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边人似玉 作者:白鹭成双

掌灯客栈的老板娘真的很讨人厌。
刻薄、爱财、狐媚不正经。
他修上清之道,斩世间万妖,决计不能被她迷惑了去!
(除妖腹黑县令宋立言x贪财自恋掌柜楼似玉,只涉及人、妖两界,换背景谈恋爱,无修仙成分,HE,过程甜虐,以上)
第1章 有妖怪
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钱!
子时的烟霞镇上血月盘空,照得整个镇子说不出的阴诡可怖,楼似玉却正抱着她的被子做美梦。她梦见天上哗啦啦地往下掉钱,外圆内方的盛世通宝被光照得一闪一闪的,全落进她了的货仓里,伸手那么一薅,沉甸甸的。
“哈哈,发财了!”蹦起来扑到钱堆上头,她吸溜一口就开始打滚儿,乐得眉毛不见眼。
“掌柜的!掌柜的!”
都有这一仓库的钱了,还掌什么柜啊?不掌了不掌了!楼似玉不耐地摆摆手,然后继续撅着娇臀数钱,一边数一边想,这么多钱,能买下几个客栈呢?
然而,不等她数清楚,胳膊上就是一疼。
“哎哟!”头皮发紧,楼似玉痛呼出声,眼前的金光霎时都散去,梦游的魂儿也都归了鞘,睁眼坐起来,眼前半个通宝都不剩,倒只有个小丫头死死拽着她。
“掌柜的您可算醒了!外头…外头出事了!”这声儿里带着哭腔,小手也快把她的胳膊掐下肉来,活像是见了鬼。
瞥一眼窗台上的红月光,楼似玉打了个呵欠:“我说般春啊,你都来这儿一个月了,遇事能不能沉稳些?叫这么大声,是想跟镇上的打鸣公鸡竞争上岗还是怎么的?”
“我…他…外头…”般春急得满头是汗,舌头也打结,比划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拉起她推去窗边。
今夜是祀神节,烟霞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寂静的道上笼着烟瘴,霭色昏沉,半丝风也不见。楼似玉将窗推开一条缝,正好能看见岔路口旁的那棵黄果树。
黄果树长得高大,却正值落叶的时候,半黄不绿的叶子堆在树下,好似个人形。
嗯?人形?楼似玉觉得不对劲,又推了推窗扇,想再看仔细些。
然而,她这客栈老旧得很,窗户枢扣都是许久没上油的,这一推就发出了“吱呀”一声,如老叟夜半干咳,立刻就惊了那树下的“人形”。
树叶扑簌簌地落下,那“人形”从荫中跨出,手里拎着具没了内脏的人尸,一双蓝幽幽的眼直往她所在的二楼看来,原本无风的街上登时卷起一股子腥腐之气,冲得人无法呼吸。
楼似玉当机立断地就扣上了窗。
般春已经面无人色了,抓着她的寝衣袖子抖啊抖:“掌…掌柜的,那是什么?”
楼似玉低咒一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傻啊,没看那东西长什么样?”
“狼?”般春要哭了,“可我见过的狼,都是四条腿走路的啊!”
“正常的狼,都是四条腿走路的。”楼似玉拿过窗栓,努力镇定地卡住窗扇,“但也有不正常的,比如外头那个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叫狼妖。”
话刚落音,一团黑影猛地就砸上了她们面前的窗户,巨大的阴影挡住了月光,和着“嘭”地一声巨响,腥臭的黑爪抓破窗扇,直扑般春的面门。
般春吓呆了,一动不动,旁边的楼似玉却是没傻,一把将她拉住,狠狠往房门的方向一甩,然后躲过狼爪,冲出闺房,提起般春的衣襟就往楼下跑。
窗上木料被一爪一爪地撕开,狼妖蛮横地撞了进来。楼似玉头也不敢回,两步三阶地跑去大堂,推门就进了堂下第一间房。
“掌柜的?”李小二正穿衣裳呢,还没系好腰带,就见一坨东西被扔了过来。
“把瞒天符拿出来!”
