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凤成凰 作者:白鹭成双
白鹭未双
宫斗,为何而斗?是为那无上的权势,还是帝王的恩宠?红妆厮杀,尔虞我诈,却莫忘记了,掌控天下的,是那座上的王。得君心者得天下,三千弱水,哪有帝王看不透的心思?
她是丞相的女儿,父亲权倾天下,挟少年天子以令诸侯。不受父亲宠爱,她被用来与势力渐大的君主联姻。明知君有爱,她守住自己的心,一朝入宫,三千圣宠,一颗坚硬的心渐渐融化,渐渐的,依赖起那个宠她爱她的王。后宫深暗,杀机四伏,她聪慧冷静,见招拆招。却不知,她的敌人不止她们,更有他。
你说,一旦心死,还会不会原谅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也请你,痛快地,放开我。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一章 初秋时分,鸿影寥寥
留岁提着篮子走在街上,为自家夫人买些开胃的糕点回去。近日相府的气氛一直很沉重,夫人已经许久不肯好好进食了,或许买些点心,夫人多少会吃点。
启王十三年的初秋,长安街上人烟渐轻,留岁往相府走着,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她赶紧让到一旁,却看见铁甲战马护着一辆黄色帷帐的马车,往相府的方向而去,马车身后,跟了很长很长的军队,皆服护甲,面无表情。
那黄色的帷帐飞扬,闪现过一张冷漠精致的脸,让留岁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手中的篮子砸在了地上,留岁提起裙子,飞快地转身往皇宫的方向跑去,右手紧紧捂着怀里的玉佩。
现在,也许只有小姐可以救相府的人。
风城启难坐在龙辇之中,一身银绣龙袍,嘴角带了冰冷的笑意。怀里是当朝皇后方锦绣,巧笑嫣然地靠着他,柔声说:"王上多年的夙愿终于快完成了,臣妾真是为我大燕高兴。"
"哦?皇后高兴什么呢?"风城启难轻轻地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眸里黑色的雾气让皇后一惊。
"臣妾...臣妾只是觉得王上能除掉多年来的心腹大患,为王上高兴而已,别无他意。"
风城启难挑了挑眉,握住皇后微微颤抖的手,笑道:"皇后这么害怕做什么,孤没有怪你的意思。"
"谢王上。"皇后轻轻舒了口气,靠在风城启难的肩膀上,不再说话。
王心难测,少年登基的燕王风城启难,更是心思难辩。她好歹陪伴了他三年,却仍旧摸不透他的心。那双幽深的眼眸,从来就不带感情的色彩。只除了...
只除了看那个女子的时候。
龙辇继续前行,却再没有人说话。风城启难轻轻掀开帷帐,看着遥遥可见的相府,眼眸里闪过浓厚的嗜血意味。
左天清,你欠我的,该还了。
凤鸣宫。
楚歌靠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落叶,宫殿里安安静静,只有守幽拿了帕子在擦拭一些摆设。
"娘娘!"不语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眉眼间是少见的惊慌,看着楚歌苍白的嘴唇,忍不住又吞下了想说的话,只拿眼瞟了瞟门外。
"出什么事了么?"楚歌看着不语的表情,淡淡地一笑,绝美的脸上染了些哀伤:"是他又新宠了哪位贵人,还是他又将那接天湖的满池荷花送了谁?"
"不是的,娘娘。"不语跺了跺脚,朝门外喊了一声:"你进来回娘娘的话!"
楚歌眸色一动,抬头朝门口看去。
是娘亲的贴身婢女留岁,手里紧紧攥着当初风城启难赐给自己的玉佩,扑到跟前重重地跪下,面犹带泪地道:"娘娘,救救相府!王上此去,相府危矣!"
楚歌晃了晃神,慢慢地站起来,在留岁身边停了许久,才问:"他去相府了?"
"是的..."
嗤笑一声,楚歌取了一旁屏风上的披风,裹了便往外走:"不语,守幽,随我出宫。"
"是,娘娘。"守幽和不语齐应,跟在自家娘娘身后,往宫外跑去。
金线绣的帷帐,五彩的凤鸾车,这是他曾经对她的无限宠爱,可随时出宫,无人敢阻。楚歌坐在帷帐之中,眉头微皱,只低声催促宫人们快些。
雪锦的广袖下,她的手里,还有一枚小小的坠子。不是多么名贵的玉质,甚至有些粗糙,上面写了两个字。
歌、城。
长歌可以当哭,潮打寂寞空城。当初他亲手刻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个意思?倒作万分恩宠,将这怜物赐了她。
而她,还偏偏那么欢喜。
宫门大开,凤鸾车很快出了宫,往相府而去。楚歌掀了帘子往外看,街上居然没什么人了。繁华的长安街,什么时候会这样空寂?
