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废后绝世倾天作者:碧玉萧

她贵为公主,母后被废,冷宫十年长成。
她不愿和亲,虽为皇后,却在寂寞深宫中虚度此生。
她在红尘中寻寻觅觅,屡次与爱人擦肩而过。
她本高洁,却被世人误以为祸水红颜。
三国兵锋,几个男人拼死相争,原只是为了她的绝世笑颜?
天下倾覆…
第一卷:千里东风一梦遥
楔子
新月高悬,天边寒星数点。
微风过处,一片梧桐叶穿过镂花雕铸的褐色窗棂,飘落到窗下一妆小巧的梳妆台上,古铜色的菱花镜蓦的闪过一抹深红。
宫灯影影绰绰,灯下一人一手托腮,支起清雅绝世的脸庞,眉间微蹙,幽幽叹气。薄衣软带,佳人怅怨,良久一叹。
“娘娘,夜深了。”寒霜端上一盏淡茶,轻声劝道。
“快入冬了,天气果然肃杀了好些。”她喃喃道,抬头望月,一脸惆怅。
“娘娘…”寒霜不知如何相劝。
“去取我的琴来。”沉默良久,她忽然眉头一扬,眼中光华闪动,凤钗上流苏轻摇,发丝飞舞,格外有神。
虽说太医吩咐夜间寒凉,不能受冻。然而难得她如此兴致,寒霜不敢违逆,取来她的“凤曌”。
她端坐于琴前,伸出芊芊素手,略调了一下音,手一扬,神秘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因为这支曲子,凌家三百余口赔上了性命。
因为这支曲子,她一生坎坷,屡次与爱人擦肩而过。
因为这支曲子,三国争锋,此为亡国之音。
然而,毫无疑问,这是天籁。
铜壶更漏中的水珠万年不断般一滴又一滴落到窗外一道水渠中,荡起阵阵涟漪,又一圈圈扩散开去,渐行渐远,终于了无痕迹。远处一架汲水的木质水车亦自缓慢地转着,激起隆隆的水声久不散去。枝上偶见三三两两的鸟儿,舌鸣婉转,追逐着飞向远方。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袅袅,不绝如缕。仿佛时间抽离了身体,身心不自意地飘然起来。
一曲方罢,她望着窗外疏枝,梧桐叶落,寂寂无声。
天地之间,凭你是日月精华之所钟也罢,终究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命运。
想到此处,她不禁心中怅惘,幽幽地叹了一声:“寒霜,世人皆说本宫乱国殃民,难道本宫真是祸水红颜?”
“娘娘…”寒霜眼中泪水盈盈,跪了下来。
窗外,夜幕深沉。
一、冷宫废后
古时神州诸邦林立,最强者为晟、曌二国,彼此时战时和,争斗不休。
晟国在北,国土辽阔,平原广阔。由于有着部分胡人血统,民风较为淳朴,平民终日躬耕,世家子弟多骑马围猎。然而一江之隔的南方曌国却是另一番景象,终年树木葱绿,山川秀丽,气候温润,当真是鱼米之乡,人间天堂。
人常道,嫁人当嫁晟国男人,胸怀坦荡,华冠士族,礼仪之邦;娶妻当娶曌国女子,安静恬美,最难忘的是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一口软语也透出点水灵的意思。
晟国再往北,便是塞外苦寒之地,多是蛮族聚集之处。虽将士骁勇善战,牧民吃苦耐劳,却苦于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虽臣服于晟国,每当灾情紧迫之时,也常有南下劫掠之举。曌国往西、往南也有夜郎、南越等小国。
两强并处,必然相争,数百年来晟国曌国边疆大小战事延绵不绝,不过消停几年,又即狼烟再起。在晟国人眼中,曌国斯文娇小,骨子里没有半点气度。何况江南富庶之地,遍地膏粱,晟国颇有染指之心。而在曌国人眼中,晟国地处蛮荒接洽之地,其人不过是蛮族中较强一支而已,实乃有勇无谋又举止粗鲁之辈。吃了败仗只会知难而退,销声匿迹好几年;好不容易蓄足精神扳回一城,却只晓得向曌国讨个公主和亲,或者多要几万担钱粮,实非深谋远虑之辈。然而晟国、曌国打打停停,始终还是晟国稍胜一筹,一直占据主动。
然而,皇位传到曌国昭穆帝这一代时,天下形势渐渐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北方蛮族中,逐渐崛起一支金帐汗国,不断侵占晟国的土地。晟国一面派遣大将曲凌东率领三十万大军镇守冲云关,一面向金帐汗国要求质子于朝,以便监视。曌国昭穆帝新娶的皇后,乃是大将军凌锋之女。凌家世代为曌国大臣,凌锋更是手握重兵,君臣一心,曌国十万精骑在凌锋的率领下,振作精神,一举攻破晟国屏障——天门关,攻下数十城池。晟国君臣大震,调派大将军云天扬领二十万铁骑,费了半年功夫,好不容易才阻拦下凌锋的锋芒。两军相持,又是数年,彼此皆不能前进分毫。