楼似玉的声音又低又急,李小二也顾不得多问,把呆若木鸡的般春接住放去一边,然后打开箱子就抽出几张发白的符纸来。
烟霞镇是荒州边上的小镇,临三江冲汇之地,又处岐斗山之北,阴气极重。楼似玉是懂点道儿的,所以备了几张符纸以防万一。
瞒天符是所有保命符中最便宜的一种,只要以唾液贴之于天灵,就能盖住人气,躲过妖怪耳目。
然而楼似玉刚贴上符纸,身后的门扇就被破了,风卷着血腥气翻涌而至,还带着漫天的碎屑,兜头淋来,逼得屋子里三个人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狼妖掉毛啊,楼似玉皱眉,双眼盯着落在自己鼻尖上的狼毫,有点嫌弃。
然而下一瞬,狼妖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就看向了她的位置。
不会吧?楼似玉无声地咽了口唾沫,觉得应该是个巧合,她都贴了符了,这妖怪怎么还能看见她?
可是,她往左挪挪脖子,面前这狼妖的瞳孔就往左移了移,她再往右动动,人家的瞳孔也往右转了过来。
心里一沉,楼似玉哭丧了脸:“这符好像…放坏了?”
李小二是真佩服他们这掌柜的啊,关乎性命的东西也敢省钱!
“快跑!”
不用他喊,楼似玉已经凭着本能跳了出去,蹬着门槛借力,如离弦之箭。身后杀气凌然而至,她一边躲闪一边侧头,余光都隐约能瞧见狼牙之间猩红的牙胎。
“救命啊——”顾不得半夜扰不扰民的问题了,她一边跑一边嚎,纤弱娇小的身子上蹿下跳,拼死躲过狼妖的利爪。
客栈里的人都被这动静给惊醒了,纷纷拿着棍棒出来救人,可那狼妖足有两人高,浑身筋骨结实得很,尾巴一扫,上好的梨木桌就碎成了齑粉,众人一时也莫敢靠近。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楼似玉实在是跑不动了,腿下一软,整个人就往门口扑摔去。身后的狼妖一点犹豫也没有,扬爪挥下,当即便要将她撕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
叮铃——
清凌凌的声音,像空山新雨之后露水落湖,涟漪荡漾开去,抚了一池的碧波,远处有竹海声声,摇来清风盈袖,霎时肃清天地。
楼似玉怔了怔,猛地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客栈门楣之上,有她挂着的一串银铃,许久没打理,已经黑得看不出材质,可是它竟然响了。
空气里的腥臭淡了不少,她再侧头,就见狼妖的动作僵住了,利爪一点点收敛,眼里的凶光也变了。
少顷,它竟是后退两步,惊恐地扭头,仓皇越窗奔逃。
“…”
“掌柜的,您没事吧?”
“快扶她起来坐会儿。”
“茶茶茶,茶来了!”
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楼似玉轻喘一口气,眼里有茫然,还有一丝丝的震惊。待反应过来,她推开面前的茶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客栈。
街上的雾霭愈加浓厚,和着红色的月光,缭绕成了一片赤境。楼似玉皱眉盯着,一瞬间觉得那雾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过去,可再定睛看,又什么都没了。
“掌柜的?掌柜的!”李小二从没见她失态至此,连忙上去跟着看了看,“您在找什么?”
“…没。”收回目光,她怅然失笑,“我什么也没找。”
“那您先进来,咱们关关门。看这外头的景象,保不齐等会又有什么东西跑出来。”李小二将她拉进客栈,仔仔细细地关上门,上了栓。
客栈里乱成一团,几个住客和厨子丫头都站在大堂里,七嘴八舌地议论: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狼,怎么回事啊?”
“掌柜的说是狼妖。”
“怎么可能?虽多有人闲得无事写什么聊斋志怪,可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依我看,那就是长得大了点的野狼。”
“也太吓人了,咱们报官吧。”
“等天亮了再去,这会儿谁敢出门?”
般春越过人群,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楼似玉的手:“掌柜的,您伤着了吗?”
楼似玉这才回神,浑身一个激灵,抬眼看了看四周。
“天哪!”
一嗓子吼出来,大堂里的人都以为野狼又回来了,纷纷拿起手里的棍棒。可定睛一看,哪儿有什么狼啊,只有他们的楼掌柜,突然跟疯了似的抱着断裂的桌子腿儿嚎啕大哭。
“我的百年梨花桌!你伴我多年,情深又值钱,怎么说走就走了!”