"娘娘..."不语突然叫停了凤鸾,拉下了帷帐,甚至用手紧紧捂着,语气慌张地说,"我们还是回宫罢,虽然有凤鸾车,但是咱们还是在禁足期间,这样去见王上..."
不语的语速很快,然而,远处惊慌的叫声,嘈杂的一片,以及凤鸾车边留岁的呜咽,怎的能让她听不见?
"不语,让我下车。"
"娘娘..."
楚歌轻笑一声,声音却沉了下来:"本宫说,让开。"
不语一惊,放开了手中的帷帐,眼睁睁看着那双白皙美丽的手将它缓缓拉开。
不远处是相府,有朱红的御笔写的牌匾,厚重的香木为底,十分气派荣耀。牌匾的右下角还有敕造的字样,用金漆漆了。左右的门联也是先王亲手所书,于永德年间亲赐丞相左天清,光耀门楣。
只是如今的相府门前停了一辆龙辇,锦绣的帷帐大开,那个至尊的男子拥着一个女人,在层层士兵的守护之中,朝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身边的人得令,手起刀落,第一排跪着的人缓缓倒下。
血溅得很高,楚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龙辇上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惨状,嘴角带起了笑,朝跪在左下首的左天清问道:"左相可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太后娘娘?兴许孤一时高兴,让你的尸首离野葬山远些也是可以的。"
左天清的衣冠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昔日高高在上的脸如今也是一片灰白,只扫了一眼一旁的左夫人,眼里带了些愧疚,终是不再开口。
左夫人捏紧了袖子,朝风城启难叩头道:"我左家一家早有觉悟,王上要处什么刑法,我们都没有怨言,只是...只是歌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希望王上不要太过为难她。毕竟,她也跟了您这么多年。"
风城启难眉色微动,瞟了一眼远处苍白着脸的女子,漫声回道:"夫人是爱女心切,倒忘记了当初是谁硬将她送到孤的榻上的么?如今说来,倒是为她着想了。孤最讨厌被人逼着做事,你们早该知道,是不是?左相?"
楚歌呼吸一窒,看着那个万分熟悉的人,手捏得死紧。被人逼着做事,是指娶了她么?可是当初,谁又不是被迫的?送到他的榻上,是啊,当初的自己是被硬塞给他的,像一个货物一般,没有选择地屈辱地被送给了他。可是后来,风城启难,后来的你,真的没有爱上我吗?你的温柔,你的让步和体贴,一切,都只是为了在今天证明我是个过期停用的货物而已吗?
"娘娘..."守幽担心地扶住自家主子颤抖的手,皱眉看向不远处的王上。怎的说君恩似流水,原来的她们亲眼看到了王上对娘娘的呵护关爱,一直以为王上和娘娘之间是有真情的,怎的,还是落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到底是错付了真心罢。
风城启难嗤笑一声,理了理怀里皇后的鬓发,朝执刀的侍卫挥手。侍卫得令,再次举起了刀。
"住手!"楚歌跃下了凤车,朝风城启难跑去。周围的士兵都主动让开了一条路,看着这个昔日宫中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嘴唇惨白地挡在左家人面前,一双清亮的眼直直地看着王上,有一丝心痛,更多的是决绝。
"王上,左家有何大罪,要这样未经审查便直接处死?"
风城启难指尖微收,怀里的方锦绣低呼了一声,抬头看了王上一眼,便皱眉看着下面的左楚歌,斥道:"王上的决定何时有他人插嘴的余地?佳贵妃,你逾越了罢。"
楚歌没有看方锦绣,只直直地望着风城启难,等他的一句话。
风城启难没有说话,方锦绣揣测了一下王的心思,又继续说:"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佳贵妃还在禁足期间罢?如何就能私自出了凤鸣宫了?莫不是丝毫没有将宫规看在眼里!"
