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
作者:薄慕颜

【内容简介】

世人有心,一心一城。
红尘千人,故有千城。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主角:沈晞白,桓帝,苏拂,云枝,太后 ┃ 配角:睿亲王,湖阳公主,华音,慕允潆,傅笙歌,杜淳,韩姜

【正文】

【上部:御剑九州】

第一章 连心

淮安,青鸾山上----
“晞白、晞白…”
“少爷你在哪里?少爷…”
“怎么回事?你们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晞白透过树叶缝隙,只见二叔沈义山一脸气急败坏,正在高声喝斥,“还不快去找人?纵使把整座青鸾峰都翻过来,也要把晞白找回来!”
“是!”五蕴、六尘沉声点头,飞速散开。
树下三人渐渐走远,晞白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谁知道刚才蹲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落地时腿软没有站稳,正好磕在一丛粗木枯枝上面。“咝…”晞白死死咬牙,尽量压抑声音,生怕被听觉敏锐的二叔察觉,连腿也顾不上揉,急忙一瘸一拐没入后面小路。
从晞白记事以来,便一直住在这座孤零零的深山里。据沈义山说,晞白的父母早年因病故逝,而他命里又带着难,所以才会避世养在深山之中。平日里,沈义山对晞白总是慈爱温和、关心有加,但是唯独有一件,就是坚决不允许他下山去。
山上岁月太过寂寞,沈义山一向都是沉默寡言,五蕴、六尘也不多话,每日除了练剑、读书,并无半件晞白自己爱做的事。长这么大,晞白也不知山下是何模样,今日悄悄藏在树上,便是想要趁机偷偷溜下山。
在视线的极远处,阳光自山峦后洒开,两座巍峨的大山下散落着数家农户,山脚的油菜花被照得金黄绚烂。晞白往前看了看,似乎已经能瞧见田间玩耍的村童,因为想快点下山去,不由加快脚下步子。
“站住!”沈义山冷冷的声音传来,“晞白,你这是要去哪儿?”
“二叔…”晞白闻声回头,只见沈义山正从身后林子出来,心慌意乱中,不知道该要如何解释,“我…我只是想去…”
“你想去哪里?”
“我…”晞白低头抓住衣襟,以他幼童的心智尚不知如何辩解,虽然明知道会惹沈义山生气,但他还是承认了,“二叔,我想下山。”
“下山?”沈义山冷声,问道:“你下山要做什么?”
晞白被他问住,小声道:“我不知道,只是想下山看看。”
沈义山皱眉看着他,沉声道:“晞白,二叔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二叔说过,之所以不允许你下山,都是因为你命里带难…”
“不,我没有忘记。”晞白心中生出委屈,鼓起勇气道:“为什么五蕴、六尘都可以下山,偏偏只有我不可以?我身体挺好的,为什么要一辈子都呆在山上?我不信,我的命就那么的坏…”
“晞白----”沈义山突然叹了口气,竟带着说不出的愧疚之意,静了半晌,抬起手搭在晞白肩头,“不会是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下山去的。”
晞白闻言生出希望,欢喜问道:“二叔,你不骗我?”
沈义山点头,“不骗你。”
晞白心内颇为急切,又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晞白,你要听二叔的话,二叔不希望你有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沈义山轻轻拍了拍他,声音有点哽噎,“至于你将来下山的日子,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八年…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
“二叔…”晞白从未见过沈义山如此伤感,一定是自己不对,所以才会惹得二叔伤心,于是赶紧保证,“二叔你别难过,我再也不偷偷下山就是了。”
沈义山长叹道:“晞白…真是委屈你了。”
回到山上,晞白呆在自己的小房间出神,虽然已经答应了二叔,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山下到底有什么不能见的?为什么自己从小就无父无母?父母双亲又是怎么过世的?关于这些,二叔从来都不会主动提起,甚至连父母的坟头立在何处,也不曾说过。
夜色浓黑如墨,一弯新月透出似水般的淡淡清辉,如银粉般散落下来,给青山翠岭间笼上一层清凉水华。晞白睡不着,爬到窗边的书桌上凝望浩瀚星空,听说人死了后就会变作星星,那么父母的那两颗星星又在哪里?此时此刻,他们会不会正在天上看着自己?好冷、好孤单…好想知道关于父母的一切过往。
“阿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晞白才发觉身上有些发凉,想来此时已是更深露重时分,微生困意,于是钻进床上被窝睡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头脑开始有些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隐约看见一个美丽如画的年轻女子,眼角眉梢皆含着笑,正朝自己缓缓走过来。
“你是谁?”晞白纳罕,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我?”