“还有我这空景青瓷大花瓶!现在那卖瓷器的可不好骗了,再想一贯钱买这么大的瓶子可去哪儿买呀?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你怎么也碎了呀!”
“还有我这十年的花雕酒!雕雕!雕雕!你睁开眼看看我!”
众人:“…”
般春战战兢兢地问李小二:“刚才那狼妖是不是把掌柜的吓过头了?”
在客栈多年的李小二从容摇头:“不是,咱们掌柜的就是这德性。”
让她损财,比让她殒命严重多了。
长叹一口气,李小二招呼众人收拾残局,留他们掌柜的一人继续痛哭。
楼似玉是真伤心啊,现在混口饭吃多不容易,哪儿磕着碰着都要花钱。小打小敲也就罢了,狼妖这么一折腾,损失惨重,她这一个月可算是白忙活了,地租咋办呐?这一客栈人的工钱咋办呐?
也没心思管什么铃铛不铃铛了,她飞快地上楼,收拾闺房、清点细软。半个时辰之后,她得出了损失的财产数目。
五十吊钱。
两眼一翻,楼掌柜当即昏厥在地。
第2章 似是故人归
七月的烟霞镇烈日当空,街上一片繁盛之景,卖馒头的拎开蒸笼,卖烧饼的也支开铺子,门口围的多是熟客,买卖往来,银钱叮当。
可人围得最多的地方,还是衙门附近那家掌灯客栈。
黎明刚破,楼似玉就被般春叫起来了,经过昨夜折腾,她显然是没睡好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半个月没刷的茅厕,眼下乌青,浑身煞气,盯着般春看的眼神,大有“你没有事敢叫醒老娘老娘就让你出事”的意思。
般春也没办法啊,硬着头皮道:“掌柜的,昨儿大家都睡得晚,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觉起来已经有人去报官了,眼下霍捕头正带着人搜查客栈四处呢。”
楼似玉一听,脸色登时更黑,胡乱裹了衣裳坐去梳妆台前,暴躁地打开胭脂盒:“你先下去应付着,我待会儿就来。”
看着那被拍得直晃的妆台,般春惊恐地咽了口唾沫,扭头下楼。
楼下一众官差还在等着,般春绝望地想,这完蛋了啊,掌柜心情那么糟糕,怎么应付这一大票人?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万一等会起些口角,这客栈会不会关门大吉?阿弥陀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份活儿的,还不想回家喝西北风啊。
“姑娘,你们掌柜的人呢?”有人抬头问了她一句。
般春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企图打掩护:“咱们掌柜的昨儿受了惊,眼下身子不太舒服,恐怕…”
话还没落音,背后就响起了开门声,接着就有人“唉哟”一笑,跟阵儿风似的从她旁边掠过下楼。
“霍捕头,您可算是来了~”凤眼含笑又含怨,楼似玉捏着香风罗裙,莲步款移去人面前,打着团扇嗔道,“您是不知道,昨儿我这小客栈可是遭了大劫啊~”
妆点精细,风情万种,这哪儿还像刚刚屋子里那个恶狠狠抠胭脂盒的女人啊,简直是换了个仙女下凡,又娇又软,饶是那一直板着脸捏着刀的霍捕头,也被她三言两语就薄红了脸。
“楼掌柜,在下…在下接到报案…”
“我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哪儿能不报案呐,既然来了,那霍捕头就快看看我这客栈,被野狼弄成这样,官府有没有修葺补贴啊?”她长睫直眨,委屈巴巴的,“这也能算是天灾吧?”
消受不住这美艳的掌柜,霍良红着脸左顾右盼,轻咳着后退半步:“在下没接到关于野狼的报案,只有人说掌柜的这地方死了人,故而前来。”
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旁边搜查结束的捕快上来拱手禀告:“捕头,后院发现一具尸体。”
眼神顿变,霍良抬步就跟着人走。
楼似玉有点茫然,尸体?她昨儿都没死,客栈里哪还有别的尸体啊?
嗯?等等?尸体!