底下一片安静,楚歌抿唇,看着风城启难的眼神,心一点点地往下坠。
曾经孤独紫袭的话她不听,如今倒是生生应了。郎心似铁的时候,从前的一切都不过化了烟雾,再怎样宠爱又如何,甚至是独宠又如何。座上的人先是帝王,然后才是她的丈夫。而她,甚至只能算他的妾。
"皇后娘娘何必动怒。"龙辇右侧出来一个人,月白的锦袍,玉冠束发,朝皇后行了礼轻笑道:"家里有事,贵妃娘娘身为左家的女儿,如何能够只安自己荣华,置家族于不顾呢?这番出来,倒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周围的人都朝那人行礼,皇后看了看来人,咬牙拿帕子掩了下唇,不再说话。倒是风城启难瞟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口:"七弟怎的来凑这热闹了?"
七王爷风城启月走到王前面行了小礼,温润一笑,道:"臣弟在山上看风景,倒不想看见皇兄龙驾,便想来参拜。如今这状况,实是不巧极了。"
风城启难轻笑一声,瞟了楚歌一眼,淡淡地说:"七弟看的风景一向是极好的,每次都是恰好在贵妃有戏看的时候出现,孤都不知该怎的夸你。"
七王爷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看了身后的左楚歌一眼,终于发现事情跟以往都不太一样。以前再怎么过分,王兄也是不会舍得让楚歌这样站在血泊之间的,如今这是...
"本宫是该好好谢谢七王爷的。"楚歌淡淡地开口道:"若是本宫今日还能活着,他日必定赠王爷一壶好酒,一曲好琴。"
风城启难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朝行刑的侍卫道:"愣着是做什么?等孤来动手么?"
侍卫一惊,拿刀便要砍下。左夫人含泪看了楚歌一眼,闭上了眼睛。这左府她呆得太累了,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楚歌的眼睛睁得很大,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扑到自己的娘亲身上,用背挡住砍下来的刀。
有金属砍入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章 道是无晴,山河寂寂
方锦绣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划过一丝异色。
七王爷用手捏住了砍下来的刀尖,刀身部分落在了楚歌的背上,但若没有七王爷,左楚歌怕是要被腰斩了去。
少年帝王的脸色很难看,她知道,风城启难的占有欲是极强的。先前宠爱左楚歌,不管是因为左相还是其他,但如今这样就算左府不牵连到左楚歌,因为七王爷这一挡,风城启难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恩宠她。
凤鸣宫的好日子到头了,方锦绣微笑。她等着,等着这昔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会有怎样凄惨的结局。
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楚歌抱紧了自己的娘亲,任满身的华服被沾染上灰尘和血迹,只呆呆地看着那些因她没来得及挡而被斩杀了的左府之人。
包括...那个名为她父亲的人。
左天清的头颅滚到了一边,身子却还直直地跪立在地上。有侍卫踹了一脚,那无头的身子便僵硬地倒在了一边。
许多人侧了头不忍再看,左夫人捏紧了楚歌的手,到底是晕了过去。左府的奴仆,全部被斩于刀下,只除了去找楚歌的留岁和被楚歌护住的左夫人。其他人,包括她出嫁之前的几个丫鬟,厨房的小丫头,全部被斩杀。
"佳贵妃,孤赐你的雪锦广袖,你便可以这样糟蹋么?"风城启难没有看楚歌呆滞的眼神,只扫了一眼她的背,眼里一片黑暗:"划破了孤赐的衣裳,可怎生是好?"
"王兄。"七王爷皱眉,担忧地看了看楚歌背上的伤,不明所以地看着风城启难。难不成覆灭左家,王兄要左楚歌一起陪葬么?可是她...王兄曾经那样说过的话,都可以不记得了么?
"臣妾。"楚歌将左夫人递给赶来的不语和守幽,站起了身子,不顾背后铺天盖地的疼痛,只朝龙辇上的男子微微一笑,道:"知、错。"
风城启难的唇抿得死紧,看着那个苍白的小女人将雪锦广袖的外袍脱下,脸色万分难看,飞身上前按住楚歌脱下外袍的手,怒喝:"你做什么!"
楚歌微笑道:"不敢继续脏了王上赐的袍子,臣妾让不语拿回去放着。"
不语扑通一声跪在了风城启难面前,磕头道:"王上息怒,娘娘只是丧父心痛,难免言语顶撞,请王上饶恕娘娘。"
楚歌想伸手拉起不语,但扯动了背后的伤口,冷汗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只能勉强对不语说:"本宫教你多少次了,不语,不要动不动为你家主子下跪,你的主子是我,我没有让你跪,你怎的能跪。"
"娘娘..."不语看着楚歌的脸色,又朝风城启难磕了磕头,哽咽道:"王上明鉴,娘娘自前几日回宫以来,一直没有合过眼,昨天还亲手给您缝了衣服,您如何处罚鸣凤宫的奴才我们都认了,但求您别再如此对娘娘!"