“孩子,过来…”年轻女子微笑招手,将晞白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那女子满眸怜惜,身上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那种柔和温馨,正是晞白想像中母亲的味道,心中既紧张又欣喜,激动问道:“你是…你是娘亲吗?”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晞白不由悲喜交加,哽咽道:“娘亲,晞白每天都好想你…”
“傻孩子,不哭。”年轻女子捧起晞白的小脸,轻轻吻了吻,动作又轻又柔,像是生怕碰坏了一件稀世珍宝。她轻轻拭去晞白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不哭…往后娘亲会一直陪着你的。”
晞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真的吗?娘亲真的会一直陪着我?”
年轻女子含笑点头,“真的。”
“娘亲…”晞白紧紧抱住了她,想要把这些年受得委屈全部说出来,忽然双手间攸然一空,那女子竟然飘飘忽忽飞了起来。晞白大惊,赶忙追上前去抓她,可是那女子飞得太高太远,怎么也够不着人。
“不…孩子…”年轻女子泪流满面,拼命向前伸手想要抓住晞白,然而却越飞越高,最后在一团氤氲雾气中渐渐消失。
晞白心里害怕极了,大声哭道:“娘亲…娘亲你不要走…”
皇城,泛秀宫内----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金线绣成的茜红绡纱帐外,一名杏色宫装侍女慌张挽起帷帐,焦急询问道:“娘娘…是不是被噩梦魇住了?怎么满头大汗的,要不要让人去传太医过来?”
帐内女子缓缓睁开双眸,挣扎着倚在紫菀花暗纹绣枕上,堆云似的长发柔软散在锦衾上,衬得肤色雪白莹透。她静静缓了半晌,轻声道:“双痕,让他们都先出去。”
双痕点头,转身朝下挥手,“全都退下。”
宫人们齐声应道:“是,皇贵妃娘娘早点安歇。”
双痕捧了一盏玫瑰花露过去,问道:“娘娘,刚才是怎么回事?奴婢原本在外间刚刚睡着,忽然听到娘娘大喊了一声,吓得赶紧跑进来。”
皇贵妃眸光一闪,蹙眉道:“可听见喊了什么?”
双痕摇头,“听不真切,仿佛是被什么吓着了。”
“这样…”皇贵妃神色稍松,低头抿了一口清甜的玫瑰花露,无声沉默着,眉目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忧郁之色。过了良久才抬头,细声喃喃,“双痕…刚才我梦见那个孩子了。”
双痕目光惊动,“娘娘是说…方才梦见公子?”