骤然反应过来,楼似玉慌忙跟着去后院。
被狼妖掏空了肚子的男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后院的墙上,十步之内恶臭难闻,捕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见霍良到了,才让开一条路。
“楼掌柜,您可能得跟我们去一趟衙门。”霍良粗略查看了四周,正色道,“这客栈也得暂时查封,以保留蛛丝马迹。”
楼似玉急了:“这是昨儿那野狼叼来的,又不是在咱们这儿死的,你们封了客栈,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掌柜的见谅。”
“我见谅你们,你们也不体谅我。”楼似玉跺脚,“就没个折中的法子么?”
霍捕头为难地看着她,低声道:“不是我不给情面,楼掌柜,咱们县新来的县令昨日刚到任,镇上就发生这样的大事,怎么也是放不过去的。”
新来了县令?楼似玉嘴角微抽,心里叫苦不迭。完蛋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不是送上去给人立典型么?到时候命案一立,整个镇上都知道了,谁还敢来她客栈打尖儿住店呐?
瞳仁直打转,楼似玉将霍良拉去一旁,避开人耳目,赔笑道:“大人,您看我这孤苦无依的女儿家,出来做生意是当真不容易。您也是个体贴人,就帮我一把如何?”
说着,忍痛掏出荷包,闭了闭眼,塞进他袖子里。
霍良涨红了脸,慌忙将东西塞回给她:“掌柜的莫要如此,能帮的话,在下自当尽力,可这么大的事情…”
“大人不用着急,我倒是有个法子。”楼似玉笑得眼睛眯起来,又妩媚又可爱,“就是得劳烦大人多走一趟了。”
霍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掌灯客栈门口的人越围越多,不明真相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般春焦急地往楼上探头,扯着李小二的袖子问:“掌柜的做什么去了?”
“我哪儿知道?”李小二看一眼窗外,唏嘘道,“我只知道这事儿真闹大了,咱们就得关门回老家。”
“那咱们能做点什么?”般春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这样干等着!”
“你且等着吧。”李小二道,“最心疼这客栈的是咱们掌柜的,整个客栈里最聪明的也就是她,她要是都没办法,那咱们一起完蛋。但她若是有办法…”
话没说完,楼上门就开了,楼似玉抱着一堆红色布料,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
李小二见状,释然一笑,接着道:“她若是有办法,那咱们定能逃过一劫。”
般春傻愣愣地盯着她的动作,就见楼似玉大大方方走出客栈大门,朝着围观的百姓嫣然一笑,而后猛地将怀里的红幡一抛。
布料烈烈之声干脆利落,苍劲有力的笔画逐一拉开,被风一吹,招展现世。
——贺大人履新之喜,掌灯客栈洗盏以候。
将红幡撑在门口,楼似玉屈膝朝外行礼,笑道:“县令大人初上任,就看中了我掌灯客栈,即将莅临体察民情。故而最近几日,客栈都做不得各位大老爷的生意了,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门口众人哗然,惊叹不已,不过见风使舵是人天生的本事,等看清那幡上的字,那一片质疑就变成了异口同声的恭喜。
楼似玉谦虚地接着他们的奉承,然后朝旁边的捕快点头示意。
小捕快一脸佩服地看着她,立马带人上来守住客栈进出,疏散百姓。
楼似玉那一张脸啊,在人都走了之后,迅速黑了下去。回头看看大堂,她苦恼地揉揉眉心,示意李小二将红幡收了。
“掌柜的妙啊!”李小二笑嘻嘻地道,“这等办法都能想出来,坏事都成好事了。”
“别得意得太早,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坏事还在后院里摆着呢。”楼似玉叹息,“更何况,县令大人来不来还得另说呢。”
“什么?大人不一定来,您就敢写这幡子?”般春咋舌,“掌柜的,您胆子也忒大了些。”
楼似玉抬眼看她,哼笑:“我可是吃虎胆长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有何不敢?”