风城启难眼眸幽黑,淡淡地看了楚歌一眼。她几时能缝衣服了?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当初还连针都拿不好。
"把你们娘娘带回去,孤可以当她从未在这里出现过。"风城启难甩开了楚歌的手,转身不再看她,继续下令:"将左府各房各院的人都点齐了,斩立决。"
七王爷看着楚歌突然沉寂下来的眼神,微微心疼。自古帝王薄情,他曾以为王兄是不同的。左楚歌虽然是左家的女子,可是他们都知道,她和左家人不一样。或者说,她和普通女子都不一样。
左楚歌天性纯良,至情至性,却也是倔强到骨子里的小女子。要她低头或屈服,她或许表面会,但内心,怕是愈加叛逆。
比如她现在看着风城启难的眼神,淡淡的,再没有了娇俏之意。却隐隐带了一分了然和心痛。
左家覆灭,也就是说,她的作用到此为止了罢。曾经被逼着做了那么多不愿意做的事,风城启难,他岂会轻易放过左家。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左家的百余性命,怕是也让帝王的怒意难全平。
那么是轮到自己了么?左楚歌轻笑一声,忍着背后的疼痛,闭上了眼睛。风城启难,你若真舍得,你若真舍得那样对我,可能我在你心里,终究不过如此。那我选择留在皇宫不走,到底是个笑话而已。
曾经她以为帝王只是表面无情,湖心小榭的一百天、他宠她的点点滴滴、她以为,他的狠只是对别人,断不会拿这样冷漠的面容看她。
终究是太天真。
风城启难的亲卫守天走上前来,将不语怀里的左夫人接过,交给了身后的侍卫,又带了人往左府里院去了。不语担心地扶着楚歌,往凤鸾车走,车前,守幽两眼含泪地跪在那里,朝楚歌磕了两个头。
楚歌没有睁开眼,只由不语扶着往前走,却清晰地感受到有刺入血肉的目光落在她背后。风城启难,你多年的愿望一朝完成,却为何还是这般不开心呢。是不是你终于发现,报了仇之后,你的心更空了?
自称为孤久了,终有一天会真的孤独罢。
她记得有天她问他:"阿萧,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抚着她的长发,淡淡地说:"心愿?帝王的心愿不过是稳固江山,求国泰民安,边疆无人敢犯。"
她笑:"阿萧,我问的是你的心愿。"
他不语,只拿了梳子给膝上的她梳头。乌发披散,婉伸郎膝。她笑着抬头看他,却看到他轻轻蠕动,却未发出声音的唇。
最后两个字,是老去。
摇了摇头,左楚歌睁开眼,让不语扶起守幽,最后一次,轻轻地回头看他。
少年的帝王,正深情地揽着皇后的腰,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周围是忠心耿耿的侍从,有太监总管仇全、守卫白术、还有他至亲的弟弟启月王爷,以及千万名亲兵。
是她多想了,这样的他,怎么会怕一个人老去。
所以阿萧,我不用担心你会一个人老去,而再赖在你身边不走了对不对?你或许,是一直在容忍我,而不是,真的爱上我了罢。
楚歌进了凤鸾车,终于卸下了满身的坚持,昏在了随她上来的不语怀里。不语的眼泪一直往下掉,慌忙地朝外喊:"守幽,快回去,找江太医去凤鸣宫!"
守幽应了,深深地看了远处的帝王一眼,足尖一点,使了轻功往太医院赶去。
不语的声音隔了车传出来,不是很大,远处风城启难的身子却是一僵,放开了双颊微红的皇后,接过仇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嘴,重新坐进了龙车里。
风城启月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带了些情绪地道:"既折花,莫误花,伤花之心,损爱花之意。皇兄,臣弟近几日想去宫中拜访温太妃,便请旨住了咏月宫可好?"