“是…”皇贵妃语声凝噎,清泪自纤柔的下颌缓缓坠落,“我梦见他,梦见他喊我娘亲,梦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照顾、没人心疼…”她哽咽的说不下去,泪水一滴一滴洇在云锦缎被上,一点点浸透扩大,仿似一朵朵金色的锦葵花绚烂盛开,在那怒放的花朵间,隐藏着难以言说的轻愁浅伤。
双痕轻声劝道:“娘娘…那只不过是梦而已,公子怎么会没人照顾呢?娘娘既然担心,月里就多写一封书信与沈家,问问公子的近况,也就不会做那些梦了。”
皇贵妃眸中盈泪,摇头道:“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可是----,这也不能怪娘娘啊。”
“这怎么能不怪我?”皇贵妃缓缓摇头,眼角眉梢尽是无限愧疚,“世人虽然有富贵贫贱,但都是在父母疼爱下长大,有几个自出生便不见双亲?更何况,他的娘亲明明活在人世,却只能狠心避而不见。”
双痕劝道:“娘娘固然想见公子,想养在身边好好疼爱他,可是那样一来,岂不给公子招来杀身之祸?哎,这都是没有法子的事。”
“是…我都知道。”皇贵妃平息了良久,情绪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可是看不到他是否吃的好、穿的暖,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怕他受了委屈。”
“不如----”双痕琢磨了片刻,“不如娘娘亲手绣样东西,让公子戴在身上?有个珍藏物件,便如同娘娘亲自陪着一样。”
“…”皇贵妃缓缓抬起眼眸,似乎有些心动。
----金丝线、璎珞珠,正面双童捧福图案,背面寿天百禄纹样,一针一线皆是牵挂爱怜,绣成一个鹅黄色八宝如意荷包。荷包虽然小巧精致,上面的图案花样却是针针清晰无比,一颗颗细小的珠络缀在荷包边缘,让人看着爱不释手。
双痕拿起一把小银剪子,将荷包的彩线穗子剪得平齐,又细细的理了理,赞道:“娘娘,这荷包可绣得真好看。”
“再好看、再难得,又怎比得上娘亲陪在身边照顾?”秋光映照的凉亭内,皇贵妃一袭绯罗色泥金五瓣牡丹通袖长衫,下配石榴色撒金凤仙裙,将周遭朱栏碧瓦的景色都比了下去。她静静望着一汪池水出神,轻声道:“今年,那孩子也该满十岁了。”
双痕点头道:“是啊,一晃就是十年时光。”
皇贵妃轻声叹息,“终究,是我亏欠了他。”
“娘娘----”双痕语声稍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侧身捧来旁边的小糕点,乃是一碟小巧精致的奶蒸云糕,“娘娘早起就没吃东西,不如先用一些点心?”
“我不饿。”皇贵妃缓缓站起身来,拿起璎珞荷包走到凉亭栏杆边,下面的水光反射映到手上,照得荷包上的金线熠熠生辉。那光线明亮晃眼,竟然刺得双眸微微生出疼痛,阖上双目,思绪飘向千里之外。
时值秋月,岸边已有枯叶片片飘零落下。一叶一叶落在水面,黄叶碧水,随着清风悠悠晃动,荡起一层层细微的水波涟漪。皇贵妃临水而立,纤细身影倒映在略微不平的水中,影子细碎不定,晃碎了她脸上那抹淡淡的忧伤。良久,望向湛蓝澄澈的碧空呢喃道:“好孩子…就让这个荷包陪着你罢。”
“娘娘----”双痕的声音焦急不安,上前低声,“娘娘,仿佛有人来了。”
正说着话,便听小太监远远唱道:“皇上驾到…”
皇贵妃脸色微变,赶忙将璎珞荷包塞到双痕手里,“先藏起来,回头尽快找人送到淮安沈家。”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略整了整身上衣襟,将臂上一带宝烟色绡纱流苏挽起,赶紧碎步踏出池边凉亭。
----今生今世,何日才是相见之期?
皇贵妃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双痕揣着荷包疾步没入侧殿,一颗心也仿似被人随之带走似的,只余下无尽怅然的失落…

第二章 入世

十年后----
光阴悠悠,转眼已经过去十年。
此刻将近巳时,天际一轮金红耀眼的旭日越升越高,山林间的氤氲薄雾逐渐开始消失,视线也随之清朗起来。晞白遥遥眺望了一眼,离山脚大路约莫还剩一箭路程。转身回头看去,躺在竹椅上的沈义山脸色素白,恹恹阖目,已经不复平日的精神。
自今天早晨山顶出发起,一连翻过了好几座道路崎岖的大山,晞白见五蕴、六尘都是一头大汗,于是问道:“不如停下,先歇一会儿再说?”