前方战事频繁,后方也是事态万千。昭穆帝又新娶了一房宠姬郑氏,但他与凌皇后感情日笃,婚后两年,便诞下一千金,乳名“玥”。小玥儿生得白净聪颖,贵为金枝玉叶,自然是玉液琼浆,衣食无忧;更有父皇母后疼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可谓是幸福之至。
凌皇后温柔贤惠,学富五车,弹得一手好琴。小玥儿三岁大时,凌皇后亲自教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包。待小玥儿五岁大要正式入宫学时,腹内已然识得千余字。彼时曌国国内无事,对晟国占据主动,西南几个小邦宾服,真可谓是四海升平,一片盛世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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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呢?”六岁大的小玥儿握着母亲的手,一脸诧异。
凌皇后——此刻应该叫做凌贵人,眉心一蹙,握着女儿小手的手又紧了紧,忽然加大的力气让小玥儿觉得有些疼痛。小玥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般忧伤的表情,无力、委屈,虽然依然骄傲,可是,却不得不低头。
“玥儿,记住,以后不要叫我‘母后’,要叫我‘母亲’,知道么?”凌贵人有些无力地道,然而语气却很坚定。
玥儿有些疑惑地点点头,六岁的她自然是不能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昨天她刚刚过完六岁的生日,她从未谋面的外公也出现了,给她买了好些礼物,小玥儿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乳母拍着她身体轻轻哼着儿歌许久,她才甜甜睡去。
然而半夜,寝宫忽然人声纷杂起来,她在睡梦中惊醒,被奶娘抱在怀里。她睁着朦胧睡眼,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父皇怒气冲冲,而母后则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然后,父皇很生气地把什么东西砸在母后怀里,拂袖而去。母后一直跪着,看那表情,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无数张纸片如同雪花一样散落,在空中飞扬。
其后,她被从乳母怀中转到了母后怀里,搬离了她熟悉的寝宫,送到了宫内西面一幢狭小阴暗的小院子里。她不喜欢这里,这里落叶满地,朱漆斑驳,还爬满绿绿的爬山虎。屋子里黑洞洞的,有一股莫名的腐味。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寝宫,没有温暖的绣被,没有她喜欢的玩具,乳母也不见了,和她一般大的小宫女也没有跟来。
六岁的她自然是不明白,是的,昨天发生的事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曌国立国以来惊天动地的大事。上个月,昭穆帝得到密报,大将军凌锋与云天扬对峙数年,一无所获的原因,是因为凌锋通敌卖国,早与云天扬谈好条件!
如此大事,昭穆帝自然要审慎行事,默不做声地探访许久。据探子汇报,近段时间凌锋大将军常常微服出关,与晟国一位达官显贵私交甚密。而后,在凌锋处发现了一块刻着云龙纹的玉璧,这是云家的传家之宝,当年晟国皇帝宇文迪想要且不可得,但却在凌锋的行帐内被发现!
再一查探,从凌锋处搜出数封信件,署名是“云外游仙”,正是云天扬的号!而内容呢?不知道!是用“宫商角徵羽”写就的琴谱类的东西,乐府官鉴定,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而《广陵散》又是什么?荆轲刺秦!而更让昭穆帝感到惴惴不安的是,这《广陵散》与世上流传的不同,而改动的那一段,谁能知道其中传达了什么信息?这说明,凌锋有谋逆之心!