逼急了她,恭迎圣上驾到她都敢写。
般春:“…”
楼似玉将空闲着的捕快都妥帖安置并且上了茶水点心,一张俏脸见谁都是笑,把一众官差哄得高高兴兴的。
里里外外忙了个遍,她才得空在堂前的空桌边歇会儿。
要说也是她运气不好,谁曾想狼妖闯客栈还带零嘴儿的?没人注意到那尸体,不然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客栈牵扯进来。不过楼似玉都想好了,那县令要是不来,她就对外宣布“受县令大人青睐,前往衙门接受纳税大户礼印”,然后光明正大地跟霍捕头走。
至少客栈名声没损失。
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楼似玉打了个呵欠,望望还没动静的门口,趴在桌上微阖了眼。

“你满身罪孽,天地可还有能容你之处?”雾气缭绕之中,有人轻声问她,那声音好像是从山洞寒潭里传出来的,空阔又清冷。
楼似玉皱眉,心头闷痛不已,伸出爪子想去抓,却是一抓一个空。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回响在山洞里,恍然又是一场踏马飞驰的梦境,无边草野、枝上新花、还有那人给她熬的鸡汤,咕噜噜地冒着雪白的泡泡。
“那你跟着我好了。”那人叹息。

几近窒息,楼似玉猛地睁开了眼。
正在旁边打算叫醒她的般春被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她眸中凶光:“掌…掌柜的?”
长出一口气,楼似玉闭眼再睁,眼里就换成了懒散的笑意:“怎么?”
“刚刚有人来知会了,说县令大人马上就到。”
嗯?竟然肯来?楼似玉乐了,这县令还挺好说话的,那待会儿可得好生套套近乎,说不定人家看她顺眼,这客栈的修葺补贴就拿下来了呢。
捏了菱花镜补了妆容,楼似玉提起裙摆就去大门口候着,并且在腹内想好了一百多句赞美青天大老爷的话。
半柱香之后,有马车停在了街口。
一只皂靴踩上车边矮凳,接着就是一袭黛青缁袍扫了下来。
楼似玉立马迎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拜礼,抬眼就笑:“大人如此体恤民意,实乃…”
双眸骤然望进面前这两汪寒潭,楼似玉剩下的话就统统卡在了喉咙里。
叮铃——
门楣上的银铃又响了,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响得欢悦喜爱,像是等了很多年的故人,终于归来。
第3章 这世上无妖
荒州在大宋的西北边境,虽然也算繁华,但从京都过来,路上少不得要受罪。
宋立言到地方之后,本是打算休沐一日的,谁知道大早上的,霍良就来禀告:“大人,邻街的掌灯客栈里发现了前几日失踪的刘师爷的尸体。”
死人么,不稀奇,他见得多了,但没想到的是,霍良说:“但那客栈的掌柜不肯来县衙,还说她有重大的案情,一定要在客栈里同大人禀告。”
宋立言觉得好笑:“掌柜的不肯来,你们就任着他不来了?这刀鞘里装着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霍良心虚地移开眼。
面前这位大人估摸不过二十四五岁,细皮嫩肉,模样清俊,看起来分明是个不知事的少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流金铄石的天气,他身上却有股子说不出的阴冷沉寂,随意开口说句话,众人便是心头一沉,大气也不敢出。
“看你的意思,还想替那掌柜的说话?”宋立言觉得稀奇,上下打量这捕头一番,目光落在他的靴子上,眼神突然一变。
“那客栈在哪儿?”
霍良还以为自个儿死定了,谁知道大人突然峰回路转地问了这么一句,他一凛,立马拱手:“就在县衙出去往南百步的街口。”
“走。”
霍良:“…”
这态度转变得莫名其妙,霍良低头跟着走,看着这位大人的背影,又在“阴冷沉寂”这个印象后头加了个“心思莫测”。
任何刚到任的官员,都会在府邸里呆上几日,先了解当地情况,再行抖官威。尤其是他们浮玉县烟霞镇,前八任县令都死在任期上,按理说后头来的人,应该更谨慎才是。
但不知道这位宋大人是胆子大不怕死还是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说走就走,连随从都只带了一个,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站在了掌灯客栈门口。
只是,这楼掌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八面玲珑惯了的人,眼下站在大人面前,竟是连奉承话都没能说完就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盯着大人,眼里有震惊、恼怒、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掌柜的?”他觉得气氛太诡异了,忍不住出声提醒。
楼似玉垂眸,飞快地敛好神思,再抬眸,便又笑得跟寻常无异:“大人如此体恤民意,实乃我烟霞镇百姓之福,快里头请。”
宋立言忍不住打量这个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家客栈的掌柜会是个女子,毕竟就算浮玉县是商贸大县,做这种抛头露面之事的也几乎都是男子,女儿家一来丢不起这个人,二来也没这个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