二人忙道:“少爷,不妨事的。”
“都是习武之人,哪能这么点苦都受不住?”沈义山闻言睁开双眼,也朝山下看了看,“没多远了,到了山下自有轿子来接。”
说起来,沈义山在城中还有一座不小的府邸。因为沈义山的旧疾越来越重,挨了许久也不见好转,所以决定下山回府调养,方便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病。
不过从那次下山被抓以后,晞白再也没有私自下过山去,随着年纪渐长,性格也变得越发沉静似水。直到十四岁那年,先皇明帝驾崩、皇九子登基尊为桓帝,沈义山说天下已经太平,这才让晞白每年生辰回府一趟。
如此说来,自己应该回沈府庆生过六次?晞白微微摇头,大概是因为在山上住的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倒是对山下的热闹颇不习惯。
到了山脚大路口,果然早有小厮守着轿子等候,众人都是归心似箭,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回城内沈府。沈夫人领着人出来迎接,一脸忧色道:“老爷,怎么病得…”当着众位家人忍住话头,抬头看向晞白道:“仿佛是又长高了一些,也更精神了。”
晞白还礼道:“多谢二婶挂怀。”
“别站着,先进屋再说罢。”沈夫人稍稍侧身,似乎不太愿意承受侄儿的礼。
沈义山回房换了衣衫,一身青石色的长襟对开文士通袍,大概是病中失了锐气,反倒显得气度颇为儒雅大方。沈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叹气道:“山上气候阴寒、潮湿多雾,你身上本来就有几处积年旧伤,长年累月住在那深山里,自然对身体不大好。早些年总不得下山,眼下国中世道太平安稳,不如你们都回来住,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沈义山颔首道:“嗯,这段时间暂时住在府中。”
沈夫人显得十分高兴,笑吟吟道:“我已经让丫头们去收拾,好在晞白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倒也干净,等下便可以去歇息。”
晞白与沈夫人并不熟悉,不过见面几次,只记得每次生辰回府,二婶都会细心的忙着为自己张罗。但对于自小与人疏离的晞白来说,能够有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已是极其疼爱,因此很是敬重这位婶娘。
少时,家人去东街请来本城最好的大夫。谁知那老大夫却是连声叹息,说是沈义山病入心肺、沉疴难解,乃年轻时积累下来的病根,加上长年累月不得保养,眼下已非寻常医者能够诊治。老大夫开了一张方子,说是自己只能开些调养的药,要根治还得寻访名医,切莫再拖延耽搁。
沈义山是习武之人,从前年轻身体精壮之时,每年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料暮年反倒病重如斯。晞白心头沉甸甸的,犹如一块巨石头压在自己胸口,倒是沈义山生性洒脱,淡然道:“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名医?自己涉世不多,如今该到哪里去寻访什么名医?晞白想了半日,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送老大夫出门的时候,恳切问道:“老先生,可知附近州县有什么杏林圣手,还望能够指点一二。”
老大夫摇了摇头,“淮安这地方是个穷乡僻壤,要说医术好一点的同行,近处还真是找不出来,有能耐的都到州府高就去了。”他拈着胡须沉吟,又道:“仿佛听说,南面断崖谷住着药圣的女儿,医术极是了得,公子不妨前去打探一下。”
“药圣的女儿?!”
这个名头听起来十分响亮,想来医术确有过人之处,晞白当即决定前往断崖谷,谁知沈义山却是不同意,“那药圣我是知道的,只是两年前就已经被人杀害。”
沈夫人奇道:“被人杀害?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
“大概是吧。”沈义山点了点头,“当初药圣苏一心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只是他痴迷医道,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不论是黑道白道,也不管是什么门派、来历,只要有人受伤则救,因此得罪不少江湖中人。两年前,药圣被人买通杀手暗地杀害,自那以后,药圣之女几乎没再救过人。”
晞白听他说完,劝解道:“原来二叔是担心她不肯救人,但想医者父母心,即便一时痛失父亲愤世嫉俗,又岂能一辈子不施医道?再说,不去问问如何知道?”
“是啊,还是让人去瞧瞧罢。”沈夫人也是婉言相劝,然后又道:“只是不用晞白亲自过去,另外派个小厮去便好。”
“不行。”沈义山摇头道:“断崖谷山路难行,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
沈夫人便说让五蕴、六尘过去,晞白却道:“养育之恩不敢忘,如今二叔病重需要寻访大夫,侄儿理当亲自前往,不必再劝阻了。”
沈义山皱眉琢磨了片刻,叹气道:“也罢,只当是出去游历一下。我若是执意拦着你,回头你自己偷偷出门,反倒更加让人担心,就让五蕴、六尘陪着你去。”末了又补了一句,“倘使那位苏姑娘不愿出山就诊,也不要勉强。”
晞白郑重道:“二叔放心,侄儿一定将人请回来。”
次日晌午,晞白几人急急策马赶到断崖谷山脚。路旁茶亭的小伙计反应机敏,瞅见一行人接是风尘仆仆,笑眯眯招呼道:“几位公子,不如坐下来喝一碗热茶?”