罪证确凿,昭穆帝震怒。当务之急是解除凌锋的兵权,毕竟凌锋手握十万重兵,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昭穆帝未免动作过大,不动声色地以庆祝小玥儿六岁生日为名,让凌锋单骑而回。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由昭穆帝亲自出迎,将凌锋请进宫去。凌锋父女相见,凌皇后和凌锋自然是感慨万千。小玥儿也来迎接这位自出世以后就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外公看来很喜欢她,抱着她,用他长着长胡子的脸亲亲她的小嫩脸,还给她好些礼物。
酒宴之后,凌锋住进了数年未回的凌府,凌家人自然也是到齐,亲人相聚,凌锋也放下了烦扰的国事,好好享受一份宁静。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就在半夜被打破了。
三更时分,三千御林军出动,将凌府团团围住。昭穆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冲进琴府,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让一人漏网”的原则,将凌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全都抓进天牢,听候发落!晟国朝野,受牵连者搭三千余众,重者满门抄斩,轻者发配边疆,妻儿沦为奴仆。朝堂空了几乎半数,人人惴惴!
然后,昭穆帝板着一张脸冲进后宫,面对和他朝夕相处八年,情深意笃的凌皇后,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把她也送进天牢,何况,还有一个小玥儿。他痛心,可是一想到凌锋通敌卖国,他就无法释怀。
于是凌皇后被废,贬为贵人,女儿未央公主琴玥被撤销公主封号,母女俩连夜移居暮霭小院。什么是暮霭小院?冷宫!断瓦残垣,西风萧瑟,屋内蛛网暗结,满是灰尘。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凌贵人也是黯然神伤。可是她怎么对六岁的女儿道这个?
“母,母亲…”琴玥还是有点不习惯,“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么?”
凌贵人俯下身子,一手搭在女儿幼小的肩膀上,另一手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琴玥又道:“那,我再也看不见奶娘了是么?还有瑶姐姐、瑗妹妹,以后我也不能和她们一起玩了么?”琴瑶、琴瑗是郑贵妃所生,琴瑶长她一岁,琴瑗小她两岁。
凌贵人又是点点头,她慈爱地摸摸女儿的额发:“以后,奶妈不会过来了,瑶姐姐、瑗妹妹也不会过来和你玩了,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女儿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望着女儿稚嫩懵懂的脸,凌贵人心如刀绞。自己是没关系的,可是,女儿今后怎么办?她才六岁啊!想到这里,她的柳眉又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琴玥似乎很认真地用自己的小手拉着母亲的手,用稚气的声音道:“别担心,母亲还有玥儿,玥儿也有母亲。”
凌贵人惊讶地看着女儿的小脸,眼泪盈盈,用力点点头。忽然,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云龙纹的玉璧和一把揉烂的写满字的纸,塞在女儿的手中。琴玥不觉得这些作为外公“罪证”的玉璧和琴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六岁的她眼里,玉璧就如同她的玩物,而这些片片飘荡的纸片像漫天飞舞的雪花,煞是好看。
琴玥觉得母亲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地说:“记住!这块玉璧的主人,这首琴谱的拥有者,晟国的云天扬,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记住,你的仇人,姓云!”
多年以后,琴玥每每手握着这块玉璧,还能记起母亲当时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一贯平和淡泊的母亲那充满怨毒的眼睛,只有恨一个人入骨时,母亲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她记得母亲说:“你的仇人,就是这块玉璧和琴谱的主人,他姓云!”
二、秦晋之好
十年。
上元佳节刚过不久,南国大地已是一片春意盎然,昭穆帝端坐于朝堂之上,挺挺隆起的肚腩,静静迎候晟国使者。十年匆匆过去,即使再注意保养,昭穆帝的额头还是添上几道皱纹,而原本健硕的身体也渐渐发福了。
半岁之前,晟国老皇帝宇文护为了报去年太子宇文詹南征之死的仇,率军御驾南征。由于报仇心切,在天门关被一箭射于马下,不过几日,便呜呼哀哉了。二皇子宇文朗乱军之中急急忙忙登基,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昭穆帝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收复前年丢掉的天门关,却不曾想被打得大败,损兵折将。后来靠着门下参将的三寸不烂之舌,对晟国许以重利,才得以弭兵。而今日,正是晟国来使讨要彩头之时。
“晟国来使现在殿下候旨,请陛下召见。”侍卫口口相传,声震华殿。
两班文武恭敬肃立,眼睛望向门外。昭穆帝打起精神,拿起十足天子的威仪道了声:“宣!”