龙车内许久没有动静,皇后看着风城启月的表情,温婉一笑,道:"七王爷的请求本不无道理,只是咏月宫离后宫太近,怕是不宜长住。"
风城启月一笑,手中的玉笛横在了唇间,一曲「凤凰于飞」高扬而出。半曲罢,淡淡地道:"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 今朝看花花欲落。太妃年老了,王兄如何能拒绝臣弟的孝敬之意,莫真待花落那天才悔恨没有珍惜。"
半晌,龙车里才淡淡地传出了一声:"准了。"
"谢皇兄。"风城启月行了礼,带着随从修竹离开。
风城启难抿了唇,眼神幽深地看着前方偌大的左府,哭嚎声,杀戮之声,仿佛不过是宫宴上的舞曲,是王位之下再平常不过的祭奠。
至于左楚歌,至于她。他的余怒,一定要有人里承担是不是?他宠她三年,今日以后,便可以慢慢收回利息了罢。
隆嘉十二年秋,天子诛丞相左天清满门,其女左楚歌虽受牵连,却未得死刑。朝纲大整,先前左天清之党羽全部离职问罪,换上帝王的心腹之人。旁落多年的王权,在此时终于全部收拢。
凤鸣宫。
江太医隔了帐帘吩咐医女替楚歌包扎伤口,楚歌的脸色惨白,却只咬了牙,不吭一声。
不语和守幽守在床边,看着一盆清水被染得血红,忍不住都红了眼眶。凤鸣宫处于高地,宫外有吟花湖,所以是极好的地势,不会阴冷,也不会过于炎热。宫内更是金碧辉煌,诸多御赐的宝物。这些,都是王上对娘娘的宠爱,说专房之宠也不为过,怎的那帝王心,变得比天还难测。
"守幽。"楚歌哑着嗓子唤道:"你回翔龙宫去罢,今后的日子,我照拂不了你,只怕我也不再能受你的照顾了。"
守幽跪在了楚歌的榻前,行了三叩大礼,坚定地道:"奴婢虽是王上指给娘娘的,但在娘娘身边这么久,定没有再回王上身边的道理。王上要如何,我都与不语一样,陪着娘娘。"
楚歌的眼睛微红,想起刚入宫时对守幽的防范,忍不住笑了,道:"果然是患难才见真情,守幽姑姑,楚歌错了,你是我凤鸣宫的人,没有往外丢的道理。那么,若有一日我必死,也请姑姑和不语,代替楚歌好好活。"
"娘娘,言语忌不敬、忌自毁、忌自低。"守幽叹了口气,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再次提醒道。
楚歌笑了笑,道:"我知错了,守幽姑姑。"
不语的眼泪又开始掉了,看着楚歌背后层层的绷带,有的地方又晕出了红色,忍不住出了帘子,问江太医:"娘娘的伤这么严重,以后会落下疤痕么?"
江太医是宫中的老太医了,医术自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不似其他人势利,只捻了胡须道:"娘娘伤至肌理,想完全没伤疤怕是不可能,微臣只能尽力淡化娘娘的疤痕。只是最好不要让伤口再扯开,也不要沾水。"
不语点头,一一记下,吩咐外房的丫鬟随医女去抓药。江太医起身,朝帘子行了礼,道:"微臣明日会再来复诊,娘娘好生歇息。"
楚歌趴在床上点头,吩咐道:"有劳了,不语送江太医出去罢。"
江太医拿了药箱,让不语送到凤鸣宫门口,便自己走了。不语朝江太医的背影行了小礼,等他的背影消失了,才进了宫殿。
走到后宫门口,江太医停了下来,朝面前的人行礼道:"仇总管。"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三章 一叶知秋,梧桐锁寂
仇全拿了拂尘,穿着绣了白鹇的官服,回了江太医一礼,笑道:"江大人辛苦了,随下官走一趟罢。"
江太医应了,跟着仇全往勤政殿而去。心里免不了琢磨,都说左家没了之后,佳贵妃会失宠,可是今日为何王上还是照旧召他呢?
要说帝王之宠,佳贵妃这几年是占了个干干净净。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帝王用来稳住左相的一步棋。其中的真情假意,谁又知道多少。
"禀王上,江太医来了。"
勤政殿内,风城启难执笔高坐,听了仇全的传话,淡淡地点头,继续拿起奏折批改。深色的五爪金龙袍映着金色的龙座,有君临天下的霸气。
江太医走到殿中,将药箱放到一边,朝风城启难行了大礼道:"微臣江本善参见王上。"
风城启难头也未抬,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让他起来,只蘸了朱砂往奏折上画圈。仇全走到了他的身侧,将拂尘换了手,抱起批改完的奏折递给一旁的小太监。然后才轻声提醒:
"王上,江太医还跪着等您问话。"
风城启难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江太医一眼,愣了一愣,脸色难看起来:"孤说了召他来问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