晞白几人只带了干粮,加上一上午策马的颠簸劳顿,确实有点饥饿疲乏,于是便进了茶亭稍歇一歇。几个人在门口木桌坐下,小伙计很快端了三盏热茶上来,茶应该是附近山上的新茶,虽然普通,但是胜在新鲜水好,茶水颜色分外碧绿莹透。
六尘喝了一口,赞道:“唔,茶还不错。”
小伙计笑道:“多谢大爷夸奖,这可是上月才摘下炒好的茶叶。”
晞白向来不与生人多话,一面担心那位药圣之女不肯出诊,一面又想着可不要人不在,因此只是默默饮茶。他从小接触的人本就不多,而沈义山又是那般疼爱照顾,在这世上,可以算得上最近最亲的人了。莫说是去山谷求医问药,便是割块肉下来做药引也使得。心下打定主意,万一那位姑娘不肯出山,或者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自己都一律答应下来,一定将人请回去治病。
“伙计,上一碗茶水来。”有清脆的女声在外响起,十分悦耳。
小伙计赶忙跑上前去,笑迎道:“姑娘,请里边坐。”
一名十七、八岁黄衫少女走了进来,生得骨秀神清、袅娜可人,眉目间颇有几分脱俗之姿,令人不禁眼前一亮。一阵清风悠然掠过,茶亭房顶的稻草被吹落下些许,黄衫少女掸了掸衣袖,选了一个偏僻角落独自坐下。
此处深山偏僻,只因刚巧有条大路通向城里,才有了这么一家小小的茶亭,以供路过人解渴稍歇。附近住户都是村野农家,周围尽是村姑顽童,似这般秀丽绝伦的单身少女,自然少有得见。小伙计显得格外殷勤,先用袖子拭了拭桌面,然后才捧上茶水,“姑娘,这是今月最最新鲜的茶,只要等下姑娘尝了,一准说好。”
“哦?这么好?”黄衫少女像是不信,笑问:“那----,可还有最最最新鲜的茶?”
小伙计讪讪,“嘿嘿,姑娘取笑了。”
旁边茶客闻言皆笑,晞白不由多看了那少女一眼。
正好黄衫少女也抬起头来,对上晞白的目光,并没有羞涩矜持回避开,反倒是微微一笑打量起来。晞白不便盯着陌生少女久看,遂低头喝茶避开,正在斟酌见到药圣之女怎么说话,忽闻茶亭外一阵大声喧哗。几个武师模样之人进来,高声道:“伙计,快端几碗好茶上来!”
他们来人四个,小伙计赶紧端了四碗热茶过去。为首的那个身体微微发福,一身紫黑色的粗布武者短袍,急急喝了一口,突然骂道:“呸呸,怎么这般烫嘴!这都是些什么破茶!”
小伙计陪笑道:“几位爷,这是今春采下的新茶。”
紫袍胖子起身揪住小伙计,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大爷我不会品茶?”
同伴中有人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咱们自个儿办事不顺利,何必跟个小毛孩子怄气?喝两口茶歇歇,赶紧回去交待正事要紧。”
“滚滚滚!”紫袍胖子将伙计扔在地上,一脸忿忿坐下。
谁知他用力过猛,小伙计落地没有站稳脚跟,居然“啪嗒”撞在桌子角上,粗木端角尖锐,顿时戳破额头磕出血来。那小伙计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气又痛,忍不住恼怒道:“你们凭什么打人?这茶我不卖了!”
“不卖?你算什么东西?!”紫袍胖子一巴掌扇了过去,小伙计被他掼在地上,脸上一道鲜红的五指巴掌印,伏在地上站不起来。
晞白微微皱眉,刚把手放到剑上准备起身,便听黄衫少女笑问:“几位大侠,敢情是专门来打人的么?”
“关你屁…”紫袍胖子话说了一半,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位纤纤佳人,不由稍微软和口气,“哼”了一声,“姑娘,大爷劝你别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