随着侍卫们声声“宣晟国使臣觐见”的高喝,一个高大的身躯昂首挺胸步入大殿。他身后还跟着两位随行人员。这位使者虽依例向曌国君行跪拜之礼,口呼万岁,但神态却颇为倨傲。
“平身。”
“谢陛下。”来使站起身来,倒是一位高大魁梧的北方汉子,虽然养尊处优,眉间眼角那抹与生俱来的豪放气质,挡也挡不住。身后一位副使看来而立之年,老成世故,想来是智囊一般的人物。昭穆帝的目光被另一人所吸引:那位副使看来身材高瘦,眼中精光四射,他弓着身子,很像一匹草原上的狼,观察环境时的审慎。不过…就算他气势再强,显然还是一位十七八岁、稚气未脱的少年。晟国派这样的来使,想来是国内也无人了呢。
早已起身的来使闻言再次深施一礼,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奉我大晟国国君之命,特来向万岁讨要前日军前许下的岁币十万,上等布帛三十万匹!”
“准。”早已许下的承诺,昭穆帝有了心理准备,答复得倒是痛快。
来使又一次拜了拜,又道:“臣奉我晟国皇太后、皇上之命,特来肯定陛下答应一件喜事。”
“喜事?”昭穆帝疑惑地皱皱眉。
“我大晟国皇帝少年登基,尚未婚配。恳请陛下,将一位公主许以吾皇,并将云荒六州作为嫁妆一并赠予。”
又是和亲!昭穆帝有些不屑地撇撇嘴。每次晟国打了胜仗,这种局面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和亲,和亲,亲了多少次,和还是没有的。不过,晟国要求了,那么和亲就和亲吧!反正不过是一位宫人,最多不过牺牲一位宗室女,胡乱封了公主,嫁过去便是了。至于这云荒六州,反正已经是晟国的囊中物,就算自己不认,难道晟国还会还回来不成?
昭穆帝刚想点头,没想到这使者进一步说:“我大晟国皇太后、皇上有言,多年来晟国曌国彼此征战,虽偶有和亲,但依旧兵戎相见,其中这原因,陛下可知?”
还用问,如果你们晟国不来觊觎我们曌国的大好江山,现在又来说什么?然而礼节上还是得回话的。昭穆帝道:“哼,朕倒实不知。”
使者道:“因为数次来和亲的‘公主’,并非龙驹凤雏,而是宫人冒充的。这么做,不免使我朝心寒。”
昭穆帝瞪大了眼睛。嗬,过去的和亲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看出端倪来了。
使者又是一拜:“我大晟国皇太后、皇上恳请陛下,将陛下之嫡亲公主嫁与吾皇!”
毫无意外地,昭穆帝瞪大了眼睛,而满朝文武也是哗然一片。来使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陛下可别忘了,我大晟国三十万精锐之师,正枕戈待旦。贵国最北端的重镇梁城,已在我军的重重围困之中了!”
殿上的满朝文武怒目而视,文官切切私语、武将佩剑出鞘的,一时此起彼伏。昭穆帝冷冷道:“你这是逼婚!”
来使环顾了一圈周遭众人的表情,无丝毫惧意。他看似恭谨地拜了拜:“不敢,不敢。从来丝罗依乔木,公主配天子,自然是天作之合,一对良匹。若是又以宫人来冒充,未免对吾皇也太不敬了!”
