有什么见识,不过胡乱猜的罢了……这里的风景倒是好,不过眼看是要靠岸了,也不知道姑奶奶家里是个什么情形。”
景正卿极目远望,见前头一水之外,果真就是岸了,上头人来人往,再望远,便是青山迢迢,前头坐卧一个不甚起眼的县落。
景正卿不言语,心中却想:“这姑姑离家总也有十年了罢,向来没什么音信,素日里家里头也极少提起,本以为这辈子也是难有干系了,没想到世事无常,还能有机缘来见表哥表妹,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样儿的,何等性情……”
正在出神,耳畔听得数声娇笑,遥遥地自远处传来,此刻船行将要靠岸,水道便窄,水上又传声更广,景正卿心头一动,举目看去,却见在不远处荷花荡里,有几个采莲女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向这处打量。
景正卿因皮相极佳,这些采莲女们见他风度不俗,不免惹得春心荡漾,有女子咯咯娇笑,隔着水面便扔过新剥的莲子来,有几粒落在船头,骨碌碌滚动,嫩绿之色十分可爱,就如同这些女孩儿一般,清新娇憨,颇为诱人。
康儿见状,便笑道:“二爷,瞧着这几个娘子对爷很有几分意思。”
景正卿斜睨他一眼:“你又心痒痒了?在京内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如今却跟没吃饱似的口角流涎了,还不快快敛起那副色魔附身的相来,叫人知道你是景家的,没得丢了脸面。”
两人说话之时,景正卿身后站着的蓝衣青年便扫了一眼那小厮,眼神有几分冷。
康儿忙陪笑道:“爷说哪里话,小的哪里敢,何况人家看的也不是我。”
景正卿便哼了声,扫一眼那些采莲女,却并不假以颜色,他本就生得好,又兼一副风流高贵的外相,如今却偏做出如此庄重的模样来,实在是又可敬又可爱。
那些女子见他并不肯致意,不免失落,荷花丛中有人便唱道:“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明媚亦愁。南风知明媚意,吹梦到西洲……”那声音如烟尘消逝一般,淡淡远去了。
景正卿下船之后,便见前头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老仆人缩在车前打瞌睡,一个小厮模样地站在车前四处张望,猛可里见景正卿下船,怔了怔后便赶上来,遥遥地行礼道:“敢问这位爷,可是来自京城景家?”
景正卿挑眉:“你便是卫家派来的人?”
这小厮一听,情知无误了,当下面露欢颜,忙又大大地行了个礼:“小人正是,小人在这儿等了有五六天了,可把您给盼来了。”
景正卿便笑:“这一路少说要走一个月,你那么早来等着做什么?”
小厮道:“我们小姐自得了信儿,就打发小人来等着,说是这一路上有水道,或许赶上风顺船快,表少爷早到也是有的,小姐怕若是早到了没有人接,未免失礼,于是宁可让小人早些在此等候。”
景正卿看他言谈伶俐,便点头:“我这位表妹倒是心细。”
小厮回道:“表少爷请,从码头这儿到县城还有七八里路,小人雇的马车在前头……”
景正卿走了几步,瞧见那马车有些古旧,他有些好洁,便道:“无妨,我不耐烦坐在车里头,自骑马便是。”
这码头上本就有许多行脚的人,见景正卿一行下船,便围过来问长问短,康儿听见主子说,便去周旋,果真即刻要了两匹马,一些随身的行李箱子之类,康儿之外另有六个随从,七手八脚把行李放到车上,——那蓝衣的青年站在旁边,他身后又多了三个身着黑衣也似下仆打扮的,四人却并不动手,只等行李装载好了,一行人才往县城里赶去。
一路上,景正卿便打量当地风物,康儿便跟那相家派来的小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康儿说道:“瞧你年纪也不大,什么时候进的相家?还是家养的?”
那小厮道:“是家养的,这会子外头买进来的那些个,都也走了,哪里肯留呢。”
康儿听他话中有话,便奇道:“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便笑:“索性说给爷听也不打紧,横竖要知道的,自老爷去后,家里头就变了样儿了,小姐虽是个好小姐,少爷却有一宗毛病难为,就是好赌,一来二去,家里的银子都败光了。”
景正卿在旁边听得暗中皱眉,康儿道:“那怪不得人要跑了,月钱都发不下来的话,人心也散了去。”
小厮道:“可不是?老爷活着的时候,或打或骂,还有个镇吓,少爷多少收敛些,老爷一去,竟撒了欢似的,镇日泡在那赌场里头,为此小姐劝了多少回,却也没有法子。”
康儿道:“赌是个无底洞,消遣消遣还成,栽进去可就完了。”
小厮道:“这还不算完呢,如今家里头就是个烂摊子,上个月少爷因赌钱争风,跟人打起来,把人家打的半死,谁知对方也是个有来头的,反打上门来,这会儿少爷被关在牢里头,少奶奶只在家里哭闹,不时挤逼小姐想法儿,再加上一个姨娘在旁煽风点火,小姐急的要呕血,托了多少人使了多少银子也不见通融呢。”
康儿咋舌:“果然闹得不像话!”就看景正卿,却见主子神情淡淡地,并不开口,他便只引那小厮又说别的去了。
景正卿心想:“临行前母亲暗中叫了我去,盘问这一行带多少银子,又问父亲的意思……虽未明说什么,但我瞧着竟像是不愿意我来似的,难道早就知道情形不好?”转念又想:“但父亲叮嘱我务必要接到表妹,虽不曾明说,却好像是个非要她过去不可的样子,其他人倒是未曾提及,难道这表妹有什么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