昭穆帝一时无语。不过,让他把心爱的公主们选择一位嫁到敌国,怎么也…
使者从容不迫地道:“吾皇之意,为了增进两国感情,本是希望两国各派一位年幼皇子出使他国。陛下只有一子,自是爱如珍宝,必不肯割舍。公主金枝玉叶,吾皇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昭穆帝还在犹疑。来使又一作揖:“此事不急,毕竟关乎公主终身大事,吾皇嘱咐微臣,必定要审慎行事,娶到一位货真价实、母仪天下的公主。”他在‘货真价实’的几个字上,一字一顿,着重强调了一下。
昭穆帝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满朝文武莫不窃窃私语。而反观这三位来使,则是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场欢迎宴就这样不欢而散。然而,消息传得倒是极快,还未过得一个时辰,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都知道了晟国要“选一位公主和亲”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待昭穆帝去郑贵妃的寝宫时,此处早已乱作一团,郑贵妃一手抱着琴瑶,一手抱着琴瑗,哭得泪人也似。无他,只因为宫中适龄待嫁的公主,也就十七岁的琴瑶与十四岁的琴瑗。无论昭穆帝怎么好声劝慰,郑贵妃就是不肯松手。而琴瑶和琴瑗也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低眉垂泪,很是可怜。
昭穆帝只是叹气。坐到郑贵妃的身边,半晌方道:“朕也是没法子…”
“皇上,”郑贵妃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臣妾平生只有这点骨血,实在是不愿看她们过去受苦…”
“什么受苦?去了也是做皇后!”昭穆帝忽然反驳道。
郑贵妃知道皇帝心意已决,除了紧紧搂着两个女儿哭泣,也不知该怎么做。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哭道:“早知如此,上个月就该把瑶儿许给常丞相的三公子,也不至落得如今…”
“朕也不想啊…可是,现在晟国重兵压上。梁城一战,我军死伤甚重,许将军也以身殉国。国中无人,朝中无将。若不是这样,朕也不会…”
“皇上,不能像过去那般,送个宗室姻亲过去么?为什么,非得是瑶儿或瑗儿?”郑贵妃依然不放弃一丝希望。
“晟国一定要朕的骨血,说什么‘公主天子,天作之合’。哼,还不是想要一个质子!”昭穆帝想到这点,也是颇为气恼。
郑贵妃还在流泪,心知无望了。这时,琴瑶忽然抬起头看着昭穆帝道:“父皇,晟国是否只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公主,您的骨肉?”
昭穆帝看着女儿,点点头。虽说琴瑶、琴瑗年龄较为合适,但琴瑗毕竟年幼,而琴瑶年正当时,心里也是想让她过去。然而,一想到出落得亭亭玉立、平常骄纵惯了的女儿要去陌生的敌国和亲,他心中万分不愿。
和亲,什么和亲!分明就是送个人质!昭穆帝皱皱眉。事情还未发展到绝望的那一步,还有周转的可能,他不想放弃任何希望。然而…怎么解决呢?
这时,昭穆帝忽然听到琴瑶道:“也就是说,晟国只想要一个您的嫡亲骨肉?那么,有一个人,我想…”
三、和亲远渡
当琴玥再一次站在未央宫前,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雕梁玉砌,心中感慨万千。
十年前,她和母亲被深夜赶出未央宫,从此再未离开冷宫半步。十年,她和母亲像野草一样,被人遗忘,宫内的繁华与她们无关,她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凭依就是每日按时送饭的老太监。
春去秋来,习惯了安静的日子,倒也不错。春天,万物复苏,虽说琴玥只能在窄窄的屋檐里仰头看着一小方天空,然而春天却豪不吝惜地关照这个寂寞的孩子。绿绿的爬山虎,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倔强地生长。屋檐下,燕子总是会按时来关顾这户人家。
琴玥喜欢用省下来的饭粒饲养这些自由自在的小生灵,无限羡慕地看着它们无拘无束地翱翔于天际。那时她就想,如果自己是这些燕子该有多好,多好…
她想要自由,可是对于终身禁锢,不见外人的冷宫生活来说,自有简直就是天地间最为奢侈的一件事物,求之无意,不如不想。
闲来无事,凌贵人亲自教育琴玥。没有书本,凌贵人年轻时背诵过的古书,她还记得,便我背一句,琴玥跟着读一句。没有笔墨纸砚,拿树枝在地上写划。弈棋没有棋盘和棋子,便在地上划出棋盘,棋子用石头和树叶代替:黑子是石头,白子是树叶。唯一幸甚的是有一架古琴“凤曌”,这还是从凌家带来的嫁妆。凌贵人每日教女儿练琴,先是《秋风辞》,再是《酒狂》…
礼仪也是会教授的。凌家世代钟鸣鼎食,凌贵人曾贵为皇后,对于宫廷礼仪知之甚祥。琴玥是不喜欢礼仪的,要学那些干嘛?反正自己拘束于这狭小院落中,终身禁锢,不见外人。终究拗不过母亲,在她的亲自调教下,琴玥深深明白了“进退有度”的道理,而对于深宫里的女人们来说,则是“进则敛容,退让为先。”
“琴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琴玥还记得母亲说过,自己已经不是公主身份,若再次见到父皇,得尊称“皇上”。
“哦?”昭穆帝也是有些惊讶,看着这个拜倒在自己脚下,曾经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公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然而,父女之间却仿佛形同陌路。
“平身平身。”昭穆帝连忙招呼。
“谢陛下。”琴玥恭敬地站起身来,依旧不敢抬头。